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泰山重返欧帕城
克莱顿回到窝棚不见珍妮·波特的踪影之后,恐惧和悲伤把他折磨得简直要发疯。瑟兰恩先生神志相当清醒,高烧突然就退了,这也是“丛林热”的特点之一。这个俄国人,因为身体虚弱,筋疲力竭,仍然躺在窝棚里的草铺上。
“我没听见什么异样的响动。”他说“那时候我一直昏
不醒。”
要不是瑟兰恩的身体确实十分虚弱,克莱顿或许会怀疑他知道珍妮姑娘的下落。可是看得出,如果没人搀扶,瑟兰恩连从窝棚里爬下来的力气也没有。目前的身体状况,不允许他加害于珍妮,倘若真干了什么坏事,他也不会有力气踩着那把
糙的梯子,再爬回到窝棚里。
克莱顿在附近的丛林里转来转去,希望能找到珍妮留下的踪迹,或者找到劫持者的蛛丝马迹,但是一直找到天黑还是一无所获。其实,那50个可怕的人因为缺乏森林知识,在丛林里留下许多痕迹。这些痕迹即使对于最愚蠢的“丛林居民”也如宽阔的大街对于克莱顿一样,一目了然。可是,他来来回回走了20次,也没有看出仅仅几个小时以前,许多人曾经从这里走过。
克莱顿一边寻找一边大声呼喊姑娘的名字,唯一的结果是招来了狮子。值得庆幸的是他及时发现了那个向他偷偷爬过来的庞然大物,不等狮子扑过来,便爬上一棵大树,在浓密的枝叶间躲藏起来。一下午的寻找就此结束。因为那头狮子一直在大树底下走过来走过去,天黑才落荒而去。
四周一片漆黑,狮子走了以后,克莱顿也不敢从树上下来,只得趴在大树的枝杈间度过一个胆战心惊的夜晚。第二天早晨他回到海滩,放弃了最后一线寻找珍妮的希望。
此后的一个星期里,瑟兰恩先生很快恢复了体力。他躺在窝棚军休息,克莱顿出去寻找食物。这两个男人不到万不得已谁也不开口说话。克莱顿现在住到了珍妮·波特住过的那边,只是在给瑟兰恩送饭送水,或者尽别的出于人道的义务时,才过去看他一下。
瑟兰恩能下地寻找食物的时候,克莱顿得了“丛林热”他好几天神志不清,躺在窝棚里翻来覆去,难受得要命。可是那个俄国佬一次也不过去看他。饥饿尚可忍受,喝不上水却是对他最大的折磨。克莱顿尽管身体十分虚弱,还得在神志昏
的间歇,每天一次设法爬到小溪边,用一只小罐取水——这个罐子是救生船上的“设备”之一。
每逢这时,瑟兰恩都幸灾乐祸地看着他,脸上一副
恶、狠毒、快活的表情。他看起来确实是以克莱顿的苦难为乐,全然忘记了这个英国人虽然有足够的理由蔑视他,但在他遭受同样苦难的时候,还是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服侍过他。
克莱顿终于因为过分虚弱,再也无法从窝棚里爬出来取水了。他渴得要命,但整整一天还是咬着牙忍受着,没去央求那个俄国伦。后来实在难以忍受,才请求瑟兰恩给他取口水喝。
俄国佬爬到克莱顿这边的人口处,手里端着一小碗水,一丝狞笑扭歪了他那张脸。
“水有的是。”他说“不过首先我要提醒你,你曾经当着那个姑娘的面诬蔑我。你把她留给自己独自享用,不让我分享…”
克莱顿打断他的话。“住嘴!”他叫喊着“住嘴!你真是一条坏透了的恶狗!居然如此诽谤一个我们都认为已经死去的好姑娘。天哪,我真傻,居然让你活了下来。你不配活着。这块土地虽然
恶,你也不配在上面生存。”
“瞧,水在这儿呢!”俄国佬说“会让你一饮而尽的。’他举起小碗自己咕噜咯噜喝了起来,剩下的都倒在地上。然后掉转头,扬长而去。
克莱顿翻了个身,把脸埋在两条胳膊里,不想再和他争辩。
第二天,瑟兰恩决定沿海岸北上,他估计这样走下去,总会找到文明人居住的地方,即使找不到,无论到哪儿,也不会比呆在这儿更糟。此外,那个濒于死亡、神志模糊的英国人一天到晚说胡话,把他搞得坐卧不安。
