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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品十七:古琴 玉壶冰清
  飞樱

 红云好奇地看着白月慎重地燃起香料,拿出那个她很宝贝的香炉。仔细地擦了桌椅,看了两遍泡茶的热水。

 "姐,英国王子,还是哪位著名的电影明星今天要来我们店里?你告诉我,我也好准备准备。"红云笑嘻嘻地围着忙碌中的白月。

 白月瞪了她一眼"昨天晚上就提醒过你了。今天要来一位贵客。你不要脑子都是什么王子呀,帅哥呀。拜托你。我们是开古董店的,专业一点。"

 "什么嘛?那哪是什么贵客!我睡觉去了,他不走别叫我起来。"说着打了一个哈欠转身就要走。

 "慢着,叫你找的工读生怎么样了?"白月叫住她。

 红云一双眼珠子到处转悠就是不敢看白月。"那你还不快去找。还睡觉。"

 不等白月说完话,她已经一溜烟跑出去了。

 商品十七:古琴之一

 那扇木质的门被推开,一位面目清俊、身形颀长的青年匆匆走进,双眸审视般地迅速在店内打量一周,眉心皱起,似有不

 正在店里看顾的白月看见他,遂上去,堆起商人般的例行微笑。

 "先生可是要找什么特别的东西?"

 那青年看了白月一眼,又不耐似地转开视线,眼神继续搜寻着干净清的店内陈设,但一无所获。

 白月耐心地等待着,那青年终于失了耐心,沉声简短道:"我要找一把古琴。"

 白月挑了挑眉,转身引领着那青年往柜台后面走去,边走边道:"敝店古琴虽没有几把,但每把都是一时之珍——"她指点长几上摆放的古琴,"先生请看这把。乃是唐代'九霄环佩'的宋制仿品,虽然不是原琴,但斲工精细,亦出自当时斲琴名家之手,也曾名列宋徽宗'万琴堂'收藏之列…"

 那青年一径地沉默,只是跟在白月身后,眸子淡淡地在那件珍贵仿品的琴身上滑过,却不置可否。

 白月见怪不怪,心知如此缄默无言之人,往往心里最有主张,鉴赏力也最不俗。她仍然保持微笑,带着那青年转进后室,继续介绍:"此为唐代曾为相二十年的李勉家中自斲之琴,乃其中绝代珍品'鸣涧',是敝店镇店至宝之一——"

 那青年陡然打断白月的话,冷冷道:"我可不是来找这些至宝奇珍的。…你这里,有没有毫无价值的琴?"

 白月闻言,眼中忽然光一闪,回身望了那青年一眼,复又敛下眼眉,缓步走到远处墙角一个表面上落灰尘的箱子前,慢慢蹲下身去。

 "…劈为两半的琴,不晓得算不算?"

 那青年面色蓦地一白,脸上瞬间掠过数种不同的情绪:惊怔、狂喜、犹疑、不信…但是他却把自己心底的情绪掩饰得很好,只是疾步走到那箱子之前,蹲下来用手轻轻地抚摸着箱子表面经年的积尘。

 他修长的手指最后停留在箱子已锈蚀不堪的铜锁上。他的肤有丝不健康的苍白,隐隐透着一股青色,肌肤几乎薄得透明。他的手指微微痉挛了,忽然用力,"咔"地一声,居然将那锈蚀的锁头生生扳开,箱子顶盖应声而开。

 箱中衬着厚厚一层看起来曾是大红色的软缎,但那鲜的颜色早已因为年深久而褪成了发黑的暗红。一把从中间被劈为两段的古琴静静躺在软缎上,裂痕平整,看似当是被某种尖锐利器一下劈开。琴弦也都断做两截,向两端卷翘了起来,十分凌乱地兀立着。

 那青年嘴发抖,脸色更白,喃喃道:"就是它…我找它找得好苦…"手竟温柔地轻抚过那已断裂的琴身和琴弦,眼中无数复杂情绪错。

 白月早看得分明,此时方才柔声问道:"先生可认得此琴?"

 那青年定定看着古琴,许久许久,才轻叹了一声。

 "'玉壶冰'…此琴当年名震一时,却不意竟落得如此下场!"他微侧过脸,问白月:"此琴作价几何?"

