第十一章
伊丽莎白把
缪尔的自传带在身边。
她常常站在
缪尔·洛菲夫妇的肖像前,静静看着书中的人物,试着感觉他们的存在,好像他们还活在世上一样。
注视了许久之后,她会转身上楼,到塔房去看书。她几乎每天都窝在塔房里,不停地看书,读着读着,她发现自己愈来愈接近
缪尔和特伦尼亚了。她似乎能跨越时间的洪
,感受到他们的喜怒哀乐…
伊丽莎白读到,在接下来的几年里,
缪尔都待在瓦尔大夫的诊所内帮他调配药材,也学会怎么开处方,而特伦尼亚总是那么不期然,却又经常出现在他四周,她依然是那么美丽脱俗。每次只要一见到她,
缪尔就更加强了要与她共度一生的意念。
缪尔很受瓦尔大夫的赏识,但是瓦尔太太却视他为眼中钉。她是一个尖酸刻薄的悍妇、欺善怕恶的势利小人,她极度厌恶出身贫寒的
缪尔。
缪尔知道这一点,所以他也尽可能不跟瓦尔太太碰面。
缪尔对于那些看起来不起眼却能治愈疾苦的药草非常着
。根据书中的记载,在公元前一五五○年时,埃及人就懂得用灯
草开出八百一十一种处方了。那时候人们的平均寿命只有十五岁,这点从当时奇奇怪怪的药方就可以看出来——鳄鱼粪、壁虎干,还有蝙蝠血、骆驼的唾
、狮子的肝脏、青蛙的脚,甚至还有独角兽的角粉。这些药材恐怕不能发挥什么神奇的疗效。当时,每张药单上都要签下“RX”的符号,这代表埃及主司医疗的神祉霍拉埃的魔力。就连“化学”这个字,都是从古埃及文“开米”或是“凯弥”衍生而来的。那些巫医则叫做“魔术家”
这些都是
缪尔学到的知识。
贫民窟和克拉科夫市区的药局都已相当古老。店里那些瓶瓶罐罐里装的多半是一些未经检测的药材,有些根本不具疗效,有些吃了还会害病。
缪尔对那些药材的属
已经摸得一清二楚了。他认识其中的蓖麻油、氯化亚汞、大黄、碘、可卡因以及吐
①(注:南美产茜草科植物的
;用来做吐剂、泻剂)等药材的功效。另外,在这个地区还可以买到治哮
、腹绞痛以及因斑疹伤寒而引起的发烧所需要的“万灵丹”
由于并没有人检验这些药材到底卫不卫生,所以经常可以看到软膏和漱口药水里悬浮着一些小虫子、蟑螂,甚至一些溺死的老鼠与不知名的
发。服了这些药材的患者,有的病情不见起
,有的甚至还魂归西天,原因不是由于病情已经病入膏盲,而是因为服用了这些不洁的药材。
当时有些杂志记载有关药局的介绍,
缪尔把这些消息都牢牢记下来。他求知若渴,对于药学方面的研究更是孜孜不倦,他也经常和瓦尔大夫讨论医学上的理论。
“这些都是有根据的,”
缪尔自信而坚定的侃侃而谈“每一种疾病都必有其
治之道。对我们人类而言,身体健康是正常的,而患了疾病才是违反自然的。”
“或许吧!”瓦尔大夫回答“但是大部分的病人都不愿意尝试我的药方。”
他状似艰难地又补充了一句“我觉得这才是明智之举。”
缪尔几乎把瓦尔大夫药学方面的藏书都翻遍了。每本书他都仔细念上好几回。但是对于书上那些悬而未决的问题他感到相当沮丧;有大多病症在当时还没有特效药可治疗。
缪尔相当渴望能以实验来验证自己的假设。
有些科学家主张利用抗体来建立防御系统,并认为这是抵抗疾病的上上之策。瓦尔大夫也曾经根据此理论进行一项试验——他从一个白喉患者身上
取出血
,然后注
到一匹马身上,结果那匹马死了。从此以后,瓦尔大夫就不再进行任何类似的研究。
尽管如此,
缪尔仍然相信瓦尔大夫的方向是正确的。
“您不能就此罢手,”
缪尔对他说“我认为您一定会成功!”
瓦尔大夫只是摇摇头,并且说道:
“那是因为你现在才十七岁而已,
缪尔。等你活到我这把年纪时,你大概就不会那么有自信了。算了吧!”
缪尔可没这么容易就被说服。
他想继续完成瓦尔大夫的实验。但他需要一些动物来当实验品。然而,他除了利用一些
的野猫和自己捕捉到的老鼠之外,他就再也找不到任何可供实验的动物了。不幸的是,不管
缪尔再怎么调整剂量,那些拿来试验的猫和老鼠全都死掉了。
缪尔心中暗想: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它们太小了。我需要大一点的动物,一匹马,一头母牛或是一只绵羊。
但是他要到那儿去找这些动物呢?
一天傍晚,当
缪尔回到家时,他发现门口有一匹老马和马车。马车的一侧用歪歪斜斜的字体写了几个大字:
“洛氏父子”
缪尔不可置信地看了一会儿,急忙冲进屋里问他的父亲。
“那匹——外头那匹马你打那儿
来的?”
他上气不接下气问着。
他父亲得意地笑了笑:
“是我换来的。有了马我们就能多跑几个地方。再过个四五年,我们就有能力再买第二匹马了。想想看,到时我们就有两匹马了!”
这就是他父亲的雄心大志!拥有两匹瘦弱的老马和一辆破车,梭巡于贫民窟窄小脏
的小巷叫卖!天啊!
缪尔觉得
哭无泪。
当天晚上,
缪尔到马厩去看那匹马。他们叫它菲德。在所有马匹中,这匹马可能是品种最差的一种。这是一匹老母马,既驼背又跛腿。它能不能走得比
缪尔的父亲快,可能都还是个问题呢!
不过那些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
缪尔现在拥有了第一个适用的试验品了。他再也不必为了做试验,处心积虑捕捉老鼠和野猫了。当然,他的行动必须相当谨慎,绝不能让父亲发现自己在他的爱马身上做实验。他敲敲菲德的头,然后对它说道:
“从现在开始,我就要带你进入医学界了。加油吧!”
