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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你的行为明显违法
  目标住在江东区门前仲町一幢面向葛西桥大街、建于五年前的公寓,一层是便利店,因此白天这里人来人往。尽管只需要注意出入公寓的人,可依然让人疲力竭。

 筑地东警察局的侦查员在心里恶狠狠地骂道,又派了这么无聊的活,真他妈的烦人!在刑警队属于骨干力量的他,竟然受命去监视恶臭事件中的受害者,这工作太低级了,他感觉自尊心受到了伤害。今天是第三天了,没有任何异常。他已经死心了,认为以后也不会有什么事。

 他很清楚总部那些人在想什么。他们本以为和地铁毒气事件有关联,便急忙成立了调查总部,但案情并非如此,浮出水面的只是卑鄙变态者的身影,那些人马上改变方针,把麻烦事尽早委托给了辖区警局。如果死一两个人,或许多少会加大力度,然而连受害最为严重的樱木都快出院了,或许以杀人未遂的罪名起诉都不太可能。这样,完全可以把一切都委托给辖区警局,却偏偏不那样做,就是因为担心会查出与毒气事件有某种关联。

 他坐在轻便客货两用车的驾驶座上。汽车是从卖电器的朋友那里借的。他将车停在葛西桥大街的左端,以便观察对面的公寓。这幢公寓外面的走廊对着马路,连各房间的门都能看清。

 连着打了两个哈欠的时候,听到有人敲副驾驶座一侧的车窗。一个比他资历浅的年轻警察正在往车里看。

 来人打开门锁,拉开车门。"换班了。"

 "终于到点了。时间过得真慢。"他在狭小的车厢内伸了伸懒

 就在这时,正盯着公寓的年轻警察"啊"地喊了一声。他反地朝那边看去。

 门前站着一个男人,穿着灰色防寒夹克,中等身材,约四十岁,也许更老一些,看不清脸。

 那人正在摸信箱。这幢公寓的一楼有专门的信箱室,会送到屋门口的信件只有快递或挂号信。他看上去不像邮递员,也不像快递员。

 "要不要喊他一声?"年轻同事说。

 "等等,先看看情况。"

 不一会儿,男人离开房门,向电梯走去。他似乎对别的屋门不感兴趣。

 "你待在这儿。"他向同事命令道。这虽称不上什么大功,也不能让年轻人抢去。

 他一路小跑过了马路,等在公寓大门前。从这里也能看到信箱室,这在第一天监视时便已确认。

 那人出现了。如果他径直走过信箱怎么办?警察决定,即便那样也要叫住他。

 不出所料,男人向信箱走去,似乎想先查看周围的情况。警察先把脑袋缩了回去,然后又探身观察。

 男人将手进一个信箱的投信口。很明显,他不是往里放东西,而是想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如果不知道密码,这种信箱的门无法打开。男人把什么东西放进了夹克口袋,若无其事地就要出去。

 "对不起,稍等一下。"警察喊道。

 男人站住了,似乎有些莫名其妙。

 "刚才你在干什么?"

 "没…没干什么。"男人摇摇头,却不直视警察。

 "我一直在看。你是不是想偷信?"

 "没有。"

 "那你在干什么?"

 "不是说了吗,没干什么。真烦人!"

 警察发觉对方想逃,便马上抓住了他的手腕。这时他的表情才变得僵硬。没等他高声叫喊,警察便拿出了证件。

 "先把你的住址和姓名告诉我,然后把你口袋里的东西拿出来让我看看。你的行为明显违法。"

 男人的脸刷的一下变白了,警察品尝到了正中对方要害时的快

 在审问过程中,加藤亘依然对摆在面前的答案感到困惑。虽然尚无法断定这便是正确答案,既然撞上了警方铺开的网,他无疑是嫌疑人。

 浜中洋一在短时间内变得极度憔悴,失焦的目光正对着审讯室的桌子,嘴半张着。光看他那样子和表情,绝对想不到他是银座知名珠宝饰品店的楼层负责人。

 桌子上放着一个信封,是电信局寄来的,里面是使用明细和催款通知。是浜中从信箱中偷出来的。

 收信人是新海美冬。负责监视的警察还目击浜中曾摸过挂在她屋门上的信箱。

 "喂,浜中先生,该说实话了,为什么偷新海美冬的信?"加藤说。这个问题已问过数遍。

 浜中还是低着头,说:"所以,我刚才说过…"

