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夕阳无语
方多病在李莲花走后没过多久就借口溜了出来,李莲花那
尚在半山
施舍水袋,方多病就已回了武林客栈,还因四处寻找不到关河梦、苏小慵、李莲花几人和掌柜的吵了一架。幸好关河梦三人适时回来,才免去掌柜的被方多病屈打成招,承认自己是一个叫做“脚力乔”的苦力的同
。
这
已是乔婉娩嫁与肖紫衿的第四
。听闻苏小慵重伤,乔婉娩和肖紫衿也来看过,不知为何,这对新婚的神仙伉俪脸色都有些苍白,并没有什么喜气,倒是行
匆匆,留下许多名贵药物,来了便去,好似都怀着十分沉重的心事。方多病心下希罕,但左邻关河梦因为义妹之伤而憔悴如死,心情愤懑;右舍李莲花这几
却说人不舒服整
躲在房中睡觉,他无聊得紧,只得在杨垂虹房中玩耍,他本要去找人赌钱,杨垂虹却说要联句,方多病憋了半天,硬生生说了句“好”这几
他便哈欠连天的和两位文武全才的江湖俊彦联句,什么“一朵梅花开,开完又要开”什么“暖玉温香抱
怀,销魂暗解轻罗衫”什么“红颜未老恩先断,从此萧郎是路人”如此这般的绝妙好辞层出不穷,直联得他头昏眼花,心里大叫救命,而那两人却诗兴大发,佳句连篇,仿佛这一辈子没有做过诗一般。联到第三
,好不容易捱到酉时,方多病供了拱手“兄弟肚子饿了。”言罢溜出门去,不管身后人如何招呼,他是万万不会再回来了。
肖乔联姻之后,如杨垂虹、梁宋这般的江湖少年尚有不少留在扁州,一则是因为此地仍有不少武林大豪未走,二则是因为笛飞声和角丽谯都现身此地,留此不走,说不定会看到些热闹。方多病却是因为老爷方而优先走了,他便在此多留两
,并且昨夜联句之后实在无聊,他竟跑去小乔酒店大大的醉了一场,
上三竿方才回来,回来之后,李莲花却还没有从他那客房里出来。
“死莲花,李小花,吃饭…”他敲了敲李莲花的房门,李莲花睡了一天,再不起来就要发霉了。“咦呀”一声,房门一敲就开,方多病一脚踩进李莲花的房间“李小——”他突然怔住了“李莲花?喂?李莲花?”
李莲花拥被坐在
上,一双眼睛黑而无神,茫然看着门口。方多病不是没见过李莲花两眼茫然的模样,但…不是这样。
不是这种空
得像死人眼睛的眼神。
方多病一触及那目光,倒
一口凉气,竟觉得全身都寒了起来,那分明是一个很熟悉的人,但怎会有这样的眼神——就像李莲花的身体里进去了一只吃人的恶鬼,那只鬼透过李莲花的眼睛恶狠狠的瞪着他。“喂?李莲花!”他顿了一顿,全身冷汗都出来了,李莲花却毫无反应,仍是眼睛眨也不眨,
森森的盯着门口。方多病终是忍耐不住,大步走过去摇晃了他一下“李莲花?”
“啊…”李莲花全身一震,终于转过目光看了他一眼“你…你…”他眨了好几下眼睛,微微一笑“是你啊。”方多病全身
皮疙瘩还未消退,他仍觉得李莲花方才根本没有认出他来“你怎么了?”李莲花道:“没什么。”方多病半信半疑“真的没什么?”李莲花道:“没什么,苏姑娘怎么样了?”方多病道:“也没怎么样,大概今晚就会醒了。”李莲花问道:“关大侠呢?”方多病道:“不知道,你若是关心,不如去看看,在这房间里睡了三天,也不嫌闷?”李莲花歉然道:“这倒也是。”言罢钻进被窝,换好了衣裳,慢
从被里钻了出来“我们去看看苏姑娘。”
苏小慵的房间在关河梦隔壁,两人从关河梦房门而过,李莲花足底一滑,抬起脚来,只见那鞋底染上一块黑红色的污渍,他尤自呆呆“这是什么…”方多病却越看越眼
“这好像是…猪血…血?”李莲花大吃一惊,两人相视一眼,齐齐伸出手,猛地推开关河梦的房门。
血迹是从
下蜿蜒出来的,地上丢着一支匕首,血迹顺着匕首刃尖缓缓
向门口,从门槛
隙中渗了出去。血迹早已干涸,两人目光上移,只见
上一片狼藉,被褥凌乱,被下依稀一个人形,被褥上十数个刃孔,被下人一只手臂垂于
侧,鲜血便是顺着手臂和手指
了
地,最骇然的是
上尚
有一支长箭,直透被褥
铺,箭尖
出
板之底,箭尖下的地面却并无多少血迹。
跌在地上的匕首,短小
亮,泛着淡淡的粉红色光泽,赫然正是“小桃红”!而穿过被褥的长箭箭身比寻常箭长而尾羽更短,竟是“风尘箭”!方多病心头砰砰直跳,迟疑良久,走过去轻轻揭开那盖在
中人脸上的被褥——不出所料,被
刀戳刺,而后被长箭贯穿
口的人,是苏小慵,并非关河梦。
李莲花站在门口,文雅温和的眉目有瞬间泛起了一层愤怒之
,方多病狠狠一跺脚,低声道:“这…这是怎么回事?有谁要她死?她不过是一个什么也不懂的…”李莲花按住额头,半倚在门框上,长长
了口气,而后慢慢吐了出来“是我的错,昨夜我居然没有听到半点声音。”方多病眉头一皱,方才李莲花那模样猛地兜上心来“你这几天真在生病?”李莲花静了半晌,点了点头。方多病也长长呼出一口气“那我明白,以你那样子,就算隔壁敲锣打鼓你也不会听到…怪不得你。”李莲花脸色苍白,苦笑一声。方多病道:“重要的是谁——是谁要杀苏小慵?谁和她有深仇大恨,竟忍心把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
刀刺死?这凶手委实残忍狠毒,泯灭人
!”李莲花摇头,声音微微有些沙哑“重要的是关河梦。”方多病一怔“关河梦?”李莲花慢慢的道:“这里是关河梦的房间,苏小慵为何在他
上?苏小慵为人所杀,关河梦却在何处?”方多病悚然一惊,不错,这里是关河梦的房间,关河梦却在何处?