缪尔在菲德的马厩一角
了一个临时实验室。
他在一盆浓
汤中培养出一些白喉菌。当这些细菌繁衍一定数量的时候,他就取出一些到其他的器皿上,然后用
汤稀释它,并且把它慢慢加热。他用皮下注
用的针管
经过处理的细菌,走到菲德的身旁。
“记得我告诉过你吗?”他对马儿说“今天可是你的大日子。”
缪尔把针头刺进菲德肩部松弛的皮肤下,就像以前瓦尔大夫做的一样。菲德转过头来,好像在责备他似的瞪了一眼,随即淋了
缪尔一身
。
缪尔估计大约在七十二小时之后,注
到菲德体内的白喉菌就会开始繁衍。然后,
缪尔会再注
另一剂,这次剂量将比第一次多一点,之后再追加一剂。
如果抗体理论是正确的话,那么每一剂都能在接种者体内发挥有效的抗病功能,而
缪尔就可以发明有效的疫苗了;而接下来的步骤就是另外找人类来试验。这应该不会太难。随便那一个已经病入膏盲的患者都会很乐意配合他的,只要他的药能为他们带来一线生机。
接下来的两天,
缪尔几乎是寸步不离地待在菲德身边。
“我从来没看过有人像他这么喜爱动物。”他父亲说“我就是无法让他离开菲德身边一步。”
缪尔用别人听不见的音量低低回了一声。事实上,他对他的所作所为颇有愧于心,即使如此,他纵然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向父亲坦承他在背后搞的花样,因为一旦说了出去,父亲是绝对饶不了他的。此外,也绝对没有人会识破他的计划。毕竟他只想从菲德身上
出一两瓶的血浆罢了。
到了第三天早上,不幸的事终于发生了。一早,
缪尔就被屋外传来的叫骂声惊醒。他急忙下
跑到窗户前往外瞧。他看见父亲就站在房门口,马车停在他旁边,他暴跳如雷。可是菲德不见了。
缪尔随手抓了一件外衣套上,连忙赶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畜牲!”他父亲声嘶力竭地怒吼着“
商!骗子!无
之至!”
缪尔推开那些看热闹的路人,挤到父亲身边。
“菲德呢?”
缪尔问他父亲。
“问得好。”他父亲呜咽着“它死了!就像条狗一样死在街上。”
缪尔的心为之一沉。
“你也看到我是怎么待它的,是不是?每次让它载货上街时,我哪次赶过它了?我又何曾鞭打过它呢?不像有些我认识的小贩,总是对畜牲拳打脚踢的。这倒好了,你看看它是怎么报答我的?它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死了。哼!等我逮到那个卖马给我的杂碎时,我一定会亲手阉了他!”
缪尔转过身去,心痛犹如刀割。
不单是为了菲德的死,而是为了他破碎的美梦——远离贫民窟的生活,和特伦尼亚生一窝小孩,住在华屋里过着安逸的生活,这些梦想仿佛都随着菲德的猝死而一起幻灭。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在
缪尔受到这么大的打击之后,他又得知瓦尔夫妇已经准备将特伦尼亚许配给一位犹太籍的教士。
缪尔完全无法接受这接踵而至的重创。特伦尼亚是他的人啊!
缪尔决心不计后果,放手一搏。
他匆匆忙忙赶往瓦尔家中,那时他们夫妇两人正好就在大厅里。
缪尔毕恭毕敬地站在他们面前,深深
了一口气;接着,他开口说道:
“我想您们可能
错了。您们不能误了特伦尼亚的一生。特伦尼亚该嫁的人是我。”
瓦尔夫妇不可置信地面面相觑。
缪尔赶紧接着说:
“我知道目前我的身份地位配不上特伦尼亚。”
他一鼓作气说下去:
“但是要她嫁给那个年纪大得够当父亲的教士,未免太委曲她了。除了我以外,没有人能给她带来真正的幸福。”
“你这个不要脸的小杂种!给我滚出去!滚!”
瓦尔太太歇斯底里地尖叫着,看来好像快脑溢血了。
在短短的一分钟内,
缪尔早已被轰出门外。而且从今以后,瓦尔大夫的家他再也不能踏进一步。
夜深时,万籁惧静。
缪尔充
恳诚的心向上苍祈求:
“你到底要我怎么做?既然我不能拥有她,那么你为什么又要让我爱上她呢?难道你是如此冷酷无情的吗?”
缪尔又悲痛至极地喊着:
“你听见我说的话吗?”
一个声音隔着大杂院薄薄的墙壁传来:
“我们全都听见啦!
缪尔!看在老天爷的分上,你给我闭嘴好吗?别再像神经病一样扰人清梦了!求求你,行行好!”第二天下午,瓦尔大夫派人把
缪尔找了去。当
缪尔赶到瓦尔家时,发现他们一家人都在大厅等他。当然,特伦尼亚也在场。
“我们出了点问题。”瓦尔大夫开口说“我们似乎生了一个最愚蠢不过的女儿。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
上你了。我们都搞不懂她脑袋里到底在想什么,我想这就是所谓的鬼
心窍吧!因为像她们这种黄
丫头是不懂什么叫做‘爱’的。总而言之,她已经拒绝和拉宾诺维兹教士的婚事了。很不幸,她想要嫁的人是你。”
缪尔偷偷瞄了她一眼,特伦尼亚正对着他微微笑。
缪尔快乐得差点儿高喊起来。能与她厮守一生,此生又夫复何求?
瓦尔大夫接着说:
“你说过你很爱我的女儿,是吗?”
“是——是——是的,大夫。”
缪尔兴奋得说不出话来。他试着再回答一次。这次,他的声音听起来稳定多了。
“我是真心爱她的,大夫。”
“很好。让我再问你一件事,
缪尔。你愿意让特伦尼亚跟一个沿街叫卖的小贩就这样过一辈子吗?”
缪尔知道自己中计了,但是他只能实话实说。
他看着特伦尼亚,缓缓开口说道:
“不,大夫。”
“哦?很好。现在你知道问题出在那里了。我们任何人都不想让特伦尼亚嫁给一个街头小贩,是吧?但是,
缪尔你自己就是靠街头叫卖为生的小贩呀!”
“我不会一直都这么没出息的,瓦尔大夫。”
缪尔的口气坚决而有力。
“那你倒说说看,你有什么远大的抱负?”