 白月抿一笑,竟是给了他一个绝料不到的答案。

 "抱歉,此琴乃是非卖品。"

 于是那青年便也不再争辩,只是都前来店里报到,不论晴,风雨无阻。他往往择一角落的桌子而坐,将那把"玉壶冰"摆在桌子上,看了又看。有时他也一手绷紧断弦,另一手随意拨,令断弦发出单调而空的"咚、咚"声响。

 白月和红云就这样每不动声地旁观,看他落寞,看他惆怅,看他似要抚琴,却终究在毁坏的琴前只留下一声叹息。时间缓慢地过,他开始想要动手修复"玉壶冰",奈何当时那劈坏此琴的人下手稳准狠,一下就将琴裂为两段,显见下手是毫不留情。又过了这么漫长的时光,琴没有糟朽已是万幸,而且琴弦已锈蚀,更无法下手修葺。

 一,那青年忽然请求白月、红云借出另一把完好无损的琴。征得两人同意之后,他将"鸣涧"拿到外间自己常坐的桌上,调了调弦,便开始弹起一首古曲。

 "泛泛渌池,中有浮萍。寄身波,随风靡倾…"

 他弹奏的手法相当纯,技巧也无懈可击,疾而不速,留而不滞;一曲既终,白月、红云两人饶是见过许多奇人异事,也都不由得听得怔了。红云性格外向,直接鼓掌道:"好,果然是好琴艺!"

 那青年将视线从琴上调往红云脸上,似笑非笑道:"哦?你倒是说说,好在哪里啊?"

 他在店里时一向甚为沉默寡言,就是从前白月、红云姐妹俩问他,也是问一句答一句,惜言如金;从不曾有这种主动发问的情形发生。所以他一问,红云事先毫无准备,一时间竟然无言以对。

 他见状,也不追问,只是冷冷一笑,低头又待去摆琴弦。红云面上有些窘意,但究竟是见得人多,也不怎样恼火。

 "琴艺高妙,贵在得心、应手,方能成乐。刚才一曲,或相凌而不,或相离而不殊,自然入境、传神。"

 大门开处,一位年轻女子站在那里,不知已旁观了多久,此时大约眼见红云尴尬,遂出声为红云解围。她穿着一身极朴素而简单的T恤、荷叶边及膝裙,容颜清雅,丽而不,美而不妖,自有一种天然气度,并非绝倾国,却令人移不开眼睛。

 那青年一眼望到她的面容,忽然起了一阵震栗,仿佛受到了很大的打击,又仿佛震撼得说不出话来。他死死地盯着她,似是要将她那张容颜镌刻入灵魂中一般,又似是看到了夙世仇家,那神情里又是惊异、又是悸痛、又是憎恨、又是酸苦,复杂得无以复加。

 "波,你来了啊。"红云招呼着,向那女子眨了眨眼睛,递过去一朵感激的微笑,很自然地对身后的男子介绍道:"客人,你只怕还不认识敝店新来的工读生吧?她是波──"

 "波…"他喃喃道,忽然一笑。"我知道,是'寄身波,随风靡倾'的波。"

 波有丝讶然,"原来你也知道这首诗。看来它很有名嘛。"面前这年轻男子,轮廓优美,气度不凡,神情里却带着一丝与他身上的雍雅不相符的乖戾和沧桑,像谜一般。他直勾勾毫不掩饰盯着她的眼神使她窘迫不安,不由得微微皱起了眉,礼貌寒暄道:"不知先生怎样称呼?"

 那青年终于垂下眼睑,眼中一抹寒光倏闪而过。

 "风凋。"

 商品十七:古琴之二

 风凋似乎经常在注视着我。

 波一边擦拭着店里的桌椅,一边在心里暗忖。

 风凋的眼神是那种炯亮的,毫不掩饰,可以一两个小时就定定地注视着波的身影,目不转睛,也不改变自己的姿势。

 可是尽管风凋的凝视经常是这样长久而大胆,但他却并不和波多说话。有时候,一天里,他和白月或红云说话的次数甚至要多过和波交谈的次数。

 "…听我讲个故事可好?"

 波恍然惊觉,想着如果风凋能不再这样紧盯着自己不放,又何妨听他说故事?

 波点了点头,继续细心擦拭着桌椅,身后风凋缓缓的语气似有起伏。风凋并不是一个擅长讲故事的人,但他的声音低沉而淡静,如同他抚琴的技艺一般,低回而不中辍,轻缓而不凝滞。

 听说过卫朝么?卫朝嘉泰帝在位三十年,政治上策略摇摆不定,无甚建树,而自己膝下也只得一位皇子,顺理成章立为太子。但这位太子颇为短命,还不二十岁就

 一病归。而此时嘉泰帝秋已高,龙体又不甚健壮,眼看竟是要绝后了。

 嘉泰帝耳子颇软,自己没有什么大的见地,一来二去,当朝宰相尚御就渐渐培植了一批羽,壮大势力,把持权柄,独断朝纲,排挤忠良,佞误国。

 本来如果太子不死,尚御所做一切便都有了价值。他笼络太子不遗余力,太子也投桃报李,和他合谋除去尚御在朝中的一些政敌。即使嘉泰帝万一有了三长两短,尚御的大权高位也决不至于有失。但不料太子竟然夭折,尚御慌了手脚,便勾结了沈皇后的外家,想立一位和自己亲善、便于控制的宗室之子为太子。

