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江山一注
客店的小院,靠里墙矗立着一座玲珑的假山,随着假山的形势与结构,点缀一些
雕巧饰,有亭台楼阁,山水幽径,人物翎
,飞瀑悬栈组合成一幅立体的巨构,具体而细微的名山,显示出设计者的匠心独运。
假山之前三个花台并列,中间是牡丹,两旁是不同颜色品种的芍药,都已盛开,给这寂寞的小院平添了几许芳华。
古二少爷兀立在花台前。
他在赏花,有形的花幻化成三朵无形的花。
牡丹,国
天香,气质高贵,然而已横遭摧残,它代表妙香君。芍药,各代表花灵和丁一婵,美而
丽,美得灼人,
得奔放。三朵花各有其无法超脱造物者的安排。牡丹,业已被无情的风雨迫向溷落边缘,而两朵芍药的未来又是什么?
他不是多愁善感的人,而现在,他无法不联想,因为两朵
的芍药之中,有一朵已经接触到他的指尖,是否有天他会摘下它?而另一朵也表示了愿被攀摘的意向,然而他是武士中的君子,不拘小节但守分寸。
“二少爷!”来的是丁一婵丁大小姐。
“哦?是你。”古二少爷转面。
“你喜欢花?”丁大小姐人比花
。
“好花谁都喜欢。”
“唔,”丁大小姐眸光波动。“你喜欢牡丹还是芍药?”声音无比地柔媚,似乎她的芳心深处别有所思。
“都喜欢,不同的花有不同的美。”
“有人说女人像花,花像女人,你以为呢?”
“表面上是如此。”
“那实际上呢?”
“也有人说女人善变,表里常常不一,而花不会变。”
“如果有个女人表里一致,是一朵不变的花,你喜欢她么?”眸光似火,仿佛花瓣间怒散出来的浓
。
古二少爷的心弦震颤了一下,他明知她所说的是什么,但他不能正面答复这问题,要是她打蛇随
上,场面便很难收拾,他微一莞尔,悠闲地道:“人像花,但绝不是花,人有灵
而花没有,所以再美的花只止于欣赏。”顿了顿,立即转变了话题。“你来有事么?”
丁大小姐的笑靥收敛了,心里略感失望,她的心思是锐
的,她知道古二少爷不愿答复这问题。聪慧的女人懂得如何收放,所以不再进
,
之过急便会得到反效果,她有耐心等待有利的出击机会。
“是有事。”
“什么事?”
气氛一下子便转变了。
“上次那位输了四马车金银的豪客再度光临。”
“噢!”古二少爷心中一动。“这次是几车?”
“一车!”
“反而少了?”
“不,至少多了一倍,是一车金珠,没有银子。”
“进场了么?”
“进了!”
“在等我?”
“原先他是指名要找你,但后来却被别人接了招。”
“怎么说?”古二少爷兴味盎然,他直觉地感到这当中有文章,但在没实际接触情况之前无从去想象揣测。
“那豪客刚刚进场指名要请你之时,另一个豪客不期而至,他自称是听到传说土城破天荒豪赌的故事,便迫不及待地赶了来,要跟上次那豪客一较长短,可巧就碰上了,现在不在原场,另换了一间密室,不带从人,只两人相对,分别当宝官,各显神通。”
“这一定相当精彩,结果呢?”
“还没结果,双方刚进密室。”
“可惜没法子亲眼…”
“可以,我就是来带你去观战。”
“我们能进密室?”
“密室中还有密室,我们马上去,以免错过。”
“好!”古二少爷拍了下手掌。
密室。
名符其实的密室,没门没窗,甚至不见一丝壁
,室不大,约莫两丈见方,但却布置得极其豪华,几桌椅榻清一
是紫檀木制作,杯具用物全是纯银打造,而且镂刻精细别致,市面上极少见到,壁上悬的也都是古今书画名家的真迹。室中央一张雕花长案,两端各设了一张太师椅,两人对坐,一个是上次来过的豪客,另一个是中年的美髯客,风度气质绝佳。旁边侍立着一个十五六岁的青衣少女,眉目如画,相当秀丽。
现在,宝盒摆在豪客面前。他先当宝官。
高吊的琉璃灯放
出明亮但十失柔和的清光。
顶上是通气孔,面盆大,
径是横向的,不虞有人从上面偷看。门开在脚下,不启开时是地板的一部分。
绝对不会有人偷看么?答案是否定的,现在就有人在贴邻的另一间密室里悠闲地等着观赏这一出精彩好戏,透过通气孔暗藏的镜子反
到墙上的另一面镜子,隔室的一切巨细无遗地呈现眼前。
“这装设很巧妙!”古二少爷赞赏。
“是请专家设计的。”丁大小姐微笑回答。
“可以听到声音么?”