于是,他偷了克莱顿的长矛,踏上旅途。他本来想临走前结束了这个病人,可是想到这样做反倒行了善,便作罢了。
他当天就在海滩上看到一座兀然屹立的小木屋。看到已经接近了文明世界,瑟兰恩心里充
了希望。他以为这一定是一个居民区的边缘地带。假如知道这是谁的房子,假如知道这所房子的主人此刻正在离海滩几英里远的丛林,尼古拉斯·茹可夫一定会像逃避瘟疫一样,拔腿就逃。可是由于对此一无所知,他居然在小屋里平平安安地住了几天,尽情享受小木屋的舒适,然后继续向北而去。
坦宁顿勋爵的营地里,大伙儿正着手建造一所可以长期居住的房子,然后再派几个人到北面寻找救援。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期待中的“救星”总不见到来,于是大伙儿对珍妮·波特、克莱顿和瑟兰恩已经得救的希望彻底破灭了。谁也不和波特教授提起这个话题,而教授因为完全沉湎于那场科学的梦幻,竟没有感觉到时光的流逝。
有时候,他说几天之内,肯定会看到一条轮船在他们前面的港湾里抛锚,然后就可以和女儿幸福地大团圆。有时候又说要来接他们的是一列火车,现在也许被暴风雪挡在半路上了。
“如果不是现在已经很了解这个怪老头儿,”坦宁顿对斯特朗小姐说“我一定认为他神经不正常。”
“这桩事如果不是充
了悲剧色彩,当然是很可笑的。”姑娘悲伤地说“我从小就认识他,知道他多爱珍妮。在别人看来,一定觉得他对女儿的命运漠不关心。其实不然。仅仅因为潜心于那些虚无飘渺的科学研究,他才有眼下这种种表现。如果没有确凿的证据摆在眼前,他决不会相信女儿已经死去。”
“你永远不会想到他昨天那副怪模样。”坦宁顿继续说“我打猎归来,看见他正沿着我回营地的那条小路急匆匆地走着,一双手在长礼服的‘燕尾’下面反剪着,头上扣着那顶大礼帽,两眼只顾瞅着地,要不是碰上我,他很可能突然间就被什么野兽吃了。
“‘您这是上哪儿去,教授?”我问。“进城去,坦宁顿勋爵!’他一本正经地说,‘我要去告邮政局长一状。他们的投递工作做得太糟糕了。您瞧,先生,我好几个星期连一件邮件也没有收到!可事实上,珍妮已经给我写了好几封信。这件事一定要马上报告华盛顿。’
“您能相信吗,斯特朗小姐?”坦宁顿勋爵说“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让老头儿明白,这地方不但没有送信的投递员,连城市也没有。而且我们不但和华盛顿分属两块大陆,还不在同一个半球。
“老头儿这才开始为女儿的事情着急。我想,他一定第一次真正认识到我们目前处境的艰难,意识到波特小姐也许
儿就没有得救。”
“我真不愿意想这桩事情。”姑娘说“可实际上,除了找们这伙人里那几位失踪的朋友,我简直什么也想不起来。”
“让我们向最好处着想吧。”坦宁顿回答道“你那么勇敢,给我们大家树立了一个很好的榜样。因为,从某种意义上讲,你的损失最大。”
“是的。”她回答道“我待珍妮比自己的亲姐姐还要亲。”
坦宁顿没有表现出心里感觉到的惊讶。他刚才那句话的本意并不是指珍妮。从打“阿丽丝号”失事,他经常和这位可爱的马里兰姑娘呆在一起、最近他觉得自己越来越喜欢斯特朗小姐,心灵深处越来越得不到安宁。他不时想起瑟兰恩先生对他说斯特朗小姐要跟他订婚时那副
有成竹的样子。他
不清,瑟兰恩先生说这番话时是否真有把握。在姑娘这方面,他似乎从未看到过和他有超乎于一般友谊的表示。
“那么,如果瑟兰恩先生出了事——如果他们都出了事的话——你就更痛苦了。”他大着胆子说。
她赶快抬起头。“作为朋友,瑟兰恩光生是很不错。”她说“我和他相处的时间尽管很短,但我很喜欢他。”
