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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
  待到二月底,那些持刀佩剑的人纷纷涌进河南境内,大批武林人士在少室山下的小镇上聚集活动。李悦的伤势早已恢复得差不多,这一她兴致高,便央着谢君恺带她下山去逛逛,谢君恺不忍拂了她的兴致,便一同跟下山来。

 李悦自离宫以来,跟着郤炀一味的赶路,从未畅快的游玩过,此时一下得山来,便被山下热闹异常的景象所,留连忘返,哪里还顾及自己体弱气虚的毛病。

 如此畅玩了半,谢君恺忽然挨近她的身子,低声道:“后头有两个人一直跟着咱们,姑娘可曾留意到?你别回头!别让他们察觉了!”

 李悦的身子不由一僵,嘴角微微动道:“你知不知道他们是些什么人?”谢君恺拉着她疾步而走,也不答话。李悦心里更加不安,又问道:“是官府的人么?”谢君恺低答:“不是。”

 两人行匆匆的穿过大街,走到人烟稀少处,谢君恺伸手托住李悦身,施展开轻功,愈奔愈快。李悦只觉耳旁风声呼呼而过,小道两旁的树木眨眼闪过,速度真是快得难以想象。正奔得起劲,谢君恺突然身形一顿,猛地刹住脚,右脚尖轻轻一点地,左手紧搂李悦细,纵上一棵树去。同时右手食指与中指一夹,夹住了一枚金灿灿的东西。

 李悦靠在他身旁,在树枝上刚站稳脚跟,耳旁就听到谢君恺低沉浑厚的轻笑道:“一出手便是五两赤金,可真是大方的紧啊。”李悦拿眼一瞄,见谢君恺右手手指夹住的那东西长约两寸,周身金黄,形状仿若一条小金龙,龙头栩栩,龙尾尖锐犀利。李悦不认得,问道:“那是什么?”谢君恺解释道:“这是暗器。发明这种暗器的人心思细密,独具匠心。你看,这小金龙无论从外型构造还是手感重量,无一不恰到完美。”

 李悦摊开手,谢君恺把小金龙放在她掌心,嘱咐道:“小心龙尾,它很容易割伤你的手。”李悦拿在手里端详片刻,看它做工精美,真是愈看愈喜欢,问道:“你说的那么清楚,那这暗器的主人你认得罗?”谢君恺微笑摇头道:“也许认得,也许不认得。”李悦道:“怎么说?”

 谢君恺含笑仰头,提气大声喝道:“唐二小姐,你站在对面树上也累啦,下来歇歇吧!”他喝声中隐含深厚内力,对着那棵大树远远传送出去,真是威力惊人。小树林里鸟雀振翅飞动,对面那棵大树的树枝更是悉悉索索一阵剧烈摇动,然后就听得一个女子清脆的“嗳唷”声叫唤,那树枝上跌下一个人来。

 人影在落地时身形一晃,便稳稳的站在了树底下。谢君恺见那少女落地时了一手好轻功,不住便要喝彩。那名少女落地后快步奔来,谢君恺扶住李悦,跃下了树。下树后他才看清楚那少女的脸,发觉她竟并非是自己猜想的那个唐二小姐唐莞。

 那名少女生就一张清纯脸孔,年纪不过十五六岁,看起来比李悦还要稚些。谢君恺问道:“敢问姑娘是唐家哪位千金,与唐莞姑娘如何称呼?”那少女瞪大眼睛,脸傲气道:“唐莞是谁?我不认得。”

 谢君恺赶忙作揖道:“抱歉,是在下唐突,认错人了。”他原猜想唐门中人最擅长暗器,这小金龙做的既古怪又精细,江湖上除了唐门自然不作第二人想,哪知却看走了眼。

 那少女也不理会他,一双秀目滴溜溜的不住在李悦身上打量,脸色越看越喜,最后然嫣笑,对着李悦福了福身,道:“小姐好啊,婢子给小姐请安啦。”