“当然,壁上方有许多米粒大的小孔可以传声,但
眼看不出来,这叫有声有
。看,他们开始了。”
镜子里的静画变成动画——
豪客摇动宝盒,清脆的三响。
“赌多少?”
“一盒!”美髯客把一个六寸大的镂花银盒打开,推向单边,耀眼的珠光令人目眩,是
一盒子珍珠,粒粒都有龙眼大。
“值多少?”豪客问。
“估计市价大概是五十万两。”
“很好,可以开了么?”
“开吧!”美髯客意态从容,仿佛五十万两只是一个数字,根本就不当一回事。
宝开了,一五一红九点,是单。
“你赢了!”豪客淡淡地说,从身边取出一对高约四寸的玉狮镇纸放在桌面“这是当年高丽李氏王朝进贡天朝的贡品。论价值应该不止五十万两,足可抵你阁下下的注,没意见吧?”说完附加一个微笑。
侍立的少女把玉狮镇纸连同宝盒送到美髯客面前。
美髯客检视了一下骰子,放回碟中,扣上。
豪客弯
伸手,从脚边的提篮里取出一个长方锦盒,放在桌上,打开,
光灿然夺目,是一盒子宝石。
“值多少?”现在轮到美髯客问了。
“一百万两!”
“太好,赢了便本利全归。”
豪客把宝石盒推向双边。
美髯客摇宝,手按盖盅。
双方互望。
在隔室窥看的古二少爷和丁大小姐也情不自
地有些紧张,并非因为赌注大,而是观看有输赢行为时的本能反应。
“阁下不是真的为赌而来?”美髯客带笑问。
“为什么?”豪客反问。
“因为这种赌法已逾常情。”
“何以见得?”
“除非阁下得到了取之不尽的宝藏。”
“这是题外之言,你阁下不也是如此下注么?可是本人并不过问,反正是赌,而我们正在赌,赌多赌少各凭实力。”话锋一顿又道:“本人此来是要找古二少爷扳本,你阁下半途接了招,现在胆怯了么?”
“笑话,既敢接招,自然奉陪到底。”
“那又何必出此言?”
“因为听说阁下在上次扬言要赢走赌城,基于好奇,故而有此一问。”美髯客笑态不减,但目光却锐利
人。
“很好,本人不否认说过这句话,但也要请教,你阁下中途接招,是否真的是为了赌?”豪客正
问。
“区区的回答是有志一同。”
“那岂非找错对象?”
“不是找错对象,而是你我之间只能有一个人单独向土城挑战,必须有一人退出,故而中途接招,输的一方退出。”
“那好办,就赌到分出输赢吧。”
“阁下稳输。”
“有意思,怎么说?”
“一对一的赌局,阁下押对了会赢,押错了是输,却未见得每宝都押对,而区区下注是必中,所以赌下去的最后结果是阁下稳输。”美髯客不疾不徐地说,但语气却是肯定的,像在宣示一个既成的事实。
“骰子是假的?”豪客不由动容。
“不,骰子绝对不假,阁下不是检视过了么?”
“那你阁下何以会有此把握?”
“嗨!”美髯客笑出了声。“区区
研赌道数十年,无妨奉告,已练成了听音辨点的功夫,这功夫是凭心灵感应,无法言传,如果不信,可以当场考验,现在这一宝是单,双红夹么,九点,阁下输了。”
豪客
面狐疑之
,他实在不能相信这种匪夷所思的怪事,简直地就是神话,有了这手功夫岂非吃遍天下?
“阁下不信么?”美髯客挑眉问。
“难以置信。”
“那就请看。”
宝盅揭开,果然是单、双红夹一点。
豪客目瞪口呆,他那份豪气像是在突然间消失了,天底下居然真的有这种
门事,但事实摆在眼前,能不信么?
