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这白衣侍女,临去时留下的话,出自感激之心,自是可信,朱宗潜可不能等闲视之。
他默默思忖了一会,转身入林,笔直直穿而过,来到大路之上。这时往右走便是返回洛
的方向。
但他迳向左方奔去,大约走了两里左右,路边有座庙宇,一个僧人走出来,向他扬扬手。
朱宗潜跟他绕到庙后荒凉的野地,但见佟长白和法音大师等人,都坐在树荫后等候。
他大步走过,法音大师起身
接,合什道:“佟檀樾方才说出大闹洛
之故,敢情是查出那些豪族恃势横行,鱼
良民,近来与官府勾结,更是
得不成样子,许多良民家破人亡,也有许多妇女遭遇了不幸,佟檀樾这才打抱不平,大闹洛
,贫僧等这一干涉,不免会使他误以为敝寺助纣为
。这等误会一旦形成,只怕很难再解释清楚。朱大侠的指示,实是功德无量,贫衲这厢有礼了。”
朱宗潜连忙还礼道:“大师们当初不明内情,亦是
于侠义之心,这才
身而出,志行可佩,这件事请勿挂齿。”
法音大师轻喟一声,说道:“贫衲离山之时,敝寺掌门方丈曾经告诫道:『世间之事,往往错综复杂,似是而非,似非而是,实是难以透视揣测。尔等此次下山,投入江湖之内,务必小心谨慎,凡事反覆再想,既须从大处看,亦须从小处看,方可以下结论。』掌门方丈虽是曾经如此告诫过贫衲,但事实上贫衲却未能依诫而行,甚感惭愧。”
朱宗潜微微一笑,想道:“这位老和尚一辈子参禅习武,甚是淳厚老实。”当下说道:
“贵寺掌门方丈大师德行高尊,智慧广大,晚辈得闻其言,幸何如之,晚辈又记得大师说过与一影大师
厚,只不知他目下在什么地方?”
法音大师神色一肃,说道:“一影兄业已失踪了。”朱宗潜吃一惊,道:“有这等事!”法音大师道:“一影师兄曾将开封府内,朱大侠如何揭发黑龙头沈千机、史良二人等详细情形写了报告,派人驰报敝寺掌门方丈。此时敝寺有点事情,掌门方丈遂命贫衲下山,到联络地点找寻一影师兄。岂知一影师兄全无踪影。根据他平
处事的习惯,参照一些迹象,贫衲甚疑他已发生了事故。”朱宗潜啊了一声,闭目寻思,以前的事情经过全部在心头重现一遍,却看不出什么异兆。
他睁开眼睛,问道:“大师瞧出什么地方最是可疑?”法音大师缓缓道:“贫衲昨天碰见一位武当派的道兄,倘会到敝寺作客二次,是以识得,这位苍木道兄暗暗透
一件密,那就是他竟找不到欧大先生。他说:欧大先生平生行事缜密小心,无论走到那里,掌门真人派出之人一定能找到他,因此,他除非发生了不幸,或是被敌人擒走,才会发生找不到的事情。”朱宗潜内心十分震动,假如少林、武当两位当代高手都失踪了,实在是令人无法臆测。
他同时也知道了这两大门派一直密切注视着江湖之事,像一影大师、欧大先生他们,俱有一套特别的联络方法,与师门不断的保持联络。
故此,他们一失踪,少林、武当两派立时晓得,不比旁的高手,可能失踪了多年,尚未被人发觉。
朱宗潜不
闭目沉思起来。
佟长白站起身,眼中
出不耐烦的神情,伸出手推了大行和尚一下,道:“去问问你师父谈完了没有?”大行和尚苦笑道:“小僧如若过去询问,便是不敬尊长之罪,佟老檀樾身份不同,无妨去问,恕小僧不能效劳了。”佟长白哼了一声,道:“臭规矩真多,难为你们怎生受得住?妈巴子的,他们谈了半天,还没有谈完吗?真是噜苏不过!”他虽是说得凶霸霸的,更带着脏话,但一听而知他是在发牢
而已,大行、大业二僧自是不会怪他。
大业道:“檀樾为什么不过去问一问呢?”佟长白用那红萝卜那么
的手指,遥遥指住朱宗潜,道:“瞧见没有,那个家伙在想事情,咱一过去,岂不是打断了他的思路?”他见两僧
出讶
,便又道:“哼!谅你们也不明白,朱宗潜这小家伙聪明得紧,一肚子都是精灵古怪的主意。这刻既然在大动脑筋,一定事情重大,万万不可打扰了他。所以咱才叫你们悄悄去问那老和尚。”大行大业总算明白了,却又不由得对朱宗潜另眼看待。