瓦尔大夫的表情变得很严肃。此时,瓦尔太太语带尖酸
嘴说道:
“你出生在小贩之家。那是你们的老本行,我也不怨谁。但是我绝对不允许自己的女儿嫁到那种家庭去。”
缪尔怔怔地看着他们一家人,心中感到
惑不已。来这里的一路上,他
怀忧虑与失望。之后,他又乐得飘上了云端,这会儿又被现实的冷酷狠狠抛入无底的深渊。他们到底有什么目的呢?他想不透。
“我们夫
已经达成一个协议了。”瓦尔大夫终天开口说话“我们给你六个月的时间。如果你能在这个期限之内证明你并不是平庸之辈,而且你能够提供一个和特伦尼亚现在一样的生活环境的话,那么我就答应你的婚事,绝无异议。否则一切都依照原订的计划进行——特伦尼亚还是要嫁给拉宾诺维兹教士。我想这也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你认为呢?”
缪尔呆呆看着他,吃惊地说不出话来。
“六个月?”
他想着。
没有人能够在短短的六个月之内就打出一片天下的,更不要说一个在克拉科夫贫民窟里长大的
头小子了。
“你听懂了没有?”
瓦尔大夫问。“是的,大夫。”
缪尔听得再清楚也不过了。
他觉得胃沉沉的,好像里头
了铅块似的。恐怕只有等待奇迹的出现,才有可能让他的美梦成真。瓦尔一家的乘龙快婿必须是教士或是医生,家境富裕的人也行。
缪尔迅速在脑海中分析各种可能
。
这个地方的律法规定不准他当医生——克拉科夫市的大夫是有配额限制的。
那么,当个犹太教士呢?这似乎更加不可能了。一般有志于教职者,必须从十三岁就开始研读相关知识,然而
缪尔都已经快十八岁了。
家境富裕?这更不用提。就算他二十四小时都在街上叫卖五金杂货,到九十岁时他仍然是个穷光蛋。瓦尔大夫出了一道他永远也解决不了的大难题。他们答应暂缓与教士的婚事,一方面又出了一个难如登天的任务给
缪尔,这纯碎只是安抚特伦尼亚情绪的手段。只有特伦尼亚是唯一对他有信心的人。她全心全意信任
缪尔。她相信在六个月内,
缪尔一定能找出致富或出人头地途径。
缪尔痛心地想着:她似乎比我还执著。
严酷的考验开始了。
时间飞也似的过去。白天,
缪尔帮父亲在街上叫卖。一到夕阳西下、夜幕低垂时,
缪尔便连忙赶回家,随便找东西果腹,接着就到实验室工作去了。他搜集许多不同的血清,并将这些血清分别注
到兔子、鸟、猫、狗等小动物的身上。然而,那些动物全都死光了。
它们太小了。
缪尔难过地想着,我需要大一点的动物。
想归想,他仍旧是一筹莫展。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了。
缪尔每个星期都会跟着父亲一起到克拉科夫市区去补货。他跟以前一样,在天还蒙蒙亮时就和其他小贩一样等在深锁的木门前。然而,他一点儿也没听到喧嚷的人声,他的心思全在做实验上面。
有一天,天才刚破晓,
缪尔照例陪父亲等在木门前。当他正在为几个实验上的难题而百思不解时,一个人向他大吼:
“你!犹太佬!往前走啊!还杵在那儿干什么!”
缪尔回过神来,抬头一看,发现木门已经开了,而自己的手推车则正好挡在路中央。一个守卫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
木门通常都是由两个守卫把关,他们身穿绿色制服,佩带
章以及又
又硬的
捧和手
。其中一位守卫的
间系着一把大钥匙,那是用来开关木门的。
一条小溪潺潺
经贫民窟的木门外侧,小溪上方横跨有一座木桥,这也是通往外面世界的唯一通道。桥头就是守卫室,守卫就在那里站岗。
缪尔曾目睹一些倒霉的犹太人被守卫拖到桥的那一端,然而他们通常都再也没有回来过。任何一个
落后还在贫民窟外游
的犹太人都会被送到劳改营。对每个犹太人来说,这是最可怕的事情。
这两名警卫照理说应该整夜都必须在城外巡逻,以防犹太人偷跑出来。是贫民窟里的居民都知道,一旦城门上了锁,就会有一名守卫到城里去找乐子。在黎明前,他必定会赶回来帮他的同伴开城门。
这两名警卫其中一个叫保罗,另外一个叫阿拉姆。保罗平易近人,一点心机都没有,而阿拉姆则截然不同。他残暴狡滑、毫无人
。他长得矮矮壮壮的,有一双结实的臂膀和啤酒桶般的身躯。他是个典型的反犹太者,所以只要是他当班的那一天,大家都会尽量提早回城,因为大家都知道,阿拉姆最喜欢的事莫过于拖着迟归的犹太人过桥,再用
子毒打他一顿,最后送他到看守所去接受更残忍的酷刑。
现在,站在门前对
缪尔破口大骂的守卫就是阿拉姆。
缪尔推着手推车,快速通过大木门,朝克拉科夫市区前进。即使过了木门,他仍能感受到阿拉姆从身后投
而来的炙热的目光。
一个又接着一个月过去,现在距离期限只剩下三个月了。
在过去的三个月里,
缪尔无时无刻不在绞尽脑汁,想早一点找出实验失败的症结;只要一有时间,他就往实验室里钻,埋首于研究中。
他曾经跟市区内几位富商谈过,但是很少有人愿意听他痴人说梦;即使愿意听他说几句话的人,在听了这后,也只是给一些无关紧要的评论来敷衍了事。
“你想赚大钱啊?那就把钱省下来,别做傻事了,孩子。总有一天你也能跟我一样有自己的产业。”
说来简单,可是
缪尔跟他们不同。他们个个都是出身于富裕之家,要
缪尔跟他们一样一步登天,谈何容易呢?
失望之余,
缪尔兴起了一个念头——他干脆带着特伦尼亚私奔好了。但问题是,他们能走哪儿去呢?他可以想像
迹天涯的下场就是定居在另一个贫民窟。到时候,他仍旧是个身无分文的穷小子。不!绝对不能这么做。他太爱她了,又怎舍得让她吃这种苦呢?这才是最大的难题。
时光飞逝如梭,转眼只剩下一个月的时间了。
缪尔唯一觉得安慰的,就是每个礼拜能见到特伦尼亚三次,当然不是两人单独见面。不过他已经很
足了。每见她一次面,
缪尔的爱意就更增添几分。他心中
绕着甜蜜与苦涩的矛盾,他见她的次数愈多,就表示他们分离的日子愈近了。
“你一定能找到解决的办法!”