 这下子不只谢君恺惊讶,就连李悦也给得一头雾水,不明所以,说道:“你认错人啦,我不认得你啊。”那少女不答,反笑道:“婢子唤作羽幽,羽的羽,幽兰的幽。”说着还伸手亲热的拉住李悦的手。

 李悦惶然,戒备的想挣开手,没想轻轻一挣却是丝毫没用。别瞧羽幽的手纤纤小小的看似柔软无力,这样拉住李悦还就像一块粘胶粘上了手,怎么甩也甩不。李悦涨红了脸,说道:“你快放手啊!”羽幽仍是面带笑容道:“婢子好不容易找着了小姐,现在怎么可能轻易放开呢。”李悦愈加心惊,扭头瞥看谢君恺,见他也正脸狐疑的在打量她,她慌道:“我不认得她的!”

 羽幽笑道:“小姐不要耍脾气玩笑啦,快些跟了婢子回去吧,主上早等急了。”李悦怒道:“我说不认得你啦!”她心里真恼了,左手抓着那条小金龙拇指轻扣,食指微曲,往羽幽拉着的那只手背上刺去。李悦出招甚慢,羽幽早瞧的一清二楚,当下轻嗤一笑,手臂一沉,便避将开去。哪知手背道上一麻,仍是被李悦敲中,五指软软的松开李悦的右手。幸好李悦手下留情,用的是龙头,而非龙尾,否则羽幽的那只手恐怕早给扎出个透明窟窿。

 羽幽面色一变,身子快速的往后纵开,嘴里发出声尖锐的呼哨,小树林里哗啦一片响动,也不知打哪竟蹿出四五名黑衣蒙面人来。

 谢君恺早在蒙面人蹿出时便抢先一步抱起李悦,施展轻功往反方向逃去。羽幽料不到他们竟会不战而逃,甚至连句话也没撂下。愣了愣才醒悟过来,叫道:“还不快给我追!”

 如此一耽搁,却哪里还追得上,追出一里后,终于连谢君恺和李悦的人影子也瞧不见了。羽幽停下步,恨声跺脚道:“可恶透了,明明已经落在我手上了,居然还会被他们逃掉。那个男的实在太狡猾了,哼!”愈想愈气,反手一抡,劈劈啪啪朝那五名蒙面人脸上各甩了一巴掌,骂道:“都是一群废物!”

 那五名蒙面人动也不动,直排成一排的站着。羽幽恨道:“统统给我滚回去!”五人异口同声道:“是!”也不见他们身形如何晃动,五人一散而开,消失了。

 羽幽自言自语道:“他们跑不远的,我定能把她找出来。”说罢,施展轻功,择了一条小道飞奔而去。

 谢君恺与李悦二人其实并未跑远,两人就躲在一块大岩石后头,待羽幽走后,李悦才缓缓舒出一口气。谢君恺道:“刚才吓到你了吧,现在没事啦。”

 李悦侧过头,说道:“你怎么知道会有埋伏,你不是不相信我说的话么?”谢君恺笑道:“谁说我不相信你了?”李悦道:“我看到的,你瞧我的眼神里是狐疑。”

 谢君恺见她使小儿,笑道:“我那时正运功辩听那些树林里埋伏的人所发出的细微呼吸声,我脸狐疑绝不是针对你的。我是在奇怪那少女到底是何来历,年纪小小,身手却已不弱,底下更有一帮人供她驱使。你明明不认得她,她却好象认得你般,而且…”目光下垂,落到李悦握着的那条小金龙上,说道:“这小金龙来历不凡,自古龙乃帝王象征,那叫羽幽的少女怕是与皇室不了干系。”

 李悦“啊”地低叫,她心里其实早隐隐猜到,那羽幽恐怕便是太平公主派出来刺杀她的杀手,只是不大愿意相信罢了。此刻听得谢君恺说破,心里烦如麻。

 谢君恺见她神色有异,问道:“你想起什么了吗?”李悦连忙否认道:“没有!”谢君恺道:“你原是皇宫里的宫女,我还以为你会想到些什么线索。不过,不管怎样,那羽幽对你不利,这是最明显不过的。”

 李悦不答,谢君恺以为她是吓坏了,便说道:“此地不宜久留,我看我们还是回少室山上比较安全,那里毕竟是少林寺的地头,他们应当忌惮三分,不敢来。”顿了顿,放柔声音道:“你别怕,有我在你身边,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李悦眼圈一红,险些落下泪来,心里想道:“怎的他也来说同样的话?郤炀当初也这么说,可现如今呢,他却又在哪里?”