 "不是偷的而是捡的,想交给她,才去了她的公寓。本想放进屋门上的信箱,又改了主意,去了一层,可不好进去,只好放弃,刚想回去就被警察喊住了,是不是?"加藤用调侃的语气把之前浜中的供述重复了一遍,"浜中先生,假设你是警察,你会完全相信这样的供述?会马上信服?估计不会。那么,能不能说些让我们信服的话?"

 浜中的头越来越低。他试图摆困境,但想不出好主意,只能保持沉默。到底在隐瞒什么?

 "浜中先生,听说你时常去玩弹子游戏,刚才听你夫人说的。附近是不是有家常去的弹子房?"

 或许是因为突然转换了话题,浜中眨了眨眼睛看着加藤。

 "是不是曾从那里往外带过钢球?"

 "钢球?没有。"

 "哦?"加藤把下巴凑了过来,抬头斜望着浜中的脸,"放毒气的装置中就用了那家店的钢球。能说是偶然吗?"

 浜中这才明白加藤的意思,用力摆着手说:"我不知道这些事,和我没有关系,怎么会…有钢球?"

 "那就再换一个问题。"加藤说,"既然都当上华屋这种大店的楼层负责人了,肯定有机会使用电脑吧?"

 浜中微微抬起头。

 "到底用不用?"加藤又问了一遍。

 "偶尔会用。"

 "你家里也有电脑?"

 浜中想了想,随后点点头。

 "机型是什么?"

 "机型…为什么要问这个?"

 "少废话,问什么答什么就行了!"加藤厉声喝道,随后又恢复了原来柔和的语气,"请告诉我电脑的机型。"

 "富士通的…叫什么呢?"浜中嘟哝了半天,歪歪脑袋,"对不起,不记得。"

 "你用打字机?"

 "用。"

 "打字机软件是什么?"

 "一太郎。"

 "打印机的机型呢?如果不记得,光说牌子也行。"

 "好像是…惠普。"

 加藤靠在椅子上,注视垂着头的嫌疑人。打字机软件和打印机都和畑山彰子收到的恐吓信的分析结果一致,但这么痛快地坦白待,反而不正常。从浜中那蜷身缩肩的身影中只能感觉出胆怯。

 传来了敲门声,门开了。向井探进头,冲加藤微微点头示意。加藤站起身,出了审讯室。

 "已经向新海美冬问了情况。"向井小声说。

 "她说什么?"

 "很吃惊。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关于和浜中的关系,说什么了?"

 向井摇摇头:"说一直受浜中的关照,觉得是好上司,想努力成为好部下,没想到发生这种事情,真是难以置信——像是优等生的回答。"

 "已经让她回去了?"

 "没有,还让她等着。你要见一见?"

 "嗯。"

 "可以。"向井点点头,"浜中这边怎样?"

 "老样子。"

 "哦。那今晚就不要让那家伙回去了,明天也许他就会改变主意。"

 "组长。"

 "什么?"

 "浜中是清白的。"

 向井先愣了一下,随后目不转睛地凝视着部下的脸,嘴角出了一丝微笑。"有什么根据?"

 "那家伙干不出那种勾当,干那事需要相当的胆量。"

 "你是说他没有胆量?仅凭直觉作出这种判断,可不像你的一贯风格。快去见见新海美冬。"

 新海美冬穿着无袖衫,两条白皙纤细的手臂分外人。以前只见过她穿制服和套装的样子,这种休闲打扮在加藤看来十分新鲜。

 "听说现在华屋还在停业。"他先寒暄了一句。

 "嗯。"美冬点点头,表情却很僵硬。

 "听说你今天一直待在屋里,完全没发现外面有人动你门上的信箱?"