特伦尼亚总是这么告诉他。
然而现在只剩下三个星期了,
缪尔却连一点进展也没有。
一天晚上,特伦尼亚跑来找他。她抱着他,温柔地说道:
“带我走吧!
缪尔!”
缪尔从来未曾像此刻一样深深狂恋着她。堂堂一位医生的千金居然愿意为了自己牺牲一切,不但得离开挚爱的双亲,也得放弃锦衣玉食的生活,跟他过着有一餐没一餐的苦日子。
缪尔紧紧抱住特伦尼亚:
“我不能这么做!无论走到什么地方,我还是个穷酸小贩。”
“我不在乎!”
特伦尼亚说。
缪尔看看自己四壁萧然的家,又想到瓦尔大夫家中宽敞豪华的房间以及成群的仆人。
于是他说道:
“我在乎。”
话说完,特伦尼亚便转身离去。
翌晨,
缪尔在街上遇见他以前的同学伊萨克。伊萨克正拉着一匹生重病的马
面过来。这匹患了急
肠炎的马不但瘦弱不堪,又驼又聋,而且还瞎了一只眼睛。
“早啊!
缪尔!”
伊萨克喊着。
“早安!伊萨克!我不知道你要去哪儿,不过,不管你要到哪儿去,可得加快脚步,因为你的马快撑不下去了。”
缪尔说道。
“哦!不急的。反正我要把洛弟送到胶厂去制成动物胶了。”
缪尔很快地打量了那匹马:
“我想他们不会出什么好价钱来买这匹可怜的马。”
“我知道。”伊萨克回答“我只需要几枚佛罗林①(注:一二五二年在佛罗伦萨发行的金币)够我买辆手推车就可以了,洛弟也只值这些钱而已。”
缪尔的心脏愈跳愈快。
“我愿意把我的手推车换给你,也省得你多跑一趟,怎么样?”
这桩买卖不到五分钟就搞定了。
接下来,
缪尔只要编几个借口向父亲解释他是怎么不小心把老推车
丢的,又是怎么得到这匹奄奄一息的老马的。当然,最重要的就是想靠法赶紧再造一辆新的手推车。
缪尔先把洛弟带到以前饲养菲德的马厩里,接着再仔仔细细检视一下眼前这匹老马,它的状况似乎比第一眼看到时还糟糕。
缪尔拍了拍洛弟说道:
“别担心,洛弟。在医学研究上,你将会名垂青史。”
几分钟之后,
缪尔便
好了一瓶新的血清。
拥挤脏
的贫民窟,一直是各种致命传染病的温
。近来,民众们更笼罩在一种无名恶疾的阴影之下。得了这种怪病之后,患病者会高烧不退,除了严重的咳嗽之外,还会长出可怕的水疱,最后会痛苦的死去。医生们都找不出病因,大家都只能束手待毙。
伊萨克的父亲也得了这种莫名的疾病而病倒了。因此,当
缪尔听到这个消息后,便立刻前往探视。
“大夫来过了。”伊萨克泣不成声“他说他已经尽力了。”
楼上传来一阵阵可怕的哮
声,那是伊萨克重病的父亲传下来的。
“我要你替我办一件事。”
缪尔说道。
“拿一条你父亲用过的手帕来。”
“你说什么?”
伊萨克瞪大眼睛。
“拿他最常用的那条。拿的时候要小心,上面都是病菌。”
缪尔又说了。
一小时后,
缪尔回到马厩,很谨慎地把手帕上的污物刮到培养
中。
他不眠不休工作了一昼夜。
第二天,他注
少量的培养
到洛弟的体内,第二次注
时,又把剂量加重一些。他分秒必争,一定要找到挽救伊萨克父亲的方法。
当然,也为了挽救他美好的未来。
事隔多年之后,
缪尔仍然想不透老天爷究竟是眷顾他,还是眷顾可怜的洛弟。总之,在一次又一次加重剂量之后,洛弟依旧是安然无恙;也就是说,
缪尔已经制造出第一剂成功的抗毒素了。接下来的工作,就是得说服伊萨克的父亲也接受这种药剂的注
。
当
缪尔赶到伊萨克家时,却发现他家里挤
了一大堆哭哭啼啼的亲友,原来伊萨克的父亲已经危在旦夕。
“他的时候快到了。”
伊萨克告诉
缪尔。
“我能看看他吗?”
缪尔说。
于是这两个男孩便一同走上楼去。
伊萨克的父亲就躺在病
上,因为发高烧而
脸通红。眼前的他已经瘦得只剩下一副骨骸了。一咳起来就好像要痉挛似的,全身
动不已,他每咳一次,身体状况就更加虚弱。任谁都能看得出来,他随时都可能魂归西天。
缪尔深深
了一口气,然后说道:
“我有些话想跟你和令堂说。”
缪尔很快就说服他们了。
在这种情形下也只能放手一搏,实在别无他法。然而,就连
缪尔在内,也没有人真的相信
缪尔带来的那瓶
体会是什么万灵仙丹。
缪尔将血清徐徐注入伊萨克父亲体内。他在病
旁待了三小时静待其变,然而病患的情况仍然不见好转。血清一点效用都没有。唯一不同的地方,就是患者的咳嗽次数似乎愈来愈频繁。
终于,
缪尔也放弃了最后的一线希望。他离开时垂着眼,不敢正视伊萨克。
第二天一大早,
缪尔就准备出门去办货。
其实,他很想赶到伊萨克家去,看看他父亲是否还活着。
克拉科夫的市场被前来
易的商人们挤得水
不通,让人寸步难行。
缪尔觉得货多得好像永远都买不齐似的,他一心只想回到贫民窟去。等到他补足货时,天色已将近傍晚了。于是他推着堆
货物的推车,急急忙忙往回走。
在距离贫民窟还有两里路远的时候,不幸的事发生了。
手推车的一个轮子突然裂开,车上的货品通通掉到路旁。
缪尔想赶紧去找个新轮子来替换,但是又怕掉在路旁的货品会被别人拾去,他真是进退两难,不知所措,路人纷纷围过来,贪婪地看着那些掉落一地的杂货。
缪尔看到个警察走过来——他是异教徒——
缪尔在叹事情不妙,他们一定会把所有货物都没收。那个警察推开围观的人群,对已经吓得脸色苍白的
缪尔说道:
“你的推车需要换新轮子了。”
“是——是的,先生。”
“你知道要到哪儿换吗?”