 奈何嘉泰帝虽然平时耳子软、又没主见,偏偏到了这个时候,大主意拿定得是极快的。圣旨很快就传至洵王懿的府邸。洵王的长子晔被立为新太子。

 太子晔搬入东宫,尚御很快前来参见。

 尚御来的时候,晔正爱惜地在亲手擦拭从家乡带来的名琴"玉壶冰"。晔雅好音律,擅长琴艺。因此他将他的琴保养得很好,这日常清洁维护的工作,从不假手他人。一道圣旨以后,他忽然要从蜗居一府变为面对天下,何况身旁更无半个知心人。他能够相信的,唯有他的琴。

 尚御谄媚地说着一些言不及义的话,晔逐渐厌烦起来。晔早已听说过他的种种恶行,也不想掩饰自己对这种恶之辈的厌恶。

 晔的指腹贴上新调的琴弦。指腹上年深久磨起的薄茧有些糙。他随意弹了几个音符,然后开始信手弹起一首曲子。

 直到尚御脸上出那种不可解的神秘微笑,仿佛他已寻着了晔的命门;晔方才恍然醒觉,手下不自觉地一紧,铮地一声,弹出一个紧绷裂的尖利音符。

 "原来殿下素好抚琴。这首《秋胡行》,端的是好曲子,更难为殿下琴艺已臻化境——"

 晔忽然一阵恼火。感觉似乎尚未手,便先已折了一阵;遂愤然起身,冷冷道:"这点雕虫小技,倒教宰辅见笑,其实不足为奇!"

 尚御斜眼暗觑着晔,脸上愈发堆起讨好的笑容来。

 "殿下说哪里话来!既然殿下喜欢,臣便立意要为殿下访求名家。如今世上,旁的人倒也还罢了,只是独有一人,琴艺高妙,首开一派之先——"

 口道:"楚望!你…竟然能把他找来?"

 尚御笑得诡异,眼中的笑意里又似掩藏着无限心机,口中的语气却是恭谨至极。

 "臣谨遵殿下懿旨。"

 但是尚御送来的,并不是琴师楚望,而是楚望的得意高足,清瑟。

 清瑟艺俱佳,知书达理而慧黠聪,时而沉静,时而笑谑,温婉解语。她有一种特殊的能力,能让人不由自主就将她引为知己,言笑晏晏间就解除了防备之心。

 于是太子晔也不可避免地将全副的信任付与了清瑟。他在她面前抚琴,他在她面前藉酒鸣才、高谈雄辩,他在她面前畅谈自己的腔理想与抱负——

 他在她面前毫不掩饰自己对于尚御擅权专断、佞臣误国的憎恶。

 他经常会产生一种错觉:清瑟看着他时,眼神里仿佛含着某种复杂的情绪;又似期待、又似矛盾,但当他想要仔细追究时,那许多情绪却又倏然消失,那双眼眸一瞬间变得柔和似水,温婉脉脉。

 晔终于决定要去试探清瑟。这是个太过大胆的决定,冥冥中几乎要押上他的一生做赌注——只可惜晔当时,并不知道。

 他不知道她身上的哪一点已经在暗中说服了他。也许是初见时的惊,当他初次看到她袅袅婷婷向他走过来的样子,脑海里像是忽然间崩断了一弦,"铮"的一声,声如裂帛。他忽然变得六神无主。

 也许是她身为当朝第一琴师的高足,而他酷爱她的琴艺与她的蕙质兰心。又或许,是因为当尚御向晔介绍着她,讨好般地要她向晔行礼时,她眉间一闪即逝的、对于尚御的忍耐与薄怒。

 晔斜倚着琴案,看似漫不经心地以指尖蘸茶,在琴案上写字。

 清瑟果然走近晔身侧,半俯下身来凝神端详那转瞬即逝的字迹。

 "尚…御?殿下,你写的…可是宰相名讳?"

 晔从容微笑,"孤写的,乃是当朝第一臣贼子的大名。"

 清瑟的脸色有点发白。晔不动声地继续注视着她。谁知她纵然吃惊,态度倒是控制得非常恰如其分,一瞬的惊异之后,她已经怡然一笑,轻描淡写。

 "原来是奴婢看花了眼。好在奴婢所擅乃是琴艺,实在也不需要眼睛看得多清楚。"

 滴水不漏的回答。这还不是晔想要的结果。

 于是他继续试探着她。但任何事情只要做多了,总会成为一种习惯,当晔恍然惊觉的时候,他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在清瑟面前表过太多自己的真实情绪,自己关于尚御专横擅权、颐指气使的种种不