苏小慵面容痛苦的闭目躺在
上,衣着整齐,穿着鞋子,她没有睁眼,左颊的伤口让她整个容貌都扭曲了,浑身浴血,看起来十分可怖。李莲花握住苏小慵身上那只“风尘箭”用力一拔,那只箭本有倒勾,牢牢勾住
底,却是拔之不起,只得叹了口气。方多病忍不住道:“那是梁宋的…难道他…”李莲花苦笑“如是他,他把自己成名兵器留下作甚?唯恐天下不知苏小慵是他所杀?何况梁宋侠名昭著,料想不会做这种事,又何况…”方多病问道:“又何况什么?”李莲花道:“又何况梁宋要杀苏小慵,一掌便震死了她,何必杀成这样?”方多病干笑“那倒也是…这里还有‘小桃红’,不对啊!”他蓦地想起“这只匕首不是送给肖紫衿做新婚贺礼了么?怎么会在这里?”李莲花叹了口气“只怕在小青峰上将她刺成重伤的凶器,就是这柄‘小桃红’!”方多病
骨悚然“那…难道凶手是杨垂虹?”李莲花叹道:“杨垂虹要杀苏小慵,何尝不是一杀便死?他又有什么理由要杀苏小慵了?那小姑娘明明什么也不懂。”方多病瞪眼道:“你莫忘了她是关河梦的义妹,她虽然什么也不懂,未必有什么仇人,但是关河梦出道三年,行侠仗义,得罪的人不可谓不多,他既然喜欢他这义妹,有人要杀苏小慵有什么稀奇?”李莲花漫不经心的道:“那也有些道理…”抬起头四下张望,屋里其余事物都摆放得有条有理,并没有看出有人动过的痕迹“若在小青峰上将苏小慵刺成重伤的人,也是将她杀死的人,那就是说…它从山上跟了下来,就在我们身边。既然它能用风尘箭和小桃红杀人,说不定就住在这家客栈之中…”方多病大皱其眉“你要说这凶手武功不高,它却能拿走风尘箭和小桃红;你要说它武功很高,它杀苏小慵却杀了两次,又杀得
身是血,花费许多手脚,实在是奇怪得很。”李莲花叹了口气“你真的想不明白?”方多病摇头,突又瞪眼“难道你就明白?”李莲花道:“要拿走风尘箭,武功不一定要很高,只要见过梁宋,是借是偷是抢都能拿到;至于小桃红,那
婚宴人来人往,从礼品盘里拿走一样什么,也不困难,难得是它要知道礼品中有这么一件杀人利器。”方多病打了一个寒噤“你是说…凶手就是梁宋杨垂虹甚至苏小慵身边的人?”李莲花又叹气“梁宋和杨垂虹也很可疑…”方多病忍不住又反驳他“不是你说他们不会把自己兵器丢在杀人现场,何况他们要杀苏小慵也不必如此麻烦吗?”李莲花瞪眼道:“你又怎知他们不会因为猜到我们会这么想,故意把兵器留下、故意将人杀得
身是血?”方多病目瞪口呆,
然大怒道:“那你说了半天,等于什么都没说…”李莲花轻咳一声“至少知道了一件事。”方多病本打算不再理睬这个
口胡言的伪神医,终还是忍不住问:“什么事?”李莲花微微一笑“如果真的如你所说,杀苏小慵的目的是为了关河梦,那么凶手至少要知道关河梦喜欢他这位义妹才成,那就证明凶手和关河梦很
。它轻易拿到风尘箭和小桃红,也证明它和关河梦的朋友很
、或者就住在这客栈里,不是么?”
方多病突然醒悟“你是说,凶手是参加了这次婚宴、和关河梦很
、武功也许不高,知道礼品中会有‘小桃红’,很可能也住在这所客栈里的人,并且从肖乔成婚那
到昨
还没有离开扁州!那就是说——”李莲花道:“就是说,凶手是梁宋、杨垂虹、你、我、关河梦、康惠荷、龙赋婕中的一个——也就是那天看见‘小桃红’的其中之一。”
话正说到此处,门口光线微微一暗,有两人走到门口,突然看见门内奇惨的状况,其中一人尖叫一声,全身瑟瑟发抖,另一人居然往前一载,几乎昏了过去。李莲花和方多病连忙赶出门去救人,那几乎栽倒的人正是关河梦,只见他双目大睁,呼吸急促,脸色惨白,显是急痛攻心,惊怒
集,方多病连点了他几处
道,心里甚是同情。另一人却是康惠荷,她被房里惨状吓得魂飞魄散,连道:“小慵…小慵…天…”李莲花只得也点了她的
道,歉然道:“对不住了。”方多病点了关河梦几处
道,却把他抓住摇了摇“你到哪里去了?昨晚你在什么地方?为什么苏小慵会在你房间里?”
只听“啪”的一声,关河梦怀里跌下一包事物,方多病拾起一看,却是一包金疮药,关河梦极力定了定神,他本已几
疯狂,此时勉力要镇定下来,沙哑的道:“我到药铺买药,本想即刻回来,但一味主药没有了,才赶到临镇去买,一夜未归…怎会…怎会变得如此?小慵她…她…她怎会在这里?我…我…她…”他是大夫,只看一眼便知苏小慵确实已死,哀恸之下,突地呆呆的看着李莲花,目中
出极强烈的企盼之
,李莲花号称能起死回生,若传言是真,世上唯有他能救苏小慵一命啊!