“不知道,先生。”
这位警察拿出一张纸来,在上面写了些字,递给
缪尔。
“这里可以换,你告诉他们要换什么尺寸的就成了。”
缪尔回答说:
“可是我不能把货物就丢在这儿啊!”“放心吧!”
警察说。他冷冷瞪视着围在一旁的路人。
“我会一直在这里,赶紧去!”
缪尔照着纸上的地址一路跑去。到了那家铁铺时,
缪尔跟铁匠解释了一下车子的状况,铁匠立刻就拿了一个同样大小的轮子给他。他拿出装钱的小袋子把钱付清。现在,袋里只剩下六个盾(荷兰贷币单位)硬币。
缪尔连忙赶回去,把轮子装好。那位警察一直待在原地,看热闹的人已经被驱散了。他采买的货物一个也没丢。
在那位好心警察的协助下,
缪尔很快就把轮子固定好了。但是,在他回家的一路上,他的心里却全都系在伊萨克垂危的老父亲身上。
他究竟逃离死神的魔掌了没有?
缪尔迫不及待想要知道答案。
现在,距离贫民窟就只有一英里远了。
缪尔已经可以眺望到高耸入云的城墙了。夕阳就要西下,四周的景物也开始被黑暗笼罩,看起来
森而陌生。
缪尔一心想知道究竟自己救活病人了没有,一时忘了天色已晚。
太阳已经下山了,而他居然还在城外!他心头一惊,使劲全力推着车子,心扑通扑通狂跳着,好像就快爆炸,木门一定关上了。
缪尔脑海中不断浮现出一幕幕夜不归城的犹太人悲惨的下场。他加快了脚步,死命的往前冲。如果今晚当班的是老好人保罗,那么他的小命可能还保得住,如果是阿拉姆——
缪尔不
打了个哆嗦,没敢再想下去。
夜像一层黑雾,遮住了视线,雨像银针般开始细细落下。已经快到城门了,只差两条街那么远。
巨大的城门映入他的眼帘——城门已经关上了。
缪尔从来未曾从墙外看着已锁上的城门。他看着眼前全然陌生的景象,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由心底升起。他被隔绝于他的家人,他生长的环境之外,他所熟悉的一切虽然就近在咫尺,然而他再也碰触不到了。他放慢脚步,小心翼翼的走近城门,一面留意警卫的出现。他们两个都不在,实在太好了。
缪尔重新燃起希望,警卫们可能去处理紧急事件。这真是千载难逢的良机,只要想法子打开城门溜进去,或是翻过墙去就成了。
他蹑手蹑脚接近城门。这时候,在角落某个阴暗处,突然闪出一条人影。
“继续走!”
那是警卫的声音。
在阴影中,
缪尔认不出他的脸,但是那冷冷的声音他是再熟悉也不过的了——他是阿拉姆。
“走近一点!过来这里!”
他命令道。
阿拉姆仔细打量着
缪尔。只见他嘴角微微上扬,
出森森白牙。
缪尔打了个冷颤。
“对啦!”阿拉姆兴奋的说道:“继续走!”
缪尔慢慢走近他,只觉得整个胃纠成一团。脑中嗡嗡作响。
“先生,”
缪尔说“请您听我解释。我发生了点意外,我的货车——”
阿拉姆猛然伸出像铁锤一样坚硬的拳头,胡乱殴打一顿,然后用力揪住
缪尔的领口,一把将他整个人举了半天高。
“你这狗娘养的犹太白痴!”
他轻快地哼道:
“你以为我会管你是为了什么原因才出城的吗?告诉你!你现在是在城外!你知不知道你会有什么下场?”
可怜的
缪尔害怕地摇了摇头。
“告诉你好了!”
阿拉姆接着说。
“上个礼拜我们才接到一道新命令。凡是在
落后还未回来的犹太人,全都要送往西里西亚①(注:波兰西南部一矿区),并且要在那里服上十年的劳役。到时候,你可有苦头吃了!怎么样?听来还不错吧!”
缪尔几乎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
“可是我——我又没做错什么事。我——”
阿拉姆又狠狠给了
缪尔一记右拳,
缪尔重重跌倒在地。
“走吧!”
阿拉姆喝道。
“到——到那儿去?”
缪尔问。他害怕得声音都哑了。
“到警局的看守所。明儿个一早,你和一些人渣就会被押解上船。站起来!”
阿拉姆
声
气大吼着。
缪尔瘫在地上,精神无法集中。
“我——我必须进去跟我家人道别。”
他苦苦哀求。
阿拉姆
齿一笑:
“哦?他们不会想你的。”
“拜托你!”
缪尔低声下气央求他“请求——请你至少让我找人为我带个口信。”
阿拉姆脸上
气的笑意全失。他虎视眈眈地盯着
缪尔,一副想宰了他的样子。
他终于开口了,他轻声说道:
“我叫你给我站起来,犹太佬!你有没有耳朵?听见了没有?如果你敢让我再说一次的话,我就立刻把你阉了!”
缪尔蹒跚的站起来。阿拉姆捉住他的手臂,替他套上手铐,催他上路。
在西里西亚做十年的苦工!哦!天啊!如果有人能活着离开那里,那才真叫奇迹!
缪尔抬头看着押送他的那个凶神恶煞,然后说道:
“放我一马吧。”
他还想做最后的挣扎:
“让我走好吗?”
阿拉姆更加使劲扳着
缪尔的手臂,
缪尔觉得手臂好像快麻痹了。
阿拉姆说:
“你再求我啊!我最喜欢看犹太佬向我摇尾乞怜的模样了!你以前听说过西里西亚这个地方吗?哦!你到那里正好是冬天。不过也别担心,你整天都会待在地底下温暖的煤矿里。等到你的肺被煤屑熏黑,咳得快吐血时,他们才会把你拖出煤坑,然后再让你在冰天雪地里活活冻死。”
雨愈下愈大了。桥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在一片朦胧之中,仍然可以看见伫立在桥头的警卫室。
“走快点!”
