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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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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光辉在回省城的路上,就给黄丽发了短信,问她什么时候到家。黄丽说可能要到下午,到家后,她会和他联系的。杜光辉看着短信,觉得夫两个人之间,搞得就像地下接头似的,心里不免有点难受。他让小徐放了张民歌的碟子,然后闭上了眼。

 平时,杜光辉是很喜欢听这民歌的。四十多岁的这一代人,虽然不能叫红色一代,但是,正好赶上了红色时代的最后岁月。红色时代的强大尾巴,在他们的心上,也烙上了印痕。其实,这一代人是最痛苦与最失去个性的一代。既承载了上一代的红色经典,又开启了下一代的愤青不羁。如果说他们是上一代人的复制,他们又有自己"朦胧诗"般的觉醒;如果说他们是下一代人的楷模,他们又远远没有下一代人的轻松与骄傲。他们是中间代,是背负过去和开垦未来的中间代!

 歌声一的,杜光辉听着,心却想到别处去了。

 黄丽突然说要回来,而且说明了是要和杜光辉商量事情。听她的意思,这次她还是不准备就此住在家里的。难道她是回来准备跟杜光辉离婚?上次走的时候,她说得很明白:她不会再回来了。适当的时候,她会回来办手续的。难道这次…

 黄丽走了以后,有时候杜光辉回到家,看着凡凡,心里竟然十分的空落。当初,黄丽嫁给杜光辉时,杜光辉只是个一文不名的小科员。黄丽说她看中了杜光辉为人的实在,跟家里吵死吵活,甚至以断绝关系来要挟,终于和杜光辉结了婚。结婚后的头几年,特别是儿子凡凡的出生,让这个小家庭充了欢乐与笑声。可是到了凡凡上初中时,黄丽原来所在的单位破产了。她跟着朱少山后面跑起了业务,从此,她开始变了。杜光辉是一个对家庭要求很低的人。有人说,从小生长在大平原的人,心是比较宽广的。杜光辉心虽然不能像大平原那样的宽广,可是,对于黄丽为了业务四处奔波,他即使有时有点抱怨,但整体上还是能容忍的。何况随着孩子上学的费用越来越高,靠杜光辉老老实实的一份工资,也实在是有些捉襟见肘了。可是后来…

 凡凡有时候问杜光辉:"爸爸,妈妈还会回来吗?"

 凡凡已经是个十八岁的大人了,现在的孩子,懂事早,十八岁,什么都知道了,只是不说而已。杜光辉看着孩子的脸,他想如实地告诉孩子,可是他无法说出口来。而且,他自己内心里也还持着一份希望。他拍拍孩子,说:"妈妈在外面累了,自然会回来。这里是她的家,你是她的儿子,她不回来,能到哪儿去?"可是在心里,他自己也一次一次地否定了自己。黄丽从医院离开时留下的条子,说明她也是经过长时间考虑的。黄丽是一个性格倔犟的人,她既然定了的事,想改变怕不容易了。

 昨天晚上,杜光辉先是没有喝酒,他记着高玉说的话:"少喝酒。"可是不知怎的,到了后来,他竟然来了酒兴,一气喝了好几个小杯。等小徐送他回招待所时,头已经昏得不行了。半夜里,因为头疼,他醒了过来。手机上却有高玉的一条短信:好好休息。越是心里有事,越不能喝酒。杜书记,请保重!

 这个高玉…杜光辉看了看时间,半夜一点多了。酒醒了,人就格外清醒。房间里竟有了丝丝凉意。他起来开了空调,然后坐在上,看着苍白的灯光,什么也不想。只是坐着,坐着,一直到了天亮。

 这会儿,杜光辉的头还在隐隐作痛。车子已经快到省城了。财政局的黄局长从后面车上打电话来问杜光辉,先到哪儿?杜光辉说先到省政府办公厅吧。

 昨天下午,杜光辉给刘安副主任打电话,说他今天要专程过来给他汇报工作。刘安说:"老同学了,还说这话?另外,你给我汇报什么工作啊?矿难的事结束了,还有啥?"

 杜光辉说:"主要是看看老同学嘛。"

 刘安笑笑,说:"我明天在办公室,你过来吧。"

 车子到了省政府,杜光辉的车因为办了省政府大门的出入证,直接进去了,黄局长的车,只好下来办了手续。到了刘安副主任办公室,杜光辉介绍说:"这是我的发小,刘安刘主任。"

 刘安见杜光辉这么一介绍,脸上不经意地掠过一丝不快。嘴上却道:"是啊,是啊!老同学嘛!光辉啊,这两位是…"

 "财政局黄局长,矿产局胡局长。"杜光辉坐下后,刘安问道:"昨天说有事汇报,那就说吧。咱们也不要客套了。啊!"

