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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你们该知道,我有点儿幽闭恐惧症,”我赶紧说“我不知道达拉斯有那么多建造了地下室的建筑,可我必须坦言,我并不认为自己想要参观地下室。”我紧紧挽住雨果的手臂,尽力摆出一张人而又坚决反对地下室的笑脸。

 雨果的心脏像一面鼓似的狂烈跳动,因为他被吓得半死——我敢发誓他就是这样。看着那些台阶,他的冷静自若不知怎么再次受到了侵蚀。雨果出了啥事?他虽然心里害怕,但还是勇敢地轻拍了下我的肩膀,为了我俩这次的同伴行动心怀歉意地笑了笑。“也许我们该下去遛遛。”他嘀咕说。

 “不过我真心认为你俩应该参观一下我们的地下室。我们实际上有一个核弹掩蔽处。”莎拉欣喜得几乎就要笑出声来“里面设备齐全,你说是吧,斯蒂夫?”

 “下面样样齐全。”斯蒂夫合说。他依旧是一副轻松和蔼的表情,仿佛万事尽在掌握中,然而我不再将这些视为和蔼的性格。斯蒂夫向前踏出一步,由于他就站在我俩身后,我也不得不往前走,否则他就可能会碰触到我的身体,而那正是我非常不情愿发生的。

 “赶快。”莎拉热情四地催促道“我敢打赌加布就在下面,斯蒂夫可以去看看加布需要什么,而我们可以见见其他的员工。”她像穿过走廊时一样,快步走下了楼梯,她那圆鼓鼓的股左右摇晃,要不是我身处险境的边缘,我大概会觉得莎拉的可爱。

 莎莉招收催促着我和雨果走在她前面,我俩只得走下楼梯。因为雨果看上去自信,仿佛危险绝对不会降临到他身上,我也就应付得了眼下的困境。我非常清楚地探查到雨果的内心。他早先时的恐惧已经完全退去,就好象他已经屈从于某项计划,而他的矛盾心理也不见了影踪。毫无助益,我希望能更轻松地读到雨果的心思,转而注意起斯蒂夫•纽林,然后我所能获知的还是一堵自的心灵厚墙。

 我们沿着楼梯越走越深,但是我的脚步也随之变慢,越来越慢。我能觉察雨果坚信自己能再次沿着这道楼梯回到上面去:毕竟,他是一位文明人。在场的,全都是文明人。

 雨果想象不出他会遭遇怎样的厄运,因为他是一位美国中产阶级白人,还受过大学教育,而此刻身处楼梯上的所有其他人也是同样。

 我就没有如此的自信。我算不上是一位地道的文明人。

 这真是个崭新而又有趣的想法,但和我在下午的许多念头一样,都得留到闲暇时再去细想。前提是我还能拥有闲暇时光。

 在楼梯的底端,又是一扇房门,莎拉颇有节奏地敲击房门。快击三下,跳过一下,再块击两下,我将其牢记在脑子里。接着就听到了门锁弹开的声音。

 黑发平头的帅哥——加布——打开了房门。“嘿,你们给我带来了两位客人。”他热情地“好好参观!”他的高尔夫球衫整齐地进打褶的道格斯牌子里,脚上的全新耐克鞋一尘不染,胡须剃得干干净净。我很愿意打赌,他每天早晨肯定要做50个俯卧撑。加布的一举一动中都出激动的心情;他确实为了某事而兴奋不已。

 为了逃命,我极力尝试“读出”加布的心思,但却因为过于焦躁而无法集中精神。

 “斯蒂夫,我很高兴你能来这儿,”加布说“莎拉领着我们的客人参观掩蔽处时,或许您能来看一下我们的贵宾房。”他冲着仄的混凝土甬道右面的房门点了点头。在甬道的尽头和左边,那还各有一扇房门。

 我讨厌走到地下室深处。我已经试着用幽闭恐惧症做借口来离开这儿。既然我是被威着走下楼梯,我此刻发现这真是我的大失败。发霉的气味,眩目的电灯光,还有幽闭的感觉•••我憎恨这些感觉,不想待在这儿。我的手心直冒冷汗,双脚仿佛被固定在地面上,寸步不想移动。“雨果,”我耳语说“我不想再走了。”我的嗓音中出的绝望情绪并无多少效用,我不愿听到自己的这种废话,但却不由自主。

 “她真的需要回楼上去口气,”雨果抱歉地对其他人说“如果你们不介意,我俩这就回楼上去,在那里等你们吧。”

 我转过身,盼望雨果的请求能够奏效,但却发现自己正注视着斯蒂夫的面容。他的笑脸不复存在。“我想你们俩需要在那里的另一间房内呆一会儿,直到我忙完自己的事。然后,我们会好好谈一下。”他说话的口吻不容讨论,同时莎拉打开了一扇房门,里面只有一点点地方,摆放着两把椅子和两张帆布

 “不,”我说道“我拒绝那么做。”与此同时,我用尽全身力气想推开斯蒂夫。我本人非常强壮,那时因为喝过血鬼血的原因,所有尽管斯蒂夫长得人高马大,他的脚步还是踉跄了一下。我以最快的速度往楼梯上跑去,但是有一只手握住了我的脚踝,我随之痛苦地摔倒在地。我的身体撞上楼梯的边沿,左脸颊、部、骨、左膝盖全都被撞得痛死。撞击如此地猛烈,我差一点就要吐了出来。

 “到这儿来,小姐。”加布一面拖住我的脚,一面说道。

 “你们怎能——你们怎么能这样伤害她?”雨果心烦意、气急败坏地吼出声“我们到这儿来是考虑加入你们的团体,你们就是这么对待贵宾的么?”

 “别装了!”我还未从摔倒中清醒过来,加布就一把将我的手臂扭到背后,别有用意地说道。我旧痛未消又添新伤,大口大口地着气,任由加布把我推进小房间,还在最后时候抓住我的假发,一把扯了下来。尽管我大声叫道“别进来!”雨果还是跟在我后头走了进来,接着他们在他身后关上了房门。

 我们听到了房门“咔嗒”锁上的声音。

 一切就这么完了。

 “苏琪,”雨果说“你面颊上有处伤口。”

 “这不是明摆着的嘛。”我有气无力地嘀咕说。

 “我受伤严重么?”

 “你认为呢?”

 雨果一本正经地端详着我:“我想你身上有瘀青,或许还有脑震。你没摔断骨头吧,对吧?”

 “大概摔断一两吧。”我说。

 “显然你受伤并不严重,至少你还会挖苦人。”雨果说。要是雨果生我的气,这会让他感觉好些,我心里明白,也想知道原因。然而我并没有怎么费力思考,因为我确信自己知晓了答案。

 我此刻躺在一张帆布上,一只手臂掩盖在脸上,试图保持自己的私人空间,进行一些思考。我俩无法听到外面的甬道上发生了什么。有一刻,我以为自己听到了房门开启的声音,然后听到了静默的声音,不过也就到此为止。地下室的墙壁能经受住核弹的爆炸,所以我猜想四周静悄悄是理所当然的。

 “你戴了手表没有?”我问雨果。

 “嗯,五点半了。”

 离血鬼族出没,还有两个多小时。

 我任由静默慢慢侵入。我见到难以读明心思的雨果又在想心事,于是我集中精神倾听着。

 本不该发生这样的事情,不会发生,所有事情一定会顺顺利利,等我们要去厕所时该怎么办?我不能再她面前撒,或许伊莎贝尔甚至都不会知道,在昨晚女孩出现后,我就应该知道,我怎么能在摆困境的同时保住律师的行当,如果等过了明天我就开始远离这些事情,也许我能摆困扰•••

 我把手臂用力贴紧眼睛,按至发痛,强忍着才没有一跃而起,抓起一把椅子,把雨果•艾瑞斯揍到不省人事。他和兄弟会此时此刻还没有完全理解我的读心术天赋,否则他们不会把雨果留在我这儿。

 也许在兄弟会眼里,雨果和在我眼中一样都是可以舍弃的。对血鬼族而言,他自然属于可消耗品;我等不及要告诉伊莎贝尔,她的男宠是一名内鬼。

 这让我的杀戮望平息下来。当我想到伊莎贝尔将会如何对待雨果,我就明白假如自己亲眼目睹一切,并不会真心实意地感到足。事实上,那幕场景只会让我恐惧不已,更是感到恶心透顶。

 但是,我还是隐隐想到雨果活该如此。

 这位墙头草的律师有忠诚可信么?

 有一个查明真相的方法。

 我痛苦万分地坐起来,背靠墙壁。我很快就能恢复健康——又是血鬼族的血在发挥作用——但我仍然只是名人类,依旧会感觉难受。我知道自己的脸孔瘀青得很厉害,我也很愿意相信自己的颧骨骨折了,而左侧脸庞更是肿得厉害。但我的双腿没有骨折,假如有机会的话,我依旧能跑步,这是最主要的事情。

 一等我振作精神、感觉尽可能的舒适,我开口说道:“雨果,你做叛徒有多久了?”

 他的面孔一下子涨红了。“你到底是指我背叛了哪边?背叛了伊莎贝尔,还是背叛了整个人类?”

 “随便你选。”

 “当我在法庭里站在血鬼那一边,我就背叛了整个人类。如果我早点了解他们的本•••我会对那起案件视而不见,因为我曾经认为它是一次有趣的法律挑战。我一直是一名民权律师,对血鬼和其他人一样拥有同样的民事权利这点深信不疑。”

 真是墙头草。“的确。”我说。

 “要否认血鬼居住在他们想住的地方的权利,这不合乎美国精神,我当时是这么想的。”雨果继续说。我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一丝痛苦,以及对世事的厌倦。

 他还未曾见识过真正的痛苦呢。

 “苏琪,但是你知道么?血鬼根本不算美国人。他们甚至不如黑人、亚洲人或者印度人。他们不是扶轮社成员,也不是浸信会教徒。他们所有人只是血鬼而已。那是他们的肤、他们的信仰以及他们的国籍。”

 哎,当一个少数族群隐匿地生活了上千年,就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那个时候,我以为如果斯塔•戴维斯想要往在绿谷路或者百亩林,那是他作为一位美国人的权利。因此我替他辩护,对付街坊团体,还打赢了官司。我当时真是为自己感到骄傲。接着,我结识了伊莎贝尔,还在某个晚上和她上了,感觉自己真是大胆极力,成了一名男子汉,不守陈规的思想者。”

 我眼睛一眨都不眨地凝视着雨果,同时一言不发。

 “你也晓得,爱滋味极了,无与伦比。我跪倒在伊莎贝尔的石榴裙下,对她永远都索取不够。我的律师营生受到了影响,开始只在下午接见客户,因为早上我起不来。我也没法在早上上庭,天黑之后就离不开伊莎贝尔。”

 在我听来,这就像是个酗酒者的自白故事。雨果已经对和血鬼做上了瘾。我发现这个观念即令人陶醉又让我反胃。

 “我开始干起了伊莎贝尔为我觅来的零散活计。在上个月,我就到血鬼老巢里干起了持家务的杂事,那样我就能逗留在伊莎贝尔身边。当她想要我送一碗水到餐厅去,我兴奋不已。不是因为我在干这种仆人才做的杂事——上帝在上,我可是一名律师!真正的原因是兄弟会给我打了电话,问我能不能向他们提供关于达拉斯血鬼的企图的内幕情报。他们打来电话的那段时间,我正在生伊莎贝尔的气。我们为了她对待我的态度而打了一架。所以我开诚布公地倾听了兄弟会的请求。从斯坦和伊莎贝尔的交谈中,我旁听到你的名字,所以我把名字告诉给了兄弟会。他们有一个教众在阿努比斯航空公司工作,他查明了比尔的航班降落的时间,他们还想在机场抓住你,那样他们就能搞明白血鬼想要你什么,他们要怎样才能把你拉回已方阵营。当我拿着那碗水走进来时,我听见斯坦或者比尔在叫你的名字,由此我知道兄弟会在机场的行动失手了。我感觉自己得告诉他们一些事情,用来弥补我安置在会议室的那个窃听器曝光所带来的损失。”

 “你背叛了伊莎贝尔。”我说“你也背叛了我,尽管我和你一样,也是一名人类。”

 “是的。”雨果答道。他不敢正视我的眼睛。

 “那么贝瑟尼•罗杰斯呢?”