阿拉姆对他大吼。突然,
缪尔领悟到他绝不能就这么让人断送他的一生。特伦尼亚、他的家人,还有伊萨克病重父亲的影像一一闪过他的脑海。不!他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去。无论如何,他一定得想办法逃走。
他们现在正走在狭窄的桥面上,湍急的河水哗啦哗啦从桥下
过,骤降的冬雨使河水突然暴涨。大概还有三十码就到桥的另一端了,机会不多,若不趁现在下手,一切就太晚了。问题是,他要怎样才能
逃呢?阿拉姆身上有
,就算没有那些致命的家伙,阿拉姆还是能轻松取走他的性命。他几乎比
缪尔要壮上两倍,力气也大多了。现在他们就要走到桥的尽头了。警局看守所就在前面。
“快啊!”阿拉姆嘎声吼着,用力推了他一把。
“你爷爷我还有别的事要做咧!”
缪尔已经可以听见从看守所里传出来的阵阵笑闹声,那是其他守夜的警卫发出来的。阿拉姆加重了手劲,抱着骞缪尔走在看守所前面的鹅卵石路上。
这是最后的机会了。寒缪尔偷偷把手伸出口袋里,摸摸那只装有六个硬币的钱袋。他用手指头束紧袋口,这时全身的血管都贲张了。他不动声
,用没上铐的手将钱袋拉出口袋外,然后放掉年中的细绳,钱袋卟的一声掉在地上,袋里的银币发出清脆的响声。
阿拉姆立刻停下来:
“那是什么?”
“没什么。”
缪尔很快地回他话。
阿拉姆看着
缪尔的眼睛,
出他一贯的
笑。他紧紧押着
缪尔,往后退了一步,他看到地上松开的袋子里似乎有几枚硬币。
“你在那儿是用不上这些钱的。”
阿拉姆说。
他弯下
去捡起那只钱袋,
缪尔也跟着他低下身来。只见阿拉姆迅速从
缪尔眼前抢走了那个钱袋,但是他却没察觉到
缪尔手上还握有另一个东西。当他们站起来时,
缪尔突然伸出手朝阿拉姆的右眼扑过去,他使尽全身的力量,死命攻击他。不一会儿功夫,阿拉姆的脸早已经是血
模糊了。
原来,
缪尔趁着阿拉姆弯
去拾钱袋时,他顺势低下身子,也在地上拾起了一块最大的鹅卵石。而当时财
心窍的阿拉姆并未察觉。当阿拉姆站起身时,
缪尔就用尽全力猛砸阿拉姆的脸,发狂似地砸着、砸着;他看见阿拉姆的鼻骨塌了下去,嘴
也裂开了,一直到阿拉姆的脸整个走样,像一颗裂开的红石榴时他才罢手。
阿拉姆仍直
站在原地,像一头眼珠子被剜掉的怪物。
缪尔浑身颤抖不已,强抑住恶心的感觉,心有余悸地看着他,已经没有办法再向他下手了。突然阿拉姆壮硕的身体倒下来,几秒后他已成了一具死尸。
缪尔怔怔看着他的尸体,无法相信自己竟会变成一个凶手。当他听到看守所里
动的声音时,他才警觉到自己的处境似乎更加危险了。如果让他们当场逮个正着,他们不会押
缪尔到西里西亚去,因为
缪尔不仅会活活被剥下一层皮,而且还会在城里的广场当众被吊死。
在当地的法律里,光是攻击警察都会被处死了,更何况活活砸死一个警卫呢,他必须马上想办法逃出边界。但是,假使他真的这么做了,那么他一生都得躲躲藏藏,过着见不得人的生活,一定得想出其他法子来。他望着躺在地上那具面目全非的死尸,突然产生了一个念头。他强忍住呕吐的冲动,蹲在尸体旁,从他身上摸出城门的钥匙。
打开城门后,抓住阿拉姆的靴子,这令他感到胃里翻搅不已。他把阿拉姆拖到河堤旁边。阿拉姆的尸体好像有一头牛那么重。从看守传出来的喧闹声让他更加快了动作。
他使劲把尸体推到到河堤上,再用力一推,看着它掉进湍急的河水里。尸体的一只手臂正巧卡在河堤下方,但是一会儿就被河水带走了。对
缪尔来说,那短短的几秒钟,就好像有一世纪那么久。
缪尔站在那里,看着它消失在尽头。仿佛受到催眠一般,
缪尔久久不能回过神来。他真的无法相信自己的所作所为。他把砸死阿拉姆的那块鹅卵石也丢进河里,然后转身跑过桥,气
如牛的站在深锁的木门前面。他看了看,四下无人。他的手抖得很厉害。但终于还是把那把大钥匙放进钥匙孔里,用力转了几下。锁开了,但是
缪尔似乎无法把厚重的大木门推开。
令他惊讶的是,似乎有如神助般,原本不可能被他推开的木门居然缓缓移动了。
他把手推车拖进来,再把城门锁上,拔脚就跑。他头也不回地推着车朝家里奔去。当他回到家中时,却发现所有房客都聚集在客厅里面。当他们看到
缪尔,个个都吓得目瞪口呆,好像看见鬼魂似的。
“他们放你回来了?”
缪尔的父亲结结巴巴说着:
“怎——怎么可能呢?”
缪尔的父亲吃惊得说不出话来:
“我们以为你已经——”
缪尔很快地把事情发生的经过说了一遍。所有在场的人都面
恐惧之
。
“哦!老天啊!”
缪尔的父亲不由得叹气连连:
“他们会把我们全都杀光的!”
“先别急,听听我的计划。”
缪尔说,他把他的计划详详细细说了一遍。
十五分钟后,
缪尔和父亲连同两位邻居已经站在大木门前了。
“如果待会儿警卫们回来了呢?”
缪尔的父亲悄声问道。
缪尔回答说:
“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我们一定得冒这个险。如果被人逮到了,我会说是我一个人干的,绝不会连累你们。”
缪尔把城门推开溜出去。
他早有心理准备,万一有人埋伏在门外等着要逮捕他,他只好听天由命了。他从外头把大木门拉好,用那把沉重的钥匙锁上木门。
将钥匙牢牢系在
间之后,
缪尔迅速走到木门左边几码远处停下来等着。不一会儿,一条
如巨蟒的绳子从他上方的城墙上滑下来。
缪尔紧紧拉住绳子,他的父亲和邻居们则在墙的另一边用力将他往上拉。
缪尔爬到城墙上后,便在一
突出的
钉子上套了个活结,再慢慢顺着剩余的绳子往下跳。待他着地时,他伸手一拉,把活结解开来。
“哦!上帝啊!”