 谢君恺却哪里猜得到她这些女儿家的心事,两人互不吭声,各自思量着事,一路往山上走去。行到半山时,谢君恺倏地停下脚步,双目斜睨,一脸凝重。李悦心里咯噔了一下,小声问道:“怎么啦?”

 谢君恺眉头紧皱,悄悄把李悦拉至身后,对着狭道旁的灌木丛大声喝道:“什么人鬼鬼祟祟的,趁早给我滚出来吧!”话音方落,灌木丛哗啦分开,果真站出两个人来。左边的个子高些,皮肤白净,长相颇为憨厚,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后生,右边的那个个子较矮,神情猥琐,一条右臂衣管空的,是个独臂。

 年轻后生站起身后,脸皮微微一红,有些尴尬。谢君恺道:“你们是什么人?从山下大街上就一直跟着我们,想做什么?”年轻后生忙摆手道:“不…不,我们没别的意思,我们不是坏人…”

 独臂的矮子裂嘴一笑,接口道:“我们是华山派的弟子,姑娘不用害怕,我们是好人。”边说边凑近身来。谢君恺喝道:“华山派掌门邱志荣是你们什么人?”

 那矮子正是华山派的姜子建,他在长安城明门外被唐颖用毒废去了一条右臂,在华山足足休养了一个月,这次华山派掌门邱志荣收到少林寺“锄魔大会”的邀帖,他便领了个头,带了几个华山弟子先一步到河南嵩山来探探底细。哪知在山脚下那么巧看到了出来游玩的李悦,惊为天人,竟鬼使神差的一路跟了来。

 这时听得谢君恺问起,颇为骄傲道:“在下姜子建,乃是华山邱掌门嫡传弟子…”话未讲完,下颚一阵剧痛,被人重重打了一拳,身子笨重的飞出去老远,啪嗒摔进草丛里。年轻后生吓傻了眼,慌张的扶起师兄,结巴道:“你、你干嘛打人?”

 李悦冷道:“打的就是你们!”原来方才那一拳竟是她打的。

 姜子建断了一臂,重心不够稳,好半天才站起,怒道:“死娘皮,你敢打老子?”李悦道:“你是华山派的弟子就该打,你是华山邱志荣的徒弟就更该杀!”一握手里那条小金龙,飘身一晃站到两人面前。姜子建见她绝丽的脸庞上是怒气,骇怕的倒退一步,说道:“你…你要做什么?”

 他自从在唐颖手里吃了大亏后,心里隐隐便对气势迫人的女子产生了恐惧,慌乱中竟拉了那年轻后生挡在身前。那年轻后生站在李悦面前,双目也不敢直视她,一张脸却刷地涨红了。

 李悦冷冷问他:“你也是邱志荣的徒弟?”年轻后生道:“我…我叫白子华,我根基太差,掌门还没准我行拜师大礼。”李悦道:“那你就给我快快让开了吧!”

 邱志荣在长安时曾无礼轻薄她,李悦对此恨之入骨。况且那次武林中人洗劫公主出行队伍,滥杀无辜,最后还累及她与妹妹失散,李彤现下更是下落不明,邱志荣有份参与,她心中哪能不恨?一思及此,直气得娇躯颤抖不已。

 身形微动,李悦左手手肘猛地撞中白子华口,将他撞飞五丈远,纤纤玉掌倏地一翻,右手握着小金龙的龙尾已刺向姜子建。姜子建大愕,慌慌张张就地打了个滚,翻滚开丈许远,堪堪避过。李悦一击不中,跟着抬手便又是一刺。姜子建叫声:“哎哟,我的妈呀!”连滚带爬的跑开,李悦不依不饶,追上去便又是一刺,这次姜子建可没那么幸运,龙尾划中他的左臂,兹啦割破条大血口子,鲜血直