只因以佟长白这等一代魔头,居然也如此推崇服贴,这个人的厉害已是不言而喻了。
佟长白终于又坐下来,在他来说,如此的忍耐着实是平生未有之事。
朱宗潜已想了很久,这时睁眼道:“晚辈猜想那一影大师与欧大先生的失踪,必与这个黄衣女有莫大关系。这一想法有两个证明,一是这黄衣女武功高不可测,她手下之人,个个年轻艺高,睽诸情理,她定然尚有一些年纪较大,武功更强的手下。因此,这一路人马实力之强大,举世无匹,失踪了的前辈们若是走单之时,被她率众擒下,并非奇事。第二点,她临走之时,搁下一句话,说是今夜叁更以前,一定能把晚辈生擒活捉。这话总得有点根据,由此亦证明她必有古怪手段,她既是竭力要擒拿在下,自然也有理由对付一影大师和欧大先生了。”这一番分析,只听得法音大师目瞪口呆。
他查访了数
,只能证明一影大师确实失踪,再也查不出任何线索。他正愁没法子回寺报告,朱宗潜这一番话,他也只好相信了。
他搔一搔光秃秃的头颅,道:“如若敌人势力如此强大,咱们得找些帮手才行了,是不是?”朱宗潜微微一笑,道:“远水难救近火,今夜叁更以前,如何找得到帮手?倒不如集中全部精神气力,对付这路敌人。”他晓得佟长白一定极感不耐,便招手叫他过来,说道:
“那个黄衣女子言道,今夜叁更以前一定能把我活捉了去,你看她这话怎么样呢?”佟长白讶道:“那竟是个雌儿?”随即凝目沉思。
过了一会,法音大师问道:“假如朱大侠躲了起来,十天八天不
一面,她如何能活捉了你?”佟长白道:“如是这么简单,朱宗潜早就躲起来了。不过那雌儿的话实在太离谱了一点,这么辽阔的地方,而且人又不比野兽,如何能一口咬定在什么时候找得到?”朱宗潜心头隐隐有灵光闪动,当下很有兴趣的问道:“是野兽便如何?”佟长白道:“是野兽就好办啦,第一点野兽各有习
,猎食栖居都有一定的方式,一望而知什么地方有什么野兽,出没的路线也往往是一定的,很少变动。”朱宗潜道:“第二点呢?”佟长白道:“第二点是野兽都各有特别气味,若在上风一闻而知。”朱宗潜点头道:“你说得很对,这番话竟触发了我的灵机…我记得她暗器之中,好像有一股异香…”佟长白、法音都不明其意。朱宗潜又喃喃道:“若然我所料不差,这等手法倒是防不胜防,必须想个办法破解才行。不然的话,即使躲得过一趟两趟,终久还是躲不过的。”佟长白问道:“你说什么?”
朱宗潜笑道:“我说的话无关重要,不必多费
舌。倒是今晚可能有一场杀,凶险
烈,定要过于早上之斗。”佟长白听了甚喜,厉声大笑,道:“好极,好极,咱总觉得跟你在一起最有意思!”朱宗潜沉思半晌,才道:“但今晚之战,只怕与以往都不相同,照我的估计,恐怕是输多赢少,极是凶险不过。”
他说得如此严重,连佟长白也不敢张狂
说,他道:“怎的说得如此气?”朱宗潜道:“问题是咱们人手不够,假如那个与佟兄齐名的笑里藏刀安顺,也帮助咱们,情势便大不相同了。”法音和佟长白都大感惊讶。
朱宗潜略略说出大清早曾和安顺斗过之事,佟长白直裂嘴而笑,道:“幸亏他也败在你手底,不然的话,咱就显得不如他啦!”朱宗潜道:“佟兄,咱们目下已是同患难共祸福的伙伴,是以有句话奉告,望你万勿见怪。那就是安顺的武功虽是强不过你,但他有两点强胜于你的。第一是他的兵器,稀奇古怪,不知藏有多少法宝,令人难以防范。第二点,此人狡
多端,专门使坏,才博得『笑里藏刀』的外号。”佟长白道:“咱知道啦!若是碰上他,咱多加小心就是。”朱宗潜道:“这就行啦,咱们去找一处有利的地势,以便应付今晚的场面。”大业僧已从庙里
来斋食,大家在草地上草草进食过。然后在朱宗潜率领之下,向东北方走去。
朱宗潜似
有成竹,头也不回的往前走。一直走了二十多里路,经行之处,都是荒野之地,完全避开大路和人烟。
不久,走上一处岗陵,阵阵波涛之声随风传来。
他们在树上一望、但见底下七八丈远,就是那滚滚奔
的黄河。此处乃一河湾,水势平静。