 雨果支支吾吾地没有回答。“死去的那名女招待。”我说。

 “他们劫持了她。”雨果一边说话一边摇晃着脑袋,仿佛自己在说“不,他们不会干出那种事情的”“他们劫持了她,我也不知道他们会干什么。我知道她是惟一一个见过法雷尔和戈弗雷在一起的人,我也把这事告诉了兄弟会。当我今早爬起时听说女孩尸体被人发现,我真的不敢相信。”

 “你告诉了兄弟会贝瑟尼在斯坦那儿,然后他们就绑架了她。是你告诉了他们贝瑟尼是惟一货真价实目击者。”

 “嗯,他们确实是那么做了。”

 “你昨晚给他们打了电话。”

 “嗯,我有一个手机,到后院里给兄弟会打了电话。我真的是冒了很大的险,因为你该知道血鬼族的听力有多么的好,但我还是打了电话。”雨果试图说服我,让我相信他做了一件勇敢而又冒险的事情。从血鬼的老窝里打电话,染指于可怜而悲惨的贝瑟尼,让她葬于身于后巷的一次击。

 “在你背叛了贝瑟尼之后,她葬送了性命。”

 “嗯,我•••我在新闻里都听说了。”

 “雨果,猜猜是谁干的。”

 “我•••我不知道。”

 “就是你,雨果。贝瑟尼是一位目击证人,而她也是一个教训,对血鬼的一次训诫:‘假如胆敢与兄弟会作对,这就是为血鬼工作、或者靠他们讨生活的人类的下场。’雨果,你认为他们会怎么对付你?”

 “我在帮助他们。”他惊讶地说。

 “还有谁知晓?”

 “一个都没有。”

 “那谁该葬送小命?帮助斯坦•戴维斯保住住所的那位律师。”

 雨果说不出话来。

 “要是你对他们如此重要,你怎么还和我一道被关在这间房子里?”

 “那是因为直到现在,你还不知道我的底细。”雨果一针见血地指出“直到现在为止,我还有可能从你口中得到对付血鬼的情报。”

 “那么现在呢?既然我看透了你的真面目,他们就要放你出去。对吧?你为什么不试试看?我很愿意一个人呆着。”

 就在这时,房门上开启了一个小。虽然刚才在外面甬道的时候我聚会神地观察,可我甚至还不知道门上有这种机关。一张脸出现在25厘米见方的开口处。

 一张熟悉的脸孔。加布咧嘴齿的笑脸。“你俩在里面滋味如何?”

 “苏琪需要看医生。”雨果说“她虽然嘴上没叫痛,但我以为她的颧骨骨折了。”他用责备的语气说“她也知道了我和兄弟会的合作,所以你最好放我出去。”

 我不知道雨果的计划是什么,但我尽可能地装出一副被打趴下的模样。真是轻而易举。

 “你让我突然有了个好主意。”加布说“我有点儿厌倦待在这儿,我料想斯蒂夫或者莎拉——甚至是老波莉——不会很快回到这儿来。雨果,我们这里关着的另一个囚犯也许会很高兴见到你。法雷尔认识不?你在血鬼恶魔的老巢里见过他吧?”

 “嗯。”雨果说。他看上去对这轮对话感到非常不悦。

 “你知道法雷尔有多喜欢你吧?他同时也是个同恋,一名血鬼同志。我们在地底下深处,他早就醒了。所以我想可以把你和他关到一块,而我可以在这里和这个女叛徒来点儿小乐子。”加布冲着我狰狞地笑,让我内心一阵惊悸。

 雨果此刻的面容仿若一张画作——一张真的画作。我的脑海里划过好几种相关的念头。不过我眼下还来不及欣欣自喜,此刻我需要积攒力气。

 当我检视起加布的英俊脸庞,最喜欢的一句格言不可抑制地蹦进我的脑海。“美丽不在外表,而在心灵。”我嘴上呢喃着,同时痛苦地站起身来,准备自卫。我的双腿或许没有骨折,但左膝盖的情况确实很糟糕。那个部位肯定已经毫无血,肿得一塌糊涂。

 在加布开启房门时,我还在考虑雨果和我能不能联手将他拿下,但一等房门完全打开,我就见到加布装备了一把手,还拿着一把外形恶的黑色物体,我判断这或许是一把眩晕

 “法雷尔!”我大声叫道。如果他醒着,肯定能听见我的声音,因为他是一名血鬼。

 加布猛然跳起,腹疑惑地审视着我。

 “谁?”从甬道深处的房间内传来一个深沉的声音。我还听见链条随着血鬼动弹身子而叮当作响。当然了,他们用银链子锁住血鬼,否则他肯定能一下把门砸开。

 “斯坦派我们来的!”我大声叫道,紧接着加布就用握的手冲我反手砸来。因为我紧靠着墙壁,所以脑袋一下子弹到墙上。我发出一声惨叫,即使够不上惊声尖叫的级别,但要比呻声响得多。

 “臭婊子给我闭嘴!”加布大喊道。他一边用手指着雨果,一边举着眩晕准备发口距我只有几厘米。“现在听好了,律师先生,你给我到甬道里去。离我远远的,你听明白了没有?”

 雨果脸上汗如泉涌,慢慢地从加布身边走过,进到了甬道里。我一时间还搞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我留意到在这条狭窄的甬道里加布如果要打开法雷尔的囚房,他必须慢慢挪动身子,与雨果贴得很近。就当我以为加布在甬道里已经走远,足以让我逃出囚房时,他吩咐雨果把我的囚房的房门关上,虽然我朝着雨果直摇头,他还是照着吩咐做了。

 我认为雨果甚至就没有看我的动静。他全身心想着心事,内心的一切全都分崩离析,思维一片混乱。我已经为雨果尽了全力,告诉法雷尔我们是斯坦派来的,为雨果争取到不少回旋余地,但雨果此刻要么是受到惊吓,要么是幻想破灭或者羞愧难当,整个人没有一点儿勇气。考虑到他那无以复加的背叛,我对自己还为雨果担心感到诧异。要不是我曾经握住他的手掌,见到他女儿的照片,我肯定不会心软。

 “你不会出事的,雨果。”我告诉他。他的脸庞重又出现在依旧打开的门窗前,面无血的脸上显现着百般愁容,然而雨果不久就走开了。我听见一扇房门打开的声音,接着是链条的叮当声,再就是房门闭合的声音。

 加布已经强迫着雨果进入法雷尔的囚房。我开始了深呼吸,一口接着一口,直到我感觉就快换气过度为止。我拎起一张椅子,就是那种你在教堂、会议室、教室里见过上万回的四金属椅脚朝向外面。以上就是我能想出的对策。我还想起了比尔,那可真让人痛心。我还想到了老哥詹森,如果他陪伴在我身边那该多好啊。我已经好久没有这样想念过詹森了。

 房门突然打开,加布一边笑着一边步入房内,他的嘴角和眼神使他灵魂中的种种丑态纤毫毕现。此刻,确实是加布这种人的“找乐子”时间。

 “你觉得这样一把小椅子就能保得了你?”加布问我。

 我此刻没有说话的情绪,更不想窃听到他脑子里的肮脏念头。我闭上双眼,抑制住自己的情绪,然后鼓起了勇气。

 加布已经把手装进套,不过手上依旧握着眩晕。目前,他的自信就全靠这把眩晕。加布把放进身体左侧的皮带上拴着的一个小皮囊里。他紧紧握住椅脚,开始朝向一侧猛拽椅子。

 我猛地冲向前去。

 我的强力反击非常出人意料,差一点就把加布撞出了房门,但在最后一刻,加布成功地将双腿扭向一侧,堵住了狭窄的门口。他站起身,背靠甬道另一边的墙壁,不停地着气,面色霎时变得通红。

 “臭婊子。”他低声咒骂了一句,接着再次向我冲来,这回加布使劲想从我手中夺走椅子。可是正如我之前所言,我曾经喝过血鬼的血,气力猛增,绝不会让他轻松夺下椅子。我不会让他撂倒我。

 还未等我发觉,加布已经出了眩晕,以迅疾如蛇的速度伸手越过椅子,径直击向我的肩膀。

 不出加布所料,我并没有立即瘫倒在地,但我双膝着地跪在了地上,手里依旧抓着椅子。我还在想明白自己到底怎么了,加布就从我手里抢走了椅子,然后将我打趴下。

 我浑身无法动弹,不过我能大声尖叫,牢牢地合上我的双腿。我使尽了全力。

 “臭娘们给我闭嘴!”加布冲我叫嚷,从他触摸我的样子来看,我能断定他心里希望我不省人事,而他会享受强暴一位失去知觉的美女的过程;实际上,那时他的理想方案。

 “你干不了那些意识清醒的小妞,”我气吁吁地说“对吧?”加布伸手向我扑来,猛地撕开了我的上衣。

 我听见了雨果的叫喊声,仿佛我能缓解我的危境似的。我狠狠地咬住加布的肩膀。

 他又毫无新意地咒骂了我一句“婊子”他早已解开自己的子,此时试图拉起我穿着的裙子。刹那间,我很高兴自己买的是一条长裙。

 “你怕姑娘们如果清醒着,会不停抱怨?”我叫嚷着“放开我,给我滚开!滚开,快给我滚!”最终,我的两条胳膊渐渐活动自如,没过多久,又酸又麻的感觉消失得差不多。我双手握成杯状,随着一声大喊,我将双手往加布的耳朵拍去。

 他大吼着往后退去,双手连忙摸向自己的头颅。他怒不可遏,愤怒的情绪甚至冲出身体,朝我汹涌奔来;我仿佛淋浴在怒火之中。我明白如果可以的话,他肯定会杀掉我,不会考虑自己将面临怎样的惩罚。我试图滚向另一边,但加布用双脚牢牢地夹住了我。我注视着他的右手握成拳头,在我看来那个拳头大得如同巨石一般。伴随着末日来临的心情,我看着拳头顺着弧线朝我脸上击来,同时心里知晓在这一拳后,我肯定会被打晕,一切也就那么完蛋了•••

 但是,拳头并未落到我的脸上。

 加布身体被拎在半空,子门户大开,具垂落在裆外,拳头在空中挥舞,双脚踢打着我的双腿。

 一个矮个子男人把加布拎在半空中;在看了第二眼后,我察觉到对方并不是一名人类,而是一名少年模样的血鬼。活了很久的少年血鬼。

 他金色头发,上身赤,手臂和部上覆盖着蓝色的纹身。加布大喊大叫,四肢挥舞,然而少年依旧平静地站在原地,面无表情,直至加布用尽了力气。男孩一直等到加布安静下来,才改变手势,转而以熊抱的姿势抱住加布的部,加布的上身随之前倾。

 少年不地俯视着我。狼狈至极的我的上衣已被撕开,而文更是被扯到了腹部。

 “你受伤严重么?”男孩几乎是极不情愿地问我。

 我得到了一位大救星,但却是一位并不怎么热情的大救星。

 我花了好一会儿,才艰难地站起身,此举的艰辛是字面意思所无法涵盖的。因为情绪上的震动,我全身上下都在剧烈地颤抖。当我直了板,我的视线与少年平行。以人类的年龄估算,他在变成血鬼时大约是十六岁。然而无法辨明少年到底是在多少年前发生转变的。他肯定比斯坦和伊莎贝尔都要老资格得多。他说的英语口齿清晰,但带有很重的口音。我说不清到底是哪儿的口音,也许少年的母语甚至都已无人会说。那该是一种多么孤零零的感觉啊!