 "一直在里屋看电视…"

 "据浜中讲,他给你打过多次电话,但没人接,这才去了你家。"

 "我把电话线拔了。以前也说过,最近总有奇怪的电话…"

 "这样恐怕很不方便。没有人能联系上你了。"

 "没办法,总比接到奇怪电话得心里不舒服强。而且,不可能有什么急事找我。我又没有亲人。"美冬垂下了头。加藤知道她是阪神淡路大地震的受灾者。

 "对这件事,你能想到些什么情况?"

 "刚才已经向另外一位警察…"

 "对不起,麻烦你再说一遍。"加藤微微低了低头。

 美冬轻轻叹了口气,然后才开始叙述。她上个月就没有收到电信局的通知,觉得奇怪,也没收到煤气费和电费的款收据。

 "如果真的是信件被偷,太让我震惊了。说实话,真不愿相信。"

 美冬祈祷似的将双手叉在前,手在微微颤抖。上次见面时,加藤感觉她相当稳重沉着,看来这回是真的受刺了。

 "你觉得三楼负责人浜中这人怎样?在工作单位,他以前对你的态度有没有异常?"加藤单刀直入。

 新海美冬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抬起头,长长地出了口气。"刚才也说过了,我依然无法相信。会不会搞错了?浜中先生会不会真的是为了给我送丢失物品才来我家的?"

 "你认为这种说法能让人信服?"

 她停顿片刻,随后向上拢了拢头发,像在忍受痛苦般紧锁眉头。

 "无法相信。浜中先生很能干,我作为下属一直很尊敬他。以后我再也无法相信任何人了。"

 客厅的架子上放着一个小相框,里面是一张抓拍的全家福照片,看上去和睦美满,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上小学的儿子站在正中间,后面并肩站着一对夫。似乎光线刺眼,三人都眯着眼睛在笑。像是在爬山,不光丈夫,连子都是牛仔配球鞋的打扮。

 照片上的子正低头坐在加藤面前,放在膝盖上的左手紧紧握着手帕,身穿针织衣配白裙子。加藤觉得这身打扮比牛仔适合她。

 "那么,您注意到他的样子有些异常?"

 听加藤这样问,浜中顺子微微点了点头。"好像想其他的事想得多了,对我的话完全心不在焉…"

 就算没什么事,这世上的丈夫多半都是如此——这句话到了嘴边又被加藤咽了回去。他四年前离婚了,没离婚时也是那个样子。

 "另外,"她又补充道,"回家比以前晚了。以前九点左右回来,最近经常到将近十一点。"

 "不在外面过夜?"

 "这倒没有…"

 "早上出门有没有提前?"加藤问。

 顺子像是刚刚想到似的点了点头。"确实是。尽管不是经常的,偶尔会比平时早出去近一个小时,说是店里有准备工作…"

 "您还记得这种变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吗?"

 顺子把手放在消瘦的脸颊上。"好像是从两个月前。"

 加藤点点头。如果纠畑山彰子和新海美冬的真是浜中,倒是符合这番证词。回家晚出门早的现象,可以理解为是要跟踪她们或检查她们的垃圾。

 "请问,"顺子抬头看向加藤,目光中充胆怯,"我丈夫真的干了那种事?真的去扰店里的女员工…"

 顺子闭上眼睛,又一次深深地低下头。加藤能看出来,对她来说,安定的生活和将来都会受到巨大的冲击。

 她没说"我丈夫才不会干那种事"之类的话。看来她隐约注意到了某种异常。

 对浜中洋一的房间进行了搜查。想找的东西分为两类:对华屋女职员进行扰的痕迹,和制造毒气散发装置的证据。

 "咱们换个话题。"加藤伸手端起桌上的茶杯。他想起沏茶时顺子的手一直在颤抖。"上周的这个时候,有没有迹象表明您丈夫在房间里做什么,比如制造什么东西?"

 顺子歪了歪头,眉头紧锁。"刚才我也说了,最近他把自己关在屋里的时候确实多了。我不清楚他在干什么。"

 "您经常进您丈夫的房间吗,比如他不在的时候?"

 顺子摇摇头。"以前曾因进他的房间被狠狠训斥过。他说里面放着客户寄存的重要物品,警告我绝不能擅自进去。"

 "您不知道屋里是什么样子?"

