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肋下伸出的手
哥本哈
的卡斯托鲁布机场在欧洲算得上第一
。拂晓,跑道上空,熹微的晨光渐渐驱赶着黑夜,清晨6点20分时,天色一片朦胧。
下机后门田一行来到皇家饭店,皇家饭店连接广场大街的一角。虽建筑宏伟,但外观遵守着传统的风格。
“把今天的计划安排告诉大家。十二时前请各自在房间里休息,然后在这个旅馆的餐厅里吃午饭,一点半左右乘大轿车去市区观光游览。”
市内值得一看的东西,大体就是港口的人鱼像和阿玛利爱布尔宫等。门田为了抚慰不高兴的妇女们,和蔼地好言说道。
中午,吃完北欧有名的烤三明治,门田站起来宣布市内游览时间。原澄子走了过来:
“怎么没在这儿看到同室的藤野由美,她上哪儿去了?”
“喔,藤野和一个
人出去了。”门田轻描淡写地说“外面有人打电话到房间里找过藤野吗?”门田看着原澄子狭窄的脸颊问着。
“不,没有电话,根本没有打来过。”住在同一个房间的原澄子否定。
人鱼像在码头边,看照片会认为是一尊雕像,实际上只有八十厘米左右,座落在岸边的岩石上。团员们来到这几时,各国的游客都围聚观看。
“哟,那不是藤野由美吗,团长”土方悦子目光敏锐地叫道。
在美人鱼座落的岩石旁,一个日本女于摆好了姿势,被几个美国人拍照,正是藤野由美。
“真的。”门田瞪圆了眼睛。
藤野由美对着照像机作出婉然柔顺的表情,摆出娇
动人的姿态,立刻招惹了其他团员的注意。大家都直愣愣地用发呆的表情看着藤野由美,她倒没有察觉到,还是照着要求做出一个个的姿势。美国游客
欣万分。又是吹口哨,又是喧叫着。
照完,藤野由美向门田问好的表情,不但没有羞
感,反倒由于当了外国的模特儿,有点洋洋自得,这副神态与其说是对门田,倒不如说是向周围的团员示威。
“今天是谁带您到处游览了?”门田呆想着问道。
“不,和那个人刚见面时就觉得没意思,很快就分手了。我想,大伙儿必然一定会来看人鱼像的,就雇了出租汽车赶到这儿,怎么样,我的直觉没错吧?”
“喂,今晚最好不要出去。”门田不由得叮嘱。
“就呆在旅馆里。在飞机上睡眠不足,今晚想早点睡觉。”
“那倒是的,由于时差的关系大家睡眠都不足。今晚早点休息,这样可以准备明天的行动。”
“明天的郊外活动吧?”
“是的,要去参观古城。”门田说。然后,他们乘上等候着的大轿车,来到了阿玛利爱布尔宫,看到了卫兵站立交接的风情。在旧市区街道的圆塔
览时,门田向大家介绍,这个直径35米的圆柱形塔、是科里斯杰四世在一十九世纪中叶建造的。
这一段行程直至人鱼像,游览经过了三个小时。藤野由美从旅馆出来正是中午,她的单独行动差不多有四个小时。在这四个小时的间隔中,藤野由美和经理一起去游览,可和男友合不来而分了手。人往往能一眼看出有没有好感,虽然不能笼统地一概而论,但在四个小时相处又分离,会不会是她那职业
的浅薄之见呢?
这样考虑,想来符合同室的原澄子的“证词”门田断定藤野由美所说的陪同经理游览是一派虚言。可以得出这样的判断:她这么说,完全出于虚荣心理,对同
的团体伙伴自我显示。
但是,藤野由美下一个花哨的行动,又在科隆堡的古城展开了。
当时,土方悦子看着门田,俨然以“讲师”的口吻对团员们讲着哈姆雷特的情节。
门田在城壁上见到土方悦子缅怀往古投入逍遥朗诵的样子,好象出现了哈姆雷特的幻影,而那里,也确实有人站。
“那儿,那不是藤野吗?”
接着,随着团员的高声喊明,出现了藤野由美装腔作势的姿态。
再仔细看看,在城墙的另一处有一群男人,好象是美国人摆出照相的姿势,这群摄影的人,和昨天在人鱼像跟前为她拍摄的不是一伙。
可以判断藤野由美的美国话讲得很好,门田呆呆地在一边感到吃惊。她这种行为,肯定又会引起团员们的反感。
刚回到哥本哈
的皇家旅馆,门田对藤野由美今天的言行会给予团员们什么样的影响进行了解,先到土方悦子那儿去听听。
“不知您对这件事是怎么想的?”