李莲花知他在企盼什么,此时此刻,要说他自己实在不会什么起死回生术,却是说不出口,顿了一顿,叹了口气。方多病却道:“你放心,这位李莲花,乃天下第一神医,医术神奇之极,你远远不及,不消十
,定能让苏姑娘起死回生,还你一个活蹦
跳的大美人。”关河梦心知全是无稽之谈,却渴盼自己能够信些,此时浑身乏力,热泪盈眶,只得闭上了眼睛。康惠荷一边看着,突然落泪,掩面而泣。李莲花道:“二位请先回去,这里有我和方公子在,关大侠想必累了,还请康姑娘多加照顾。”康惠荷点了点头,关河梦却不肯离去,只想再将苏小慵之伤验看清楚,只是被方多病点了
道,康惠荷将他扶走,他却反抗不得。
“如果关河梦真的昨夜不在,究竟是谁把苏小慵搬到了关河梦房间?又是为了什么?”方多病越发奇怪“苏小慵的客房和关河梦的客房一模一样,也和你我的房间一模一样,有谁要特地把她搬到隔壁?”李莲花道“啊?”方多病又道:“我一说你能把她医活过来,凶手为了自保,定会打算向你下手,杀人灭口,这时我方大公子一出手,就能将凶手捉住,给苏姑娘报仇。”李莲花道:“嗯…”方多病得意洋洋“你放心,在我方大公子手下,决计不会有事,我定能抓住凶手。”李莲花道:“那凶手若是武功不及苏小慵,明知你在我身边,又怎么敢来杀我?何况李莲花的武功虽然不怎么高强,至少也比苏小慵高强些…”方多病的笑脸突然僵住,只听李莲花很失望的看着他,喃喃的道:“你果然聪明得很…”方多病恶狠狠的瞪着他“少说我也想了条妙计,总比你半点伎俩都想不出来的来的聪明!”
李莲花在房中环目四顾,方多病方才在说什么他就当半句没听到,苏小慵静静躺在
上,凶手杀人的方法疯狂而简单,却几乎没有留下痕迹。将棉被
在苏小慵身上,小桃红透过棉被刺入苏小慵体内,凶手和苏小慵之间并未接触,而且血迹也不会
溅到身上。小桃红被弃之地上,凶手并未带走,杀人手法让人看得清清楚楚,却是不知究竟是谁…看似无论是谁,也不会做出如此疯狂之事。“昨
深夜,大家究竟在做什么,定要好好问问。”他喃喃的道。
小青峰。
野霞小筑。
乔婉娩和肖紫衿默默对坐。他们成婚已经四天,殊无欢乐之态,乔婉娩心神不定,肖紫衿双眉之间隐隐约约带着一层杀气,两人静坐着,却是各想各的心事,貌合神离。过了许久,乔婉娩突然道:“我还是不信,‘冰中蝉’只有扬州慢能救,如果不是他…他还活着,我…我怎能活到今
?什么
房花烛就能解毒,那江湖上无稽之谈,我…我怎会相信?你是不是骗了我?”她低声重复“你是不是骗了我?”肖紫衿缓缓的道:“我平生不屑骗人,怎会骗你?相夷已经死了十年了,他坟上青草年年是你亲手拔去,你怎能不信?”乔婉娩蓦地站起“那…那坟里没有他的尸体!他跌进海里,我们什么都找不到…”肖紫衿双眉耸动“不错!他跌进海里我们什么都找不到,他早已尸骨无存,早已死了,死人——死人是绝计不会复活的!”乔婉娩颤声道:“可是…可是…”肖紫衿猛地将她抱入怀中,亲了亲她的面颊,哑声道:“他真的早已死了,婉娩,你可以不信任何人,但是我…我是不会骗你的。忘了他吧,他当年不曾用心待你,你何必为他如此?我会让你下半辈子快活无忧,决计不会让你伤心难过,你难道就不会为我们往后的日子想一想么?”乔婉娩呆了一呆,双手抱紧自己的身子,闭上了眼睛,眼角
下眼泪“紫衿,那是我上辈子欠他的…欠他的…”肖紫衿吻去她的眼泪,沙哑的道:“我是这一辈子欠你的。”他再吻上乔婉娩的红
,
绵了一阵,低声道:“婉娩,我从不骗你,他真的死了,他绝对…”乔婉娩闭着眼睛点了点头,肖紫衿余下几个模糊的字眼她没有听清。
婉娩,我从不骗你,他真的死了,他绝对…是要死的。
武林客栈。
方多病和李莲花微略商量了一阵,将尚留在客栈内的几人分开来询问。此时尚留在客栈中的人是:梁宋、杨垂虹、龙赋婕、康惠荷、关河梦,以及李莲花和方多病自己。听闻苏小慵被人所杀,众人都觉惊骇,昨夜客栈中风平
静,无人自称听到奇怪的声息。武林中人,本自刀头
血,为人所杀并不奇怪,奇的是并非死于堂堂正正的博杀之间,却无声无息的被
刀刺死,苏小慵的惨状,未免让人嗅到丝丝疯狂的气息。
“昨夜天黑到天亮,梁兄都在做些什么?”方多病坐在梁宋对面,直接了当的问“为何梁兄的‘风尘箭’会
在苏姑娘身上?不知梁兄作何解释?”梁宋本来见到那“风尘箭”
在苏小慵尸身上就
脸惊骇,被方多病这么一问,更是神情绷紧“昨夜我一早就上
睡了。”方多病大是奇怪,半晌道:“昨夜你明明和我联句联到三更半夜,哪里上
睡了?你昏了头么?”梁宋一呆“正是、正是…昨夜我是和杨兄和方公子联句…”他神思不定,自从见了那风尘箭后便神情恍惚,方多病皱眉问道:“难道是你杀了苏小慵?”梁宋大吃一惊“不不,不是我、当然不是我…”方多病怒道:“你一会说在睡觉,一会说在联句,难道昨
联句之后,你便悄悄杀了苏小慵?”梁宋连连摇头“不不不,方公子你可为我作证,昨夜我确实和两位联句,直至深夜,我和你出门之时都已过了三更,怎有时间去杀人,又怎么能杀人杀得无声无息?再说就算有仇人,我也定要按照武林规矩…”方多病嘿嘿一笑“不必说了,昨夜你我走的时候是三更过后,距离天亮尚有一个时辰,要杀人绰绰有余。定是你在婚宴上盗取了小桃红,潜入苏小慵的房间将她刺死,然后在她身上装模作样
了自己的风尘箭,妄图证明是有人栽赃嫁祸给你…”梁宋脸色尴尬“方公子!”方多病道:“我说得不对?”梁宋苦笑,沉
良久“苏姑娘确实不是我所杀,只是…只是…”方多病问道:“只是什么?”