 "老同学嘛,就这点好。是这事,我们那林山矿,刘主任清楚,出事后一直停着。这一个阶段,县里组织力量进行了整治。这么个大矿,不能老是停着啊,是吧?因此,县里想重新…"杜光辉顿了下,道:"想重新将林山矿搞起来,这次是请外地的一家矿产公司经营。县里负责安全监管。"

 "啊!"刘安皱了皱眉,杜光辉来之前,他就知道肯定有事。没事,谁往省政府跑?但是,他还真的没想到是关于林山矿的事。矿山安全是个感问题。林山矿出事后,省政府的处理是停止矿山生产,待整顿合格后,由省安监局验收通过,才能重新生产。现在距离矿难才几个月时间,这么快就要求恢复生产,是不是有点?他问杜光辉:"安监局那边是不是去验收了?"

 "这个还没有。"杜光辉答道,"我来找刘主任,就是为这个啊!安监局那边我不认识什么人,能不能请刘主任给他们说说?我们随后再去汇报。"

 刘安显得有些为难。黄局长上前道:"刘主任和我们杜书记是老同学了,对桐山的情况也熟悉。这事还请…"说着,就随手从包里拿出一张卡,放在桌子上文件的下面。刘安推道:"这是?这…哎呀,光辉啊,这事…"

 杜光辉也没料到黄局长会来这么一着,就笑笑,说:"这事是为难。再为难,也得请刘主任…"

 刘安"啧"了声,拿起了电话,然后杜光辉就听见他在电话里跟那边说道:"桐山县林山矿整治工作已经结束了,你们去验收一下吧。这事,我给昭平省长汇报过了。他知道。那就麻烦你们了。好,好!待会儿,他们会过去给你汇报的。好,好!"

 昭平省长,是省里分管矿山安全工作的副省长齐昭平。杜光辉想,明明是…

 刘安放下电话,说:"光辉啊,你们到安监局直接去找郑天志局长。这事随后,我还得给昭平省长汇报的。"

 杜光辉说:"那就谢谢刘主任了。中午有空没有?在一块坐坐。"

 "中午就算了吧。我还有事。本来你来了,我得招待的。下次吧。"刘安说着就起身,同杜光辉握了握手。

 到了安监局,郑天志局长正在开会。杜光辉他们只好坐在会客室里。黄局长递了支烟,说:"杜书记刚才那同学…哈,还是同学好办事啊。"

 胡局长也笑:"这年头,做事总得有个照应。同学就是最好的照应。不是有个四缘说吗?"

 "四缘?"杜光辉问。

 "是啊,四缘。"胡局长点道,"就是学缘、业缘、趣缘,还有地缘。有些学者认为,在如今这个信息化时代,这四缘基本决定了一个人的成功与否。"

 "学缘指的是同学吧,地缘应该指的是同乡。那业缘和趣缘呢?"黄局长道,"是不是指?"

 "这个嘛,业缘指的是同行业,趣缘指的是同爱好。"

 胡局长一解释,杜光辉也觉得这四缘总结得还真到位。现在办什么事,看起来是越来越法制化了,可是办起来却越来越暗箱化了。要突破暗箱,这四缘确实是不二法宝。不过,杜光辉感到这四缘总结还是少了一点,那就是官缘。当然,他这样想着,并没有说。黄局长正翻手机,说刚收到一个段子。胡局长说那就念念看。黄局长说这段子只能看,不能念的。胡局长拿过手机,看了会儿,就笑着递给杜光辉,说:"杜书记也看看吧,有意思的。"

 "是吧?"杜光辉接过手机,短信是写老婆、小、二和小姐的:

 老婆、二、小、小姐的区别:老婆是操作系统,一旦安装卸载十分麻烦;二是互联网,风光无限花钱不断;小是桌布,只要你有兴趣天天可以更换;小姐是盗版软件,用时记着先杀毒。