 他想要收敛,想要改变。然而对一个人的习惯性的信任并不是那么容易放开,即使他已经知道了清瑟并没有她表面看上去的那样慧黠而无辜;关于他的一举一动,太多消息都已经由清瑟传递到了尚御那里。

 晔起初暴怒,继而迷茫,最终变得冷然。他毕竟还太年轻,除了愤懑与恼恨之外,他也并没有其它手段来反制尚御。他在朝中毫无根基,所以他梦想着凭借自己天潢贵胄的身份,有朝一能够君临天下,那时就可以将尚御一举成擒。

 尚御愈来愈惊慌了。每当他进宫与皇上当面奏对时,太子晔往往就立于御座之傍,清朗俊美的面孔半隐在纱幕锦帘的阴影下,看不清他的表情,那一双直视着尚御的眸子却清亮得惊人。尚御愈来愈不敢当面直视太子晔,因为晔眼中那抹光芒仿佛隐含着一丝少年的锐气和旁观者清的寒意,似要刺透尚御恭谨的伪装,将他整个人,连同内里已腐败不堪的心思,一道抖散扬起,摊开在阳光下,使他无所遁形。

 终于,尚御找到了一名宗室之子,名叫舒光,家道早几代便已中落,父亲不过是小城的一名保长。但尚御很看中舒光的谦恭谨慎、淡泊无为的性格,更何况舒光的面相,在当地也甚是出名,传为大贵之相。于是尚御派人把舒光接到京城,伺机而动。

 晔的地位危如累卵,朝堂之上早已是山雨来,暗汹涌。但这一切,晔并不知晓。

 这晔又命清瑟抚琴。清瑟遵命,弹《秋胡行》一曲,委婉唱道:"泛泛渌池,中有浮萍。寄身波,随风靡倾。芙蓉含芳,菡萏垂荣。朝采其实,夕佩其英。采之遗谁?所思在庭。双鱼比目,鸳鸯颈。有美一人,婉如清扬;知音识曲,善为乐方——"

 晔半倚桌旁,手中握着半的酒杯,闭目赏。一曲既终,他才睁眼望着清瑟,不太正经地笑谑道:"孤总觉此曲端的是在写你,'有美一人,婉如清扬;知音识曲,善为乐方'…"

 清瑟笑嗔:"殿下当真醉了,却又拿我取笑!'知音识曲'我还勉强算得,但这'善为乐方'就全是殿下一人才学及此,何苦又说了出来,教我嫉羡?"

 晔果真有些醉意,脸色微微泛红,显见已喝了不少酒。自己尚未入继大统,朝政仍处于尚御把持之下,虽然在尚御的眼里他已经足够意气风发,但晔自己仍觉得压抑而不甘,口像有某种纠结不清的东西挣扎着涌动,像要跳出他身体的束缚,在霾笼罩的京城上空张扬地奔放。

 北方的夷狄进已经趋猛烈,燕云十六州不用说早已沦入敌手,就是江北的一片大好江山,光复的话已经说了一百多年。几代皇权更替,却都只思偏安江南!如今他以宗室子弟的身份得以入主东宫,这是上天的意旨,是他再如何疯狂也想像不到的机缘,他不能再这样苟且偷安下去,他立意要为了国家有所作为。而首要的一件事呵,就是铲除尚御,彻底摆他的控制与魂不散,革除他当政时的种种弊端,做出一番新气像来!

 思想及此,他脑中热血上涌,蓦然起身走到墙上悬挂的《禹贡九州及今州图》之前,指着最南端山长水远、其地险恶偏远、多瘴毒热症的琼州,一回身直视着清瑟的双眼,像要望进她心底最深处,一字一句说道:"若孤有朝一得志,当放尚御九千里至此!"

 清瑟看起来是那么狠狠地吃了一惊,她一时间就只是怔怔地坐在那里,眼光落在地图最下边那穷山恶水的琼州上。

 然后她调开了视线,努力作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漫不经心道:"哦?那就是传说中的天涯海角?"

 她看见晔在笑,那是一种歪着的不怎么正经的笑意,但那笑意远没有达到他的眼底,他看着她的样子就像是某种缓慢的探究。

 最后他说:"原来你也知道。"

 清瑟怵然而惊,晔语气中的斩钉截铁、不容置疑,已经表明了他的决心。他的面容那样的意气风发,豪情里还隐藏着一丝丝谨慎而稍微清晰了一些的试探和观察。清瑟的震惊早已被他看在眼里。

 于是,清瑟决定兵行险招。

 "殿下果然好魄力。但仅有勇气,是不足以将宰相大人发配琼崖的。奴婢但愿殿下中自有丘壑,也能拥有配得起如此勇气的胆识。"

 晔闻言很意外,"你…可是在规劝于我?"