“昨夜三更之后,我的确是看到了些东西,”梁宋道“我看见了凶手。”方多病奇道:“你看到了什么?”梁宋沉
了半
“昨
夜里,我从杨兄房中出来后不久,我听闻有夜行人自我房上跃过,身手矫健,武功不弱,手里尚提着一柄长剑,我觉得来者不善,于是开弓
了一箭。”方多病一怔“你是说那支箭是你
出去的?可是怎会
在苏小慵身上?”梁宋摇了摇头“对于此事我也十分奇怪,昨夜我
了那一箭之后,那夜行人很快隐去,我心里存疑,在客栈四下走了一圈,没有发现那夜行人的踪迹,倒是看见…看见…”方多病问道:“看见什么?”梁宋低声道:“我看见龙姑娘从关兄的房间开门出来。”方多病大奇“龙姑娘?龙赋婕?”梁宋点了点头,脸色甚是尴尬“昨夜我只当其中有男女之事,不便多看,便回房睡下,怎知…怎知苏姑娘却死在里面。”方多病喃喃自语“龙赋婕昨夜竟从关河梦房里出来?难道苏小慵是她杀的?真是奇怪也哉…岂有此理…”
杨垂虹房中,李莲花勤勤恳恳倒了两杯热茶,请杨垂虹坐下“昨夜寅时,杨兄都做了些什么?”杨垂虹拂然道:“我做了些什么何须对你说?不知李兄昨夜又做了些什么?”李莲花歉然道:“我近来伤风咳嗽,接连睡了几
,对昨夜发生何事全然不知…”杨垂虹脸现不屑之
,显然不信,李莲花继续道:“说不定我在睡梦中起身,稀里糊涂杀了苏姑娘也未尝可知。”杨垂虹一怔,李莲花诚恳的道:“苏姑娘昨夜被杀,人人皆有嫌疑,不止是杨兄如此。”杨垂虹心里暗道李莲花此人倒也诚恳“昨夜…”他微略沉
了一下“我和方公子、梁兄在房中联句饮酒,他们回去之后我便睡了,倒是没做什么特别的事。”李莲花点了点头“你并未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杨垂虹立刻摇头“没有,昨夜饮得多了,整个人有些糊里糊涂,就算是真有什么奇怪的声音,我只怕也是听不出来。”李莲花嗯嗯两声“多谢杨兄。”
方多病问过了梁宋,前脚走出梁宋房门,便要直奔龙赋婕的房门。李莲花也刚从杨垂虹房中出来,见他一副见了鬼火烧
股的模样,奇道:“怎么了?”方多病悄悄的道:“乖乖的不得了,梁大侠说他昨晚看见龙赋婕从关河梦房间出来,那时绝对已经寅时,苏小慵十有八九已经死了,她却居然装作不知。”李莲花吓了一跳“当真?”方多病指指龙赋婕的房门“我这就去问问,康惠荷那里就看你了。”李莲花点点头,两人在院中
错而过,各自询问下一个目标。
“龙姑娘。”方多病一脚踏进龙赋婕的房间,拉过一把椅子坐在门口,劈头就道:“有人昨夜看见你从关河梦房间出来,半夜三更,龙姑娘一个年轻女子,进入关河梦的房间,究竟所为何事?那时苏小慵应该已经死了吧?你为何不说?”他本料这一番话定能让龙赋婕大吃一惊,吓得魂飞魄散,立刻承认自己是杀害苏小慵的凶手,不料房内正自梳头的素衣女子淡淡的道“昨夜我的确去过关大侠的房间。”方多病一怔,气焰顿时收敛“当时房内情况如何?”龙赋婕不答,安静了一会儿,答非所问“我看见了杀害苏姑娘的凶手。”方多病大吃一惊“什么?”龙赋婕缓缓的道:“我每在三更过后练气打坐,昨夜也不例外,正当气通百窍,神智清明的时候,听到了有人从我房顶掠过的声息,并且有弓弦之声,非同寻常。”方多病心里一震:这是第二个说见到夜行人的人,看来夜行人之说,并非虚妄。只听龙赋婕继续道:“我恰好坐息完毕,就悄悄跟了出去,结果看见有人从关大侠房间的窗口跃入,给了
上人一剑。我很吃惊,所以即刻追了上去,也跟着进了关大侠的房间。”方多病不由得紧张起来“那杀死苏小慵的人,究竟是谁?”龙赋婕冷冷的道:“那人给了
上人一下,即刻从对面窗户翻出,我并没有看清面目。”方多病皱眉“你又说你看见了凶手?”龙赋婕闭上眼睛“我虽然没有看清面目,但是那人对
上偷袭的那一剑我却看得清清楚楚,那叫‘落叶盘砂’,是‘白马金络鞭’二十四式中唯一一招可以化为剑招施展的招式。”方多病长大嘴巴目瞪口呆“你说——杀死苏小慵的是杨垂虹?那你又为何不早说?”龙赋婕冷冷的道“我说了,我只看见剑招,没有看见人脸,世上以‘白马金络鞭’出名的人只有杨垂虹,但是能施展‘落叶盘砂’一式的人何止千百,我怎知就是杨公子?”方多病只觉她蛮不讲理,世上能施展“落叶盘砂”之人明明只有杨垂虹一人,心里狠狠骂了两声“女人!”悻悻然闭嘴,心里暗想:不知李莲花问杨垂虹问得如何?