缪尔的父亲喃喃说道:
“希望
出时不要发生什么事才好。”
缪尔看着他的父亲:
“放心吧!什么事都不会发生的。我们只要站在这里大敲城门,要他们开门放我们出去补货就行了。”
天才刚亮,一大群警察和全副武装的士兵全都聚集在城门口,他们得用一把特制的万能钥匙打开城门,所有急着出门办货的商人们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原来另一个守卫保罗因为昨晚在克拉科夫市风
了一夜,被控擅离职守而遭逮捕。没有一个人知道阿拉姆的去向。他的失踪成了一个谜。通常在贫民窟附近发生警卫离奇失踪的案件,往往会成为集体屠杀犹太人的最佳借口,但是这次警方却没办法把过错推诿到犹太人身上,原因是——城门从外面锁上了。很明显,所有的犹太人都被关在贫民窟里,又怎么可能是谋害阿拉姆的凶手呢?更何况目前阿拉姆只是“下落不明”而已。他们讨论再三,一致认为阿拉姆一定是和某个女人私奔了。至于那把遗失的钥匙。则可以是阿拉姆嫌它过于笨重,碍手碍脚的,而随手将之丢弃。
话虽如此,警方搜遍了附近地区,却仍然一无所获。警方做梦也想不到,那把离奇失踪的钥匙就埋在
缪尔一家居住的大杂院底下。
才从鬼门关逃回来的
缪尔已经身心俱疲了。他一回到家,就倒头呼呼大睡,直到有人把他从梦中唤醒。
缪尔大吃一惊,他第一个反应就是想到警察要来逮捕他了;阿拉姆的尸体一定被警方打捞起来了!该怎么办呢?
他睁开惺忪的睡眼,结果发现,站在
前的不是别人,而是他的好友伊萨克。
他站在
缪尔面前,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有效了!”伊萨克几乎是以歇斯底里的嗓音吼着“我父亲的咳嗽止住了!真是奇迹!你快跟我去看看他!”
缪尔一路跑到伊萨克家去。
伊萨克的父亲已经能坐起来了,咳嗽不仅已经停止,就连持久不退的高烧也犹如奇迹般似的好了。
当
缪尔走近病
时,伊萨克的父亲对他说道:
“我想我能喝一些
汤了。”
缪尔喜极而泣。
在短短的二十四小时之内,
缪尔取走了一个人的生命,却又帮助另一个人死里逃生,难道这也算是一种宿命?
不到一天的功夫,伊萨克父亲病愈的消息传遍了大街小巷。所有为传染病所苦的老弱妇孺全都蜂拥而来,聚集在洛菲家门口,乞求
缪尔能给他们几帖神奇的仙丹。但是
缪尔无法供应这么多人的需求,他只好求助于瓦尔大夫。
瓦尔大夫当然也风闻
缪尔救活伊萨克父亲的消息,但是他仍然半信半疑,一直不愿相信他所听到的会是事实。
“眼见为凭。你先
一剂血清让我的患者试试看。”
瓦尔大夫说。
罹患传染病的人不计其数,瓦尔大夫从中挑选了一个患病最重的患病来接受疫苗注
。结果,不到一天的光景,这位患者的病情已经大有起
。最后,瓦尔大夫只好陪
缪尔一同到破旧不堪的马厩里培养所需的疫苗,进行到中途中,他突然对
缪尔说道:
“你真的办到了,
缪尔。告诉我,孩子,你希望我们女方带什么嫁妆过来?”
缪尔抬起头来看着他,
脸倦容地答道:
“一匹马。”
那年是一八六八年,也就是洛氏制药王国发迹的那一年。
缪尔和特伦尼亚终于结婚了。女方的陪嫁除了六匹马之外,另外还有一间设备齐全的小实验室。
缪尔因此得以多方进行各项实验。
他开始从药草中萃取具有疗效的部分制成药剂,而他的左邻右舍自然就成了他最忠实的顾客,不管各种疑难杂症,他们都求助于
缪尔。而
缪尔果然也能妙手回
,挽救不少人的性命。过了一阵子,他的妙医声名也因此不迳而走。对于那些付不起医药费用的贫苦人家,
缪尔总是告诉他们:
“别担心钱的问题,只管拿去就是了。”
特伦尼亚的想法也一样。
“药是拿来救人的,不是用来赚钱的。”
她总是这么说。
缪尔的业务蒸蒸
上。过没多久,
缪尔告诉特伦尼亚:
“现在我们可以开一家药铺了。我们可以卖药膏、药粉和其他东西。”
药铺开张之后,生意比以前还好。一些从前拒绝捐助
缪尔做实验的富商纷纷自动找上门来,自动捐钱资助
缪尔进行更多的试验。
他们还告诉
缨尔说:
“将来我们可以合伙做生意,我们可以开连锁药房。”
缪尔把他们的建议告诉特伦尼亚:
“我不喜欢外人介入。这是我们自己的事业,我不希望第三者来搅局。”
特伦尼亚也有同感。
药店的生意一直很兴隆。不久后,他们便开始拓展业务,开办了其他几家分店。其间,有愈来愈多富商纷纷慷慨解囊,表示愿意全力赞助
缪尔进行实验。
缪尔一一回绝了他们。
缪尔的岳父大人为此百思不解。
缪尔只是告诉他:
“我不想引狼入室。等到有一天他们扯你后腿时就来不及了。”
缪尔和特伦尼亚婚后一直如胶似漆、相敬如宾。
当药店的分店不断开张之际,
缪尔的孩子也一个接一个出生了。特伦尼亚生了五个男孩——亚伯拉罕、约瑟夫、安东、约翰和彼得。他们每生一个孩子,就增开一家分店。而且他们开设的分店规模一次比一次大。
刚开始,
缪尔只雇用一、两个人当帮手,最后他的员工多到二十几个。
有一天,一位官员来拜访
缪尔,并说道:
“我们最近取消了一些对于犹太人的限制规定,而且我们也很希望你能到在克拉科夫市区来开设药房。”
缪尔当然是义不容辞。
三年后,
缪尔在市区买下了一栋办公大楼,同时他也买了一栋漂亮的洋房给心爱的特伦尼亚。
缪尔终于实现了他多年来的梦想——他可以摆
贫民窟痛苦的生活了。但是,现在他的梦想可不止于此,他有更远大的目标。
他的孩子渐渐长大,
缪尔替他们每个人各找了一位家庭教师,教授他们不同的语言。
对于这个举动,他的岳母很不以为然。
“他根本就是疯了!”