 老婆是字画,挂得发了黄也不能换;二是年历,每年都得换新的;小是月历,三十天的时间足够长了;小姐是历,过了今天,撕了又是新的开始。

 老婆是挂面汤,虽然温暖但过于平淡;二是肯德基,透着洋味吃多了又腻人;小是涮羊,吃的就是那种膻味;小姐是麻辣烫,只要你能叫上的菜就有的卖。

 老婆是期刊杂志,你选择了她就得有所付出;二是小说,从头到尾读完很累;小是散文诗,形散神聚,隽永悠远;小姐是连环画,人人可读,物美价廉。

 "有意思吧,杜书记。"黄局长凑上前来,杜光辉将手机还给了他,说:"这年头,黄段子比正经书刊读者还多。不过,也确实…"

 "关键还是形象生动。"胡局长说,"就像我们的岳县长,真得好好地看看这段子。"

 杜光辉没有应声。胡局长大概也感觉到自己说漏嘴了,脸一红,喝茶去了。

 又坐了会儿,郑局长会议结束了。秘书过来喊:"郑局长在办公室,请杜书记过去。"黄局长赶紧将包里的东西准备了,笑着示意了杜光辉一下,意思是我已准备好了,会见机行事的。杜光辉也没理,进了郑局长办公室。杜光辉道:"刚才刘主任,啊,其实郑局长对桐山也是十分关心的。这次来,我们就是为了桐山的林山矿的整改验收。是不是请?"

 "我知道。刚才刘安主任已经说了。这个嘛,困难啦,不才几个月吗?整改得到底怎么样了?"郑局长边说边翻着报纸。

 "整改全部到位了。"杜光辉道。

 胡局长补充说:"财政这一块共投资了一百多万元,对整个矿井内部进行了改造。全部按照安全标准,逐一整改到位了。"

 杜光辉瞥了胡局长一眼,心想:财政什么时候投资了,怎么连我都不知道?

 郑局长笑笑:"整改全部到位了?我知道你们的县里,为了矿山复工,什么承诺都可以做。一旦复工了,什么承诺都可以忘记。教训哪,应该好好取。我是担心你们整改不到位,再出事可就…"

 这一说,杜光辉也有些担心了。林山矿是个老矿,基础设施差,如果不能整改到位,说不定哪一天又会出事。他想起林山矿上次出事后,他到矿山看见的情形,听见的哭声,不由得心里一紧。这一刻,他甚至准备不再找郑局长了,林山矿必须整改到位后,再来请求验收。

 可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刘安副主任找了,郑局长这儿也到了。还有两位局长陪着,这事总不能半拉子就丢了。他看着郑局长,说:"这个请郑局长放心。我们来,也不是就马上要请安监局批准复工,而是要请你们去对整改情况进行验收。如果觉得整改不到位,我们再继续整改。安全无小事,不整改到位我们也是不会复工的。"

 "这个当然好。"郑局长拨了个电话。不一会儿,焦处长就过来了。因为上次林山矿难,大家都已经认识了。因此也就没有介绍。郑局长说:"这是桐山县委的杜书记,政府办公厅刘主任的同学。关于林山矿的验收问题,杜书记,你们直接跟焦处长商量吧。"

 杜光辉说这也好,就起身随着焦处长出了门。黄局长有意识地慢了一步,在杜光辉他们都出门后,他退了回来,迅速地将一张卡放到了郑局长的桌子上,什么话也没说,就离开了。

 焦处长年龄和杜光辉差不多,两个人一捋,竟还是隔壁县的老乡。所谓老乡,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在县里,同一个乡的叫老乡;在市里,同一个县的叫老乡;在省里,同一个市的叫老乡;而到了外省,同一省的就成了老乡了。你到北京,往往是一开口,就有人问:也是江南老乡?是啊,也是。两个老乡,即使事实上老家距离有个千儿八百里,但是是一个省啊,自然也就亲热了。这也就是刚才胡局长说到的地缘吧。

 中午,本来焦处长说要招待杜光辉副书记,杜光辉说:"那哪行?我们招待。"黄局长说:"中午找个安静的地方,到水之湄吧?"

 "水之湄?这名字倒很好。"焦处长道,"看来黄局长对省城的情况很熟悉啊!"

 "那当然。我们工作的一半就是这个。那地方清、净、雅,适合焦处长这样的身份。杜书记,是吧?"