朱宗潜向法音大师说道:“有劳大行、大业两位大和尚,斫斩五株树木,枝叶越多越好,堆放在河岸旁边。”两僧依言去做。
朱宗潜站在树顶,寸步不移,四下查看形势。
佟长白闲不住,奔落去帮二僧砍树。
朱宗潜道:“恕晚辈暂时瞒住内情,总之,现下种种举措,都是为了尽快营救出一影大师和欧大先生。”法音道:“朱大侠即管依你之计行事,贫衲决不多言。”朱宗潜心中甚喜,道:“大师如此相信得过,晚辈更当竭尽心力,以报知己。”他呆呆寻思了好久,眼看树木已砍好,便高声道:“用一条绳索,把这五株树木都连结起来,暂时放在岸边就行啦!”他又选定坡顶
草丛生之处,命他们小心的挖掘
,一起挖了叁个,分成一个相当大约叁角形。
朱宗潜本人一直站在这叁角形当中,毫不移动。
他又指示大行和尚到数里外的村落,找到叁领芦席,以及在远处砍了一困竹带回来。
他不说出这些举动和芦席、竹等物事的用途,一迳在叁角形约叁个坑
当中的位置盘膝打坐。
众人亦没有询问,各个休息。
到了黄昏之时,朱宗潜一跃起身,大声道:“该是着手准备的时候啦!”众人精神大振,都走拢来。
朱宗潜忽然出声警告佟长白不可碰到他的身体,他自从在庙后碰头之后,一直很小心的不与众人接触,众人早就察觉了。
佟长白此时便忍不住问道:“干什么?你身上有毒,怕咱们大伙儿也染上了是不是?”
朱宗潜微微一笑,道:“猜得差不多。”他指住那些竹竿和芦席又道:“诸位各自把坑
用竹竿架好,上芦席,席上上泥沙,又铲几块草皮盖覆其上,你们躲在坑
之内、敌人虽然近在咫尺,亦难觉察。”众人听了,同点头称是。
朱宗潜又道:“等一会敌人到达此处,假如力量不强,人数不多,诸位不要理会,须得等到人多势众之时,先由佟兄出马,放手拚斗,打个痛快。到佟兄不支之时,法音大师和大业师兄才现身救援。这一着多多少少总能查看敌方有些什么高手,以及他们是何家派路数?”佟长白满意地大笑一声,道:“如此甚好,咱只怕那雌兄出手,使出神奇奥的招数,迫得咱无法放手大拚一场…”朱宗潜道:“这一场她不会轻易出手了。”他转眼向大行和尚望去,又道:“大行师兄请你藏匿在来此路上里许之处,敌人来时,不要理会,他们回去时,若然你见到敌方已把咱们的人都擒住了,可悄悄在后面跟踪,查出他们巢
所在。”
大行和尚道:“小僧遵命,但查明敌人落脚地点之后,又如何与朱大侠联络?”朱宗潜沉
一下,道:“你若能查出,只须远远走开,任意找一处栖身之处,我自会找到你。”大行和尚听了这话心中不信,不但是他,其馀的叁人也觉得难以置信。
朱宗潜又道:“有烦佟兄把那些树木丢在河水中,然后折一
树枝回来。”佟长白奔下树顶,伸展长臂,抱起一大堆树木,丢入河中,顺手折了一
枝回来。
朱宗潜说道:“在下一离此地,诸位速速依计行事,时间无多了。”说罢,呼地跃起,轻飘飘落在佟长白手中的树枝上,说道:“佟兄,到河边去。”佟长白全然不明他何故如此,开大步,奔到河边。
朱宗潜道:“请把小弟抛入河中,同时亦把树枝甩到水里。”佟长白运起内劲,往外一推,但见朱宗潜连人带树枝都落到河水中。
他搔搔头,望着朱宗潜浮起来的头颅,道:“这是怎么回事?”朱宗潜道:“以后才告诉你,快快依计躲在坑
内。”不一会工夫,这片岗陵上已杳无人迹,天色渐渐
黯。突然间五条人影掠过大行和尚的视线。
他躲在路边一棵大树上,凝神望去,只见这五人乃是叁个白衣女子和两个黑衫大汉。
其中一个白衣女子手执长长的皮带,系着一头白色像狸猫般的小兽。
那头白色小兽奔窜在他们五人前头,相距两丈,看它忽前忽后的速度,假如没有皮带系住,早就去得不知去向了。
这一批人过后,不久,又有许多人影先后掠过,大行和尚暗中一数,竟然多达十二人。
看他们掠奔而过时的身法,无一不是十分高明之辈。
大行和尚眼见这许多高手涌到,所去的方向又正是朱宗潜、法音他们藏身之处,心头大骇,暗暗盘算要不要绕个圈过去告警?