 清瑟额角悄然滑下一颗汗珠,但她心知肚明自己的孤注一掷已获得了相应的回报。但清瑟仍不肯就此罢手。

 "奴婢但愿殿下心怀鸿鹄之志,有朝一得以大展宏图。"

 晔不再怀疑清瑟。但从那以后,晔和尚御之间的不和就已浮上了台面。嘉泰帝的健康一坏似一晔与尚御之间的暗中较劲也愈演愈烈。

 宰相尚御胆敢公然和未来的天子晔争执,也是因为早已备下一着暗棋。

 这着暗棋,就是舒光。

 尚御平笼络皇后外家甚为得力,便越发起了大逆不道之心。尚御并不怕冒险,也不怕采取其它烈的手段时要有所顾忌。在尚御心里,既然是无毒不丈夫,又是太子晔的势不两立将他到了痛下杀**手的地步,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他又何须心慈手软?

 尚御开始考虑改易太子的可能。但在谋废太子的事情还没有发展出什么头绪的时候,嘉泰帝竟遽而崩逝!

 事情已刻不容缓。尚御开始一边极力说服舒光去和太子晔争夺皇位,一边以高官厚禄拉拢了皇后兄长及其两子,要他们去说服皇后加入这个疯狂而大胆的计划。尚御吩咐得力心腹速去接舒光入宫,一面刻意封锁嘉泰帝崩逝的消息,拖延太子晔的反应时机。

 最后当嘉泰帝驾崩的消息终于还是传出宫后,晔一听到消息,便再也等不得皇后下旨宣召,火速赶往宫中。

 在宫门口,他与一乘车骑遇了个正着。宫使簇拥下策马而入的那少年,眉间冷然,面无表情。

 晔疑心大起,待要命那少年回返问话,那少年早已去得远了。何况天色已瞑,不辨何人,而且嘉泰帝崩逝,宫中形式混沌不明,他不得不暂且撇开心中疑惑,疾速前往正殿。

 晔一脚跨进正殿,却见殿上龙座前影影绰绰,仿佛有人。他不由愕然,正待上前看个究竟,耳边就听得尚御志得意地笑道:"殿下姗姗来迟,还不快快过来参见初登大宝的新皇上?"

 晔大为惊骇,厉声道:"是谁在这里胡言语?孤才是先帝圣旨亲立的东宫太子,理应继位为帝,这龙座上之人,却又是谁从哪里出来的冒牌货?先帝尸骨未寒,这岂不是大逆不道,公然谋反么?!"

 晔话音刚落,尚御就仰天长笑,笑声里显得极为快活。

 先帝临终遗命,太子晔悖无德、沉、行为乖张,着即废去太子之位,出为嘉王!另立宗室子舒光为太子,入继大统!"

 晔惊异,无法相信自己面前的这一切。他正要据理力争,背后已涌出一队军,将他双臂扭住,不顾他的反抗,一直拖下大殿去了。他狂吼,拼命挣扎,但背后只有尚御得意地放声大笑,与众臣山呼万岁的声音。

 忽然,拖曳他的力量戛然而止。晔站直,方待整衣,就听阶上尚御的声音犹带笑意,嘲讽般地说道:"嘉王殿下,皇上对你优抚有加,特意将琼崖二州,封作你的领地,你可即起程!"

 晔气结,热血上涌,回身怒视尚御,"你伪传先帝遗旨,矫诏窃国,该当何罪?!"

 尚御一挑眉,漫不经心似地说:"尚待嘉王有朝一得志,可放臣九千里至琼崖!"

 晔震惊,继而暴怒。他那样愤懑难当,血冲上了他的头顶。

 清瑟!果然是清瑟!他好不容易相信了她,却又被她毫不留情地出卖!嘉王?他知道他这一生将再无反击的机会,因为尚御不会让他活到获得那个机会的时候!清瑟不仅仅是出卖了他,她还杀了他!杀了他!

 …

 风凋的故事戛然而止。

 波愣在那里,室内一片令人窒息的静寂。不知过了多久,波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是…是个曲折的故事。可惜,结尾不太圆…"

 风凋始终低垂的眼帘忽而扬起,眼中寒芒一闪,语气也愈加冷冽。

 "我还没有说完。"

 他紧盯着波,角逐渐勾起一丝恶意的微笑。

 "晔本不叫晔,清瑟也不叫清瑟。晔的本名,是风凋;而清瑟的本名——是波!"

 波震惊,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风凋骤然仰首,爆发出一阵歇斯底里的狂笑。他一边笑,一边站起身来走到门边,推开门走了出去。

 "我是说,波,我就是故事里的太子晔,我,是被你害死的!"