土方悦子用不知所措的表情回答:“是吗?”
“那种类型的女
,在哪儿都有一个两个吧?”
“是的。不过昨天在人鱼像前也好,今天在科隆堡也好,藤野由美都在变化吧,但变得太过分了,让人感觉到自我显示
相当强烈。”
“在吃午饭的爱尔星科饭馆里,多田真理子向藤野由美对抗般地买了鱼子酱三明治,而且还比藤野还多买了三个,这么一来大家都很痛快。
“藤野在三明治的事情里,遇到了多田试探
的报复。大家一会感到非常无聊,那两个人有没有区别呢?”
“区别?”
“藤野是美容师,多田则是大阪的饭馆女掌柜,那副派头说起来简直象是酒吧间的女老板。美容院的女掌柜和酒吧女老板,哪个都有追求虚荣的职业意识吧。她们之间的刺
会不会发展成对家会出现对抗
的呢?看起来,藤野由美的显示
太强了些。”
“也许这两个人是半斤对八两吧?”
门田觉得这个看来矮小年轻的土方悦子,对观察分析人倒
细致周密,全然不象搞文学的人那样迂腐。
土方悦子不是亦步亦趋、人云亦云的女子。出于女
的心理,毕竟能同样看穿女
。
门田打算出去一下,由于工作关系他到哥本哈
来过多次,谙
一般人所不知的好去处,带队的人独自走开是没有责任的,好在有土方悦于充当助手。
“请去吧,”土方悦子痛快地承担起了留守的任务“团长您用不着担心。”
门田在一个昏暗的小酒吧一面等着啤酒,一面心不在焉地环视着四周:当地的丹麦人居多,但也聚合着各国的人。东洋人现在只有门田一个,但是没被引起特别的注意。
这个时候,一个低矮东洋人和一个高大的丹麦女郎走进来,在门口不远处坐下。
日本人是互相认得出相貌脸型的。隔着酒桌面对面地坐着,是不能不致意问候的。
“什么时候到这儿来的呀?”门田正想开口,那个日本人已经先说了,自然用的是
语。
“昨天,你呢?”门田问。
“我一直住在这儿,”那人的黑胡须中
出皓齿,眼睛如同线一般细,头发蓄成普通的长度,胡子也恰到好处,他也许
年轻的,在暗处看来约三十岁左右。
“一直,啊,就在哥本哈
?”门田正惊讶,男子从口袋里沙沙地取出名片。
名片左上角排印着小号铅字:《日本体育文化新闻》、《新世界》月刊欧洲特派员,中央是“铃木道夫”左下角排印出如同虫蚁般的小铅字“荷兰国阿姆期特丹·纽班达伊科大街一O七号附一七八六号”内侧是英文对照。
“啊,是新闻记者吧?”门田看着名片上署名铃木道夫的胡须照片,他的脸被烛影晃映出片片光斑。
“表面看来是新闻记者,但实际上是个免费通讯员兼摄影师。与名片上的杂志虽然订有合同,却无固定收入。送去报道和照片才支付稿费。”通计员铃木道夫用标准东京腔发音,在烟雾和噪声中说。
丹麦女郎肩靠在铃木身上,从侧面打量着这两个人用
语在说些什么。
“冒昧打听一下,你到这儿来是旅游吧?”铃木打听着。
“可以这么说,在旅游团里当导游,”门田拿出名片来。
铃木用小眼睛看着上面的字。
“的确是搞这门工作的,连这个邋遢的小酒馆也晓得,想必也是个哥本哈
通了。”
“是老导游带出来的,去年已经来过两次。跟这儿的掌柜也混
了。”
“怎么不把旅游团的人也带到这儿来呢?”
“要是男游客就会一起来,也肯定会喜欢这样的小酒店。但这次是妇女旅游团,不能带她们来,只好一个人行动。”
“这么说来你这次来欧洲好象是到了女儿国罗?”