 “我会好转的,”我说“谢谢你。”我尝试去扣拢自己的上衣——纽扣还剩下了几颗——但双手抖动得过于厉害。但不管怎样,少年没有兴趣窥看我的肌肤。他根本无动于衷,眼眸里尽是冷静至极的神情。

 “戈弗雷。”加布呻道,声音弱不可闻“戈弗雷,她想要逃跑。”

 戈弗雷摇晃了加布一下,后者乖乖地闭上了嘴。

 如此说来,戈弗雷就是我通过贝瑟妮的眼眸见到的那个血鬼了,贝瑟妮是那天晚上惟一记得在蝠翼酒吧见过戈弗雷的目击者。但是死去的贝瑟妮再也无法目击到什么了。

 “你想要干什么?”我尽量用宁静平和的嗓音问戈弗雷。

 戈弗雷的淡蓝色眼眸扑闪扑闪,看来他也一头雾水。

 那些戈弗雷还在世的时候就有了的纹身图案十分古怪,我很愿意打赌,那些符号的含义早已失在岁月里。大概一些学者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只为了看一眼那些纹身。而我可真够幸运的,不花一钱就将其一览无余。

 “请放我出去吧。”我以最具尊严的口吻恳求戈弗雷“其他人会杀死我的。”

 “但那是因为你与血鬼勾勾搭搭。”他回答说。

 我的视线左右摇摆,心里试图想出个所以然。

 “啊,”我迟疑不决地提问“你是个血鬼吧,是不是?”

 “明天我就会为自己犯下的罪过公开赎罪。”戈弗雷说“明天我就将问候黎明。数千年来的头一遭,我将见到太阳。然后,我就能见到上帝的真容。”

 行。“你作出了选择。”我说。

 “是的。”

 “可是我没有做出选择,我不想送掉小命。”我往加布的脸庞瞥了一眼,他的脸色发青。处于焦虑状态的戈弗雷不自觉地将加布抱得更紧。我心里考虑着自己是否该出声阻止。

 “你和血鬼勾搭在一起。”戈弗雷指责着我的罪过,而我凝视着他的脸庞。我知道自己最好不要再让眼神飘忽不定。

 “那是因为我在恋爱。”我说。

 “和一个血鬼。”

 “是的,比尔•康普顿。”

 “所有的血鬼都活该受到诅咒,都该去见太阳。我们是一个污点,是地球母亲脸上的一块污渍。”

 “这些人类,”——我手指着楼上,示意自己指的是兄弟会——“这些人类就是良善之辈了,戈弗雷?”

 血鬼听了这句话有点儿不自在,心情不佳。我注意到他一直在食;戈弗雷的面颊几乎凹进了骨头里,面色像纸一样的苍白,头的金发几乎是竖立在头顶,仿佛通了电一般,而在苍白肤的映衬下,他的一对眼珠子更像是两颗蓝色的弹珠。“他们至少是人类,属于上帝的造物。”他平静地回答“血鬼族都是可憎的生灵。”

 “但是你对待我肯定要比眼前这个人类好上千百倍。”我瞥视了一眼加布的脸孔,突然发觉他已经没了呼吸。我竭力强忍下心中的畏缩,重新注视着戈弗雷,他可关系到我的将来。

 “可是我们食无辜者的鲜血。”戈弗雷用淡蓝色的眼珠子紧紧盯视着我。

 “有谁能被称为无辜者呢?”我颇有口才地质问,希望自己的语气不太像彼拉多那句明知故问的“真理是什么”

 “都是些小孩子。”戈弗雷说。

 “哦,你•••小孩子的血?”我不用手捂住了嘴巴。

 “我杀害了不少小孩。”

 我脑袋里一下子完全空白,想不出说什么好。戈弗雷伫立原地,哀愁地凝望着我,手里抱着加布的尸首,仿佛被人遗忘了一般。

 “是什么阻止了你的杀戮?”我开口问道。

 “没什么阻止得了我,除了我的死亡。”

 “我很难过。”我冒出了一句并不恰当的话。戈弗雷正承受着痛苦,我也真心实意地为他感到难过。但假如他是一名人类,我会毫不犹豫地认定他活该坐上死刑的电椅。

 “还要过多久才天黑?”我不知该说些什么,于是问起了时间。

 戈弗雷当然没有佩戴手表。我以为只是由于他身处地下,而且是个老资格的血鬼,所以才提早醒了过来。戈弗雷回答说:“一个小时。”

 “请放我走吧。要是你帮我一把,我就能逃出这儿。”

 “但你会向血鬼告发,然后他们会攻击这里,我就会无法直面黎明了。”

 “为什么要等到早上?”我突然恼怒地问道“走到外面去,现在就去送死好了。”

 戈弗雷大吃一惊,他抛下了加布,尸体“砰”的一声重重落地,血鬼甚至没有费工夫去看他一眼。“仪式计划在黄昏举行,有许多信徒将在现场目击一切。”他向我解释“法雷尔同样也会被带出来面对阳光。”

 “我会在这一幕里扮演什么角色?”

 他耸肩说:“莎拉想要看看血鬼是否愿意用一个自己人来换你,但斯蒂夫有别的计划。他的主意是把你和法雷尔捆绑到一块,这样当他被烧死的时候,你同样也会丧命。”

 我感到无比的震惊,不是因为斯蒂夫•钮林的可怕念头,而是因为他认为这种做法会引起教众的兴趣,因为嗜血就是他们的真实面目。钮林比我曾经猜想的更为“登峰造极”“难道你也认为会有很多人享受亲眼目睹一位年轻姑娘不经任何形式的审判就被处死的过程?难道他们会认为这是一个合乎法律的宗教仪式?难道你还认为策划了这种可怕谋杀的人类真的信守宗教?”

 戈弗雷头一次出了抉择不定的神色。“即使以人类的标准看来,那似乎也有点极端,”他赞同地说“但斯蒂夫认为这会是一次有力的宣示。”

 “啊哈,这肯定会是一次有力的宣示。他会说‘我是个疯子’。我知道这个世界有为数众多的坏人,同样有为数众多的坏血鬼,但我不会相信在这个国家里的多数人——或者就瞧瞧德克萨斯州的人民——会见到一位凄声惨叫的姑娘被活活烧死,并从中得到启发。”

 戈弗雷一副狐疑重重的模样。我知道自己正在说出戈弗雷曾经想到过的事情,那些他极力否认自己曾经想到过的念头。“他们已经打电话给媒体。”戈弗雷说。这就好像一位即将嫁人的新娘突然对新郎起了疑心,大声抗议者拒绝嫁给新郎。但是天啊,请柬已经送出,还有挽救的机会嘛!

 “我确信他们已经打电话给了媒体。但这将是他们组织的末日,我能立刻告诉你。我再说一遍,假如你真的想以那种方式宣示天下,就真诚地说一句‘对不起’,然后立刻走出教堂,站到外面的草坪上。上帝会看到的,我向你保证。那才是你真正关系的事情。”

 戈弗雷内心挣扎着;我会给他充裕的时间。

 “他们准备了一条特制的白色长袍供我穿着。”他说。(可是,我专门为了教堂一行购置了整套行头。)

 “好厉害的易嘛!如果我们在争论服装问题,那么你其实并不真的需要白色长袍。我敢打赌,你会临场打退堂鼓的。”

 我方才一定是忘却了自己的目标。一等话语口而出,我立刻就把肠子都给悔清了。

 “你会亲眼看到的。”戈弗雷坚定不移地说。

 “要是那时我得和法雷尔捆一块,我绝对不会想看你如何送掉性命。我不是个坏人,我更不想死。”

 “你上一次去教堂是在什么时候?”他盘问我。

 “大约一星期前,还领了圣餐。”我从未为自己去教堂而感到这么高兴过,因为我对此可没有撒谎。

 “哦。”戈弗雷一下子愣住了。

 “明白了么?”我感觉自己用说服来夺回戈弗雷所有受到伤害的尊严,但该死的,我一点也不想被活活烧死。我想要比尔,渴望之情如此的强烈,令我不希望比尔的棺材盖能砰地打开。要是我能告诉他正在发生的事情•••“快过来。”戈弗雷一边催促我,一边伸出了手。我不想留给戈弗雷再次思考自己处境的机会,尤其是在漫长的锋拉锯之后,所以我握住他的手,跨过加布俯卧的尸首,走到甬道里。囚法雷尔和雨果的房间里没有传出一点儿对话的声音,看来不妙,而且说实话,我此刻受尽了惊吓,都不敢大声叫唤、查明他们的状况。我琢磨着自己如果能够逃脱,我无论如何都能救出他俩。

 戈弗雷用力嗅着我身上的鲜血气味。脸上扫过了一丝渴望的神情。我了解这种神色。但其中没有夹杂一丝的,戈弗雷对我的体毫无兴趣。对所有的血鬼来说,鲜血与爱之间的联系都是十分强烈的,所以我认为自己非常幸运,因为我的成身材只有成年人才感兴趣。我出于礼貌,将脸孔侧向戈弗雷那一边。在犹豫了好一阵子后,他食了我脸颊上的伤口出的鲜血。然后他稍稍闭拢了双眼,品味着美味,接着我俩开始登上楼梯。

 在戈弗雷施以援手后,我得以迈上陡峭的楼梯。他用空闲的那只手臂在门上按下一组密码,然后将门打开。“我住在这里好一阵子了,就在甬道尽头的那间房内。”他用轻得比空气扰动响不了多少的声音解释说。

 走廊里空无一人,但随时可能有人走出某间办公室。戈弗雷似乎一点也不害怕,但我不一样,而且我才是自由悬于一线的那个人。我没有听见什么声响,显然员工们已回家为闭幕式做准备去了,参加闭幕仪式的宾客也尚未到来。有几个办公室房门紧闭,而阳光只能从办公室的窗户进走廊。我以为周遭的黑暗程度足以让戈弗雷感觉舒适,因为他甚至没有表现出畏缩。从大办公室的房门底下渗透出几缕明亮的电灯光。

 我们加速前行,或者说至少是试图加快脚步,然而我的左腿不是太配合。我不知道戈弗雷在朝哪扇房门走去,也许是早些时候我在礼拜堂后面见到的那扇双开门。假如我安全地从这里逃脱,我就不必穿过另一侧的翼楼。我不晓得自己到了外面后该做些什么,但逃到外面肯定会好过被困在这里。正当我们快走到左侧倒数第二间办公室敞开的门口时,正对着斯蒂夫办公室的一扇门突然开启了,先前那位小个子的西班牙裔女子正是从这间办公室里出来的。我和戈弗雷一下子愣在了原地,他的胳膊像铁箍条似的抱住我。波莉从房间里走了出来,依旧脸朝着房间里面。我俩和她只隔着两三米的距离。

 “•••篝火。”波莉在说着事。

 “哦,我觉得我们受够了。”莎拉动听的嗓音响起“要是每个人都回复他们的出席卡,我们就能知道准确人数。我无法相信那些不回复出席卡的坏家伙。一点都不替别人着想,我们可是精心设计了卡片,反馈一下他们来还是不来是多么便当的一件事情啊!”这是一场关于社礼节的争论。天啊,我真想希望“礼貌小姐”能就眼下的情况给我一些建议。我到一家小教堂做了一回不速之客,还未经道别就匆匆离开。我是不是应该写上一张感谢卡,或者只用送上一束鲜花就好?