 商品十七:古琴之三

 风凋消失了数。他没有再来店里。

 而波却越来越心神不宁。风凋的故事与他临去前凄厉的笑声,都化作最尖锐而冷酷的指控,撕扯着波的神经。

 苦恼不已的波终于忍不住要向白月、红云讨教解决之道。这天古董杂货店打了烊,波仍留在店里,和白月、红云讨论此事。

 "你们说,我该怎么办?风凋把一个故事讲得那样绘声绘,还指控我就是那个清瑟…他到底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些什么?他的眼神那样仇恨,他的笑声那样凄厉,决不会因为我一句道歉就了结…"

 白月和红云对视一眼,仿佛有些犹豫,最后还是白月将话说了出口。

 "波,风凋不是人,但你却是。"

 波絮絮诉说的声音忽然停顿,她哑然地微张了口,愣愣地看着白月。

 白月叹息,详细说明:"风凋前世被舒光取而代之以后,就一直没有再见过你。不久他就被尚御害死,却执着一直不肯转世,誓要找到你当面对质说个清楚。可是你已经转世投胎了十几世,如何还能记得那么久远之前的事情?但风凋滞留人世太久,若不解决他心中千年执念,就无法令他重新回归地府,甘心进入那六道轮回——"

 波开始头疼了。她无奈地看着白月和红云,低声问:"难道就没有一个两全其美的好方法?我连自己上一世是何方人氏、做过何事都不记得,更不要说是千年以前。可是如果我不给他一个圆的解释,他就不肯离开?"

 红云沉不语,许久方点点头道:"还有一个法子,只是难免玉石俱焚,况且也不一定能够成功——"

 波求助地看向红云,那双眸子里是天降横祸、茫然无措的哀恳。红云叹了口气,终于缓缓道:"我在'攻击和解放'方面还有些薄力,以前我曾在一部古卷上看过一个强行释放厉鬼心中执念,令其回到地府转世投胎的法子,咒语和结印手法我都记得,只是需要准备的东西,未必能得来——"

 她眼神陡然一冷,盯着波一字一句道:"此法需要你的'一滴血,一缽泪'作引,方能实施!这一滴血却是不难,想你不会连这点勇气都没有;只是这'一缽泪',非得是你心中对当年之事真正愧疚悔悟,所怜所感,落下的眼泪才合用!"

 波大愕,喃喃道:"这…我不是吝惜眼泪,可是我对那些往事都不复记忆,怎样又能愧疚悔悟,心有所感?红云姐姐,你…还有没有别的法子?"

 白月早返身进入内室,翻箱倒柜终于寻得那部古卷。那部卷轴是以丝绸制成,但年深久,丝绸也早已泛黄残破,还长了许多霉斑;上面的墨字也模糊不清。

 红云接过来展开,室内烛光忽然一阵忽明忽暗。波不紧张起来。

 忽然有人在门外一阵长笑。

 "波,你想摆我?你对我做了无法原谅的事,现在却心虚起来,想要逃避自己应负的责任?"

 屋内三人皆相顾失。门外那声音分明是风凋的,却又有丝不像;那声音似笑似哭,低沉压抑,伴随窗外漆黑无光的天色与骤然狂暴的冷风,令人心生惧意。

 波深呼吸,鼓起勇气回答道:"风凋,我并不想逃避自己该负的责任,我只是不记得了…所以我也在努力回想,而且我也想要帮助你…"

 "不记得了?哈哈,能够遗忘的人,是多么幸福呵。"

 店门无声无息地打开,风凋大步而入。大门在他身后合拢,今夜他一直束在脑后的头发狂野地散开,长发的阴影遮住了他的眼神,他角的笑意嘲讽而冷淡。

 波一时被他的气势吓怔,冷意悄悄攀上了她的脊椎。她强迫自己勇敢直视着他,说道:"我很抱歉,我遗忘了那些事。可是请你一定要相信,今时今的我,绝没有害你之心,反而是很诚心诚意地想要帮你!你要求我负责任,可是千年之前的那个人不是我,即使是我的前世,也是另外的一个人了;你如何要我为别人做过的事情负责?"

 风凋一怔,随即大笑起来。

 "哈——果然还是当年的波呵,永远巧言令,有无数个理由为自己开!你难道没有把我的一举一动报告给尚御知道么,难道没有将我的信任和我的感情弃如敝履,难道没有陷我于死地,没有害我于万劫不复么?!"