“这么说,你并不打算和他结婚?”他
口而出。
“天哪!不!”她大声说“他可不是我的意中人。”
坦宁顿勋爵似乎还有话要对海泽尔·斯特朗小姐说,而且非常想说,马上就想说。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想说的话总是卡在嗓子眼儿说不出米。他清了清嗓子,
脸通红,试了两次都没有成功。最后只好用“希望雨季到来之前盖好房子”结束了这场谈话。
不过,虽然他自己不知道,实际上他已经把想表达的意思准确地传递给了姑娘。姑娘非常快活,比她有生以来的任何时候都要快活。
正在这时,营地南面的丛林里出现了一个非常古怪、非常可怕的身影。坦宁顿和斯特朗小姐都看见了那个怪物。勋爵连忙掏出左轮手
。可是那个
脸胡须,几乎赤身
体的野人一边大声喊他的名字,一边跑了过去。坦宁顿放下举
的手也
了上去。
谁也不会想到这个肮脏、憔悴,只穿一件兽皮
成的坎肩的怪物,就是他们的“阿丽丝号”甲板上见过的那位衣冠楚楚、一尘不染的瑟兰恩先生。
没等告诉别人瑟兰恩回来的消息,坦宁顿和斯特朗小姐就迫不及待地向他打听那条小船上别人的下落。
“都死了。”瑟兰恩回答道“三位船员没等小船漂到海滩就死了。波特小姐在我发高烧神志不清的时候,被从林里的野兽叼跑了。克莱顿也得了‘丛林热’,几天前就死了。啊,这些日子我们相互间只有几英里远,不到一天的路程,这实在太糟糕了!”
珍妮·波特不知道在古城欧帕的大庙下面的地下室里躺了多长时间。有几天她发高烧,神志不清,退烧以后,慢慢地开始恢复体力。给她送饭的女人每天都向她打手势让她站起来。可是好多天,姑娘只能摇着脑袋表示她身体虚弱站不起来。
慢慢地她终于能够站起来,一只手扶着墙,踉踉跄跄地走上几步。现在捕获她的那些怪物对她表现出越来越浓厚的兴趣。珍妮的体力一天天地恢复,那个可怕的日子也一天天
近了。
那一天终于到来了。一个珍妮·波特以前从来没有见过的年轻妇女和另外几个女人一起走进地牢。她们开始在这里举行某种仪式。珍妮断定这种仪式具有宗教色彩,心里不
升起新的希望。她以为自己落到一群显然是受了宗教潜移默化影响的文明人手里,深信他们会以人道主义精神待她。
他们把她领出土牢,走过好几条长长的、黑漆漆的走廊,爬上一截混凝土抹成的台阶,走进一个明亮的院子。珍妮跟在后面,甚至有几分高兴,因为她不是和上帝的仆人呆在一起吗?当然,他们的信仰也许和自己不尽相同,但是,信神这一点就足以使她相信他们善良、友好。
可是当她看见院子正中那个石头祭坛,看见祭坛和祭坛下面水泥地板上深褐色的血迹,心里顿生疑云。而当他们弯下
捆住她的脚脖子,又将她反剪双手捆在背后时,她的疑虑变成了恐惧。不一会儿她被横搁在祭坛上,希望立刻烟消云散,痛苦与恐惧折磨得她浑身颤抖。
那些“善男信女’们十分古怪地舞蹈着,用不着看那位高等女祭司手里那把慢慢举起的锋利的钢刀,她已经明白等待她的将是多么可怕的命运了。
紧握钢刀的手开始下落,珍妮·波特默默地向就要晤面的造物主祈祷着。后来,她终于因为神经过度紧张而晕了过去。
人猿泰山
夜兼程,穿过一座座原始森林,向那座古城的废墟飞奔着。他断定他爱着的那个女人要么作了阶下囚躺在地牢里,要么作了刀下鬼,已经一命归
。
人猿泰山在大森林的“中层通道”飞快地攀援,因此,比在藤蔓纠结、障碍重重的林中小路走着的那50个怪物快得多。他一天一夜就走了他们一个星期走过的路程。
那只猿讲的故事清楚地告诉他,被野人抓走的姑娘是珍妮·波特。因为丛林里再没有第二个“皮肤发白、个子矮小的母猿”了。根据那只猿