 姜子建的武功原本并非如此不济,实在是因为他刚失了右臂,武功大打折扣,加上心生恐惧,自然就连原有的一成功夫也使不出来了。

 姜子建没法替自己的独臂点止血,眼看李悦举手对准他的眉心又一刺而至,吓得只差没子。谢君恺没料到李悦会真起了杀意,待要阻止已然迟了。白子华大叫:“姜师兄——”

 李悦一刺刚要落下,姜子建闭目待死,耳旁突然有个苍老的声音道:“好狠毒的女娃子啊!”她只觉手心一麻,手里的小金龙被某样东西猛烈一撞,一个拿捏不住便给击飞,小金龙去势未停,吋地声了泥土里。

 李悦原没想过要杀了姜子建,只是一时愤才控制不住,这时脑子里猛然清醒,一张脸孔刷地没了血,反倒呆住了。姜子建骨碌翻身跃起,抄起地上的小金龙向李悦口刺去,口中喊道:“他妈的,你去死吧!”

 这一下兔起鹄落,实在是瞬息的事情,快的简直让人无法相信。谢君恺与刚才那苍老声音同时大叫:“住手!”

 姜子建的手腕蓦地被一只大手牢牢抓住,动弹不得,他回头刚骂道:“他妈的…”鼻子上重重的挨了一拳,和血打落两颗门牙来。

 李悦惶然的望着眼前这个骤然出现,救了她一命的年轻男子,只见他二十上下,剑眉入鬓,英非凡,角含了一抹冷笑,显得刚硬无比。正恍惚间,谢君恺早拉了她站开一旁,取出一颗丹药,说道:“张开嘴!”

 李悦也不反抗,乖乖张开嘴来,谢君恺将丹药喂她服下,说道:“你运运气,看看口闷不闷?”李悦依言而行,过得片刻,忽然呼吸急促,额头沁出一层薄汗,痛苦的捂住口。谢君恺连点她三四处道,说道:“不忙,稳住气,慢慢呼吸,你知不知道你刚才运功伤了心脉?你身体虚弱,以后记得千万不要过分使力,否则你身体吃不消。”

 那苍老的声音又响起道:“阿弥陀佛!少室山乃清修之地,实在不宜打打杀杀,几位施主若瞧得起老衲,便让老衲做个和事佬,化干戈为玉帛如何?”

 那白胡子老和尚怎么出现的,说实话谢君恺还真的没留意到,但他用地上的小石子打落李悦手中的小金龙,谢君恺却是瞧的一清二楚,那手法又稳又准,拿捏得恰到好处,没有数十年深厚内力是绝办不到的。少林寺的老和尚他都见过,却从来没看见过还有这么一位武功高强的。

 那救下李悦的年轻男子冷冷哼道:“我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但我最讨厌看到有大男人欺负柔弱女子的,那样的男人根本就不配叫做男人!”手里一使劲,姜子建清楚的听到自己手腕骨头喀嚓断裂的声音,他“啊”地声惨叫,昏死过去。

 年轻男子道:“废你一只手,也好让你长个记。”眼光冷冷的扫过白子华,白子华情不自打了个冷颤。年轻男子接着说道:“带他滚回华山,以后别让我再看到他。”白子华战战兢兢的扶起姜子建,头也没敢再回一下,赶忙下山而去。

 白胡子和尚叹了口气道:“施主这几年别来无恙,就连子也还和以前一样啊。”年轻男子道:“光相大师,你不也一样,还是和以前那样爱唠叨。”他口气虽然仍是冷冷的,但眼神已大为缓和,不似方才那般凛冽。

 谢君恺这时才知那白胡子老和尚的身份,赶忙过来行礼道:“晚辈谢君恺,见过光相大师。”光相伸手一托他的胳膊,阻止他跪下行礼,谢君恺臂下一沉,仍是恭恭敬敬的跪下磕了个头。光相心里颇为惊讶:“这年轻人好深的内力。”忍不住抚须笑道:“好!好!果然江山代有人才出啊!”说着伸手一指那年轻男子,道:“当年老衲云游遇着他时,他年方十七,却已能与老衲过完千招不败,老衲甚敢佩服与欣慰。此刻又能得见谢少侠,实在又是人生一大幸事啊。”