李莲花却在康惠荷房中喝茶。康惠荷相貌娇美,衣饰华丽,客房中也装饰得十分精致,一只绿
鹦鹉在窗前梳理羽
,神态如她一般妩媚娇慵。李莲花手中端着的那杯清茶茶香扑鼻,茶杯瓷质细腻通透,十分
秀,他尚未开口,康惠荷幽幽叹了口气,先开了口“我知道很难取信于人,除了方公子和李楼主,我距离关大侠的房间最近,但昨夜…昨夜我的确什么也没有听见,一早就睡了。”李莲花问道:“一早睡下了,可有旁人作证?”康惠荷一怔,俏脸上泛起一阵怒
“我一个年轻女子,一早睡下了怎会有旁证?你…你当我是…当我是什么人?”李莲花歉然道:“对不住,我没有想到…”康惠荷
脸愠
“李楼主若没有其他要问,可以请回了。”李莲花连连道歉,很快从康惠荷房中退了出来。
方多病尚在龙赋婕房里,李莲花绕着庭院缓缓的踱了一圈,再次踏进了关河梦房中。此时已近深夜,自门口看入,苏小慵的容貌隐没于窗影黑暗之中,不见可怖的容
。他点起蜡烛,俯下身细细看苏小慵,想了想,伸手翻开她一角衣襟。衣下丑陋的伤口尽
眼前,一处薄细的刃伤,伤口周围一圈红肿,肌肤颜色苍白,只微微带了一层淡紫
,那是淤血之
。李莲花按了按她尸身,身体已完全僵硬,冰冷之极。数
之前的割伤和刺创尚未愈合,仍旧狰狞可怖,这位豆蔻少女遍体鳞伤,十分惨烈可怜。她
口箭伤倒是十分干净,颜色苍白,似乎血
已随着那贯
一箭
光,李莲花皱了皱眉头,转而细看
底箭头。那箭头上设有倒勾,牢牢勾在
底杉木之上,无怪拔之不出,箭上并无多少血迹。他的目光移到地上,突然看到地上有一点淡淡的白色痕迹,那是被什么东西撞击形成的,在灯光下闪着光泽,煞是漂亮,那是什么东西?抬起头来,窗台上一个浅浅的痕迹他方才就已看见,那是一个很浅的半只血鞋印,鞋印清晰之极,连鞋底棉布的纹路都印了出来,依稀是一只男鞋,只有后足
短短的一截——那又是谁的鞋印?
李莲花想了很久,突然打开大门,走进隔壁苏小慵的房间,她房里药味浓郁,
上被褥打开,桌上一个空碗,门并未锁起,地上碎了一个铜镜。他看了一阵,叹了口气,关起了门。“死莲花!”方多病从龙赋婕房中十分
惑的走了出来“事情真是越来越古怪,龙赋婕昨
半夜竟然真的去过关河梦房里。”李莲花奇道:“她真的去过?”方多病苦笑“她非但去过,还看见了凶手,凶手居然还施展了一招‘落叶盘砂’,只是她没看清楚究竟是谁。你说古怪不古怪?这小妞的话可信么?”李莲花道:“可能…可能可信吧?”他喃喃自语“无头命案多半都是连凶手的影子都摸不着,昨夜居然有两个人看到了‘凶手’…总而言之,昨夜寅时过后,梁宋、龙赋婕和杨垂虹都到过关河梦房中,至少也到过房外…”方多病不耐烦的道:“这些我都知道,死莲花,你到底想出来谁杀了苏小慵没有?说不定杀苏小慵的人就是角丽谯…”李莲花瞟了他几眼,突然叹了口气,十分认真的道:“如你这般聪明…实不该处处问我。”他整了整衣裳,居然做出一副教书先生嘴脸,一本正经的踱了两脚方步,指了指关河梦窗口的血鞋印“看见了么?”方多病被他
得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皱眉道:“你当本公子是瞎子?当然看见了,早就看见…这当然是凶手的鞋印。”李莲花摇了摇头,眼神很遗憾,打开房门,两人走了进去,他指着地上那一点淡淡的白色痕迹“看见了么?”方多病道:“没看见…现在看见了…李莲花你疯了么?”
“一旦我
后真的疯了,如你这般愚笨,实在是放心不下。”李莲花叹气道“我定要将你教得聪明一些…”方多病被他气得七窍生烟,怒道:“李莲花!你竟敢戏
本公子!”李莲花又摇了摇头,低声叹道:“孺子不可教也…方大公子,”他站在房门口,反指轻轻敲了敲房门“昨夜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事,龙、杨、梁、康四人都已说了些,若大家说的都是实话,那么昨
寅时在这房门口发生的事便是:关河梦出去买药之后,有夜行人掠过梁、龙二人房顶,到了关河梦房中杀死了躺在
上的苏姑娘。梁大侠和龙姑娘都听到声息,追了出来,龙姑娘先到一步,她看到了杀人凶手施展‘落叶盘砂’刺死苏姑娘,而后她从窗口追入,那夜行人从对窗逃出,龙姑娘从大门出来,却被梁大侠看见…对不对?”方多病点头“杨垂虹和康惠荷你问得如何?”李莲花道:“他们都在睡觉。”方多病哼了一声“不尽不实。”李莲花微微一笑“那么单凭这些,你想得出谁比较可疑?”
“龙赋婕!”方多病斩钉截铁地道“她既然看到人行凶,怎会从窗口坠入,却从大门出来?她干吗不追到底?为何不出声叫人?何况半夜三更这小妞不睡觉,本就可疑得很。”李莲花连连点头:“还有呢?”方多病一呆:“还有?还有…还有…”他冥思苦想半晌,恶狠狠地道“还有那夜行人不知是真是假,梁宋说不定和龙赋婕串通一气,
口胡言。”李莲花这下连连摇头:“不是如此、不是如此。”方多病怒道:“不是如此,那要怎样?可”李莲花咳嗽一声,摇头晃脑道:“君子坦