“那倒不是,担子够重的,妇女旅游团什么样的麻烦事都有。”门田苦笑了。
铃木转过头去,这时,他被女郎死乞白赖地央求着,把刚才和门田说过的话扼要他讲给她听,他的丹麦语相当纯
。
女郎边听边飘忽地睨视着门田,对铃木不知说了些什么、铃木顺便翻译出来。
“这位丹麦女郎在宣传部门工作,是杂志的编辑,而且还是妇女解放运动的活动家”
门田用讪讪神色望着女郎,她晃动着长长的金发,向门田点头莞尔而笑,笑得相当有魅力。
“喔,也想打听一下你可能认识的江木奈歧子。”
门田想了一下,又仔细地看着她的脸。
“这位是托尔珀珊小姐,四年前的夏天,江木奈歧子到哥本哈
和她结识了,日本的女随笔家和丹麦的女编辑好象
合得来,两个人在哥本哈
遨游散步。据说江木先生出版了《白夜之国·一个女人的旅行)这本旅行随笔集,我读过一大半,不过全部忘光了…”
“嗯,是的,我想那一定是在丹麦、瑞典、挪威北欧三国的记游,说实在的,我没有读过,江木独身,可事实上,这次旅游团虽然希望江木奈歧子先生担任讲师,但江木先生事不凑巧,中途废了约。”
门田对托尔珀尔珊小姐轻轻地点点头,她则报以微笑。
门田凝视着铃木的脸:“铃木先生认识江木奈歧子吗?”
“不,只知其名,在文章中看到的,没遇到过她本人。”
“喔,是吗?江木先生写的那些东西水平如何?”
“据说稍为有点讨厌,完全以旅行者的眼光写出来,仔细分析出入是不少的。好象在本月10
《朝阳新闻》文化栏上,刊载了江木先生的挪威菲约尔托地方的回忆,那篇短文里的谬误竟有五处。当然,谁都会有错处的,不过那也实在太过份了。”铃木对江木奈歧子的批评,逐渐变得辛辣起来了。
这使门田感觉到,这位无名的通讯员对闻名日本的全国
报纸上发表文章的随笔家兼评论家的反感和敌意。
门田不由得只能随声附和:你说的本月10
《朝阳新闻》,至今还不到几天,你是在哪儿看到的呢?”
铃木擤着鼻子。
“好象是在阿姆斯特丹看到的,在日本人多的欧洲城市里,都会有这份报纸的。”
“哦,是那样的”铃木忽然这么说起来:“我虽然在欧洲过着这样
不安定的生活,但早就想洗手不干了,那希望的脚步声,已经离我越来越近了。”
“噢,那太好了,那最近是要回到日本结婚吧?”门田借着蜡烛的火光,凝视着他的眼睛。
“不,结婚也未必好,还有各种各样的形式呢,”铃木回答的话虽少,但口吻相当明确。
“那么。祝您愉快!”门田从靠窗的倚子上起身,而后回去休息。
第二天,早晨7点半,门田从
上起身,后脑勺上还残留着朦胧的睡意。今天上午要乘11点启航的飞机去伦敦,10点钟必须到达卡斯托尔布机场。因此,8点半全体就得集体去餐厅进早餐。
刚过八点,就有了敲门声。
“您早。”土方悦子进来了,她淡谈地化着妆,容光焕发,看来昨晚睡得很好。看到她的表情,门田就放心了,谅来昨晚没有发生麻烦事。
土方悦子简单地谈了出发的事宜,用眼神微微笑着说:昨晚你很晚才回来吧?”门田将昨晚的事情详细讲了一番。
土方悦子饶有兴味地听着。
土方悦子走出房间时,快到8点45分了。旅馆的侍者惊慌失措地闯进门田的房间,用激动的声音叫道:“一名日本妇女被卡倒在楼下17层楼的1703室里。”
红制服高个子的侍者从17楼1703室跑出来,迈着长腿飞奔上楼,来到导游的房间至少需要两分钟。另外,侍者不可能在眨眼的瞬间,发现被害者马上跑出房间,他凝视着躺卧在地上的日本女客的姿势,也得费一分钟,那么,他发现她的时候,应该是8点42分左右。
门田被侍者的急报吓得魂飞魄散。虽然事情发生在下一层搂,而那儿任何房间都没有这个团体的旅客,想来这个报告可能是
错了的。但侍客的德国腔英语紧张得结结巴巴,凿凿地说是这个团体的妇女,一个劲儿地指着楼下。
门田出来找土方悦子,这时已经看不见她的身影了。她很可能在19层楼和将要出发的同伴待在一起。
门田随即就被侍者拽下楼梯。他的脚磕磕绊绊地不听使唤,脑子十分混乱。作为导游,游客被害,他从未经历。
到底是哪个团员进入了1703室呢,根本没有预订十七楼的任何一个房间呀,这个团体全部在18、19楼。这个美国式的建筑,对全体团员来说,哪一层楼房间的外观都好象没有区别。作为当导游的门田出于职业
的要求,当然曾加以注意。但是,尽管那样,团员还是在下一层楼被杀,怎么会到那间房里去呢?