 波莉的脑袋开始转了过来,我知道她随时都能见到我俩。我的念头还未成形,戈弗雷就一把将我推进了黑漆漆、空的办公室。

 “戈弗雷!你在这儿干什么?”波莉的语气中似乎没有畏惧之意,但听起来她也并不高兴。这更像是她刚刚发现园艺工人进入了自己的起居室,并且还自以为是在自个儿家里。

 “我过来看看还有没有什么事要做。”

 “你现在就醒了过来,时间是不是还太早?”

 “我岁数非常大了,”戈弗雷颇有礼貌地说“老资格的血鬼不像新人那样需要睡眠。”

 波莉笑出了声。“莎拉,”她快地说“戈弗雷睡醒了!”

 当莎拉出声时,她的声音似乎越来越近。“啊,你好,戈弗雷!”她用同样快的语气问候说“你兴奋么?我敢打赌你肯定很兴奋!”

 她们俩正在跟一个活了几千年的血鬼交谈,却好像对方是一个庆祝生日夜的小孩子。

 “你的袍子都准备好了,”莎拉说“一切就绪!”

 “如果我改变了主意,那会怎样?”戈弗雷问道。

 接着是持续了好久的沉默。我试着非常缓慢和安静地呼气气,越是临近黑夜,我就越能想象着自己有机会逃出这儿。

 要是我能打电话给•••我瞟了一眼办公室里的写字桌,上面放着一部电话机。但如果我用了电话机,办公室里代表那条线路的按钮会不会被活?此时此刻,电话机会发出太大的动静。

 “你改变了主意?这怎么可能?”波莉问道。她显然是被怒了。“是你来找我们的,还记得么?你告诉我们你的罪恶人生,当你杀死无辜小孩•••干出其他恶行时你感到羞愧。这些难道改变了?”

 “没有。”戈弗雷用最为考虑周到的口吻说“什么都没有改变。但我觉得并不需要把哪个人类扯进我的献祭仪式。事实上,我相信法雷尔应该自己和上帝达成妥协。我们不应该迫他牺牲自己。”

 “我们需要让斯蒂夫回到这儿来。”波莉对莎拉小声说。

 随后我就只听到波莉的声音,因此我猜想莎拉已经回到了办公室打电话给斯蒂夫。

 电话机的一个指示灯亮了起来。是啊,这就是莎拉正在做的事。她马上能找到我是否在尝试用其他的一条电话线,也许只需要片刻就能知道。

 波莉在试着和戈弗雷甜言语地讲道理,但他并不健谈,我也搞不明白他脑袋里在想什么。我无助地伫立在原地,身躯紧贴着墙壁,希望没人会走进办公室、或者下楼来摁响警报,另外还盼望着戈弗雷不会再度变心。

 救救我,我在脑海里呼唤。要是我能借助自己的第二感来求援,那该有多好!

 一个绝妙的电子闪入了我的脑子。尽管双腿仍旧因为惊吓而颤抖,膝盖和脸蛋痛得就像坠入了地狱,但我还是让自己平静地起身。也许我确实可以呼叫某人;巴里,那位门童。他和我一样都拥有读心术的天赋异禀。他能听到我的呼唤。我以前还没有进行过这样的尝试——瞧啊,我从未遇到过第二个会读心术的人,不是么?我孤注一掷地尝试定位我与巴里的联系,猜想他还在工作。现在和我俩刚从什里夫波特抵达酒店时的时间差不多一样,他也许还在工作。我想象出自己在地图上所处的方位,幸好我和雨果一道查看了地图——然而我现在明白了他一直在假装不知道兄弟会中心在哪里——我估算着自己在静滩酒店的西南方向。

 我进入了全新的读心术领域。我聚拢了全身的能量,尝试着将其在脑中凝聚成球状。起初,我觉得自己可笑至极,但当我想起从这个鬼地方身,逃离这些坏家伙时,放弃这种荒谬的行事并无任何好处。我用心联系着巴里,很难说清楚我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可是我就是成功了。知道他的姓名和位置,都对行动有所帮助。

 我决定用简单的方法开始呼唤,【巴里,巴里,巴里,巴里•••】

 【你想做什么?】巴里惊慌失措得一塌糊涂。他从未遇到过这种事情。

 【我也从未做过这种事。】我希望自己的安慰能让他放心。【我需要帮助,我遇到了大麻烦。】

 【你是谁?】

 啊呀,方法有用。我真是蠢死了。【我是苏琪,昨天晚上和棕色头发的血鬼一起的那个金发姑娘。三楼的套间。】

 【是不是长了一对大咪咪的姑娘?哦,冒犯了。】

 算了算了,至少他已经道歉了,【嗯,长了一对大咪咪的姑娘。还有她的男朋友。】

 【那么,出了什么事?】

 现在,所有的交流听起来都十分清晰、有条有理,但它并不是言语。交流的感觉就好象我们给彼此发送情绪电报和图片。

 我试图想明白如何解释我的困境。【一等血鬼醒来,就和我的血鬼男友联系。】

 【然后呢?】

 【告诉他我遇到了危险。危险危险危险•••】

 【够了,我了解了。你在哪儿?】

 【教堂里。】我认为那会是兄弟会中心的简称,但我还想不出如何把念头传给巴里。

 【他知道地点吗?】

 【他知道。告诉他,到地下室去。】

 【你是真是存在的么?我不知道还有别人和•••】

 【我是真是人物。请帮帮我。】

 我能感觉巴里的头脑里此刻正奔涌过错综复杂的情绪。他害怕和血鬼交谈,还惧怕雇主发现他是“大脑古怪”的家伙,但巴里同时也因为知道世上还有其他的同类人而感到兴奋。但他主要还是害怕自己的天赋异禀,长久以来都在为之困惑不解和担心害怕。

 我了解所有的这些感受。【行了,我了解你的感受。】我安慰巴里。【要不是我马上就快成刀下鬼了,我也不会向你求助。】

 恐惧再次朝巴里扑来,他为自己肩负起的责任而担心。我本不应该画蛇添足地说那些话。

 紧接着,巴里不知怎么地在我俩之间竖起一道薄薄的精神防御,我不清楚巴里想要做什么。

 在我聚会神地和巴里沟通时,走廊里的情况在继续发展。当我开始再度侧耳倾听,发觉斯蒂夫已经回来了。他同样在尝试和戈弗雷讲道理。

 “现在,戈弗雷,”他说“如果你不想献祭自己,只需要说出想法。你许下了承诺,我们照着协议做了所有事,自始自终希望你能信守诺言。假如你背叛了对这次仪式的承诺,许多人将会感到非常失望。”

 “你们会这么处置法雷尔?还有那两名人类,雨果和那位金发的姑娘?”

 “法雷尔是一个血鬼。”斯蒂夫依旧在温和地讲道理“雨果和那个女人是血鬼的奴才。他们会被血鬼捆到一起,一同沐浴在阳光底下。是他们自己在人生中选择了这个命运,命里注定他们要丧命于此。”

 “我是一个罪人,对此心有所悟,所以当我丧生后我的灵魂会去见上帝。”戈弗雷说“但法雷尔并未反省到自己的罪过。等他丧命之后,他不会有去见上帝的机会。那名男子和姑娘同样也不会有机会忏悔自身的罪恶。杀掉他们,还将他们判入地狱,这公道么?”

 “我们需要进我的办公室好好谈谈。”斯蒂夫果断地回答说。

 我最终突然意识到,戈弗雷由始至终一直瞄准的目标就在眼前。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响起,我听见戈弗雷咕哝了一句“你们请先走”口气十分的客气。

 他想走在最后面,这样就能关上身后的房门。

 我的头发终于感觉干干的,摆了那顶被冷汗淋的假发。假发此刻垂挂在我的肩头,附在几缕发丝上,因为刚才的对话中我一直在默默地解开假发上的别针。在聆听一段决定我的命运的对话时还干这种事,看上去太过随便,但我必须避免自己无所事事。此刻我小心谨慎地将小发夹放入口袋,用手指梳理了一下糟糟的头发,然后预备偷偷溜出教堂。

 我小心翼翼地从门口窥视了一眼。嗯,斯蒂夫办公室的房门确实关得紧紧的。我踮步走出了黑漆漆的办公室,然后左转,一直走到通向礼拜堂的那扇大门。我轻轻地扭动门把手,悄悄地将门打开,然后踏进了昏暗的礼拜堂。从教堂的巨大彩玻璃窗进的光线足以让我走完过道,而不会一脚被长椅绊倒。

 接着,我听见从远处的翼楼传来说话声,越来越响。礼拜堂里的电灯一下子亮起。我立刻蹲到一行过道里,然后滚到长椅底下。有一家子人走了进来,全都在大声讲话,小女孩呜咽着抱怨自己错过了最喜欢的电视剧,就是因为要来参加这个老套而恶心的闭仪式。

 听上去小女孩的抱怨让她换回了一记打股,她的父亲教训地说她是个幸运儿,可以到这里来亲眼目睹上帝神力的惊奇见证。她将会目睹到真实的灵魂拯救。

 甚至在眼下的情形下,我还是要对此表达一下反对。我不考虑起,这位父亲是否真的理解到他的宗教领袖正在计划让教众亲眼看见两个血鬼被活生生烧死,其中至少有一位血鬼将和一个人类绑在一起,后者同样会被烧死。我不猜度着,在这样一次“上帝神力的惊奇见证”后,小女孩的心理健康会变得如何。

 让我沮丧的是,一家人开始在礼拜堂的远侧,沿墙放置他们的睡袋,同时依旧在喋喋不休地交谈。这家子人至少沟通不错。除了那个呜咽哭泣的小女孩,另外还有两个年纪更大的孩子,一男一女,和真正的同胞兄妹一样,两个像猫猫狗狗一样地打闹着。

 在我躲藏的长椅一头,疾步过来了一双小尺码的红色平底鞋,穿过斯蒂夫办公室所在的那侧翼楼的大门,消失不见了。我思量着斯蒂夫办公室里的争论是否还没结束。

 稍过片刻,那双皮鞋又嗒嗒地走了过来,这回她的脚步变得飞快。我也很想这么疾步冲出教堂啊。

 我静静等待了五分多钟,但其间什么动静都没有。

 从现在开始,会有越来越多的人进入教堂。除非此刻就逃出去,否则就再也没了机会。我从长椅下滚了出来,站起身。幸亏我还有点好运道,当我起身时那一家子人都在忙活自己的事情、没有注意到我,然后我奔向教堂后面的双开门。但四周突然变得鸦雀无声,我从而知道他们已经看见了我。

 “嘿!”那位母亲冲我打招呼。她站立了起来,脚下就是她那条明蓝色的睡袋,朴素无华的脸上洋溢着好奇心。“你肯定是新加入兄弟会的吧。我是弗朗西•波尔克。”

 “嗯,”我尽力用兴高采烈的语气说道“我得赶紧走了!稍后再聊!”

 女人朝我走近。“你是不是受伤了?”她问我“你——请原谅我的直言不讳——你看起来很狼狈。那是不是血?”

 我低头看了眼自己的上衣,口处沾染着几处血迹。

 “我摔了个跟头。”我装出一副懊悔的样子“我需要回家进行点急救处理,再换一下衣服,总之是类似的事情。我得回去了!”