 杜光辉点点头,其实他也不知道水之湄在哪儿。车子出了安监局,焦处长又打电话找了处里另外一个副处长。在车上,焦处长对杜光辉说道:"挂职快了吧,我也想下去挂职的。只是没有合适的地方,另外,底下工作也难,怕适应不了。"杜光辉道:"焦处长怎么会适应不了?底下工作,虽然跟上面有点区别,大致上还是一样的。不过,话说回来,挂职还是能做点事的。何况现在挂职,也是一种必要的手段了。"

 焦处长说:"就是,到了我们这个年龄,再不通过点手段,很多问题就难解决。"

 车子上了外环,又转了几条路口,才停下来。大家下车后,一看这地方,确实是个好地方。一座小院子,曲曲折折的矮墙,几棵竹子从院子里斜着伸出来,旁边是一条小河。门是老旧的黑木门,上面题着三个字"水之湄"。看着小河,望望翠竹,就觉得这名字是再贴切不过了。人还没进去,一股子清雅,就慢慢地漾了开来。

 "是个好地方!"焦处长道。

 "不仅地方好、菜好、酒好,人更好!"黄局长边引着大家进去,边笑着指给大家看竹子,看鹅卵石小径。里面静静的,没有别的饭店的喧哗。仿佛一座年代久远的小村落,被这一群在城市里待惯了人闯了进来。人都是受环境约束的,到了这静静的地方,大家都自觉地放低了声音,生怕一不小心,就打破了这里的宁静。

 又进了一道圆门,里面是一个四合院,廊下挂着些灯笼。有人上来,喊道:"黄老板,在竹香阁。"

 大家往竹香阁走,这才听见里面其实也还是很热闹的。几乎所有的包间都有客了。不过杜光辉倒是奇怪,外面是一台车没见的。难道他们都是…就转过头来问小徐。小徐说车子都放在院子背后的停车场上,从前面是看不见的。

 菜都是野味,酒据说是自家酿造的。服务员都穿着蓝色的小对襟衣服,扎两条辫子,显得清新朴素。黄局长问:"焦处长,杜书记,这地方还有特色吧?"

 "很不错,很不错!"焦处长咂了口酒,"这酒也地道。地道啊!"

 杜光辉对酒的味道,是没有什么鉴别力的。只要是酒,对于他来说,只有一个字:辣。好酒辣,差酒也是辣。因此他喝酒总是喜欢快,看起来是豪,其实是减少辣的时间。真正爱酒的人,是从来不大口喝酒的。好酒要品。品是一个慢慢的过程,就像看花看女人,也得慢慢地,品到极致,才能得其中三味的。

 黄局长和胡局长,轮番对两位处长进行了轰炸。杜光辉乐得出门,给凡凡打了个电话问:"感觉怎么样?吃了吗?"凡凡说:"感觉很好,正在吃。"又道:"爸爸,你猜,我跟谁在吃饭?"

 "妈妈。"杜光辉想也没想,就答道。

 凡凡说:"爸爸真厉害。就是跟妈妈。你怎么一下子就猜对了。妈妈,爸爸知道你回来了,爸爸,跟妈妈说话吧?"

 "不了,我正在吃饭。下午回去后再说吧。"杜光辉不想破坏凡凡跟他妈妈在一起的气氛,就又叮嘱了几句,便挂了。往包间走的时候,他想着凡凡见到妈妈,一定很亲热,也很激动,毕竟有两个月了,有好几次,杜光辉看见凡凡一个人在流泪。他不问也知道,那是孩子想妈妈了。不过,他忘了问,钱平是不是也在一块。要是在一块,有些事可就…

 焦处长正和黄局长"放雷子",这自家酿的酒,清甜,可口。不觉间,已经喝了好几瓶了。胡局长脸色发红,对杜光辉道:"杜书记,我们也敬你!"

 "这就不必了吧?敬好客人就行。"杜光辉虽然说着,还是象征地喝了一小口。

 焦处长笑道:"杜书记是有点见外了啊!我来敬杜书记。"说着,就端起杯子,要和杜光辉放雷子。杜光辉也端起杯子,说:"喝可以,但是我放雷子不行。我敬你吧,林山矿的事,还请多支持。下次到桐山,我好好地敬焦处长三杯。"

 "那可不行。那是桐山。今天我得看着杜书记放个雷子,不然我会没面子的。哈哈,是吧?"焦处长喝了酒,并且把杯子底亮了下。这是平原上人喝酒的习惯,一亮杯底,是告诉你他先喝了,就等你了。

 杜光辉皱着眉,还是把酒喝了。酒呛到喉咙里,咳嗽了好几声。服务员马上拿来开水,喝了几口,才稍稍缓和了些。

 "看来杜书记真的不胜酒力啊。不过现在像这样的县领导,怕不太多了吧?"焦处长问。

 黄局长答道:"很少。杜书记在桐山影响很大的,威望很高。有很多人大代表,要提名杜书记留在桐山当县长呢。"