但他旋又发觉敌力之人脚程甚快,决计已来不及赶在他们前头告警,只好放弃此念,睁大眼睛守望着那条小路。
最先的一批人已奔到坡顶,白色小兽蹲在朱宗潜打坐之处,再不走动。那个管它的白衣女娇叱数声,见它仍然不走。
当下纵目四望,此时,天色尚未黑齐,四周景
犹自清晰可见。但见附近树木甚少,野草也长得不高,可说是绝无藏匿身形的可能。
白衣女打量了一阵,道:“怪事,怪事,怎么线索忽然中断了?莫非他从这儿便
翅飞入河中,直渡对岸不成?”
她似是这一批人马之首,其馀约两个白衣侍女和黑衣大汉,都默默地聆听。她又向河边望去,但见这河湾内水势平静,一些树木浮在岸边的水面,此外,水面上别无他物。
这些人个个藏住面孔,因此她的表情没有人瞧得出来。转眼间四条人影奔上坡顶,都是一式的青色长衫,黑布蒙面。
他们现身之后,虽见那白色小兽蹲伏不动,而敌人却不见踪影,竟也没有询问,便站在一旁。
紧接着先后奔上六人,他们虽然都是穿着长衫,但衣服的颜色和神态举止,俱与那四个青衣人不同。
一望而知他们均像独当一面的入物,是以各有特点。
最后,一个蒙面黄衣女走上来,她举步走到那个为首的白衣侍女身边,却没有开口说话。
坡顶一共有十二人之多,竟不闻謦之声。
那后来出现的六个蒙面长衫客,各自纵目打量四周形势动静。其中一个两鬓已斑的高个子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
他道:“此地一目了然,敌人想必已渡江而去。”其馀约五人纷纷颔首,表示他们亦作此想。
这人的口吻声音威严有力,一听而知他是发号施令惯了的领袖人物,他举手取下蒙面黑纱,道:“虽然如此,咱们还是得细细勘查一遍,假如敌人有这种神通,真躲在附近而又瞒过咱们,眼见咱们扬长回返,定须受他大加
笑。”其馀约五人亦取下蒙面黑巾,
出面目,竟都是中年以上的人,其中一个白发飘潇,容貌慈祥可亲。
那个领头发话之人,颔下叁绺灰髯,相貌堂堂,气派特大。
他见五人亦点头同意详加勘查的话,便转眼向那些站在一起的女子望去,口中又道:
“小姐意下如何?”黄衣女宛如不闻,但领头的白衣侍女却道:“此举定然搜不出朱宗潜,但你们仍不妨搜上一搜。”右方叁丈处,突然出现了一个高塔也似的人影,一个黑衣大汉忽然发觉,大讶叫道:“瞧,那是谁?”众人纷纷望去,登时都认出此人正是今午大闹洛
的铜面凶神佟长白,瞧他屹立如山之态,竟不知他何时到达?以及已站了多久?