 我能觉察到弗朗西•波尔克的脸上出了怀疑的神色。“办公室里就有急救包,为什么不让我跑一趟,把它取过来?”她问我。

 因为我不想让你这么做。“你知道,我还需要换一件干净的上衣。”我说道,同时还皱了皱鼻子,表示我很不喜欢整个晚上都穿着一件血迹斑斑的上衣四处走动。

 这时,另一个女人从我巴望着闯出去的双开门走了进来,她伫立着听完了对话,深的眼眸在我和打定了主意的弗朗西之间扫视来扫视去。

 “嘿,姑娘!”她用略带口音的声音打起了招呼,还给了我一个拥抱。是那位小个子的西班牙裔女人——那名变身人。我自小出生在一个风行拥抱的文化氛围中,于是很自然地给了她一个回抱。当我俩紧贴时,她别有用意地掐了我一下。

 “你最近怎样?”我欢喜地问她“好久不见了。”

 “哦,你也晓得的,还不就是老样子,”她回答说。女子冲我开颜一笑,然而眼睛里却暗藏警告。她的秀发是一种非常深的棕色,而非纯黑色,虽然茂密却略显糙。她的肤是那种油糖果的颜色,点缀着一些深的雀斑,丰的双上涂抹着醒目的紫红色彩。她还有着两排大而洁白的牙齿,在颜的微笑时直冲我闪光。我低头瞧了眼她的脚,脚上穿的是红色平底鞋。

 “嘿,趁我到外头香烟,一起出去聊聊。”她建议说。

 弗朗西•波尔克的表情显得满意得多了。

 “卢娜,你就瞧不出你的朋友需要看医生?”她仗义执言。

 “你看上去确实有几处肿块和瘀伤。”卢娜一边审视我,一边嘟哝“姑娘,你是不是又摔了一跤?”

 “你知道我妈常告诉我,‘麦瑞戈德,你真是像头大象一样笨手笨脚’。”

 “你妈也真是的,”卢娜一脸反感地摇晃起脑袋“好像那样数落你就能让你不那么笨拙似的!”

 “我也无能为力嘛!”我耸了耸肩,无奈地说“弗朗西,你会谅解我吧?”

 “嗯,肯定谅解,”弗朗西说“那我猜咱们稍后见啦。”

 “好的,”卢娜说“我无论如何也不会错过今晚的仪式。”

 于是,我和卢娜一道大步走出了太阳兄弟会的集会大厅。我聚会神、近乎残忍地让自己的步态和正常人一样,从而弗朗西就不会看见我淀跛着脚走路,再起疑心。

 “感谢上帝啊,”当我俩终于走出教堂后,我欢喜地念叨。

 “你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卢娜立即就说“你怎么知道的?”

 “我有个朋友,也是变身人。”

 “他是谁?”

 “他不是这地方的人。未经过他的同意,我也不会告诉你他的姓名。”

 卢娜注视着我,所有伪装出来的友善模样顷刻间烟消云散。

 “好吧,我尊重你的选择,”她说“那你为什么到这儿来?”

 “这关你事?”

 “我刚刚救下了你的小命。”

 她说得很对,非常在理。“好吧,我是个读心术者,被你们这地方的血鬼地区首领雇佣来调查一位失踪血鬼的下落。”

 “你坦白说最好。但那人不是我这地方的首领。我是一个‘超生’,但我不是血鬼怪胎。你和哪个血鬼打的交道?”

 “我不需要告诉你。”

 她挑起了眉毛。

 “我不会告诉你。”

 卢娜张开了嘴巴,似乎要大喊大叫。

 “尽管喊吧,有些事情我就是不会告诉你。‘超生’到底是什么?”

 “超自然生物。你现在给我听好了。”卢娜说。我俩此刻正穿过停车场,大小汽车开始从马路上有序地开进停车场。卢娜对好多人莞尔一笑、招收示意,而我至少尽量出快乐的神情。不过跛腿是再也掩饰不过去了,而且我的脸就像艾琳常说的那样,肿得一塌糊涂。

 惨了,我突如其来地思乡心起。但我将思乡情结推到一边,把注意力全放到卢娜身上,她肯定有事情要跟我代。

 “你跟血鬼说,我们已经监管起这块地方——”

 “‘我们’指的是谁?”

 “达拉斯地区的变身人。”

 “你们变身人也有组织?嗨,太好了!我必须得告诉•••我的朋友。”

 卢娜眼珠子滴溜溜转,显然对我的理解力毫不在意。“听我说,小姐,你告诉血鬼们,一等兄弟会发现变身人的存在,他们就会来对付我们。我们不想把自身公之余众,永远都会待在地下状态。那些没头脑的血鬼怪胎才喜欢公开自己。所以我们才暗地里监视着兄弟会的。”

 “要是你们监视着他们,你们怎么就不通知血鬼族,告诉他们法雷尔被关押在地下室?还有戈弗雷的那档子事?”

 “嘿,戈弗雷自己想要自杀,我们怎么也管不到啊。是他自个儿找上门,而不是兄弟会找上他的。兄弟会那帮人差一点就子,等到他们克服了和血鬼同处一室的震撼后,他们又高兴得无以复加。”

 “那法雷尔呢?”

 “我不知道谁被关在地下室。”卢娜坦白说“我知道他们抓了某个人,但因为我还没有打入核心圈,所以没法查出那人的姓名。我甚至还尝试过巴结那个混蛋加布,但并不奏效。”

 “你会很高兴知道加布已经归西的消息吧。”

 “嘿!”卢娜第一次出了发自内心的微笑“真是条好消息。”

 “还有别的呢。一等我联络上血鬼,他们就会到这儿来援救法雷尔。所以假如我是你的话,我今晚就不回去了。”

 听到这话,卢娜咬紧了下。我俩此刻站在停车场的远端。

 “实际上,”我又说“假如你愿意开车送我去酒店,那就十全十美了。”

 “这么说吧,我又不是在经营让你的人生变得完美的生意。”卢娜厉声说,重又回到她那坚韧不拔的性格角色中“我必须得在事情不可收拾之前回到教堂里去,取出一些文件。姑娘,想想看。血鬼将如何对待戈弗雷?他们会让他留住一条小命么?他是一个童癖,一个连环杀手;犯下的谋杀次数你甚至数都数不过来。他不会停手的,而且他也对此心知肚明。”

 这么说来,兄弟会方面也有好的一面•••它向像戈弗雷之类的血鬼提供场所,让他们在众目睽睽之下实施自杀?

 “也许他们应该把仪式过程放到收费电视上。”我说。

 “假如有可能,他们会干的。”卢娜一本正经地回答说“那些血鬼试图融入主,他们对任何扰他们计划的家伙都会毫不留情。戈弗雷可像一个贴海报的男孩那么安全无害。”

 “卢娜,我一个人无法解决所有的问题。顺便说一句,我的真名叫作苏琪。苏琪•斯塔克豪斯。不管怎样,我已经尽我所能。我完成了自己被雇佣去做的活计,现在我得回去报告情况。不管戈弗雷还活着,或是已经死了,我想他是难逃一死了。”

 “你最好是对的。”卢娜晦气地说。

 我搞不清为什么如果戈弗雷改变了主意,那就变成了我的过错。我只是对他选择的自裁地点进行了点质问,但或许卢娜说的是对的,我也许该承担一部分的责任。

 真是生命中不可承受之重。

 “那就拜拜啦。”我和卢娜道了声别,然后就开始一跛一跛地沿着停车场后面朝马路方向走去。我还未走远,就听到教堂方向传来叫喊声,教堂外面所有的电灯一下子都亮了起来。突如其来的亮光照得人目眩。

 “也许我终究不该回兄弟会中心。那不会是个好主意。”卢娜驾驶者一辆富士傲虎,开着车窗冲我吆喝。我的手脚并用地砖进了乘客座位,然后我俩朝着通往四车道公路最近的一个出口加速驶去,我下意识地系上了安全带。

 但是尽管我们的动作已经很快,其他人的反应也很迅捷。好几辆各不相同的家用轿车堵住了停车场的各个出口。

 “该死的。”卢娜咒骂说。

 我俩傻坐在车椅里,卢娜拼命想着办法身。

 “他们不会让我离开的,就算我们把你藏在某个地方也不行。我不能让你回到教堂。他们能轻而易举地搜索停车场。”卢娜又咬紧了下嘴

 “哦,该死的差事,无论如何也要逃出去。”她一边说一边给傲虎车换档。卢娜一开始还是老样子地开着车,尽量不想引起对手的注意。“这些人要是被汽车咬着不放,就哪里还会管啥子教派。”她说。卢娜从教堂侧翼楼往北开,驶过将停车场与草坪分开的步行道,接着车子开到了草坪上,绕过篱笆围着的玩耍区。我发现自己开心地咧嘴大笑,尽管这样做痛得要命。

 “啊呀!”当汽车撞倒草地灌溉系统的一个水头,我吆喝起来,我们飞一般的驶过教堂的前庭,在震惊之下,没有一个人想到追赶。然而,只过了片刻他们就组织好了追赶队伍,真是死不改。那些不怎么赞成兄弟会的极端做法的教众,今晚注定要接受一次发人深省的警示了。

 卢娜看了眼后视镜,然后说:“他们已经解了出入口,肯定有人在追逐我们。”我们的汽车在教堂门前的另一条四车道大马路上挤入车,前后左右的车辆喇叭声此起彼伏,抗议我们突然挤进车

 “该死的。”卢娜骂了一句。她将汽车减至合理的车速,不停地望着后视镜。“天色太暗了,我都辨别不了哪些是追逐者的车。”

 我心里琢磨着巴里有没有向比尔提醒事态。

 “你有手提电话么?”我问卢娜。

 “在我的包里,和驾驶证一起还放在教堂里我的办公室内。我到了办公室才知道你逃脱了出来,因为我在那儿闻到了你的气味,还知道你受了伤。所以我跑到外面去四处找你,当我怎么也找不到你时,我就跑了回来。我俩运气真够好,幸亏我把车钥匙放兜里了。”

 上帝保佑变身人啊。我对那台遗忘在办公室里的手提电话念念不忘,但怎么单相思也不管用。我突然想搞清楚自己的手提包的下落,大概还在太阳兄弟会的办公室吧。至少我已经取出了所有的身份证件。

 “我们是不是应该在哪个公用电话亭或者警察局停一下?”

 “要是你打电话给警察,他们会怎么做?”卢娜用大人鼓励小娃娃动脑筋的语气问我。

 “警察会去赶到教堂?”

 “姑娘,然后会发生什么?”

 “啊,他们会问斯蒂夫,他为什么囚一位无辜人类?”

 “很好。斯蒂夫会说些什么?”

 “我不知道。”

 “他会说,‘我们从来没有囚过这位姑娘。她和我们的雇员加布发生了某种争执,然后还把加布给杀了。警官,逮捕她吧!”

 “哦,你认为他会这么说?”

 “我认为百分之百会这样。”

 “法雷尔呢?”

 “要是警察开始冲进教堂,你最好相信兄弟会已经派人赶到地下室去,把法雷尔用木桩戳死。等到警察们到地下室时,法雷尔已不复存在。要是戈弗雷不站到兄弟会一边的话,他们会用同样的手段对付他。戈弗雷大概会忍受这一切,因为他本来就想要一死了之。”

 “啊,那么雨果呢?”

 “你以为雨果会解释来龙去脉,说自己如何被锁在地下室里?我不清楚那个傻瓜会说些什么,但他肯定不会吐真相。这几个月来,他一直过着两面的生活,自己都说不清脑子还清醒不。”

 “那么我们就不打电话叫警察。我们该打给谁呢?”

 “我会送你去见血鬼。你无需了解我那边的人马,他们不想给人知道,你明白么?”