 谢君恺听闻那年轻男子竟能在光相大师手里接完千招不败,十分惊佩,拱手道:“请教兄台高姓大名?”年轻男子淡淡道:“水霄。”

 李悦睁大眼睛,脸诧讶道:“水霄?哪个水霄?”光相大师笑道:“世上除了这么一个‘无影剑’水霄,哪里还会有第二个?”谢君恺面色一沉道:“无影剑?你就是则天武后身边的那个贴身侍卫水霄?哼哼,果然闻名不如见面啊!”水霄听他言语中颇多讥讽,也不动怒,说道:“岂敢!多谢抬举了。”李悦面色苍白,脸上神情忽喜忽忧,心想:“他是水霄,他就是那个水霄啊!真是天可怜见,终于让我见着他了!”角掀动,刚开口,又犹豫道:“若我现在说明身份,那我势必就得立刻随他回宫去了。那郤炀若来找我,不是要让他扑空了么?不,我不走,我不能走。回去又能怎样,母后虽然疼我,怜我,但我又岂能告诉她,太平公主要谋害于我?我俩同是母后亲女,若让她知道我俩姊妹骨相残,她怎生受得了啊。若是不告诉母后,以我在后宫孤零零的一人之势,终究要死在太平手里。”当下心里主意打定,深口气,暗自恢复镇定,又见水霄目光只在她面上掠过,显然他并不认得自己,心里更加笃定。

 她眼波一转,落在光相身上,当下冷笑道:“我道是谁帮着那恶人来杀我,原来又是少林寺的老和尚。”光相心道:“我哪有帮人要杀她的意思?这女娃娃年纪虽小,怎么如此伶牙俐齿,歪曲事实?”细细打量过她,发出一声惊叹道:“女施主生的好相貌啊!”李悦道:“老和尚,你是说我生得美么?难道和尚也知道美丑?”光相笑道:“和尚当然也知道美丑,不过老衲称赞的,是女施主有一脸的贵气,你印堂,眼若秋波却是娇媚中更带威仪。嗯,依老衲所看,女施主非富则贵,实有母仪天下的气质啊!”李悦啐道:“老和尚,你懂不懂,母仪天下指的东宫皇后,当今天子的正宫娘娘。”

 光相抚须而笑,谢君恺道:“现下世道不稳,天子的位置李姓子孙大家轮着坐,中宗皇帝龙椅都还没捂热呢,就被贬去当什么庐陵王了。谁又能知晓现下的睿宗皇帝能在这张龙椅上坐稳多久?皇帝都频繁更替了,自然就别提什么东宫、西宫娘娘啦。”说着眼光冷冷的向水霄。水霄道:“是李家男儿自己不争气罢了,怨不得谁。”李悦落江湖,不知一月间皇廷内又发生大事。中宗被废,睿宗登基,普天已改元文明。她心头发颤,凄惶的听旁人谈论她的家事,垂下螓首。

 光相呵呵笑道:“皇家事自有皇家人定夺,咱们这些江湖闲人又何需这份心呢?江湖人谈江湖事,老衲长年在外云游四海,听闻少林寺三月初一召开锄魔大会,便急匆匆的赶回来了。几位来少林也是为此事而来吧?如此甚好,大伙便一道结伴上山去,如何?”说罢,宽大衣袖一卷,大步走上山。

 谢君恺道:“江湖人自然管江湖事,只恐怕这里有人并非江湖人。”水霄跨步上山,淡然道:“水某在朝为官,在野便只是无影剑。”

 李悦拉了拉谢君恺的衣角,抿嘴道:“你不喜欢他,只因为他替官家做事么?”谢君恺昂然道:“现如今,只有贪图富贵之辈才会替武则天那妖妇做事!”李悦变道:“我偏爱这贪图富贵之人!”一跺脚,追上水霄,随他上山而去。

 四人先后到得少林寺门前,早有知客僧禀明方丈,光悟等人得知光相回寺,欣喜万分,光德、光智与光晦三位神僧亲至山门口。光晦子最直,一见光相,大嗓门道:“哎呀,师兄你可回来啦!我足足可有两年多没见着你的面啦!”刚要再说下去,眼睛瞥见后头的李悦,面色一收,道:“你来做什么?”