 "嗯,几乎不知道。他真的会非常严厉地训斥我。就在前几天还发过火,说我又擅自进去了。"

 "刚才我大致看了一眼您丈夫的房间,里面放着一些很奇怪的东西,如操作台、老虎钳、小工具等。"

 "他爱好镂金。他说既然是卖宝石饰品的,也应该掌握一定的技术。"

 "镂金是很精细的活,您丈夫手巧吗?"

 "这个,怎么说呢,我感觉一般。他让我看过他做的戒指和针,一看就是外行人做的。"顺子回答时感觉很纳闷,不明白警察为何问这种问题。加藤没告诉她这些与华屋发生的恶臭事件有关。

 "加藤,过来一下。"西崎在屋门口喊道。他正在搜查房间,手上戴着白手套。

 "对不起。"加藤说着从沙发上起身,来到走廊上,"发现什么了?"

 "看。"西崎拿着几张照片。照片上的人正是新海美冬,很明显是偷拍的。

 约定的会面场所是水天宫附近一家酒店里的茶室。身穿黑色制服的男子举止优雅,他利落地将加藤和西崎领到角落的座位。

 加藤看了看价目单,不吓了一跳。"快看,一杯咖啡竟然一千元!"

 "酒店自然会这么贵,应该可以免费续杯。"

 "哦,那最少要续上两次。"

 加藤环顾四周,发现多是些西装革履的企业老板类人物。加藤穿的也是西装,但和他们穿的看上去有天壤之别。外国人也很多。坐在这种地方心里总不踏实。

 "为什么偏偏指定这种地方?"

 "说是有事正好来这附近,还说是平时经常来的店。"

 "经常来这种一杯咖啡就一千元的店?珠宝店的店员工资那么高吗?"

 "不清楚,听说单身女人手头有点钱。另外,也许泡沫经济时代生活比较奢侈,那种习惯还没完全改变。"

 "谁娶了这种女人可不容易呀。"

 "我也这样想。可她长得漂亮,应该有人要吧。"

 "确实漂亮,可我并不喜欢。看上去稳重,有时又显得柔柔弱弱,很难看出她的真实想法。"

 "加藤,你不用担心,人家不会对你感兴趣。"

 正当西崎揶揄的时候,咖啡端了上来。加藤感觉香气和颜色都与普通咖啡店的不同,一尝发现确实美味。

 "来了。"西崎小声说,目光转向大厅。

 身穿白色套装的新海美冬正往这边走来,走路姿势像模特儿一样优美大方,还散发着坚定的气质。加藤又一次想,她真的只是普通职员吗?

 她注意到警察,嘴角挂着微笑走到近前。"让你们久等了,对不起。"

 "没关系,我们也刚到。"

 身着黑色长裙的女子走了过来。美冬点了皇家茶。加藤发现她没有丝毫犹豫,看来是她在这儿喜欢的饮品。

 "这么忙还叫您出来,真不好意思。"加藤坐着低头行礼。

 "没什么,今天并不忙。"

 "听说明天店里就要开门了。"

 "嗯。发生了那种事,我想必须努力恢复店的形象。"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加藤的眼睛,那是一双令人身不由己地被吸引进去的眼睛。加藤赶紧伸手端起咖啡。

 "是这样,今天占用您的时间,是想确认一个很微妙的问题,让您定地点也是出于这个原因。"

 加藤想起了浜中被捕时的情形。那时,这女子显得十分胆怯,今天看上去却无所顾忌。难道短短几天就将情绪调整好了?

 "前几天对浜中家进行了搜查,发现了各种各样的东西。拿着这些东西审问浜中时,听到了一件意外的事情。"

 皇家茶端上来了。美冬道声谢,喝了一口。加藤没发现她有丝毫动摇。

 "据浜中说,"加藤一边留意不放过美冬表情的任何变化,一边继续说道,"他的目标只是您一个人,而且不仅是单方面的追求。他和您有特殊关系。"

 美冬的表情没有变化,更确切地说,像是贴了一张没有任何表情的面具。良久,她注视着加藤的脸,眨了两下眼睛,仍毫无表情地说:"什么意思?"

 "就是话里的意思,您是他的情人。"

 "我?"美冬捂住口,"怎么可能?"