 “明白。”

 “你能认出我们变身人,你自己也肯定有点超自然能力吧?”

 “是的。”

 “那你是哪种?肯定不是血鬼,也不属于变身人。”

 “我是一名读心术士。”

 “你是读心术士!没错吧!啊,我太兴奋了!”卢娜模仿着传说中鬼魂的声音。

 “不用那样兴奋吧!”我语气有点儿暴躁,但我想这可以原谅。

 “抱歉。”卢娜口是心非地说“好吧,接下来的计划是——”

 然而我根本就没能听清楚计划的内容,因为就在那一刻,我们的汽车被后面的车子狠狠地撞上了。

 我知道的第二件事,就是我此刻头朝下脚朝上地倒挂在汽车安全带上。一双手伸进来,想拉我出来。我认出了指甲油颜色,是莎拉。我狠狠地咬了她一口。

 随着一声尖叫,那只手缩了回去。“她显然是迷糊了。”我听见莎拉在用甜甜的声音向旁人急促地解释。我意识到那些人和兄弟会毫无关系,我也得行动了。

 “甭听她的,就是她的车撞了我们。”我叫喊道“别让她碰我。”

 我转眼察看卢娜,她的秀发此刻都碰到了车顶。卢娜清醒着,但却一言不发。她不停扭动着身,我琢磨着她是不是想要解开安全带。

 从车窗外面传来好多人争执不休的吵嚷声。

 “我告诉你,我是她老姐,她是喝醉酒而迷糊了。”波莉告诉某个人。

 “我和她没关系。我要求现在就测试我有没有喝醉酒。”我用自己最具威严的口吻反驳说,考虑到我被撞车的晕乎乎和头上脚上都倒挂着的处境,这种反驳可真不容易“麻烦立即给警察打电话,还要叫救护车。”

 尽管莎拉随即开始喋喋不休,一个厚重的男嗓音打住了她的唠叨“女士,听上去她不想让你在身旁,听上去她说的很有道理。”

 一个男人的脸孔出现在车窗处,他双膝着地,侧着身弯下,好窥视车子里面的情况。“我已经拨打911了。”男人用厚重的嗓音告诉我。他的头发蓬蓬的,下巴上尽是胡子茬儿,但我觉得他的形象好伟岸。

 “请待在这儿吧,等到警察和救护车来了再走。”我乞求说。

 “我会的。”男人向我做出承诺,接着脸庞从窗户处消失了。

 此时外面的聒噪声更重了。莎拉和波莉尖叫声吵嚷着。他们俩撞上了我们的车,好几个路人目击了撞车过程,她们声称自己和被害人是姐妹,还很不讨围观群众的喜欢。我还了解到另外有两个兄弟会的大汉和她们在一起,那两人更谈不上讨人喜欢。

 “那我们要走人了。”波莉怒气冲冲地说。

 “不行,你们不能开溜。”我的那位“伟岸”而好斗的男士应声说“不管如何,你们还要和她们换车辆保险单。”

 “说得对,”一个年幼些的男嗓音接着说“你们就是不想支付她们的车辆修理费。要是她们受伤了怎么办呢?你们不是还得支付医药费?”

 卢娜成功地解开了自己身上的安全带,扭动身体,接着摔落到此刻已成“地面”的车顶。卢娜凭借着让我只能羡慕的柔韧身体,将脑袋探出打开的车窗,然后开始将脚踩在她所能找到的落脚点上。渐渐地,她扭动着身体,从车窗口爬了出去。卢娜找到的一个落脚点碰巧是我的肩膀,但我甚至没有叫一声痛。我们两人中需要有一个从车里困。

 当卢娜爬出车后,外面传来连连的惊叹,接着我听见她说:“那好,开车的是你们中的哪一个?”

 好多人的回答声叽叽喳喳一同响起,有人说是这个,一些人说是另一个,但他们都认定莎拉波莉和她们的跟班是犯事者,而卢娜是一位受害人。围观者数目如此之多,当兄弟会的另一辆载大汉的车子停下时,他们根本无法把我们拉走。上帝保佑美国的围观群众,我心里念叨着。此刻的我,真是多愁善感啊。

 最后把我从汽车残骸里解救出来的急救员,真是我见过的最俊俏的男生了。根据他的姓名标牌,他的大名叫萨拉扎,我呢难道“萨拉扎”只为了确认自己还有力气说话。我不得不小心翼翼地把姓名拼读出来。

 “嗯,我在这儿。”他一边翻起我的眼睑观察我的瞳孔,一边回答“小姐,你有点儿被撞伤。”

 我正告诉他我在汽车事故前受过点伤,然而我听见卢娜说:“我的历从仪表板上飞落下来,撞到了她的脸蛋。”

 “小姐,要是你不在仪表板上摆放杂物,那会安全得多。”一个夹杂着平鼻音腔调的新嗓音说话了。

 “我听你的,警官。”

 警官?我想要转过脑袋,却从萨拉扎处得到了一顿教训。“你得保持静止,直到我给你检查完毕。”他严厉地说道。

 “好吧。”我马上就妥协了“警察到这儿来了?”

 “是的,女士。现在你还有哪些部位疼痛?”

 我俩一问一答了一系列的问题,多数我都还能回答。

 “小姐,我想你会安然无恙的,但我们需要把你和你的朋友送到医院,检查下身体。”在我们是否要去医院的问题上,萨拉扎和他的搭档(一位大块头的英裔女人)抱着实事求是的态度。

 “哦,”我连忙不安地说“我们不需要去医院,对吧,卢娜?”

 “我们要去的,”卢娜让我大吃一惊地回答说“我们得给你照下X光,甜心。我的意思是,你的脸颊看上去伤得很重,一定要去医院。”

 “哦。”我被峰回路转的形势得有点儿瞠目结舌“要是你这么认为的话,那好吧。”

 “嗯,好的。”

 于是,卢娜向救护车走去,而我被送上了担架,伴随着汽笛的呜拉呜拉声,我们朝医院进发了。在萨拉扎合上车门前,我见到了最后一幕:波莉和莎拉和一位个子极高的警察对话。她们两人看上去都沮丧极了,这再好不过了。

 我们去往的那所医院和所有医院的样子差不多。当我和卢娜身处同一间格子间、一位护士进来问询详细情况时,卢娜紧紧靠在我身边。她对护士说:“告诉约瑟夫医生,卢娜•加萨和她的妹妹来了。”

 护士是一位年轻的黑人女腹狐疑地看了卢娜一眼,不过嘴上应承说“好的”然后马上离开了。

 “你想干什么?”我问卢娜。

 “难道命令护士停止填写各种表格?我是故意要来这家医院的,我们的人在城里的每家医院都安了人手,但我最了解这儿的人。”

 “我们的?”

 “是我们,变身人。”

 “哦!”我迫不及待地想告诉山姆变身人的组织有多么厉害。

 “我是约瑟夫医生。”一个冷静的嗓音响起。我抬起头看到一个头银发的瘦个子男人走进了我们这块用帘子隔起来的病房。他的头发有点谢顶,在高挑的鼻子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在镜片的放大下,他的蓝色眼眸显得很专注。

 “我是卢娜•加萨,这位是我的朋友•••呃•••麦瑞戈德。”卢娜说话间仿佛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事实上,我朝她瞅了一眼,想知道她到底是不是货真价实的那位卢娜。“我俩今晚在执行任务时遇上了霉运。”

 医生用猜疑的眼神打量着我。

 “她这个人值得信赖。”卢娜郑重其事地说。我不想用咯咯的傻笑毁掉眼下这个时刻,但我必须咬住嘴才抑制住笑声。

 “你需要照下X光。”医生察看了我的脸,又检查了肿得厉害的膝盖,然后才对我说。我全身上下有多处擦伤和瘀伤,但脸和膝盖才是真正受伤严重的部位。

 “那么我们需要快点照完X光,然后从安全通道逃出这儿。”卢娜用不容拒绝的口吻命令道。

 没有一所医院的人员手脚如此麻利过。我只能猜度约瑟夫医生位列于医院的董事会,或者他是哪个头头脑脑。便携式的X光照机推进病房,照完X光片,几分钟后约瑟夫医生就告诉我颧骨上有一处头发丝细的裂纹,它会自动复原。或者等我的肿消退了,可以再去看整形医生。他给我开了一点止痛药,待了许多医嘱,还给了我两个冰袋,一个放在脸上,一个搁在他称呼为“扭伤了”的膝盖上。

 之后还未过十分钟,我们已经踏上逃出医院的路。卢娜用一辆轮椅推着我走,约瑟夫医生在前领路,一起穿过某条维修用的地道。一路上,我们遇到两三位正要进医院上班的雇工,他们显然属于穷苦人,干着那些给医院看门或者烧菜做饭的低收入差事。我无法相信自命不凡的约瑟夫医生以前曾经到这条地道来过,但他看上去路,而雇工们见到他也不觉得惊讶。在地道的终点,约瑟夫医生推开了一扇沉重的金属门。

 卢娜•加萨向医生庄重地点头致意,说了句“多谢了”然后推着我步入了夜。外面停泊着一辆大型号的旧车,颜色要么是深红要么是深棕。正当我想要仔细瞧瞧,我觉察到我们是在一条巷子里。沿墙放着一排大号的垃圾桶,我在两只垃圾桶中间看到一只猫,猫咪突然飞扑向某个东西——我不想搞清楚那到底是什么。我们身后的金属门一下子关上后,小巷变得静谧起来,我重又感觉到害怕起来。

 我厌倦了害怕的滋味,已经到了难以置信的地步。

 卢娜朝汽车走去,打开后门,对里面的不知什么人嘀咕了几句。不知她得到了什么回答,但那个回答让卢娜很生气,她改用另一种语言大声训斥对方。

 接下来就是你来我往的争执。

 卢娜跺着脚,朝我走来。“你必须蒙上眼睛。”她这样告诉我,显然还确信我会为此感到自己遭受了冒犯。

 “没问题,”我回了句,同时单手一挥,表示这只是锁屑的小事而已。

 “你不介意?”

 “不,我理解你们,卢娜。每个人都想保有他的隐私。”

 “那么好吧。”她疾步走回到车子那边,回来时手里捏着一条绿色和孔雀蓝色间杂的丝绸围巾。她折叠起围巾,就好象我们将要玩耍“钉驴尾”游戏似的,然后用围巾牢牢地蒙住我的眼睛,在后脑勺处系了个结。“听我说,”她在我耳边低语“这两个人都是恶,你要小心提防。”好的,我想要再胆战心惊些。

 卢娜将我推到车子边上,扶我进去。我猜卢娜重新将轮椅推回到那扇金属门边上,等待医院里的人来收回;不管怎样,片刻之后卢娜从另一侧上了车。

 车子的前排坐着两个人。我非常细微地去感应他们的心灵,然后发觉两个人都是变身人,至少他们的大脑状态给我变身人的感觉,和我从山姆和卢娜处感知的半隐半现、纠在一块的一堆混乱一模一样。我的老板山姆通常会把自己变身成一只牧羊犬。我不想知道卢娜更喜欢变身成哪种动物。眼下这两个变身人很不同一般,像是某种大牲口的悸动。他们头脑的轮廓感觉上去也隐约不同,不大像是人类的脑袋。

 汽车颠簸地开出了小巷,朝夜里驶去,车子里暂时陷入了一片沉默。

 “是去静滩酒店,对吧?”司机出声询问。她的嗓音听上去有点儿咆哮的感觉,接着我突然意识到现在差不多是满月。哦,天啊。变身人在满月那天一定要变身。也许就因为这样,今晚在兄弟会中心时候,天色刚变黑,卢娜就欣欣然地跟我一块儿开溜。她肯定是被满月的现身得神志恍惚。

 “是的,谢谢你。”我客气地回答。

 “食物也会说话啊,”另一位乘客说,他的嗓音比司机更接近于咆哮声。

 我自然不喜欢这样的嘲讽,但我不知该如何回答。显然,我对变身人的了解与血鬼的了解在同一档次。

 “你们俩客气点行不?”卢娜帮我说话“这位是我的贵宾。”

 “卢娜怎么和狗食搅和在一起了啊?”那位乘客讥讽说。我真的开始讨厌这个家伙了。

 “我闻起来更像是汉堡包的味道。”司机说“她擦伤了一两处,是吧,卢娜?”