 李悦道:“旁人来得,怎么我便来不得么?旁人来做什么的,我自然也来做什么的!”光晦道:“少林寺不你这妖女!”李悦道:“我若是妖女,你便是妖僧!”光相见两人斗得不可开,正感奇怪,光智却将他拉至一旁,附在他耳边,轻轻将事情缘由经过简略的提了,只见光相面色愈渐沉重,不时缓缓点头。

 光晦斗嘴显然斗不过李悦,不由气恼的挠着光头道:“你打的赢我,我便让你入寺,否则少林寺不接待女眷,你还是趁早下山去吧。”李悦愠道:“你为老不尊,就只会欺负弱稚女!”谢君恺上前拉了拉她,示意她不可逞一时之强,李悦正生他气,不理他,用力挣开他手。回头一瞧,水霄已替她挡在了光晦面前。

 水霄道:“在下虽然武艺不,却最不那欺负弱女子的人。光晦大师若真要动手,那水某在此便替这位姑娘领教了。”光晦眼珠子瞪得老大,叫道:“你小子是什么人?你认不认得我是谁?”双掌一分,五指凝爪,摆了招虎爪手的起手式,双手往土里一一提,大喝一声,那泥土下约四寸便是坚硬无比的岩石,被他深入土里这么一抓,竟连土带石的抓出一大块巨石来。他双手高举断石,那断石足有一百来斤,石上附着的泥土悉悉索索剥落,掉在他头上、脸上、肩上,甚至落进他的衣领里,得他全身灰头土脸,他却毫没在意。

 水霄冷冷一笑,右掌倏地往石上一拍,他拍的时候下手似乎很重,那击打在石头上的声音也极响,但一掌落下后,石头却是纹丝未动。光晦仰天哈哈长笑,笑声未歇,那断石哔剥发出下清脆的断裂声,光晦只感双手一松,心里刚叫声:“不好!”那石头已碎裂成无数小石块,轰然塌下,噼里啪啦将他砸了个措手不及,差点活埋了他。光晦急忙纵身一跃跳离,身狼狈,指着水霄道:“你…你…”伸手一抹脸上的灰,说道:“好小子,有点门道,咱俩再行比过。”

 水霄道:“多谢大师称赞!”长身而立,也不见他摆出什么过招的架势来,光晦赞道:“好胆,接我一招瞧瞧!”虎爪手气势凌厉的往水霄前抓落,李悦轻呼一声,水霄脚未挪动,身子微微一侧,避的恰到好处,光晦的右爪堪堪擦着他前的衣襟呼啸而过。李悦叫道:“已经一招啦!”

 光晦面上一红,幸好脸上全是灰尘,瞧不出来,他大吼一声,双爪上下齐至,这招得水霄无论上下左右皆无处可避,唯一生处便是向后纵跳躲避,但他此刻身后正站着李悦。水霄浓眉一皱,左手衣袖向后挥出,一股柔劲将李悦稳稳送出三丈远,他也不闪避光晦递来的双爪,右臂高抬,一掌拍向他口。掌未到,劲气先及,光晦只感口一滞,内劲一缓,那抓出去的虎爪手威力大减,待打到水霄肩上,便如小儿挠,毫无力道可言了。

 众人看得真切,心里纷纷赞叹,李悦在一旁又叫道:“第二招啦,说好一招的,怎的说话不算话,你还要不要脸啊?”光晦也不答话,虎爪手又出,向水霄抓去。水霄这回也没回避,正面上。两人斗在一起,甚为烈,斗鼓动的劲风愈加强大,李悦大感呼吸困难,连连后退,嘴里不停大声数道:“十、十五、二十…”