 "您的意思是他在说谎?"

 "当然!为什么要这样说我?"

 "不是我们,是浜中说的。为确认这件事,才把您叫出来。"

 "胡说八道。我和楼层负责人…"美冬边摇头边长呼一口气,"真的是浜中先生说的?"

 "是。"

 "真难以置信。"她不停地眨着眼睛,咬紧了嘴,"我和浜中先生没有任何关系,只是普通的上下级。"

 "但浜中说得极其具体,说您调到三层后不久,他就和您发生了关系,会面场所是NeoTower大酒店,位于东町,离您家也近。他说每次都是您去开房,在房间里等着,然后他再去。"

 "别再说了。"美冬厉声道,"我从没去过那种地方!"

 在加藤看来,她像是真生气了,不像是在演戏,但声称和她有关系的浜中也不像在撒谎。究竟是谁在隐瞒事实?

 "如果是说谎,浜中为什么要这样说呢?"

 "不知道,我刚进华屋,对浜中先生还不太了解。"

 "浜中有没有主动接近过您?也就是说,有没有追求您?"

 "这个嘛…"美冬的表情出现了变化,像是刚注意到什么。

 "有没有想到什么线索?"

 "也称不上是线索。"

 "任何细小的事情都可以,能告诉我们吗?如果查清与此案无关,今后绝不会问及此类问题,也不会再让您感觉不快。我们完全不想介入您的私生活。"

 美冬犹豫片刻,随后开口说道:"刚换了现在的工作不久,曾和浜中先生喝过两次茶。下班后,他说有事找我商量。"说到这里,她点了点头,"啊,对了,那家店也许就是…"

 "什么?"

 "您刚才说的那家东町的酒店。"

 "NeoTower?"

 "也许就是那里。送我回家的途中顺便去的,我不知道酒店的名字。"

 "在那儿喝茶了?"

 "嗯。"

 "只是喝茶?"

 "是的。"美冬的表情柔和了一些,"一边喝茶,一边听他讲店里的方针之类的事情,仅此而已。"

 "我再啰唆一句,那时他有没有追求您?"

 "这个…"她微微歪了歪头,"也许有。"

 "什么意思?"

 "他邀我去酒吧,说想进一步深谈。"

 "您没有接受邀请?"

 "时间太晚了,和不太熟悉的人一起喝酒也不愉快。"

 "哦。"

 出于工作关系,加藤一向对分辨他人说话的真假颇有自信,对新海美冬却把握不住。她或者在说实话,或者是高明的演员。

 "有没有听女同事们说过类似的事情,就是也曾被浜中邀请?"

 "不清楚。"她摇摇头,"我刚来店里不久,还没人跟我说贴心话。"

 "嗯。"

 正当加藤考虑下一个问题时,美冬突然说道:"请问,浜中先生为什么要偷我的信?"

 "这个嘛…"加藤有点犹豫该不该说,但如果不回答,她肯定不会信服。"这始终都是他说的,说觉得您似乎有了别的男人,他想查查对方是谁。"

 "啊?"美冬眉头紧锁,"那人是不是有病呀?"

 "反正不同一般。"加藤苦笑道,"就算他说的是实话,真的和您有某种特殊关系,去偷别人的信也不正常。"

 "我和那个人没有任何关系。"美冬严厉地瞪着加藤。

 "您的意见我们清楚了,回去后会认真探讨。也许还会有其他事情要问您,届时还请您协助我们的工作。"

 "我说的都是实话。"

 加藤刚要伸手取桌上的账单,她却早一步飞快地抢了过去。"你们不用管了,因为指定在这儿会面的是我。"

 "不行,不能这样。"

 "我还想再待一会儿,调整一下心情。"

 "噢,是吗…"加藤挠了挠头,"那就不客气了。"

 出了酒店,加藤问西崎:"你怎么想?觉得她在撒谎吗?"