隔邻密室,古二少爷目注明镜。
“天下居然有这等怪事?”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丁大小姐并不惊奇。
“你是土城的女少主,对赌道应该比一般人在行,对这种情形有什么看法?”古二少爷转脸问。
“对不起,这已经超出了我理解的范围。”
古二少爷轻点了下头,转回脸。
密室现场。
豪客愣愣地望着美髯客,许久才开口。
“再来一宝!”豪客似乎有些不信
。
“可以,这回轮到阁下当官。”
“赌多少?”
“台面上全部。”
“这样合计是二百万两?”
“不错。”
“嗯!”豪客略作思索,沉声道:“本人此次带来的赌本是一马车,估计足值二百万两有余,如果输了,马车便是你阁下的,如何?”
“很好,阁下就摇吧!”美髯客做了个手势。
负责侍台的少女立即把宝盅移到了豪客面前。
豪客检视了一下骰子,然后放入碟子,扣上宝盅,连摇了十几下,放落,目注美髯客,似乎想要从对方的神色上寻找什么蛛丝马迹,但他失望了。美髯客相当自若,连眼皮子都没动一下,像修行极深的老僧,沉静得仿佛一尊古佛。
“下哪一边?”
“双!”一个字,毫不迟疑。
宝盅揭开,二四六,双。
豪客真的是傻眼了,这简直地就像在变戏法,能听骰音,连摇了十几下还能听得出来?而骰子绝没有假,事先他试掷了好几次,的确没有假。当然,他不能赖,他输得起,宝是自己摇的,对方再高明也做不了手脚。
“承让了!”美髯客抚了下长须。
“赌桌上用不到让字,那辆马车属于你阁下了。”略顿,眉毛一扬又道:“你阁下不久将成为土城之主…”
“目前言之过早。”
“以你阁下的独门功夫,登上主位只是时间问题。”
“强中更有强中手,在没成为事实之前绝不敢存侥幸,丁财神以赌起家,在此道中当然不是泛泛之辈。”
“他答应跟你阁下赌?”
“以他的立场能拒绝么?”
“何时开局?”
“未定。”
“本人希望能旁观。”豪客很郑重地说。
“抱歉,区区无法做主,得看丁财神的意愿。”
“那再说吧,我们散局。”
客房里,古二少爷和丁大小姐在品茗。
“说起来很好笑。”丁大小姐未言先笑。“那位不知名的豪客本是专程来找你的,却半路里杀出个程咬金,结果铩羽而归,先后抛下了近三百万两银子,这应当是他始料所不及的,不知道他有没有勇气再赌?”
“一婵,你不担心?”
“担心什么?”
“那留长须的赌技高超,万一他赢了土城…”
“那就认啦!”丁大小姐一副不在乎的样子。
“把这片基业拱手让给别人?”
“那也未必。”
“令尊他愿意接受挑战?”
“行有行规,非接受不可,如果不幸输了,就从此洗手还我本来面目,做个安份平民未始不是件好事。古话说广厦千间夜眠七尺,粟有千廪
食三升,钱财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能
暖已足,何必计较。”
“好,说得好,是令尊的想法?”
“我也一样。”
“令尊准备何时跟对手一搏?”
“不知道,他还没回家。”笑笑又道:“对了,上次二少爷出师大捷,赢了一百五十万两,莫非对此道…”
“你错了,我只是一时兴起,靠的是运气。”
“可是你对那豪客说过随时候教。”显然丁大小姐对古二少爷的答复并不满意,豪赌而只凭运气太危险了。
“对,可是你忘了另一句‘不管赌什么’。”
“哦!”丁大小姐恍然而悟的样子。“二少爷,你这是高招,话里藏了玄机,为自己留了余地,太妙了。”
“这先后两个大赌家是何来路?”
“照规矩我们不能过问。”
“唔,”古二少爷本想再说什么,但一想又止住了。
“二少爷,我有句话想问你。”
“什么?你说。”
“家父如今不在土城,如果有人提出挑战,你是否愿意代表土城出面应战?”丁大小姐一副期待的样子。
“我以什么身份代表?”
“受委托者的身份。”
“以土城为赌注?”
“不错。”
“对不起,我办不到。”
“为什么?”