,小人常戚戚,岂可轻易疑人…”方多病
然大怒:“你就是君子,我就是小人?”李莲花仍是摇头,正
道:“凶手在当
看到小桃红的几人之中,那么关、杨、龙、梁、康无人之中,必定有一个是凶手,也就是说他们五人所说的昨夜行踪,必定有一个有假。”方多病道:“不错…”
李莲花又道:“关梦河对苏小慵情真意切,想必不是凶手,他若要杀苏小慵,大可在半路上悄悄杀了,何必再小青峰下
得
城风雨?所以关侠医所说前去买药,大是可信,何况他究竟是不是去买药一问药铺便知,倒也假不了。”方多病道:“有道理。”莲花继续道:“如此说来,凶手就在龙杨梁康四人之中。而他们所说的昨夜行踪,简单来说便是:龙姑娘说施展‘盘砂落叶’的人是凶手,其实也就是指认杨垂虹是凶手;梁宋指认龙姑娘是凶手;杨垂虹和康惠荷都说再说睡觉,也就是他们都说自己不是凶手,是不是?”方多病脑筋乍停,想了半
,勉强想通:“哦…”李莲花微微一笑“这是一个很简单的问题,只是一个人说谎,龙姑娘说杨垂虹是凶手,杨垂红却说自己不是;梁宋说龙姑娘是凶手,而龙姑娘显然也不承认;要么龙姑娘和杨垂红之间必定有一个人在说谎,梁宋和龙姑娘之间也必定有一个人在说谎。当杨垂红说谎的时候,他就是凶手,但若是如此,梁宋却说凶手是龙姑娘,岂非梁宋也在说谎?这和假设‘只有一个人说谎’不合,所以杨垂红没有说谎,那么说谎的便是龙姑娘。假设龙姑娘在说谎,那么杨垂红和康惠荷自然真在睡觉,梁宋指认龙姑娘是凶手也没有错,所以…”方多病恍然大悟:“我明白了,所以只有龙赋婕一个人在胡说八道,所以她就是凶手!”他心里大乐,不管李莲花说得多么有道理,他方大公子却是一早认定了凶手就是龙赋婕,他果然比李莲花聪明多了。
“但是——”李莲花
脸都是最温和最有耐心的微笑“你莫忘了,得出龙姑娘是凶手的结论,前提是‘四个人之中只有一个人所说有假’,若是四人之中,并不止有一个人说谎,以上所说的就都不成立。”方多病正想大笑,猛地被他呛了一口:“咳咳…咳咳咳…不会吧,难道凶手不只一个人?”李莲花道:“若凶手有两个人、三个人甚至更多,十个苏小慵也一早杀了,更不会等到关河梦离开之际再下手杀人。”方多病勉强同意:“但你方才所说,十分的有道理。”李莲花慢
地道:“如果龙姑娘是凶手,那支风尘箭就是她拿走了,在苏小慵身上刺上一箭的人自然是她,奇怪的是她既然用了梁宋的箭,为何要嫁祸垂虹呢?这岂不是很奇怪么?她若是她瞧见了梁宋在房里施展一招‘没羽箭’,岂不是比较符合常理?”方多病有是一呆,李莲花继续道:“何况苏小慵第一次被害是在小青峰上,肖乔联姻之时她明明一直坐在第七席上…”方多病“啊”了一声,突然想起,那时龙赋婕的确一直坐在李莲花那桌,没有离开过:“难道凶手不是龙赋婕?”
李莲花笑了笑:“要问凶手是不是龙姑娘?就要问‘四个人之中是不是只有一个人所说是假’?如果不止一个人说谎,凶手就可能不是龙姑娘。”方多病这回大大地皱眉:“那我又怎知其中究竟有几个人在说谎?若不是凶手,何必虚言骗人?”李莲花慢
地说:“不是凶手当然不必骗人,但有时候说不定不是想骗人,而是自己已经被骗了!”
“哈?”方多病目瞪口呆,脑子里已成了一团浆糊,跟不上李莲花的思路“什么?”李莲花非常友好且善良、充
同情地看着方多病:“有时候不一定想说假话,只不过是眼睛里看到的事,未必是真的而已。”方多病呆呆地问:“什么意思?”李莲花温和优雅地道:“也就是说,他们四个人中的其他人未必想说谎骗人,但是所说的事,未必就是事实。”
“怎么说?”方多病诚心诚意地请教。李莲花走进房中,揭开苏小慵衣裳一角,方多病跟了过去,李莲花在他耳边轻轻说了一番话,方多病猛地“啊”的大叫一声:“怎会——”李莲花从袖中丢了件事物在他口中,堵住他一声大叫,差点将他呛死:“咳咳…死莲花…”他尚未骂完,李莲花挥了挥衣袖,一溜烟钻出门外:“你慢慢想,我吃饭去了。”方多病急急忙忙把堵在口中的事物拿出来,舌头一卷,却尝到一股甜味,仔细一看,是一颗喜纸包裹的糖,奔出门去,李莲花已踪影不见,不知上哪里吃饭去了。他跺了跺脚,转身大步走向身后房门,一脚踢开其中一间的大门,将房中一人一把抓住:“跟我来。”
房中尚有另外一人挣扎起身,
面疑惑地看着他“放下人来!你要干什么?”
方多病冷笑着看着他:“我给你义妹擒凶破案,你有意见?”
那人瞠目结舌,
面惊疑:“凶手…凶手…”
方多病提起手中被他封了
道的人:“凶手当然就是她。”
上脸色苍白的人是关河梦,而被方多病提在手中的人正是康惠荷。
半柱香时间之后。
武林客栈庭院之中。
梁宋、杨垂虹、龙赋婕等人已纷纷出来,各人脸上都有惊异之
,面面相觑,似是谁也未曾想过,凶手竟是康惠荷。方多病点了她全身上下十数处
道,丢在地上,关河梦因为照顾苏小慵数
不眠不休,本已十分憔悴,遭逢苏小慵被人所杀,大受打击发起高热来,却也摇摇晃晃站在一边,惊疑不定地看着方多病——方才康惠荷仍在房中照顾他,这女人美貌温柔,怎会…怎会杀死小慵?