 "不好说,但…"西崎回头看了看,小声说,"是个厉害的女人。"

 "同感。"加藤咧嘴笑了笑。

 回总部前,两人去了NeoTower酒店。白色的高层建筑在是家常餐馆和用品商店的街道上显得格外突出。

 加藤在服务台前拿出一张照片——从华屋借来的新海美冬简历上的照片,询问是否有人见过。

 头发三七分的酒店职员问了身边的好几个人,然后回到加藤面前。"没有人说见过她。"

 "住宿的客人中有没有叫新海美冬或浜中洋一的?是这样写。"加藤出示写有两人姓名的纸条。

 "您稍等。"职员动作麻利地操作电脑,写了一张纸条后返回,"浜中洋一先生住过两次。"

 "哦?什么时候?"

 "平成五年,也就是前年,十月份住过两次。"

 "前年…"

 "记录中没有叫新海美冬的。"

 这并不意外,搞婚外情的人写真名才怪呢。

 加藤又拿出一张照片,这回是浜中洋一的。

 "这位客人,我觉得见过几次。"职员边看照片边说。

 "大约什么时候?"

 "这个嘛,应该是今年。"他似乎并不确定。

 "有没有和女人在一起?"

 "呃,记不清楚。"职员为难地摇了摇头。

 加藤点点头,全记住是不可能的。

 回到警局,加藤马上把浜中叫到审讯室。听说新海美冬否认了与自己的关系,浜中从椅子上抬起股,使劲摇头。

 "她撒谎。竟然说没有任何关系,怎么会呢?警察先生,请相信我。"浜中的眼神中充乞求。

 "可你说过,总是她去办入住手续,但酒店里没有人记得她。"

 "客人那么多,估计忘了。"

 "但人家记得你。退房手续都是你办吧?那种酒店,在服务台办手续的绝大多数是男人,能记住你却记不住新海美冬,你不觉得不自然吗?"

 "就算你这样说…"

 "听说你以前也在那酒店住过。是前年秋天,和谁去的?"

 浜中扭曲的表情顿时没了劲头,像是冷不防被人戳中了要害。"那个…无所谓吧。"

 "是无所谓。你是不是玩女人的老手、和谁搞婚外恋、糟蹋了几个女店员,都和我们没有任何关系。我们想知道的只是恶臭事件是谁干的。既然发现了这东西,当然就要找出写这个的人。"加藤说着把一份复印的资料放在浜中面前——畑山彰子收到的那封恐吓信,"快坦白,你是不是对每个女店员依次展开了攻势?新海是其中之一,畑山彰子也是。没有人屈从,你恼火万分,就干出了那种事。"

 "不是,不是。我没干那种事。请把美冬叫来,请让我直接跟她说。"

 加藤俯视着苦苦哀求的浜中,在脑中清醒地问自己,他看上去像是在演戏吗?

 "有两个人?"向井皱起了眉头。

 "这样考虑能说通。"加藤在向井的桌前说,心里却觉得这种说法肯定不会被接受。

 向井轻轻抱着胳膊,抬头看着部下。"你是说有两个变态?"

 "是否为变态尚不清楚,但我觉得跟踪华屋女店员的不止浜中一人,在什么地方还有一个。据浜中本人讲,他只跟踪了新海美冬。"

 "新海不是否认了和浜中的关系吗?"

 "未必属实,还要考虑她顾忌仍要在公司继续工作的处境。"

 "你认为浜中的目标只是新海,对其他店员什么都没做?"

 "如果浜中对所有人都采取可疑行动,那他应该对所有人都否认。不明白他为什么只坦白对新海那样做了。"

 "偷信的时候被发现了,所以无法辩解。"

 "对此,浜中说感觉新海有了新男友,想查清是谁,这才偷了信。这个动机我感觉很有说服力。"

 "接着说。"

 "对新海有如此异常的忌妒心的男人,会同时同样关注其他女人吗?畑山彰子收到的类似恐吓信的纸条,我认为是另一个人出于其他忌妒心写的。"

 "所以你说有两个变态。"向井嘴角微微一咧,"按你的思路理解是这样,在同一时期碰巧出现了两个人,都对华屋这家珠宝饰品店里的女店员有同样的感情。两人在同一时期对不同的女人产生了相同的忌妒心,一个人去偷信,一个人在店里放置了散发毒气的装置。喂,加藤,你觉得这可能吗?"