她忿忿不平地说道。
他的决定更成了街访邻居的笑柄——亚伯拉罕和约翰学英文,约瑟夫学德语,安东学法语,彼得则念意大利语。他们学这些外国人的语言做什么?将来又要说给谁听呢?让小孩学这些没用的东西真是白费功夫!
缪尔就一直这么受到众人的讥笑。
然而,
缪尔对左邻右舍的讥笑并不以为忤;相反地,他总是一笑置之。
“能多学点知识总是好的。”
其实,
缪尔比谁都清楚,这些知识都是无价之宝,总有一天一定能派上用场。
孩子们长到十五六岁时,
缪尔便开始带他们出国旅行。
每一次出国,对
缪尔而言,不仅仅是走马看花到名胜古迹游览而已,最重要的是实地考察,并评估当地的环境。
长子亚伯拉罕二十一岁时,
缪尔在生日宴会上把全家人都聚集在一起,并且宣布了一项决定:
“亚伯拉罕要迁居到美国。”
“美国?”特伦尼亚的母亲尖叫起来“那里全都是一些野蛮人耶!我绝对不会让我的宝贝孙子到那种蛮荒之地吃苦呢!我不准!他得乖乖待在这儿,没有比这里更安全的地方了!你们休想动亚伯拉罕一
汗
!”
“安全?”
缪尔想起了集体大屠杀、守卫阿拉姆,还有他那惨死的可怜的母亲。
“他必须出国。”
缪尔斩钉截铁地说道。
他转身向亚伯拉罕:
“你到纽约去开设一家制药厂。那里的业务就由你全权负责。记住,你的目标就只有成功二字!加油吧!”
亚伯拉罕自信地说道:
“是的,父亲。”
缪尔接着向约瑟夫说:
“约瑟夫,当你
二十一岁时,你就得前往柏林。”
约瑟夫点点头。
安东接着说:
“至于我,当我
二十一岁时,我也要去法国。我希望能到巴黎去开展我们洛氏制药的美丽前程。”
“你自己要当心一点,”
缪尔大声说道:“那里的异教徒多是美女!”
接下来是约翰。
缪尔对他说:
“你将来要到英国去。”
年纪最小的彼得也兴致
地说道:
“我将来要到意大利去。爸爸,我什么时候才能动身?”
缪尔笑了起来,回答他说:
“至少不会是今天晚上,彼得。你还是在家里待到二十一岁吧!”
缪尔的计划一一实现了。
他不但在五个国家都拥有分公司和分厂,他的儿子们也都能把事业经营得有声有
。在短短的七年内,洛氏企业俨然成为一个庞大的制药王国。在律师的协助下,寒缪尔虽然规定每一家子公司都是独立作业的公司,但是他们仍必须向母公司负责。
“我们不许局外人介入。”
缪尔一再叮咛律师:
“股票千万不能
落到外人手里。”
“不会的。”律师很肯定地说“但是,倘若您的孩子们无法动用股票,他们就没办法享受荣华富贵。”
缪尔点点头说道:
“我们可以帮他们购置一些华宅。他们的薪水很优厚,也有额外的利润,其他的一切则全归洛氏企业所有。如果他们想卖掉自己的股份,就必须通过董事会的匿名投票。但是主权仍然操纵在长子,或是长子继承人的手里。我们的家族会一天比一天庞大、兴盛。甚至还胜过富可敌国的罗斯柴尔德①(注:世界闻名的犹太财阀)家族。”
几年后,果然不出
缪尔所料,洛菲一族已经成为制药界的巨人了。特伦尼亚和
缪尔也一直是整个洛菲家族的向心力。
每逢重大节庆或家中的成员庆生时,全家人必定会从世界各地赶回来一起庆祝。平时有重大的事情需要协商时,全家人也一定会不辞辛劳地聚集在一起协商、
换意见。
面对竞争对手的最新发明及动态,他们也都有极隐秘可靠的情报网。只要一打听到有什么新的药方,子公司之间必定会互相通报,洛氏企业也因此一直领先同行。
时间巨轮永无止息的向前推动。转眼间,
缪尔的儿子们都纷纷成家了,洛菲家族创业后的第三代也诞生了。
在一八九一年,亚伯拉罕刚
二十一岁时,他远渡重洋到美国创设子公司,七年之后,与当地的女孩结婚;在一九○五年,他们的第一个孩子,也就是
缪尔的长孙诞生了。亚伯拉罕将他取名为伍德——伍德的儿子就是山姆。
约瑟夫则娶了一位德国太太,他们育有一子一女。约瑟夫的孙女就是安娜。安娜
后的夫婿就是德籍的瓦尔特·加斯纳。
安东在法国成家,生了两个儿女,其中一名不幸自杀身亡,另一名则育有一女,就是现在的埃莱娜。
约翰在伦敦与一位英国女孩结为夫妇。他们的女儿嫁给了尼科尔斯爵士,并且生下了一个儿子,名为亚历克。
彼得在罗马成婚,他的意大利籍
子替他生下了一男一女。彼得只有一个孙女,就是现在的西蒙内塔。她和意大利一名年轻的建筑师——伊沃·帕拉齐坠入情网,并且结为夫
。
这个庞大的企业家族,都是
缪尔和特伦尼亚的后代。
缪尔非常长寿,他眼看着世局的变迁与沧海桑田,他看到了马可尼①(注:意大利电机学家)发明了无线电报,也目睹了莱特兄弟在奇地霍克海滩上试飞成功的创举,历经了轰动全球的德雷福斯事件②(注:指一八九四年法国军事当局诬告犹太血统的军官德雷福斯
密给德国事件),以及皮尔里探险队到达北极的大冒险。在此时期,福特Ts型汽车开始大量生产,电气时代也已来临。电灯和电话的使用也普及了;在医学方面,肺结核、伤寒和疟疾都有了特效药,这些都不再是无药可医的怪病。
洛氏企业成立不到一百年,却已经成为制药界中无可取代的佼佼者。
缪尔和他那匹跛脚的老马洛弟,共同创造了一个辉煌的制药王国。
这是伊丽莎白第五次阅读这本自传。
她看完之后,平静的把书放回书橱的底层;她已经不再需要它了。她已经浑然忘我,融合于书中的情节了。
这也是伊丽莎白生平第一次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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