方多病清了两声嗓子,
出李莲花般慢
的微笑,只是李莲花笑之谦逊温和,方多病如此笑来未免让人
骨悚然,只听他得意洋洋地道:“我已查明,凶手就是康惠荷。”庭院中众人皆
出不信之
,龙赋婕冷冷地看着杨垂虹,样垂虹
脸尴尬,梁宋的目光在龙赋婕和康惠荷之间转来转去,诧异之极。方多病一脚踩在庭院中石椅上:“康惠荷,你还有什么话说…你这杀人凶手…”被他点中
道坐倒在地的康惠荷泫然
泣:“我何曾加害过苏姑娘?昨夜究竟发生何事,我根本不知,方公子纵使家大业大,名
江湖,也不能血口
人!何况我…我弱智女子,清白何等重要…”方多病喝道:“放
!你明明在野霞小筑婚礼之时盗走‘小桃红’,刺杀苏小慵不成,又留在客栈之中等候机会,等到关河梦离开苏小慵去买药的机会,就趁机将她刺死,是不是?”康惠荷哭道:“你…你…血口
人…我为何要杀死苏姑娘?我和她无冤无仇,何必费尽心思杀她?”方多病为之语
,顿了一顿,连忙调转话题:“苏小慵身上许多新伤,是被小桃红所伤,小桃红虽然锋利,但是刃身极短,隔着棉被刺下,虽然刺中多处要害,却入
不深。你对她连刺十数下后丢下凶器逃离,但苏小慵却没有立刻就死,而是
血
了半
之后,方才气绝身亡。她身上的刺伤都已红肿,证明受伤之后她并未立刻就死,也证明那些刺伤伤锝很早。而龙姑娘看到有人在苏小慵
口刺入长箭,那已是寅时之事,那箭伤十分整齐,伤口非但没有红肿,连震动的痕迹都没有,证明长箭刺入之时,苏小慵早已死了。所以,以小桃红刺伤苏小慵致她死亡的人和在她
口刺入长箭的人不是同一个人,龙姑娘虽然看到有人行凶,那人却不是凶手,因为他所杀的本是一个死人。”
龙赋婕一怔,下意识对着杨垂虹看了一眼,目光甚是疑惑。杨垂虹听方多病说到此处,表情也颇为惊讶,突然道:“不错,昨夜在已经死去的苏姑娘
口刺下一箭的人是我,但杀她的人并不是我。”他看着方多病“方公子明辨是非,让杨某十分意外,其实昨夜…”他的目光突然转到关河梦脸上“昨夜我本要杀的人并非苏姑娘,而是关大侠。”
众人都是大吃一惊,关河梦也是惊愕异常,却听杨垂虹冷冷地道:“杨某蒙关大侠救命之恩,本不该对关大侠不敬,但那
杨某和师弟一同前往求医,关大侠明明有灵药在手,却对师弟见死不救——杨某虽然得救,但委实想不明白…”他突而提高声音,音调凄厉之极“关大侠明明有解药奇药‘秋波’在手,为何坚持缺药,不肯医治杨某师弟?难道你空有赫赫侠名,却舍不得施舍少许‘秋波’救人?”关河梦脸色苍白:“贵师弟所中之毒,关某从未见过,医书所载可以‘空眼草’医治,关某并非不救,而是并无此草。”杨垂虹气得脸色青铁:“你有能解百毒的奇药‘秋波’!你…你难道就因为医书上没写‘秋波’能解师弟之毒,所以就任他死去…你可知他不过体质特异,被蜜蜂所伤,因而全身红疹,就算你不愿施舍‘秋波’,只要对他稍加简单救治,说不定他就不会死——庸医杀人、庸医杀人啊!”方多病先是惊讶,而后听到这几字“庸医杀人”差点笑了出来,世上庸医何其多…关河梦猛地一拳拍在石桌之上,那石桌“咯啦”一声崩出裂纹:“医书上没有载明之事,我岂敢擅作主张?胡乱用药,岂不是以病人试药,草菅人命?”杨垂虹厉声道:“你不是不愿草菅人命,你是墨守成规,冥顽不灵!难道你妄称侠医,医书上未写之事你便不做,我等要你‘
燕神针’又有何用?庸医、庸医、我不杀你,亏对枉死你手的英雄、忠魂!”言下
际“白马金络鞭”“唰”的一声
出,杨垂虹额暴青筋“我明知技不如人,却也请关侠医划下道儿来,报不了师弟之仇,我死在你手,也不算枉生为人!”
关河梦怒道:“胡说八道!…”顿了一顿,转念一想,医书上未写之事自己确是从未做过,倒是对杨垂虹的话难以回答,心头愤懑异常,当下衣襟一振就待出手。便在这时,方多病一手搭在杨垂红左肩,一手搭在关河梦右肩,双双往下一按:“要打架等本公子说完再打,本公子绝不阻拦。”接着他右足一勾,将地上匍匐爬行一边的康惠荷勾了回来,对她
齿一笑:“本公子还没说完,你怎么就要走了?”
庭院中众人微微一震,惊讶未绝,又把目光转到了康惠荷身上,只听方多病咳嗽一声,得意之
溢于言表:“昨夜寅时,杨垂虹和本公子联句之后,换上夜行衣裳行刺关河梦。杨垂虹武功不及关河梦,因而在客栈中守候数
,等到关河梦照看苏小慵已是体力耗尽,元气大伤的时候方才前去偷袭,路过梁宋房顶的时候被梁宋发觉,接了他一支风尘箭。但他却没有想到关河梦那
出去买药,直到寅时还没有回来。关河梦房中光线幽暗,他只见
上躺有一人,灵机一动便想嫁祸梁宋,以风尘箭刺入
上人的
口。他刺下之后,发觉不对,
上人非但不是关河梦,并且早已死去,这时龙姑娘追到门口,他只得匆匆由窗逃出,心里料想觉得古怪之极,还一时不查,在窗口留下了一个血鞋印。”杨垂虹被他一拍,半身麻痹,心里惊骇这位少爷公子的武功,点了点头。方多病见他点头,脸上得意之
再也掩盖不住:“哈哈…然后龙姑娘看到有人行刺,跟着追入房中,却在地上看见了一样事物,令她没有声张杀人之事。”言下方多病向龙赋婕看去,龙赋婕脸现惊讶之
,微一犹豫,点了点头。
“什么事物?”梁宋更是惊奇。方多病口沫横飞:“关河梦房中地上有一点淡淡白痕,灯光之下光泽隐隐有七彩,那是珍珠之光。而痕迹如此之大,如不是珍珠贝踩碎,就是那是一颗相当大的珍珠。我料龙姑娘定是在房中地上看到了那个东西&”龙赋婕又点了点头,众人同声问:“什么东西?”方多病本就是在卖关子:“凤头钗!龙姑娘抬起凤头钗出门,却被梁宋看见,只当她是杀人凶手。”众人恍然大悟,龙赋婕在杀人现场看见了自己赠与肖紫衿成婚的礼物,未免觉得十分惊疑,因此她拾起凤钗,匆匆离去,对昨夜之事只字不提。方多病继续道:“看到凤头钗和小桃红,自然就会明白苏小慵是被何物所伤,她在野霞小筑,也正是被这两样东西刺得遍体鳞伤,几乎死去。”梁宋奇道:“可是为何有人要拿这两样东西作为杀人之物?”方多病哼了一声,对他的问题只作不闻:“知道肖乔联姻的贺礼之中有小桃红和凤头钗的人,自然是各位,因而凶手定在各位之中。”