这一帮使朱宗潜等人大为震惊的人马,这时反转过来,被佟长白的出现撼震了心弦。
但觉他来势神莫测,令人生出畏惧之心,铜面凶神佟长白喉咙里咆哮一声,开大步,直向黄衣女走去。
那四个青衫人齐齐跃出,排成一字阵,挡在诸女前头。
佟长白狞笑一声,道:“你们不行,还是让这丫头动手的好。”其中一个青衣人怒声道:“你嘴巴里最好放乾净点,否则定有苦头给你吃。”佟长白狂笑道:“老子生平只服两个人,一个是朱宗潜,见到了他们,说话自然客气些,但你们,哈…哈…”笑声中充
不屑之意。
黄衣女举起右手,众人见了都不作声。
等到佟长白笑声一顿,她才缓缓道:“除了朱宗潜,你还服气谁?”佟长白不理她,指住刚才发话的青衣人,道:“你是蔡叁,这叁个却是你兄弟了?”蔡叁等人没有回答,那个抱着白色小兽的白衣侍女忽然开口道:“右边第一个是三大,第二个是彭二,第叁个是你认得的蔡叁,第四个是李四。现在你可以回答我家小姐的话了。”佟长白睁大着凶眼瞪视着她,道:“你把面上的丝巾取下,咱就回答。”白衣侍女讶道:“为什么?”佟长白冷冷道:“因为咱最爱看女孩子,你们都用丝巾蒙住面孔,咱心里很不舒服。”三大怒声道:
“你这算是那一门子混账道理?”佟长白狂笑一声,道:“咱以前比现在还要混账万倍,你们小心别惹火了老子,使出以前的手段…”彭二道:“你当真还有更混账的手段不成?”佟长白道:“告诉你吧,老子心中一火,浑身就发
,非把身上衣服
个
光不可。”众人听了都不
发出笑声。
佟长白双眼一瞪,凶威迫人,厉声道:“小丫头你拿不拿掉丝巾?如若不拿,咱就
衣服给你瞧瞧。”此话甫出,呼呼连声,人影
闪,但贝那六个没有蒙面的长衫客已移到最前面,迫近佟长白。
那个势态威严,颔下叁绺灰髯的高瘦老者冷冷道:“佟长白,此处不是你撒野横行的所在。”佟长白瞄他一眼,见他背
长剑,当下道:“瞧你的样子,听你的口气,大概是个官老爷了。”那六个长衫客虽然都是老练的江湖,但也被佟长白如此锐利高明的眼力骇了一跳,微微变
。
原来他们认定佟长白只不过是凶残莽撞的魔头,此所以大吃一惊。
佟长白突然挥锤疾砸,口中大喝一声“看招”钉锤呜一声,直向那高瘦老者砸去。
高瘦老者猝出不意,本能地拿剑横架“当”的一声,火花飞溅,高瘦老者退了一步,但觉手腕一阵麻木之感。
佟长白见这一锤居然不曾击落剑人长剑,心中骇然。
他方待再抡锤追击,忽听那白衣侍女道:“等一等。”佟长白煞住发锤之势,但也见到两个长衫客闻声垂下兵器,他早先已察视出来可疑的地方,这时更加肯定了。
那白衣侍女道:“我把面上丝巾取下,你得说出你服气的另一个人是谁?”佟长白道:
“好,一言为定,咱也不用
衣服了。”挡在佟长白与白衣女当中的人,闻得这话,纷纷自动侧身让过,使他们能直接望见。
白衣侍女伸手取下丝巾,身子却顺势侧转,这一来佟长白只能见到她的侧面,但见她面色青紫,极是丑陋难看。
佟长白不
一怔,两眼发直。
她格格一笑,道:“很难看是不是?但我却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叫做水仙。”佟长白半晌才定下心神,道:“这名字果然好听,那两个白衣女子呢?”水仙道:“你先说出那个使你服气的人是谁?”佟长白道:“好,那是一个女孩子,也是永远穿着白衣。”水仙听说那是个女孩子,似是生出妒意,哼了一声,道:“她生得很美呀?叫什么名字?”佟长白道:“当然美啦,简直像天上的仙子一般,叫做冰宫雪女。”水仙又哼了一声,道:“原来就是拐走了欧