 "组长,你知道stalker这个词吗?"

 "什么?"

 "stalker。在美国备受关注的一个词,翻译过来就是跟踪狂。"

 "我很清楚你知国外的情况。那stalker怎么了?"

 "stalker是一种精神疾病。由于太喜欢对方,如果无法支配对方日常生活的全部,心里就不踏实。我认为浜中对新海的行为就是这样。这种stalker逐年增多,也许在日本早晚会成为问题。"

 "你是说跟踪狂在增多,同一时期出两个人也不足为怪?"

 "的确,在此案中,所有事情都发生在同一时期,步调过于一致。"

 "你想多了。加藤,你平是个合理主义者呀,怎么这回想出一个偏执的答案?"

 "假设不是偶然呢?"

 "你说什么?"

 "假定浜中是stalker,另一个人知道浜中的行动,乘机充当了第二个stalker。手法完全一样就是出于这一原因。后来,那人想嫁祸浜中,将毒气…"

 加藤还没说完,向井便开始摇头。"你刚才还说,stalker是一种精神病,也就是说,发病与本人的意志无关。所以,不可能因认定机会难得而变成精神病。"

 "所以,"加藤继续说道,"第二个人不是精神病,而是在假扮stalker。"

 向井面诧异。"为什么?"

 "这个还不清楚。组长,你看了昨天科学搜查研究所送来的报告吗?"

 "你是说技术方面的内容?"

 加藤点点头。"报告称,部件加工的部分经过了高度的研磨处理,可以判定是具有一技术的人干的——是这样吧?业余喜欢雕首饰的人无论如何做不到这一点。"

 "你认为这是第二个stalker干的?"向井又摇了摇头,"听起来很有趣,但仅凭空想无法展开调查。"

 "但——"

 "你该做的,"向井冷静地说,"是调查浜中周围是否有这种手艺湛的人,并没有下结论说是浜中一个人干的。"

 "stalker经常单独行动。"

 "别再说stalker了!"

 樱木回到工作岗位,是在恶臭事件后华屋重新开业的第五天。主管营业的董事把他叫去,为他的不幸表示道歉后,当场任命他为楼层负责人。听说目前不设副手,他惊讶万分,不口问道:"那浜中呢?"话一出口,他马上后悔自己多嘴了。

 正如樱木担心的,董事脸上浮现出不悦和困惑的表情。"以目前的状态,他不能再当楼层负责人了。唉,尽管不知实际情况如何,就算最终嫌疑解除,也打算让他休息一段时间。"

 回答仅此而已,董事全身散发着"不许多问"的气势。

 回到久违的职场,樱木嗅到了新鲜的空气,似乎并非仅仅因为离开了一段时间。女店员们看上去都生机。她们已经知道樱木高升了。这么快就被她们以新职务相称,樱木不心跳加速。

 本就不景气,又发生了那种事情,客量确实没有增加,但也未急剧减少。华屋是老店,有很多忠实的客人。樱木鼓励自己:商场的发展肯定没问题。

 他穿着制服环顾店内。畑山彰子依然傻乎乎地拼命向一名男子推荐订婚戒指。新海美冬仍无可挑剔,正自然地向面走来的一位看似富有的客人展示新款产品。其他店员也都在努力恢复华屋的形象。

 浜中,多亏你不在了,整个楼层反而更加团结。樱木在心中对已被解除职务的原上司说道。

 浜中洋一现在仍处于拘留状态,但似乎并未被断定为案犯。他被逮捕的详情,樱木并不知道。听说他被逮捕时,樱木正在疗养。

 其他店员同样不知道确切消息,只知道警察好像认定,最近各种让女店员们万分苦恼的扰举动与这次恶臭事件有某种关系,却完全不明白为什么会把浜中抓起来。现在华屋里依然会出现警察的身影。他们眼神锐利地四处搜索能证明浜中罪行的证据。

 浜中究竟是不是案犯?对此,樱木无论怎样都没有实际的感觉。尽管不是十分了解浜中,但感觉他绝对无法做出那么复杂的装置。以前曾经有人拿来一台摄像机,那时只有浜中连碰都不敢碰。从报纸上看到,那个毒气散发装置设计得相当巧妙。浜中会一点首饰加工,估计手比较巧,但这与科学知识没有关系。

 就算浜中不是案犯,对华屋来说也绝非好事,被逮捕过的人不可能依然留在原来的岗位上。如果只是因证据不足处于模棱两可的状态,就更不用说了。而且,万一扰女店员的果真是他,还要担心对她们的影响。这次人事处理可说是理所当然的。

 果然要命。看来要小心女人!