 “你俩正在给贵宾留下深刻的印象,让她明白我们是多么的‘文明’。”卢娜严厉地训斥“控制下分寸。苏琪刚刚度过一个恐怖的夜晚,她还摔断了一骨头。”

 夜晚甚至还未过掉一半。我移动了下紧靠脸庞的那个冰袋的位置,面颊骨部位再也忍受不了冰凉冰凉的感觉。

 “为何约瑟夫一定要叫这些狼人来啊?”卢娜在我耳边嘀咕。但我知道狼人们一定听见了;山姆能听见所有的动静,但无论怎么比较他也没有真正的狼人厉害。或者至少这是我的评价。说句实话,直到这一刻前,我还吃不准世上到底有没有狼人。

 “我琢磨着,”我拉起嗓门,巧妙地回答说“他肯定是以为如果我俩再受到攻击,狼人一定能保护好我们俩。”

 我感觉到前排坐着的两个狼人竖起了耳朵,听我在说些什么。也许他们的耳朵真的竖了起来。

 “我们现在还行。”卢娜愤愤然地说。她坐在我的身边,身体搐了几下,然后焦躁地动来动去,仿佛刚刚灌下了16杯咖啡。

 “卢娜,我俩差点被撞死,你的汽车也落了个报废结局。我们还被送进了急救室,这哪里算得上‘还行’啊?”

 我接着自己回答了自己的提问。“嘿,卢娜,我很抱歉。在兄弟会那帮人就快宰了我的时候,你出面救了我。他们把我俩撞了个半死,这不是你的错。”

 “你俩今晚过了一个不安分的晚上?”那位乘客用稍许斯文些的语气问道。他很想有机会打上一架。我不晓得是不是所有的狼人都像这家伙一样的坏脾气,或者这仅仅是他个人的脾

 “嗯,和那些该死的兄弟会成员,”卢娜的口吻里显处一丝自豪感“他们把这位小雏关在了地下室的囚牢里。”

 “在说胡话吧?”司机质问说。她同样周身弥漫着兴奋的感觉——这么说吧,找不到恰当的词语形容,我不得不将它形容为她所散发的气场。

 “没胡说,”我坚持说“我在家乡也为一个变身人工作。”我又添上了一句,力求打开对话的局面。

 “没说瞎话吧?你干的是哪个行当?”

 “一家酒吧。那个变身人开了一家酒吧。”

 “这么说来,你离家很远喽?”

 “远得很。”我说。

 “今晚这个女人救了你的命,是真的么?”

 “千真万确。”我回答绝对是发自内心“卢娜救了我的小命。”他们刚才的探问难道是实打实的?卢娜变身后难道真的是一个蝙蝠•••哦,天啊!

 “卢娜,干得好!”狼人愈发阴沉的咆哮声里出更多的尊重。

 理所当然地,卢娜觉得这句表扬很受用,高兴得拍了拍我的手掌。在这种更让人惬意的寂静氛围中,我们大概行驶了五分多钟,直到司机出声说:“静滩酒店就快到了。”

 我久久地松了口气。

 “有个血鬼等候在酒店外面。”

 听到这话,我差一点就要动手扯下蒙住眼睛的围巾,幸好我最终意识到那将会是一件冒犯狼人的事情。“他长得什么模样?”

 “高个子,金色头发、大脑袋上头发茂密。是友还是敌?”

 我不由得细想了一下。“朋友。”我尽量不让自己出疑惑的语气。

 “太好了,”司机说“他会不会和异族约会?”

 “我不清楚。要不要我给你问问?”

 卢娜和那位乘客两人都立马发出了嘎嘎的笑声。“你不能和死人谈恋爱!”卢娜抗议说“戴博,开快点——呃,姑娘!”

 “哦,行行行,”司机说“血鬼里有几个不是那么坏吧。我就停在路边,小牛骨头。”

 “他在说你呢。”卢娜在我耳边小声说。

 汽车停到路边,卢娜侧过身替我打开车门。当我在卢娜的指引和推扶下走出车门时,我听见人行道上一声惊叹。一眨眼的工夫,卢娜就在我身后砰地合上了车门。随着轮胎发出的刺耳声音,载着变身人的汽车从路边开走了。在凝重的深夜空气里,一声啸叫紧紧尾随在车尾。

 “苏琪?”一个熟悉的声音问我。

 “艾瑞克?”

 我正想摸索着解开蒙眼的围巾,但艾瑞克一把拿住后脑处的围巾,将它扯了下来。要不是围巾上稍许有些污渍,我倒是白得了一条很漂亮的围巾。在阴暗的夜里,酒店前面两扇厚重的大门开启着,灯火辉煌。艾瑞克的面色无比的苍白,最醒目的就是他穿着一套款式非常传统的海军细条纹西服。

 再次见到艾瑞克,我真是高兴得要命。他抓住我的手臂,防止我兴高采烈地窜,然后低头用一种深不可测的表情凝视着我。血鬼族于此道。“你出了什么事?”他说。

 “最初我们去了太阳兄弟会中心,想把你营救出来。但我们在路上从一个在警队当差的伙计那里听到,你碰上了一起交通事故,还被送往了医院,所以比尔又赶往了医院。在医院里他发现你们已经从非正当的渠道出了医院,但没人肯告诉他详情,他也没法威胁医院的员工。”艾瑞克的表情看上去十分的沮丧。在艾瑞克看来,自己必须在人类法律框架下生活是一种千载不变的冒犯,尽管他在很大程度上享受了它的好处。“然后就失去了你的踪迹。门童也只是收到过一次你的心灵口讯。”

 “可怜的巴里,他还好么?”

 “拿了700元的赏金,正乐着呢。”艾瑞克讥讽说“现在我们只需要比尔过来了。苏琪,你惹了多大的麻烦啊。”他从口袋里掏出一部手机,摁下了一个电话号码,等待了似乎许久,对方才作出应答。

 “比尔,苏琪到了。几个变身人把她送回来了。”艾瑞克将我上下打量了一遍“受伤重,但还能走路。”他又听了一会儿“苏琪,你带了门钥匙么?”他问我。我在裙子口袋里摸索了一阵,距离我把那张方方正正的钥匙门卡放进口袋,时间仿佛已经过去了百万年之久。

 “在的。”我回答说,心里简直不敢相信今晚总算有件事没出差错“哦,等等!他们找到法雷尔了没有?”

 艾瑞克举起手,向我示意他马上就回答我的提问。“比尔,我会带她上去,开始给她疗伤。”斯瑞克直了板。“比尔,”艾瑞克的嗓音听起来仿佛世界充了威胁“那就这样吧,再见。”挂上电话后,艾瑞克转过身朝向我,仿佛我俩的对话从始至终都没被打断过。

 “嗯,法雷尔很安全。他们突袭了兄弟会中心。”

 “是不是•••有很多人受伤?”

 “多数人都被吓得,根本不敢靠近血鬼一步。人群作鸟兽散,逃回了家里。法雷尔和雨果两人被关在一间地下室的囚牢里。”

 “哦,对了,雨果。他怎样了?”

 我的提问声里充了好奇,因为在我俩踱步走向电梯时,艾瑞克侧过脸瞅我。我因为脚跛得厉害而走不快,艾瑞克在迁就我的步速。

 “要不要我背你?”他问我。

 “哦,我想不必了。我已经走了这么远。”假如换作比尔,我肯定会立刻接受他的殷勤。巴里站在侍者领班的桌子背后,朝我招了招手。要不是此刻我和艾瑞克在一起,他肯定会跑上前来,我向他抛去一个意味深长的眼色(我希望是这样),暗示我稍后会和他好好谈谈,然后电梯门“叮”地打开,我和艾瑞克迈进了电梯。艾瑞克摁下了楼层按钮,然后靠在了电梯里镶嵌了镜子的那面墙上,恰好和我面对面。凝视着艾瑞克,我见到了自己的影子。

 “哦,不。”我惊恐万分地喊道“哦,不。”我的头发先是被假发得塌了下去,然后被手指梳理了一下,从而成了一场灾难。我的双手无助而又痛苦地抚摸着发丝,颤动的嘴角上淌过强抑不住的眼泪。我的头发是最糟糕的。我浑身上下的多数部位都是看得见或轻或重的瘀伤,而那些只是你瞧得见的部位而已。脸蛋肿,一侧脸毫无血,颧骨部位的瘀伤中心划了一条切口,上衣的一半纽扣都不见了踪影,裙子不仅被撕裂了,还污秽不堪,右臂上尽是些血迹斑斑的肿块。

 我开始大声哭泣,因为我的模样是如此的可怕,它让我仅有的一点儿勇气也为之瓦解。

 值得赞扬的是,艾瑞克虽然也许很想奚落我,但他没有乘人之危。“苏琪,去洗个澡,再换身干净的衣服,你马上就会精神焕发。”他仿佛是在跟一个小娃娃讲话。但说句老实话,我现在感觉自己比小娃娃大不了多少。

 “狼人们认为你很可爱。”我一边呜咽一边说。我和艾瑞克走出了电梯。

 “狼人?苏琪,你今晚真是冒险经历丰富啊。”艾瑞克像抱一团衣服似的搂住了我,把我的脸蛋捧在他的面前。我濡了他的那身好看的西装上衣,眼泪鼻涕全沾在了上面,那件白白净净的衬衫也不再是干净无暇。

 “哦,对不起!”我往后退却,看到艾瑞克的那身西服被我得一塌糊涂,赶紧用围巾擦拭。

 “别再哭了,”他慌张地说“别再哭了,我不会介意把衣服送到干洗店去,当然更不会介意拿到一套崭新的西装。”

 我一想到令人畏惧的血鬼头领艾瑞克竟然害怕我这个哭哭啼啼的女人,就感觉非常的好笑。我的泣声里开始混入了吃吃的偷笑声。

 “有好笑的事情?”他开口问我。

 我摇了摇头。

 我将门卡了进去,然后和艾瑞克迈进屋内。“要是你愿意的话,我会扶你到浴缸里,苏琪。”艾瑞克提议说。

 “哦,我想不用了。”痛痛快快地洗个澡,是我现在最想做的一件事,而且再也不用穿身上这种脏衣服,但是我拿得很准,自己不会一边洗澡一边由艾瑞克在一旁伺候。

 “我敢打赌,你赤身体的时候堪比一道美味佳肴。”艾瑞克这么说只为了逗我开心。

 “你晓得的。我的味道就像大号的长条油泡芙一样美味,”我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在一张椅子里坐下“然而现在我感觉自己更像是一条布戴香肠。”布戴香肠是居住在路易斯安那州的法国人后裔菜谱里的食品,充填这各种各样的食材,但其中没有一种能给人雅致的感觉。艾瑞克推过来一张直背椅,把我的脚抬起来放在上面,好让膝盖保持水平。我重新把冰袋放在膝盖上,合上了眼。艾瑞克打电话给大厅服务台,要来了几把镊子、一个水碗、一些消毒的药膏,以及一把带滚轮的椅子。不到十分钟,这些东西都送到了客房,酒店的职员真的很专业。