 眼见李悦已数过五百,光晦毕竟年事已高,渐感吃力,水霄却越打越快,反守为攻,步履轻盈,没半点窒碍。其时孰赢孰输早已明朗,谢君恺惊道:“想不到此人武功竟强到如斯地步,若换做是我,能在光晦大师手下走完五百招么?”思量再三,觉得自己虽然亦能接住光晦的五百招,但绝没可能像水霄现在这般轻松。光相抚须颔首,心道:“不曾想五六年未见,他武功进步得竟如此神速。嗯,老衲果然没有看错,他实在是个罕见的练武奇才。”

 只听李悦大声数道:“六百!”水霄陡然挥臂一振,一拳击在光晦口,光晦噔噔倒退两大步,前破绽大开,水霄趁势一掌已按在他前膻中。光晦大愕,水霄收掌回立,光晦见他除了额头上些许汗水外,竟是气不,脸不红,反观自己却早已累得气如牛,不由暗叫:“惭愧!”低下头去,合十道:“阿弥陀佛,老衲输了。”

 水霄道:“是大师承让了!”回手一指李悦,道:“这位姑娘可以进寺去了吧?”光晦黯然退开,光德踏上两步,朗声道:“老衲来领教少侠高招!”

 谢君恺等人皆是一愣,水霄起长袍下摆,一揖道:“愿领赐教。”那股轻描淡写的傲气凛然而现。李悦忍不住说道:“你们想车轮战累死他,真不害臊!”

 光德听了一怔,颇有些尴尬,伸出来的脚又缩了回去,真有些进退两难的感觉。光相道:“光德师兄,依我看也不用再比斗啦,水少侠号称‘无影剑’,自然是个用剑的顶尖高手,他无影剑既未出,师兄也就不便再下场,还是改再行比过吧!”这几句话轻轻将比斗之事带过,光德自知师弟光相的武学修为远远在自己之人,他既然开口这么讲,总有他的道理,当下微一点头,收步退下。

 当下,三位高僧站立一旁齐声道:“三位请!”李悦喜从心来,冲了水霄甜甜一笑,水霄对她微微点头,示意她走先。李悦走到他身旁,与他并肩入寺。谢君恺看在眼里,心头一阵苦涩,闷闷跟在后头。

 几人进得山门,光德当先领路,过前院,经前殿,才要转到大雄宝殿,突然有个女声喜道:“你怎么才来,我等你好些天啦!”淡绿倩影一晃,已跳到谢君恺跟前。他定睛一看,竟是唐莞。她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瞅着他,颊生红晕,柔柔道:“少林广发邀请帖,我猜想你也许会来,就…就央着爹爹带了我来,果然…果然我没料错。”

 谢君恺道:“你爹爹也来了?这么早就上了山,唐门可真是心急啊!”唐莞道:“不只我们唐门,其他门派的人也早到了。”伸手往后一指,说道:“喏,就在那边的一排厢房,我们女眷住东厢,你以后可以到那儿去找我。”顺着她一指的方向,谢君恺正好瞥见李悦随同水霄他们一起拐过大雄宝殿,转眼没了踪影。

 唐莞没觉察到他发怔,殷切道:“嵩山附近的风景不错,春天花开正,不如我领了你去四处逛逛吧。”谢君恺心不在焉的说道:“不去啦,我累的很,想回房歇歇。”唐莞道:“那你住哪间房,我明儿去找你玩。”

 谢君恺心道:“这姑娘也老大不小了,怎么还像个小孩子似的,老想着玩!唐掌门带她出门办事,还真不嫌麻烦。”他也不好意思当面回绝,便随口撒谎道:“我住在…山下小镇的客栈里。我现在还有事要找方丈,回头再聊吧。”一拱手,扬长而去。唐莞哎哎叫了两声,他只当没听见,头也不回。唐莞嗔道:“这个人真是的,人家干巴巴不远千里跑来,就为了见他一面,他倒好,话也不肯多说两句。”  m.BWo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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