略的描述,他还认定,抢走珍妮的野人一定是住在欧帕城的那些丑陋的、人类拙劣的“模仿品”而珍妮姑娘的命运,他可以像亲眼见到一样在脑海里描绘出来。他们究竟什么时候把她放上那座可怕的祭坛,他无法预料,可是,她那美丽娇弱的身体最终将在这座祭坛上找到旧宿,却是可以肯定的。
仿佛过了一个漫长的世纪,急不可待的泰山终于爬上赫然耸立在荒凉峡谷之上的悬崖峭壁,脚下便是欧帕城
森可怖的废墟。他一路小跑,踩着飞扬的尘土,遍地的砾石,直奔此行的目的地。
他能及时赶到大殿救出珍妮吗?他仍然抱着一线希望。而且不管怎么说至少可以报复一番。盛怒之下,他觉得自己简直可以把这座可怕的城市夷为平地。大约中午时分,他来到那块巨石前面。石头的顶端便是通往这座废墟下面那座“地狱”的秘密通道。他像一只猫十分灵巧地爬卜了这块硕大无朋的花岗岩,不一会儿便钻进那条黑暗的与宝库相通的笔直的隧道。从宝库出来,再往前走便是那眼古井,古井对面是那座有一道假墙的地牢。
他在井边稍事停留,听见从井口上面隐隐约约传来一个声音。泰山听觉灵敏的耳朵立刻听出祭献火神的仪式已经开始,男祭司们正在跳“死亡舞”那位高等女祭司正在唱那种节奏单调的歌。他甚至能分辨出姑娘的声音。
这会不会就是他匆忙而来竭力阻止的那场仪式?一股恐惧的
蓦地从他全身
过。他是不是迟来了一步?他像一头吓坏了的小鹿,一个箭步跨过古井,钻进对面的通道。眨眼间他已经来到那堵假墙前面。他发疯似的拆除阻挡在他前进路上的障碍物。等那个小窟窿刚能容得下脑袋和肩膀,便一头扎进去,使出浑身力气,挣扎着向前爬去。拆下来的砖石在他身后哗哗啦啦地跌落到地下室的水泥地板上。
他一步蹿出那间密室,却被一扇
久年深的大门挡住了去路。大门那面用结实的顶门杠顶着,泰山虽然力大无比,也无法与之抗衡。只要稍微试一试,他就会明白,要想破门而入是绝对办不到的事情。现在只有一条出路,那就是原路返回,退到离城墙尚有一英里远的那块硕大无朋的花岗岩上。从那儿攀援而下之后,再像上次和万齐瑞部落的武士们同来时那样,从城墙的夹道迤俪而入。
泰山心里明白,他原路返回再由地面进城肯定来不及救她一条活命——如果被放上祭坛祭奠火神的确实是珍妮·波特。可是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他只好回转身,破墙而入,沿着那条黑漆漆的通道,飞快地奔跑。跑到那眼古井,又听见高等女祭司单调的歌声,他朝上瞥了一眼,井口离他尚有20英尺。可是危难中,他似乎觉得井口很近,他真想一纵身跃上去,马上冲进近在咫尺的大殿。
头顶那个圆圆的井口让人看了干着急。要是能把他随身带着的那
绳子绑在井口某个突出物上,该有多好!他这样想着,脚步稍一停,一个主意从脑海里闪过。他决定孤注一掷。于是连忙返回去,从那堵拆开一个口子的墙下,拣起一块
大的石板。他匆匆忙忙把绳子牢牢系在这块花岗岩上,又回到古井边儿,将剩下的绳子盘好放在他脚边的地板上。人猿泰山两只手搬起那块沉重的石板,来回晃动了好几次,以便准确地扔到井口外面。他让石头飞出去的时候保持一个角度,这样不至于再落回到井里,而是可以擦井口而过,一直滚到院子里。
泰山慢慢地拉着绳子,渐渐地感觉到石板已经牢牢地卡在井口,然后在那黑漆漆的无底深渊之下
了出去。当全身的重量都落在绳子上之后,泰山觉得绳子从上面滑了下来,他悬在半空中焦急地等待着。绳子忽松忽紧,一英寸一英寸地向下滑动。石板在井口周围吱吱咯咯地响着。它能在井边卡死吗?或者他身体的重量会把石板拉下来砸在他的头上,和他一起掉进脚下那莫测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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