 樱木想到了浜中的坏毛病。浜中好,只要有看中的女人,不论在哪个楼层,都要想方设法染指。早就预感到他会出问题,果不其然。樱木觉得浜中自作自受,我绝不会做出与店里的女职员私通的蠢事。

 樱木边想着这些边在店内巡视,突然看到一个展柜的后面放着一个纸袋,他猛地一惊,立刻停下了脚步。那时的噩梦又重现了。刺鼻的恶臭、呕吐、头痛、呼吸困难——这些在一瞬间又想了起来。躺在病上的时候,他也曾因这种噩梦惊醒过多次,现在仍然如此,估计一时忘不了。在那起地铁毒气事件中幸存的人肯定也有同样的感受。就算抓住了罪犯,对受害人来说,事件也并未结束。

 他小心翼翼地走近纸袋,但不敢随意出手,在距其约一米处停了下来,伸着脖子向里面望去。

 里面什么也没有,像是谁落在这儿了。樱木轻手轻脚地走近,伸手拿起,心中仍掠过一丝不安。

 当然,拿起空纸袋不会发生任何事情。他深深叹了口气,把纸袋小心地叠好。

 到达高元寺车站时已是晚上十一点多了。像平时一样,彰子选择在路灯下走。听到身后有脚步声跟来的那一瞬间,她感到骨悚然。应该不会吧?但她还是不加快了脚步。

 前方看到了人影,是个中年女子的背影。彰子想求救,便追了上去。身后的脚步竟也快了起来,和以前一样。难道那个男人又出现了?

 还有几米就能追上前面那名女子了——

 "喂。"身后有男人在喊。

 彰子差点儿惊呼出声,真想撒腿就跑。

 "叫你呢。"那人又喊了一声。

 彰子想向前面的中年女子求救,但没等她开口,中年女子就扭过了头,却并没有看彰子,目光朝向她身后。

 "哎呀。"女子停下了脚步。

 "刚回来?"彰子身后传来说话声——刚才那个男人的声音。

 彰子轻轻扭过头。一个戴着眼镜、身穿西装的男人快步走近。但他没有看彰子,而是在看中年女子,那脚步声无疑是彰子刚才听到的。

 彰子追上中年女子,从她身边走过。像是夫妇的两个人开始并排向前走。起初还能听到两人的声音,不久便消失了。

 原来是自己搞错了,她不苦笑。那么老实巴的男子,如果知道刚才被当成变态,肯定会火冒三丈。

 她平安地到了家。最近一直如此,没有再被跟踪,没有接到让人恶心的信或电话,也没发现垃圾袋被翻或信箱被人动过的迹象。一切都恢复了正常。浜中洋一被逮捕之后,再没发生奇怪的事情。

 尚不知他是否为恶臭事件的案犯,但彰子确信,对自己进行扰的肯定是浜中。时间太巧合了。

 彰子也曾有意无意地向其他人确认过,都在他被捕之后再没发生什么事。新海美冬也这样说。

 可浜中为什么会那样做呢?两天前,那个姓加藤的警察又出现了,问她以前是否被浜中约过。彰子拼命搜索记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便如实回答。警察默默地点点头。

 关于浜中,曾听到过一些传言,说他看上去一本正经,实际上很不检点,好像有好几个人被他追过。但彰子没有这样的经历。

 进楼后,她看了看信箱。除了报纸和邮寄广告,没有任何可疑的东西。到房门前,她又确认了一下门里是否夹着什么东西。不知不觉中这已成了习惯。

 没有任何异常。她松了口气,打开屋门。

 彰子打开房间的灯,注视着静悄悄的电话,心中祈祷浜中永远别再回来。  M.bWO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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