谦的冰宫雪女,她在那儿?我想见见她。”佟长白道:“回到冰宫去了。”
水仙道:“听说朱宗潜跟她很要好,是也不是?”佟长白道:“不错,朱宗潜也是很服气她。”这话他只说一半真话。
朱宗潜诚然跟冰宫雪女很要好,但服气却不见得,佟长白自家极仰慕服贴雪女,所以极力提高她的身价。
佟长白竟忘不了对方答应之言,指一指那两个白衣侍女,道:“她们叫什么名字,也让咱瞧瞧面孔吧!”水仙道:“你对白衣服的女孩子都很感兴趣,想是受了冰宫雪女的影响?”她摆摆手,那两个白衣侍女都取下丝巾,但见她们面目秀美。
水仙道:“这一个叫玉葱,那一个叫素。”佟长白突然接口问道:“你自己呢?叫什么名字?”水仙讶道:“我叫水仙呀,你忘了吗?”佟长白怪叫一声,道:“不是忘了,而是知道你不是水仙,那个黄衣服的才叫水仙。”此言一出,众人无不震动。
直到此时,他们方始深深知道,佟长白实是极为凶狡之人,并非一味
莽横行之辈。
水仙冷笑一声,道:“这话何以见得?”佟长白道:“咱一开始就查察出你是真真正正的领袖,那黄衣丫头,只是你的替身罢了,如若碰上朱宗潜,你就会用传声之法,教她说话,还有一点,那就是你这付面孔实在太奇怪了,如若黄衣的是小姐,决不收留你这种怪样子的丫头,咱敢打赌她的面孔一定相当漂亮,所以叫做水仙。”对方已做声不得,佟长白又道:“你讲个名字出来吧,那怕是假的,咱也有得称呼,不然咱就管你叫丑丫头了。”众人都发出怒吼之声,那青紫面孔的女子举起一手,止住众人,缓缓道:“好吧,你叫我一声
梦小姐就行啦!”她话声一顿,又道:“朱宗潜在那儿?”佟长白道:“他叫咱在这儿等候你们,转告你们一句话。”
梦小姐道:“什么话?”佟长白道:“他说你才华绝世,至足惊人,但太过自负自傲,所以他要在智谋上挫折你,然后才用武功击败你,咱把话已传到,可要走啦!”那个高瘦老人严厉地喝道:“站住!”佟长白怪笑一声,道:“你没名没姓,咱不理你。”高瘦老人冷哼一声,道:“本大人姓陆,名宣忠,佟兄大概没有听过这个名字?”佟长白一听他自称“大人”心知他既是
身份,定有灭口之意,心念方转,已有一个长衫客越众而出,迫到他左方七尺以内,冷森森的喝道:“郓水云请佟兄指教几招。”话声未毕“呼”的响起划风之声,一
幼细竹竿已向面前扫到。
佟长白身形一挫,缩低了尺许,庞大的身体微转,右手钉锤“鸣”一声扫去,口中喝道:“好啊!你是鄱
渔隐。”那郓水云使的竹竿
作金黄,又长又细,宛如钓竿一般,他轮动钓竿,使出点、戳、挑、扫等手法,细腻而迅快。
两人霎时间已拚斗了二十馀招,招招都是生死立判,极尽凶险之能事。但见佟长白锤势越斗越强,郓水云显然落在下风。
当下又奔出一个长衫客,但见他手提一柄
钢短戟,扑入战圈,宏声喝道:“洪振来也!”他一
手,首先就硬接了佟长白一锤,发出极响亮的金铁
鸣之声,佟长白见对方居然硬接得住这一锤,不
喝道:“大力神果然名不虚传!”锤势一变,也把洪振卷入锤圈中。
佟长白放手施为,使出全身本领,力斗这两个远在二十年前已享盛名的高手。杀得痛快淋漓,极是过瘾。
那郓,洪二人的武功路数,恰是一刚一柔,配合得正好,饶是如此,竟也占不到上风。
这时虽然只有叁个人动手拚斗,但叱声如雷,加上不时升起震耳
聋锤戟相碰之声,竟也声势威猛,使人惊心动魄。
陆宣忠眉头一皱,举步向战圈移去。
突然间一声佛号传来,宏亮震耳,众人都扭头向东首望去,暮色中但见一个僧人,手提方便铲,巍然屹立在数丈外。
这僧人接着朗朗道:“诸位施主以众击寡,难道不怕传出江湖,折损了令誉威名吗?”