 波双脚发软,倒退了一步。

 面对着这么强大的指控,与这么深重的怨愤,她虽然知道那个做出一切的人,是"清瑟",而不是今波;但是她无法拒绝这样的指控,无法漠视他历经千年积累而成的怨气与愤怒。那是太强大的一股力量,甚至可以左右人的心神;波想笑,又想哭,然而她纵然鼻尖酸涩,眼中却仍没有泪水。

 原来,人真的不能做错一件事。一旦行差踏错了一步,哪怕经历了几生几世、几千几万年,也不能抹灭自己曾经的罪孽——

 角落的白月忽然冲向柜台之后,那里摆放着名琴"鸣涧"。她来不及盘腿坐正,也来不及从容调音,指尖飞快掠过琴弦,带起一连串熟悉的旋律。

 "泛泛渌池,中有浮萍。寄身波,随风靡倾。芙蓉含芳,菡萏垂荣。朝采其实,夕佩其英。采之遗谁?所思在庭…"

 波和风凋都是一凛。波也因此从方才的一时心神惑中挣脱了出来,定了定神,目光重新清澈分明。

 但风凋的眼神却变得有丝迷茫。他愣在那里,仿佛停下了一切思考、一切动作,他细意聆听着那首他曾无比熟悉的曲调,而白月眼见得手,却并没有停。

 "…双鱼比目,鸳鸯颈。有美一人,婉如清扬;知音识曲,善为乐方——"

 曲终的那一霎那,红云右手指间忽然多了一道闪着寒光的东西。她飞快奔到波身旁,未及多言,已抓起波右臂,在她腕间一划——

 顿时,波白皙如雪的肌肤上,已溅出了星星点点鲜红的血花!

 红云左手俐落地一抖,方才那部古卷就随着她手腕转势打开,波的鲜血溅到那部卷轴之上,红得愈发刺眼清晰。

 与此同时,几滴波的血也不可避免地飞溅到了风凋的手臂上。当波的血接触到风凋肌肤表面的一瞬间,风凋骤然爆发出一声凄厉而痛苦的呼喊。他以另一只手握住了那只溅上波鲜血的手,他的双手、甚至整个身躯,都颤抖得不成样子。他的嘴哆嗦着,眼睛死死盯住红云手中的古卷,眼神凄厉而绝望。

 红云已顾不得那许多,迅速做起手印,口中喃喃念起咒语。白月丢下琴,冲到波身边,一边飞快帮她包扎伤口,一边焦虑地催促道:"哭啊!波,你的眼泪!只有你的眼泪,才能救赎风凋!"

 而在这一片混乱之中,波却只是定定地站着,任红云割破了她的手腕、任白月替她紧急包扎,对面前的风凋凄厉长啸的惨状也视而不见。她的眼神低垂,漫无目的地凝聚在某一点;她的神智仿佛已经离了她的身体,在半空中浮游。

 白月更为紧张,一边观察着更加狂暴而痛苦的风凋,一边不住地摇晃波,叫道:"波!你要清醒一点!怎么回事?现在不是发呆的时候!"

 波一震,忽尔回神。她慢慢抬起头来望着面前痛苦挣扎的风凋,声音低得轻似耳语。

 "我记起来了…"

 白月一愣。"波,你记得了什么?那就快哭呀!红云那里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刻不容缓,快呀,波!"

 波仍恍如未觉般,轻声说道:"我记得我为什么要这样做了…"她蓦然提高了声音,直视着面前的风凋,一字一句道:"因为,是你生身父亲洵王懿,害我家破人亡!"

 室内诸人皆是一愣,大为震愕。就连仿佛如烈火灼身或如坠冰窖般痛苦难当的风凋,都咬着牙忍下了一波波或灼热、或酷寒的痛苦,睁大了眼睛,无法置信地盯着波。

 "你说什么?我父王…"

 波不理他的疑问,自顾自往下说道:"我父亲也原为朝中大臣,当年因洵王有争位夺储之心,而不愿附于他;因此被洵王挟嫌报复,被诬下狱,惨遭不测!而我一家四十余人,皆被灭门!我幸而当时随同师傅楚望在外修习琴艺,侥幸得免;师傅因与舒光之父有故旧之情,遂带我前去投奔,蒙舒光起了恻隐之心,在他父亲面前为我说情,有他一家收留照料,方得苟活!…"

 风凋闻言,如遭电击,脸色一瞬间变得惨白。而波仿佛盲了一般,眼神黯淡无光,只是径自继续说着:"所以,虽然我也厌憎尚御,可是这样一个既可以报复洵王、又可以报答舒光的机会,我是怎样也不能放过的!你待我好,我自然是感动的,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可是你待我再好,我的父亲、我的家人也都再也回不来了…"

 风凋忽然道:"难道…你就没有想过,既然你已入了东宫,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我一旦事败,你知道的内情已经太多,难道尚御就会放过你?"