“我已经声明过,我不是此道中人,上回赢了是靠运气,侥幸可一而不可再,这不是小赌,赢了没话说,要是输了会良心不安,而这一赌几乎是稳输,你委托我出面简直是荒唐,等同儿戏,除非…”古二少爷沉
。
“除非什么?”
“除非对方指名向我挑战,那便是我个人的事,不牵涉到土城,爱怎么赌怎么赌。”古二少爷表明了立场。
“这个…”丁大小姐深深想了想,像突然有了主意。“好,我尊重你的意见,收回刚才的话,不过,另外有个请求。”
“噢?”古二少爷在等下文。
“如果有人挑战,请你以个人立场出面接招,对你,对方不会提出以土城做赌注,银钱上的输赢由我负责。”
“银钱之外呢?”这一问极具深意。
“凭二少爷的本领一定会处理得很好!”回答的也妙。
“一婵,你‘扣’的本事不错。”
“格格格格…”丁大小姐第一次纵声而笑。
就在此际,一个店小二匆匆来到。
“二少爷,有您的快马传书。”
“拿来。”
小二双手奉上一封书简,然后行礼而退。
古二少爷一看信封上的笔迹就知道是玄玄传来的,拆开
出迅快地看了一遍,不由皱了皱眉。信上传来的消息是解毒之药对妙香君无效,花灵主掌范府家务“天眼客”成了范府总管,妙妙仍在密切注意范府动静。
丁大小姐没开口,但脸上有一种想知道的表情。
古二少爷-眼便看出丁大小姐的心意,他把书简收好,才淡淡地道:“是玄玄在禀报他和妙妙的行踪。”
丁大小姐“嗯!”了一声,没追问,虽然并不满意这说明,但她无权追究,毕竟她和古二少爷之间还有一段距离,同时存在着一个看不见的心结,因为古二少爷原来是妙香君和花灵一边的,这结非常
感。
古二少爷虽说对妙香君已无责任,但人不能复原,终究是一件窝心的事。解药无效,证明妙香君不是被毒所制,是什么原因便无从想象了。倒是玄玄肯以生命担保丁家父女这件事他无法释怀,玄玄对自己居然也有不可告的秘密的确太出他意料之外,这使他感慨到天下很多的人或事几乎没有一样是绝对可以相信的。
“大小姐!”人随声现,来的竟然是赌场佟总管。
“佟总管,什么事?”
“那位留长须的客人要单挑城主。”
“哦?这是迟早的事,想不到他这么
急,他人现在何处?”丁大小姐意态从容,这么大的事她一点也不惊慌。
“贵宾馆。”
“既是单挑,请他到密室。”
“那位客人坚持要在贵宾室,说必须有人见证,他还主动邀集了许多住在城里的客人旁观,现在贵宾已经挤得水
不通。”
了口大气又道:“我告诉他主人尚未返城,请他改
,但他不肯等,说有例在先,可以请大小姐做主或者委托别人替代,我费尽
舌解释,他就是不听。”
“太没道理,什么有例在先?”丁大小姐上了火。
“所谓的例就是上次古二少爷跟那豪客…”
“胡说,上次古二少爷并未以土城代表立场上桌。”
“他不听这个。”
“好,我答应,由古二少爷代表出面应战。”
“是,我先告退。”佟总管转身离去。
“一婵!”古二少爷苦苦一笑:“你真的要…”
“二少爷,老实说,家父已经厌倦这生涯,就算输了也不在乎,我早已派人请示,他老人家指示由我处理。”
“我说过我不是此道中人。”
“有我在你身边。”
“要是输了,岂不贻笑江湖?”
“二少爷,依你的为人作风,应该不会在意这个。”
“可是我刚才说过除非对方指名向我挑战,否则我不接招,而现在对方已经明白表示目的是要赢得土城,就算我不在乎江湖同道的风评,依情理我也不能那么做。退一步说,我赢了,这赌局将无了无休,对不对?”
“二少爷,是我赌,你只是出面。”
“你自己出面岂非名正言顺?”