他光是说话,却不移动,生像是准备随时逃走。陆宣忠冷冷道:“你是那一座庙里的和尚?”那僧人道:“小僧大业,来自少林。”陆宣忠实在怕他一转身逃之夭夭,是以不敢下令攻击,道:“原来是少林弟子,听
梦小姐说你们曾出手援救佟长白,是也不是?”大业僧目光转到诸女面上,但见她们个个长得都很美貌,不觉一怔,心想:“刚才佟长白明明说那
梦小姐长得极丑,此刻竟没有一个丑女,是何缘故?”他一怔之下,竟也忘了回答。
忽见其中一个白衣女格格笑道:“我就是
梦小姐,你瞧清楚了没有?”大业僧凝目望去,却只见她的侧面。
虽是如此,仍然可从她雪白的皮肤,
秀的鼻子,以及侧面的轮廓上,看出她长得很美。
要知大业僧内功深厚,眼神极足,虽是相隔数丈,又在暮色之中,仍然能瞧得纤毫毕现。
她的面貌虽有变化,但声音却没错,大业僧不
泛起好奇之心,大步走去,意
瞧一瞧她的正面。
陆宣忠长剑一摆,一条人影凌空飞起,一跃两丈馀,刀光化为一道匹练,疾卷大业。
大业僧挥铲扫去,劲力如山。那人惊噫一声,陡然间升起数尺,一迳越过大业,飘落在他身后。
大业僧眼见来人轻功佳妙无比,刀法又极
奇,岂敢大意。
脑子里瞬间排除一切杂虑,估计敌人落在身后的位置,一招“随风照
”反臂抡铲,向身后扫去。
这一招使得恰到好处,身后敌人竟不得不煞住正
攻出的刀招,疾退两步。
大业僧一转身,已瞧清楚来敌,但贝他面色焦黄,鼻尖
薄,神情甚是
鸷,年纪约在五六旬之间。
大业僧道:“老施主好高妙的轻功,小僧总算开了眼界,请问老施主高
大名?”那长衫老者冷冷道:“现下你
翅难逃,我也不妨说出姓名,老夫姓张名奇。”大业僧道:“原来是张老施主,小僧久仰大名。尝闻张老施主以轻功擅名天下,有个外号叫踏雪无痕,只不知小僧说得对也不对?”张奇听得大业这等褒赞之词,心中大为受用,道:“想不到少林高手也得知
名,如若我老眼不花,大和尚刚才的两记手法,竟是贵寺绝艺之一的风涛二十铲了?”大业道:“老施主当代名家,眼力过人,小僧使的果然是这一路铲法。”张奇道:
“大和尚言重了,老夫甚愿见识贵寺绝艺,还望不吝指教。”这时他已变得甚是客气有礼,抱刀为礼,方始出招。大业应一声“遵命”迅快挥铲封架,两人霎时间斗做一处。
十招甫过,陆宣忠放心地透一口气,回头向佟长白这边望去。但见他们战况仍然凶险
烈如故,双方平分秋
,谁也
不倒谁。
他正要上前,觅隙出手制服佟长白,忽听
梦小姐叫了一声“陆大人”当即回头,问道:“小姐有何见教?”
梦小姐道:“那少林和尚武功较弱,陆大人最好率众上前,先把他杀死,埋藏起身,便神不知鬼不觉了。是以须得加急进行。”陆宣忠道:“小姐这话甚是。”心中却大感
惑,全不明白她的用意何在?他果真一挥剑,率同那两个长衫客,向大业僧奔去。
才奔出数步,西南角上传来一声大喝,震得众人耳鼓生疼。随着喝声起处,一道人影疾扑过来。
陆宣忠这时方始明白
梦小姐的用意,敢情是
敌现身出斗之计。
那道人影眨眼已扑到,却是个六旬左右的和尚,身量雄伟,看一
鸭卵般
的禅杖。
此时一个长衫客已疾
上去。
梦小姐格格一笑道:“法音和尚,你还有一个师侄呢?”法音大师瞥见拦截自己的长衫客手中着一对金环,心知此人就是朱宗潜会过的“紫金环”戈远。
当即挥杖扫去,口中应道:“那大行师侄已返嵩山,女檀樾何事找他?”
梦小姐伸手挂上面纱,冷冷道:“你这话是真是假,一会儿就揭晓啦!”她举步向佟长白走去,迫近战圈之时,身上白衣被他们的劲风潜力吹拂起来。她站定脚步,凝目瞧了五招。
蓦然间闪身切入战圈之内,纤手迅快一伸,指尖已点中了佟长白的背后“命门”大
。
佟长白怪吼一声,庞大的身躯推金山倒玉柱般摔跌地上,发出响亮的声音。那边厢法音大师杖法一紧,把紫金环迫退了叁步。陆宣忠见他如此勇猛,不
皱一下眉头,心想:怎的少林寺随便出来几个和尚,就如此厉害?