“但我始终不明,为何苏姑娘会在关河梦房中?”杨垂虹眉头深皱“毫无道理。”方多病得意洋洋:“这一点至关重要,因为正是它说明了凶手是谁。”众人“啊”了一声,面面相觑,茫然不解。“在苏小慵房里,有一碗喝完的药汤。”方多病道“关河梦每
的汤药都是酉时熬制,戌时让苏小慵服下,既然汤药喝完,那么昨夜戌时,苏小慵还是活着的。房中尚有一面碎去的铜镜,并且她死去的时候鞋袜穿得十分整齐。可以推测,昨
关河梦给她灌下汤药之后不久,她醒了过来,关河梦却已不在。苏小慵起身穿好鞋袜,却从铜镜中看到自己被毁的容貌,害怕得很,因此走到关河梦房中求助。关河梦既然出门,房间必有上锁,而除了他和掌柜的以外,能打开他门锁的人,自然只有和他一道投宿的苏小慵了,她是自己走进房里去的。”
众人点头,方多病索
坐上石桌,居高临下继续侃侃而谈:“她既然戌时还活着,寅时却早已死了,那她必是死在亥时或是子时,而恰恰这个时候,杨垂虹、梁宋和我正在联句,证明人不是杨垂虹和梁宋所杀。而如果龙姑娘亥时或者子时杀了苏小慵,昨夜寅时她就万万不会出现在房里,又何况苏小慵第一次被杀的时候,龙姑娘从头到尾都和李莲花坐在一起,并没有分身杀人,所以凶手不是她。既然凶手不是她。”方多病耸了耸肩“那自然只能是她了。”他瞄了眼地上被他一勾脚封了哑
的康惠荷“我等客房的排列是李莲花、本公子、关河梦、苏小慵、康惠荷、龙赋婕、梁宋、杨垂虹,昨天夜里本公子…咳咳…出去喝了点小酒,不在房中,因而寅时不在,李莲花倒在
上人事不知,都不知道隔壁房间的变故。但有一个人,昨天晚上有一个大活人从她房顶经过,另一个人对着她房顶
了只箭,还有三个大活人在她门口走来走去,又是开门又是翻窗,还在
板上狠狠戳了一箭,她也是学武之人,居然说她在睡觉,半点不知,岂不是很奇怪?”梁宋一呆,杨垂虹鞭法了得,但内力轻功都不见长,他掠过房顶,又被自己
了一箭,的确是把众人都惊动了,康惠荷虽然武功也不甚高,但她就住在苏小慵房间之旁,距离关河梦的房间只有丈许之遥,要说睡得全然不知,的确令人难以置信。方多病又道:“何况苏小慵离开自己房间,走进关河梦的房间,也只有临近之人方能发觉,诸位就都不知情。我猜苏小慵侥幸未死,这
就要醒来,她一旦醒来,就会说出是谁下手加害。关河梦一直守在她身边照料,令康惠荷没有杀人灭口的机会,昨夜关河梦没有回来,苏小慵却走进他的房间,正是她下手的大好机会,因此她带上从婚宴偷回来的两样凶器,猛地把棉被盖在苏小慵身上,将她扑倒在
,连下十数下杀**手,然后抛弃凶器,回到房中装作若无其事。”龙赋婕
齿一动:“虽然很有道理,但我始终不明,她要杀人,盗取小桃红自然很是合理,但为何连我凤头钗也要一并盗取?凤头钗虽能杀人,却不如小桃红锋锐无当,要来何用?”这点李莲花却没说,方多病瞠目结舌,心里大叫乖乖的不得了,本公子要穿帮!突然急中生智,一脚踢开康惠荷的
道,学着李莲花那种愉快而狡猾的微笑:“这点,龙姑娘不如自己问她。”
众人的目光顿时
向康惠荷,康惠荷哑
初解,随即一声尖叫:“不是我!”方多病冷笑道:“不是你,那是谁?”康惠荷呆了一呆,目光从众人眼中一一掠去,只见众人目中皆有鄙夷之
,心里突然委屈异常,放声大哭:“昨夜…昨夜刺死苏小慵的人是我,但…但在小青峰上,野霞小筑,将她刺得
身是伤的人不是我!”众人大奇,方多病大出意料之外:“什么?”
康惠荷伏地大哭,方多病只得将她搀了起来,只听她哭道:“那
肖大侠结婚之时,我的确…的确偷了小桃红,把苏小慵叫了出来,她也确实没有防备,我点了她的
道。可是…可是…有个红衣女子跟在我身后,把我也点倒了。我不知什么时候她便跟在我身后,我从贺礼中拿走了小桃红,她便拿了凤头钗,然后在我面前将苏小慵刺得…刺得可怕…可怕得很…”方多病皱眉道:“谁信你胡说八道?世上哪有这么奇怪的女人?”康惠荷尖叫一声:“她还…还伏在伤口上
血…妖怪!妖怪!”众人面面相觑,都是不信,康惠荷急急
了口气:“她戴了面纱,面纱下是一张鬼脸,个字不高,无论身形举止,都非常美,美得…像个仙子,像个妖怪!”方多病心中一动,暗道莫非她遇上了角丽谯?世上除了那个女妖,岂是人会做出这等事?康惠荷又道:“她问我这个女人是不是抢走了我的意中人,她说她平生最同情得不到心爱之人的女人,所以…她…她便把苏小慵
成那样…”众人恍然大悟,原来康惠荷痴恋关河梦,关河梦却深爱苏小慵,她便起意杀人。方多病问道:“那戴鬼脸的女人长得什么模样你可有看见?”康惠荷摇头:“她这里…”她指了指颈侧“有一颗颜色很娇
,很小的红痣,就像一滴鲜血。”梁宋忍不住“啊”了一声:“这个女子,我在婚宴之时的确见过。”康惠荷脸色凄厉:“我以为苏小慵那时已经死了,但是那女人却没有把她刺死。她…她被我点了
道以后就人事不知,醒来之后必定认为是我将她伤成那般模样,所以我…才…才在昨夜…昨夜将她杀死。”方多病皱眉:“那野霞小筑那些
墙的血迹从何而来?”康惠荷脸现轻蔑之
:“那不过是我用胭脂画上去的,你妄称聪明,却没有瞧出来。”方多病摸了摸脸,心里暗道:那死莲花根本没去杀人的第一个房间看上一眼,否则定能看破,不过他似乎不大喜欢野霞小筑,转身就逃了,现在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吃饭去了…嘴上却说:”按照江湖规矩,比武打斗难免死伤,毒害刺杀确实为人不齿,此时‘佛彼白石’那几位当家大约还在小青峰上,我这就去请下来和你亲近亲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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