“二少爷,我是女人,你应该懂我的意思。”
古二少爷默然。的确,一个黄花大闺女出面做震惊天下的豪赌,不管输赢,传扬开去绝不是好事。可是怪的是丁财神何以避不出面而
由女儿处理,太不近情理了。这当中难道又有什么文章?深深一想,若有所悟:“自己滞留土城的目的是要侦查‘碧玉蟾蜍’的公案,判断蒙面客方面必有行动,看来这先后两个来路不明的赌客破天荒的豪赌,说不定就是行动的一部分,丁财神不出面便有道理了。”心念及此,立即下了决断,介入其中伺尝不是件有利的事,也许这就是完成任务的契机。
“一婵,你让我没有话说。”
“你答应了?”丁大小姐连眉毛都带笑。“太好了,二少爷,你替我解决了难题,我会永远感激你。”
贵宾室。
挤
了形形
的赌客,每一个都引颈而待,那份期待与焦灼之情就像他们才是主角。大凡赌徒都有共通的心态,一是侥幸,都希望自己是赢家,不劳而获,钱财进口袋只在转眼之间。一是刺
,有的人赌是为了寻找刺
,输赢放在其次。而现在,是
足刺
的最佳机会,终赌徒之一生,这种场面可能只从想象中得之。
“主人到!”不知是谁高叫了一声。
全场鼎沸起来,那份喧腾无法以言语形容。
美髯客坐在赌台的一端,状颇悠闲。
赌台的双边椅子全空着,不赌当然不能入座,所有等着看热闹的全都是站着,层层错落,生怕挡了视线。
上一次在此展示惊人手笔的豪客也在其中,不同的是他只能站着,此一时,彼一时,同一个人截然不同的身份。
人群裂开,古二少爷与丁大小姐挤了进来。
美髯客坐着拱了拱手,表示
迓。
古二少爷在另一端坐下,与美髯客相对。
丁大小姐紧傍着古二少爷站立。
场面静了下来,好戏即将上场。
“二少爷,你现在是什么身份?”美髯客开口问。
“财神的全权代表。”古二少爷带笑回答。
“等同丁财神本人?”
“一点不错。”
“话说在头里,区区的赌注是五百万两,已经由此地总管估计过,这数字应该可以抵得过土城的全部资产。”
“本人同意。”古二少爷点点头。
“一宝定输,如何?”
“可以,谁当宝官?”
“请这位阁下,应该绝对公平。”美髯客手指豪客。
“阁下同意么?”古二少爷转望豪客。
“荣幸之至!”豪客欣然答应。
“如此请了!”美髯客抬手比向赌台右侧中央位置。
豪客入座,正当两人之间。
佟总管亲自送上宝盒骰子。
豪客把骰子合在掌心里
了
,审视一番。
“两位要检视骰子么?”
“不必!”古二少爷与美髯客几乎是同时回答。
骰子放入碟子,扣上宝盅。
全场顿时静得落针可闻,每一对眼珠子都鼓得似乎要
眶而出,有的已紧张得直冒汗,空气仿佛冻结了。
“咯!咯!咯!”清脆的摇宝声,只三声,但每一个在场的心弦随之震颤了三下。这三下值五百万两,换句话说值一座土城。
佟总管脸皮绷得很紧,直擦汗。
“二少爷还有话要说么?”美髯客问。
“有,只一句,阁下的名号。”
“可以,但要在开宝之后,区区要是输了,便没有留名的必要,因为这不是什么荣耀的事。要是侥幸押中,自然需要亮招牌,因为尔后必须跟各方朋友交往,总得有个称呼,二少爷意下如何?”美髯客的神态半丝不变。
“有理,我不反对!”古二少爷也同样神色自若。
“二少爷认单还是双!”美髯客抬手。
空气已紧张到了极限,不输于武林超级高手的对决。
丁大小姐在古二少爷耳边轻声说了一句。
“双!”古二少爷吐出了一个字。
“好!请开宝。”美髯客极有风度地朝豪客点了下头。
爆炸
的一瞬就要来临。
所有在场的全停止了呼吸。
宝盅揭开了。
“单!”呼声暴起如雷鸣。
雷声响过之后没有余音,场面立趋静止,胜负之数已分,没有任何可资议论的余地,各人面上的表情是一致的——就是惊愕。不同于众人的是——丁大小姐粉腮下沉,佟总管是僵硬,而古二少爷与美髯客则是自若如恒,像什么事也不曾发生过。当宝官的豪客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心意不明。
美髯客面无得
情有可原,因为他有听“骰音”之能,则古二少爷认定“双”之后,他便已知道结果。
古二少爷的自若倒是令人费解,他是丁财神的代表,现在输了,而且输的是辛苦经营建立的基业,难道他是不属自己不心疼么?