 "别说。"杜光辉打断了黄局长的话头。

 酒又喝了一瓶,焦处长说真不能喝了,下午还得上班的。这地方好,下次再来慢慢喝。黄局长笑道:"酒要恰到好处。今天的酒就是。"

 出了包间,大家往外走,却被黄局长拦住了。黄局长说:"这水之湄,喝酒只是一种意境。下面我得带着大家去感受感受另一重意境。"

 "还有意境?"焦处长伸了伸脖子,又在脸上抹了一把。

 "当然有。"黄局长带着大家从四合院的一角,拐过一座小门,里面又是一座四合院。黄局长对服务员说:"你给这些老总们安排一下吧。"

 杜光辉问:"这是?"

 "听听音乐,感受感受人与自然的和谐。"黄局长神秘地一笑。服务员已经过来请杜光辉了。

 杜光辉迟疑了下,还是跟着服务员拐过走廊,到了一处门前,开帘子,屋里灯光布置得很有些意味,高低错杂,朦胧浪漫。在靠窗的地方,正放着一张古琴。墙上挂着两幅字画。杜光辉近前看了看,一幅上写道:

 寒雨连江夜入吴,平明送客楚山孤。

 洛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

 还有一幅画着雨打芭蕉。芭蕉肥大绿郁,而画一角的木格窗前,站着一个女人。眉眼微蹙,颇有几分哀怨…

 "先生,您要听琴吗?"

 杜光辉一看,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子站在身后。他点点头,女孩子就坐到琴前,手指轻拢,旋律便水般弥漫了整个屋子。

 一曲终了,女孩子走到屋子里面的屏风后面,喊道:"先生,进来吧。"

 杜光辉愣了下,还是走到屏风前,然后伸头朝里面看了看。女孩子正在衣,而里面,仅仅一张而已。他立即明白了,心里马上生出火气来,什么话也不说,掉头便出门了。女孩子还在后面喊:"先生,先生…"

 到了外面刚才吃饭的四合院,杜光辉才定下神来。院子里依然很静,秋天的阳光,照在墙上,斑驳凌乱。他继续往外走,一直走到大门口。他本来想打小徐电话,可是想了想,还是没打。他点了支烟,沿着矮墙慢慢地往前走。上午来时的那种清雅,这一会儿渐渐地退去了。我们更多的时候,热爱着事物的表面。就像这宁静的四合院,我们热爱它的古朴与乡土气息。可是,当我们深入时,美便被破坏,热爱便逐渐消失。而破坏和让美消失的,不是别人,正是我们自己。

 黄局长打电话了:"杜书记在哪里?是不是可以走了?"杜光辉说:"我就在门口,走吧!"

 上了车,焦处长红润的脸上还洋溢着喜。杜光辉问:"焦处长准备什么时候到桐山啊?明天行吧?"

 "明天不行。下周吧。你们先把政府的报告报过来。"

 "那也好。"

 送焦处长回到安监局后,天上下起了小雨。杜光辉让黄局长他们回去。黄局长说晚上还有点事,明天早晨再回桐山了。中午酒也喝多了,那个焦处长还真是个酒篓子,探不到底。厉害!

 杜光辉让胡局长回去后马上安排,安监局去验收时,一定要拿出整改的东西来。他强调道:"我们的目的是要让林山矿尽快复工,但是,安全是第一位的。必须搞好整改,否则我也不能同意。"

 胡局长说:"这我知道。安全重于泰山,我知道!"

 杜光辉正要上车,黄局长上来了张卡到他手里。正要推辞,黄局长已经回头上了自己的车子。他只好将卡装进袋里。上车后,他就给黄丽打电话,问她在哪儿。黄丽说在家。杜光辉说:"那说话不太方便,这样吧,我马上到家门口那边的茶楼,你在那儿等我。"

 车子到时,黄丽已经在等了。两个月不见,杜光辉第一印象就是她变得憔悴了。人也瘦了一圈,只不过脸上化的妆更浓了。其实,杜光辉更喜欢朴素一点的黄丽,那种天然的淳朴,让他觉得亲切。而这种几乎是堆了脸的浓妆,似乎是一层膜,一下子把他们的距离拉远了。

 杜光辉坐下,要了杯绿茶。黄丽喝的是咖啡。杜光辉问:"上午到的?"