 波一震,眼神忽尔起了一点波动。她的眼光缓缓在风凋面容上飘过,带着一点似真似幻的打量。然后,她轻轻地笑了起来,垂下了头。

 "我这条命,已经是当年师傅和舒光给我的。所以我已经多偷得了这么长的一段时光,够了…"她静静说着,眼中忽然浮上了一层水雾。

 "我本来想着,当这一切都结束的时候,无论你和尚御谁输谁赢,我都可以终于去和我的家人团聚…可是当你深夜入宫以后,我才发现不知何时,东宫的宫人、侍卫都已无影无踪;我情知事情不妙,就在此时,一队剽悍侍卫冲了进来,为首的正是尚御的心腹之一,宰相府吏重瞳。他冷冷地看着我笑,说:'波姑娘,先皇驾崩、新帝登极,你的责任已了!'…"

 风凋忽然安静下来,凝视着波眼中盈盈泪光,似有所悟。

 "我知道,我的大限已到。我只想问他,新帝究竟是谁?是救我一命的舒光,还是…那待我以诚、我却背叛了的风凋?我想着倘若是你输了,我会伤心吗,我会落泪吗?可是我却再没有机会知道,因为我还来不及说话,双臂已被侍卫一左一右钳制,然后重瞳走了上来,他的手里,握着一柄寒光闪闪的长剑…"

 波话音未落,一滴眼泪终于滑出眼眶,坠落于她脚前的尘埃。

 风凋身躯剧震,向前迈一大步,就向着波颈间伸出了双手,面上表情似笑似哭…

 电光石火间,红云一抖手中长卷,那卷轴飞快斜波与风凋之间,阻住风凋去势,轻飘飘蒙在波落泪的容颜上。长卷的丝绸很快被波的泪水沾,红云念动咒文,手做结印,左手一扬,那卷轴陡然飞起,随红云臂力斜飞向一旁桌上摆放的"玉壶冰"琴,覆盖在琴身上。

 几乎与此同时,风凋骤然爆发出一声凄厉而痛楚的长啸。他的长发张狂地飞散,他的面容无比痛苦。他的肌肤上逐渐爬了一丝丝鲜的血痕,那血痕逐渐扩展,似要将他整个身躯割裂!

 波大惊失,往他面前跨出一步。

 "别过来!"风凋以手掩面,蓦地爆出一声痛吼。波吓了一跳,不由站住了。

 "好个古董杂货店呵…就连店主也是深藏不的高人呢,如此恶毒入骨的古老咒文!"风凋咬牙切齿,他挡在脸前的手臂上,血痕逐渐扩大、爆裂,却没有一滴鲜血出!

 白月听着他怨毒的声音,忽然柔声说道:"风凋,难道你不知道,要驱动这咒文,首要条件便是波心中,对当年之事真正愧疚悔悟,所怜所感,这样落下的眼泪?你求了千年,所为的,不就是这个么?一个真相,一点歉疚…甚至在你失去生命之前,她便已经用自己的生命偿还了你!风凋,波所能给你的,甚至不能给你的,她都已经给你了呵!"

 风凋的挣扎突然停顿,他甚至放下了掩面的手,愣愣地盯着面前泪面的波。

 然后他又望向桌上那被长卷覆盖的名琴,"玉壶冰"。仿佛在这一瞬,他想起了很多东西,他的眼神渐渐变得云水般温柔。虽然他的面容已经血痕纵横错,变得狰狞,但他注视波的目光,第一次变得平和宁静,还有一点点无法掩饰的情绪,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琴棋诗酒之间,他们曾分享过的温馨。

 "那琴是我劈坏的。当时我气极了,以为你毫无理由就背叛了我全部的信任…但是现在,波,我不恨你了。"他轻轻说道,"再不恨你。可是,仍会一直记着你…"

 波动容,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却没能发出声来。

 "泛泛渌池,中有浮萍。寄身波,随风靡倾…"风凋坦然一笑,开始轻声唱着那首《秋胡行》。

 波怔住,随即又仿佛体会到了什么,她敛眉微笑,走到"鸣涧"之后,开始和着风凋歌声而弹奏。

 "双鱼比目,鸳鸯颈。有美一人,婉如清扬;知音识曲,善为乐方——"

 在最后一个音符滑出波指尖之时,风凋朗声长笑——

 身影,随之而逝。

 附录:

 古琴鉴赏:

 鉴别古琴的优劣,主要从选材、工艺和发音等方面进行。

 在工艺上,琴面弧度平正、自然适度,不能有凹陷或不平现像。琴身端正,放于桌上应平稳。各部分加工须精细,胶合处严密牢固无隙。琴身油漆调雅致,表面平滑光亮。琴弦应丝条均匀、质地光泽,洁白而拉力强。弦以紧密、均匀、明亮、光润为佳。

 在发音上,应音响纯净、音量宏大,各弦发音均匀,没有杂音,高音清晰,共鸣和传远效果好,音优美、圆润、清脆,既不尖锐,也不钝拙。

 古琴上的断纹,是古琴年代久远的标志。这种特有的现像,是由于木质、漆底和振动能等的不同,琴漆经过长年的振动而造成的。有断纹的古琴,不但琴音透澈,而且外表也很美观。北宋以来,琴人对此极为重视。  m.bWo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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