 靠墙摆放着一张小桌子。艾瑞克将它搬到我所坐的椅子右侧,抬起我的胳膊,搁在了桌子上。然后他打开了电灯,在用一块巾擦拭了我的右臂后,开始处理那些小肿块。伤口里全都是卢娜的那辆傲虎的汽车玻璃屑。“假如你是名普通女孩,我完全可以魅惑住你,让你丝毫感觉不到疼痛,”他评语道“鼓起勇气吧。”挑碎玻璃屑出来真是疼得要命,自开始到结束,我始终都泪面,但我依旧极力保持住沉默。

 最后,我听见门卡入的声音,于是睁开了眼睛。比尔凝望着我的脸庞,吃惊地却步,然后又查看起艾瑞克的疗伤进度。他带着赞许的表情冲艾瑞克点了点头。

 “怎么发生的?”比尔轻轻触摸着我的脸庞,开口问道。他将余下的一张椅子拉近,坐了下来。艾瑞克继续忙活着给我疗伤的差事。

 我开始解释今晚的经历,因为过于疲倦,说话时而变得磕磕绊绊。当我叙述到加布行不轨的部分时,我根本没有足够的才智把真相讲述得低调些,以至于我清楚地看见比尔用钢铁般的意志力抑制住自己的脾气。他轻轻地拎起我的上衣,窥视里面被拉下的文以及部的乌青瘀伤,甚至都没有顾及艾瑞克也在场。(他自然也趁机瞟了几眼。)

 “加布怎么了?”比尔十分平静地问我。

 “呃,他死了。”我说“戈弗雷杀了他。”

 “你看见戈弗雷了?”艾瑞克前倾下身子,他在此之前还未出过声。他此刻将我胳膊上的伤口处理完毕,现在胳膊上涂了消毒药膏,就好象是在防止婴儿得疹。

 “你说得对,比尔,就是戈弗雷劫持了法雷尔,尽管我还不知道任何细节。戈弗雷阻止了加布强暴我,但我还是必须得说,我自己也尽了很大的努力。”

 “甭说大话了,”比尔笑着说“这么说来,那个男人一命呜呼了。”然而比尔似乎并未感到满意。

 “戈弗雷阻止了加布的恶行,还帮助我逃跑,做了大好事。他只不过是想要考虑一下直面黎明的念头。他在哪里?”

 “在我们袭击兄弟会中心的时候,戈弗雷逃进了夜。”比尔解释说“我们中没一个人追得上他。”

 “兄弟会中心怎样了?”

 “苏琪,我会讲给你听的。但先让我们跟艾瑞克说晚安吧,然后我会一边给你洗澡,一边说给你听。”

 “好吧。”我同意了“艾瑞克,晚安。谢谢你的救助。”

 “我想关键就是这些了,”比尔对艾瑞克讲“要是另外有事,我会稍后去房里找你。”

 “好的。”艾瑞克眼睛半睁半合地注视着我。他在我给疗伤时,肯定过了我那条血迹斑斑的胳膊,血的味道似乎是让他兴奋了起来。“苏琪,好好休息。”

 “哦,”我的眼睛突然睁开“你要知道,我们欠了变身人一个人情。”

 听完这话,两个血鬼全都直盯着我看。“好吧好吧,也许不包括你们血鬼在内,但我肯定是欠了他们人情。”

 “哦,他们会提出要求,”艾瑞克估摸说“那些变身人从来不会白干活。苏琪,晚安。我很高兴你没被强暴,也没丢掉小命。”艾瑞克突然咧嘴一笑,出了更多的真我本

 “哎呀,多谢你,”我说完话又闭上了眼睛“晚安。”

 房门在艾瑞克身后合上,比尔把我从椅子里抱了出来,带我进入浴室。里面和多数旅馆的浴室一般大小,浴缸大小却正好合适。比尔将浴缸放了热水,然后小心谨慎地褪下了我的衣衫。

 “比尔,直接把衣服扔掉。”我说。

 “稍后我也许会一扔了事,不过现在暂且这样吧。”比尔上下打量着我的瘀伤,双随之抿成了一条直线。

 “一些瘀伤是因为摔在楼梯上,还有些是由于撞车事故。”我向比尔解释说。

 “要是加布还没死,我肯定要把他找出来干掉。”比尔自言自语“我会慢慢地折磨他。”他像抱婴儿一样不费吹灰之力地抬起我,把我放进浴缸,然后开始用巾和香皂给我洗身子。

 “我的头发脏死了。”

 “呃,是很脏,但我们也许该等到明早儿再洗头。你需要尽快休息。”

 比尔从我的脸蛋开始,轻手轻脚地从上往下擦拭我的体。随着污泥和血痂溶于水中,清水变了颜色。比尔彻彻底底地察看我的胳膊,确保艾瑞克拔除了所有的玻璃碎屑,然后他放空浴缸的水,又重新放,我则在一边冻得瑟瑟发抖。到了这时,我的身子总算是洗干净了。在我再次为了脏兮兮的头发而抱怨后,比尔终于让了步。他打了我的脑袋,把洗发香波涂抹在我的秀发上,用力地洗。在一个人肮脏了好久后,重新感觉到从到脚的干净,再有一张铺着干净的被褥、松软舒服的铺,然后睡上一个安稳觉,再没有什么能比得上这样的没事了。

 “告诉我,兄弟会中心后来怎样了?”在比尔扛我到上时,我开口说“陪在我身边。”

 比尔把我到被窝里,然后爬进了另一侧,把手臂垫在我的脑袋下面,紧紧靠在我旁边。我小心翼翼地用前额靠住他的膛,来回摩挲着。

 “等我们到那儿,早已经得像蚁丘一样,”他说“停车场上尽是些车子,人为患,还有更多的人开车过来参加——就是整夜睡在那里的那种?”

 “闭仪式。”我嘴里低声回答,同时万分小心地挪起右侧身子,靠在了比尔身上。

 “当我们抵达那儿时,情况有点儿混乱。几乎所有人都冲进了自己的汽车,开溜得飞快。他们的首领纽林试图阻挡我们进入兄弟会的会堂——那地方过去肯定是座教堂?——他告诉我们,假如我们踏入一步,我们就会燃烧起来,就因为我们是恶魔。”比尔不屑地哼了个响鼻。“斯坦把纽林一把抓起,仍到了一旁。然后我们走进教堂,纽林和他老婆跟在后头。没一个血鬼自动燃烧起来,这似乎大大地动摇了教众们的信念。”

 “我敢打赌,肯定是这样。”我贴着比尔的膛呢喃。

 “巴里告诉过我们,当他和你心灵通讯时,他能感觉到你在‘下面’——在地底下。他认为他从你那儿接收到‘楼梯’这个单词。我们一共有六个人——斯坦、约瑟夫•韦拉斯克兹、伊莎贝尔,还有其他人——我们大概花了六分钟找遍了各个角落,最终发现了那段楼梯。”

 “你们是怎么打开铁门的?”我依然记得铁门上有厚实的门锁把关。

 “我们把门从铰链上扯了下来。”

 “哦。”那倒肯定是快捷的进入法子。

 “我自然以为你还在地下室里,等我发现躺着一具男尸的那间小室,看到他的裆门户大开•••”比尔停顿了许久,然后继续说:“我确信你曾经在那儿。我依然可以闻到你散发在空气中的气味,男尸上沾染着血迹,是你的血,我还在周围发现类似的血迹,我忧心忡忡。”

 我拍打比尔一下,因为我太过疲倦和虚弱,拍打都变得有气无力,但这是我此刻所能提供的惟一慰藉。

 “苏琪,”比尔十分谨慎地告诉我“你还有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我昏昏睡,搞不明白比尔的用意。“没了。”我说完就打了个哈欠“我想自己早就把今晚的冒险经历全说了。”

 “我想也许因为艾瑞克早些时候在这间房里,你不大方便说,你难道不想一五一十地把事情全讲出来?”

 我终于听到了比尔的弦外之音,于是我亲吻着他的口,呢喃说:“戈弗雷的救驾真是很及时。”

 紧接着,就是久久的沉寂,我抬起头,看到比尔的脸庞绷的紧紧的,看上去就像一尊雕像,在苍白的肤映衬下,黑色的睫清晰可见到惊人的程度。那双黑色的眼眸仿佛是一对无底。“告诉我剩下的事情。”我说。

 “然后我们进入地下防空深处,发现了一间更大的房间,还有一个堆了食物和支等补给品的地方,很明显,曾有另一个血鬼被关押在这里。”

 我从始至终没有见过地下防空的那块区域,而我铁定不会有重访就地的计划。

 “在第二间囚室里,我们发现了法雷尔和雨果。”

 “雨果还活着?”

 “差不多已经踩在鬼门关上了。”比尔亲吻了一下我的额头“雨果真是幸运,法雷尔比较喜欢年轻男生。”

 “也许那就是为什么戈弗雷在决定拉另一个罪人做典型时,选择劫持法雷尔的原因。”

 比尔点点头。“法雷尔也是这么说的。但他已经好久好久没有做过爱、喝过血,无论在哪方面都饥渴得要命。要不是有银质的镣铐束缚着法雷尔,雨果肯定•••会霉运透顶。即便有银镣铐捆绑着法雷尔的手腕脚踝,他还是能到雨果的血。”

 “你们知道雨果是内鬼了么?”

 “法雷尔听见你和他的对话了。”

 “怎么——哦,对的,血鬼听觉敏锐。我真蠢啊。”

 “法雷尔也很想知道你到底对加布干了什么,让他那样大声尖叫。”

 “狠狠地拍打了他的耳朵。”我将一只手握成杯状,示范给比尔看。

 “法雷尔开心极了。这个加布属于那类享受凌驾于他人威权之上的坏人,他对法雷尔干了很多侮辱人格的事情。”

 “法雷尔应该庆幸自己不是个女人。”我说“雨果现在在哪儿?”

 “他在一个安全的地方。”

 “对谁‘安全’的地方?”

 “血鬼。让雨果远离媒体,他们肯定会喜欢雨果讲述他的故事。”

 “血鬼会怎么对付雨果?”

 “那该由斯坦来决定。”

 “还记得我们和斯坦的易么?要是由我找出的证据指出哪个人类有罪,他也不会因此丢掉性命。”

 比尔此刻显然不想与我争论,他收敛了表情。“苏琪,你得睡觉了。等你起来后,我们再谈这事。”

 “等到那时,雨果也许就死了。”

 “你为什么要关心他?”

 “因为易就是这样子的!我明白雨果就是个混蛋,我也恨死了他,但我还是为他感到遗憾;我想自己无法一面在他丢掉小命之事上进一脚,一面又良心无愧地继续生活下去。”

 “苏琪,等你起来后,雨果仍然会活着。我们会在那时讨论这事。”

 我感觉梦乡就像是回头冲来的海,一把将我扯了下去。难以相信现在仅仅还只是午夜两点。

 “多谢你今晚四处奔波地找我。”

 比尔顿了一下,然后说:“首先你不在兄弟会中心,只有你留下的血迹,还躺着一个一命呜呼了的强暴者。接着我发现你不在医院,你不知怎么已经被偷偷送出了•••”

 “呣呣。”

 “我吓得要命。没人知道你在哪里。事实上,当我站在那儿和接待我的护士谈话时,你的名字已经被从电脑屏幕上抹去了。”

 我对此印象深刻,那些变身人组织得井井有条,令人惊叹。“也许我该给卢娜送去一束鲜花。”我虚弱得说不出话来。

 比尔亲吻了我一口,热吻好温馨啊,这就是我记得的最后一件事情。  m.bWO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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