 "十一点。"黄丽答道,眼神里有些闪烁。

 "这回不走了吧?"

 "明天就走。我回来是跟你谈离婚的。"黄丽用手转动着咖啡杯。

 杜光辉沉默了会儿,道:"我不跟你争论。你如果真要坚持,我也同意。不过,我想提醒你,一是孩子;二是你也这么大了,以后怎么办?就甘心…"他没有说出就甘心做人家的情人这样的话,他觉得这话在他自己的子面前说出来,是对他的一种侮辱。

 黄丽显然是思考过了,很快道:“孩子跟你,我不争。以我现在的情况,也无法带着他。我每个月会给孩子一定费用的。至于将来,走一步是一步吧。我也说不准。我之所以要离婚,一是因为我已经走上这条路了,不可能再回头。二是我觉得一直拖着不离,对你也是一种不公平。凡凡生病后,我想了很多。你是个好人,这说明当年我看你没有看错。你没变,是我变了。我变了,我就得承担责任。我们离了,你也可以尽快地成个家,有个女人,对孩子也能有个照应。”

 “这…”杜光辉看着黄丽,她的表情是坚定的。便又问了句:“真的定了?”

 “真的。”

 杜光辉叹了口气:“那好吧。不过等孩子病彻底好了以后再说,我们要对孩子负责。”

 “没事的。中午我已经同凡凡谈过了。”

 “什么?你真是…”杜光辉气得站了起来,想大骂一句,但话到嘴边停住了。他摸索着点了支烟,刚了几口,又掐了。

 “黄丽,这事怎么能…怎么能…孩子他…”

 “孩子大了,他什么都知道。我跟他谈了,他也理解。离婚并不是说我跟他没有关系了。我会经常回来的,孩子还是我们俩的。”

 “这…唉!”

 黄丽问杜光辉:“现在县里工作忙吧?那个小钱,干事看来还是很麻利的。人不错。还有,你跟那个女乡长…”

 “你啊,哪有的事?工作关系,仅仅是工作关系啊!”杜光辉道。

 “这事我不会管的。而且我真的希望你们不仅仅是工作关系。我跟小钱也了解了一下。小钱就是那个女乡长介绍的吧?我们离了后,你倒是可以考虑考虑的。”

 杜光辉没有回答,他心里有些疼。喝了口茶,手机响了。林一达打电话来:“安监局的事办得怎样?”杜光辉说:“基本办好了,他们过几天还要到桐山去验收一下,走个程序。”林一达说:“这可得谢谢光辉书记啊,晚上我在省城,没事就一块儿吧?”

 “晚上我还真有点事。对不起了,一达书记。”杜光辉看着黄丽,挂了电话,问:“晚上没事吧,我们一家三口在外面吃顿饭吧?”

 “那…”黄丽犹豫了下。杜光辉说:“要是真不行,就算了吧。”

 黄丽说:“行!”

 茶喝尽了,两个人往家走。一路上,两个人都沉默着。到了家,凡凡正在看电视,杜光辉说:“凡凡,晚上跟妈妈一块出去吃饭,好吗?”

 “当然好!”凡凡笑着。

 杜光辉的心却又一疼。他知道孩子是在掩饰着自己。他上前拍拍孩子的肩膀,然后回书房了。

 晚上,杜光辉特地找了个档次高一点的饭店。一家三口,点了个火锅,另外要了些清淡的小菜。杜光辉开了瓶干红,给黄丽倒了一杯。凡凡也要,杜光辉说:“身体不行,你就喝酸吧。”凡凡说:“爸爸,今天我得喝一杯。我知道爸爸跟妈妈要离婚了,我这一杯酒,祝你们往后都幸福!”

 孩子话一说完,黄丽的泪水就下来了。杜光辉也鼻子酸酸的,他端着杯子道:“不管爸爸妈妈怎么样,你都是我们最爱的孩子。”

 酒刚喝到一半,黄丽的手机就响个不停。杜光辉清楚是谁给她打电话了,就说:“接了吧,不然老是…”

 黄丽出去接了电话,回来后一脸沉闷。凡凡和杜光辉又碰了下杯子,气氛渐渐地就冷住了…

 吃完饭,走出饭店,杜光辉正牵着凡凡往前走。一辆小车“哧”的一声就停到了面前。朱少山从车窗里探出肥大的脑袋,望着黄丽。杜光辉也没说话。黄丽却哭着钻进了车子。

 雨越下越大了。  m.bWo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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