当然,这赌局是非常公平的,宝官是第三者,同时也是曾经想要赢得土城的人,他不会偏袒任何一方。而古二少爷是听丁大小姐的指示而下注的,他先认定,美髯客虽能听骰音但却无用武之地,因为他不能旋乾转坤改变事实。
“该阁下说话了!”古二少爷打破沉默。
“好的!”美髯客到这时才笑了笑。“首先,区区自报姓名,小姓吴,名无畏,岭南人氏,半生
迹,嗜赌如命,鸟倦飞而无巢可还,所以亟想谋一个安身立命之所,现在天从人愿,侥幸偿了夙愿。”
他这几句自白十分精彩,赢得了一阵惊叹。
“二少爷,承让了!”吴无畏欠了欠身。
“好说,赌自然有输有赢,只要公平就可以,今天这一局很公平,本人没话说,阁下从此刻起便是城主。”
“二少爷的风度令区区折服。”说完,目光微抬,望向丁大小姐。“姑娘是女少主,对此事有话说么?”
“阁下准备派人手接收就是。”丁大小姐平静地说。
“关于接收,区区有个想法,希望姑娘转达令尊能予俯允,区区孑然一身,无亲无故,也少友朋,根本无人可供差遣,所以希望土城原有的人手全部留下维持现状,区区郑重承诺,绝不亏待任何一位。”
人众中起了窃窃私议之声。
“这毋须请示家父,我可以做主答应,不过有一点,由佟总管征询每个人的意愿,愿留则留,想另谋发展者任便,相处一场,程仪从优,此事请佟总管计划马上办理。”引光转向正在拭泪的佟总管。
佟总管点头,他已难过得说不出话来。
“各位!”吴无畏起身抱拳。“一切如常,请各位下去休息,明天起三天之内所有食宿全部免费。”
一阵
动之后。人众散去。
豪客也离座向吴无畏道:“恭喜阁下赢得了这一片基业,预祝一帆风顺,鸿图大展,
后有机会当再拜访。”
“竭诚
!”
“告辞!”略一抱拳,又转向古二少爷。“二少爷,能结识你是件快事,容图后会!”说完径自离去。
“吴城主!”丁大小姐微微一笑。“现在该如此称呼你,我还有事要处理,暂时失陪,有任何问题可与佟总管商量,他对土城的一切人事物都了如指掌。”说完,用手肘碰了一下古二少爷。“我们走吧。”
两人双双离去。
一场极富戏剧
的大事至此落幕。
一桌精致而丰富的酒席,丁大小姐与古二少爷对坐。
“二少爷,这是最后的筵席。”丁大小姐有些伤感,但她还是强装笑容,本来这句话就是很伤神的话。
“最后…为何用这两个字?”古二少爷当然不会无动于衷?不管双方是什么关系,人总是感情的动物。
“我的意思是,在此地由我做主是最后。”
“今后有何打算?”
“我暂时回丁家庄…”
“祖宅世居,怎说是暂时?”
“不,我们真正祖家在北方,家父早就打算结束这里的一切回归故里,所以我才说是暂时,待一切处理完毕,便要赋归了,今后,我们见面可能很难,不过,我会找机会的。”最后这一句含有深意。
古二少爷深深点头,举杯。
“我们互祝吧!”
“祝什么?”
“祝我们相见不难别亦不难!”
“说得好,干!”
两人碰杯,相视一笑。
这本是很伤感的场面,但事实上这种气氛并不浓,是双方都豁达,还是另有原因,两人心里自然有数。
关于曾经提过的以蒙面客的人头换“碧玉蟾蜍”还有要古二少爷和花灵拉开距离这两件非常重大的事谁也不提,这当中似有玄机。
“二少爷还继续留下来么?”
“看情形而定,反正我没准安身处。”
“到庄里暂时做客如何?”
“等我考虑再说。”
“哇!”随着突如其来的哭声,一条人影踉踉跄跄撞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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