门田的这些考虑,花了很长时间。接着,他被侍者拽着从18楼急步下到17楼,再走不到10米的距离就来到1703号房的半开着的门前,实际上还没有三分钟。
门半开半掩,发现事故的侍者跑出房间仍保持原状,其余的房间则全部关闭。
这时,靠近进口附近的门咯吱一声开了,门田吓得心都要拧住了,以为是躲在洗脸间里的凶犯马上就要跑出来。
可是,眼前出现的是一团花花绿绿的颜色在踉跄摇晃着。
“啊,多田,”门田好象看见幻象似地木然了,旁边的侍者也发愣般地呆住了。
多田真理子晃晃悠悠地背靠在关闭的门上,一只手贴着喉咙,眼睛看着天花板,急促地大口大口地呕吐着,她肩膀依在门口,象是勉强坚持着不倒下来,脸色十分苍白。
“多田,究竟这…”门田急促地盘问。多田真理子用另一只手慢慢地大幅度地摇了两三次表示不要靠近她。
这时,她一手捂着自己的喉腭,马上又呕吐起来,从喉咙里发出一阵阵的干呕声,又向上仰着,做着深呼吸。
“上错楼…叫电梯停在这层楼,”在呼吸困难的间歇中,对着目不转眼注视着的门田,她
吁着说,声音就象老太婆般嘶哑。
“我刚刚路过这个房间…冷不防…从后面被紧紧抱住…拉进这个房间里来…从后面用两个手把头…卡住…接着,从后面推倒了…只是模模糊糊感到…以后就什么也就清楚了。”说话时,好象是挤出声音般上下动着肩膀。
“那么,你看见那个男的脸吗?”门田焦急地问。
“不,没有看见脸,根本来不及去看,就被后面从膈肢窝下伸出的两只手卡住脖子”她突然放下遮着的手,脖子前的皮肤渗出了血。
门田下意识地退了一步。这时,门口,出现了土方悦子的脸。
后面还有五、六个人的脸。
以后的
,就象龙卷风似的在17、18、19层楼中进行着。先是大家从17层的1703室将多田真理子东歪西倒地送到19楼的土方悦子房间里。门田和悦子、藤野由美、竹田郁子、
笠朋子扶着真理子的肩膀,晃晃悠悠地上了电梯。
门田在这儿作出决断。要是去机场的大轿车还没有到旅馆的话,即使有充裕的时间,靠门田的果断恐怕也无法作出有效的决定来。更不用说时间相当紧迫,肯定已没有充分的时间处理完这突如其来的事件。他掏出不少小费给了侍者,对陆续赶来的膛目结舌的旅馆经理和客房主任简短他讲了事故。
旅馆的经理、主任面面相觑,说愿意照那么办,不让其他旅客产生对他们不必要的不快
。他们完全谦恭地俯就,唯恐暴徒或许就是旅馆的侍者。不用说,他们对这桩事会钳制议论,向全体职工宣布不得走漏消息。
不久,多田复原了“她不要紧吧?”门田为多田真理子的迅速康复感到吃惊,亦惴惴不安。
“已经没什么了,我急救过了。”是原澄子的声音,她的声调和眼神都很镇静。
“啊,你…”门田注意到原澄子是妇产科医院院长的孀
。
“你丈夫是医生吧?做过帮手吗?”
丈夫是医生,就贸然断定他的
子有简单的医疗知识和护理经验,门田的想法和社会上一般人的错误认识相同。
原澄子冷静地订正了门田的错觉:“那是年轻的时候,在丈夫的医疗室里帮过忙,一般的外科手术也许还是能够做的。”
“原太太,多谢了。多田的事情你多加关照。”门田行了礼。
“好的。在这个时候得互相帮忙。都是出门人嘛。”原澄客气地
口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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