当下道:“袁兄,请去助戈兄一臂之力。”这刻只下一个白发飘萧,面貌慈祥的长衫客未曾出战,闻得陆宣忠之言,朗应一声“遵命”提刀扑上。
口中喝道:“老朽袁负,请大师指教!”刀光闪处,已欺入战圈之中,与那紫金环戈远,双战法音。陆宣忠一迈步,已迫近大业僧。
但见这名少林僧人仗看师门传“风涛二十铲”的绝艺,竟与那踏雪无痕张奇斗得难解难分,未分高下。
陆宣忠心中下骇然,从此以后,他使对少林寺另眼相看,再也不敢有丝毫轻慢之心了。
他觑准时机,然欺入圈内,长剑迅快剌出。大业方便铲猛可砸落,击中敌剑,陡然一凛。
原来他这一铲势急力猛,纵然不能击落敌剑,也应把敌剑震开,谁知敌人剑上黏力强绝,竟把方便铲黏住。
名家拚斗,讲究的只是这么一线之机,张奇得此良机,运刀如风,连攻叁招,登时把大业的风涛二十铲绵密之势攻破。
大业本来全靠这一路绝艺,才能与张奇平分秋
。现下铲法已破去,便须见招拆招,随机应变。
这一来自然大大不利,加上陆宣忠亦已参战,更是不支。十招不到,便被陆宣忠一剑刺中
口,翻身跌倒。
张奇低头一瞧,那大业
口并无血渍。
不
赞道:“陆大人的刺
手法,当真是天下无双。”陆宣忠微微一笑,大有“何足道哉”之意。这时一名青衫人奔到,挟走大业,和佟长白放在一起。
法音虽是力斗两大高手,仍然察觉全场形势。心知不妙,正待决汤突围,逃离此地,再作打算。
那知陆宣忠等人已迅快奔来,把他团团围在当中。紧接看那
梦小姐也走过来,说道:
“老和尚,你的武功虽是不差,但我们人多势众,又擒下了你一个师侄,你若是知机明理之人,赶紧停手罢战,听凭发落。如若不听良言,我先在你眼前,杀死那大业,这才命众人一拥而上,将你击毙当场。”法音被她一番话迫得透不过气来,他可真害怕这个女子会把大业当场杀死,只好依言煞住杖势。
戈、袁二人亦立即停手。
法音道:“姑娘把我们怎样?”
梦小姐淡淡道:“我打算收服天下各家派高手,假如你不降服的话,我也不会杀死你。”法音心知朱宗潜就在河边水中泡着,这里说话,他大概听得见。
当下又道:“姑娘如若不用杀戮手段,贫僧想不出还有什么法子,能令人降服?”
梦小姐道:“我自然有办法。”她伸出玉手,又道:“禅杖给我。”法音依言递去,
梦小姐忽然缩手,道:“假如你发誓不反抗不逃走,我就不必点你的
道了。”法音道:“姑娘若是信的过贫僧,如此也无不可,只是这诺言须有个时限,总不能要贫僧一辈子都不反抗不逃走?”
梦小姐道:“这个自然,现下我们启程回返洛
,你一踏入我府门之时,此约便失去效力。”法音领首道:“使得!”当下发了一誓。
陆宣忠道:“朱宗潜果有过人之智,咱们若是能擒下此子,放眼天下,已无抗手之人。”
梦小姐道:“不错,他的智谋武功,都在佟长白之上,我们回去好好商量一下,走吧!”众人一同离开,不久,已掠过了大行和尚的视线。
大行和尚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只因这一群人之中,两个黑衣人,分别把佟长白和大业二人扛在肩头,而法音则手提禅杖,夹杂在人堆中行走,全然没有受到任何束缚。
这等情形,除非是法音已经投降。变成对方之人。否则他岂肯任凭大业被敌人活擒而不反击?
大行几乎冲了出去,问个明白,幸而终于忍住。等这一堆人走过了,这才悄悄跃落地上,小心跟蹑在后。
走了六七里路,天色已黑,他们已在大道上走了一程。大行小心翼翼地跟踪前面的敌人。
陡然间背后响起一声尖锐刺耳的哨声,可真把他骇了一跳,疾然旋转身躯,只见一个六旬老者,身穿长衫,面色漆黑。
相距只有五尺左右,他手中着一口吴钩剑,冷冷地注视看大行,吴钓剑
发未发,招数凌厉。
迫得大行不能不提铲作势,以应付他的袭击。
两人相持了片刻,一阵步声传入大行其中,登时晓得那一群敌人又回转来。但他须得集中全神对付强敌,竟不暇回顾。转眼间,两支火炬燃点起来,由两个青衫人持着,分立两旁。
梦小姐手抱那白色小兽,缓步走过,绕到黑面老者身侧,打量了大行一转,才道:你本是参禅礼佛之人,全然不谙江湖上的门道,我劝你立刻放下方便铲,用不着尚作负隅之斗了。”大行道:“姑娘是谁?”
梦小姐道:“人人称我做
梦小姐,你也这样称呼吧!这一位是铁面神判逢灵,你当必听过他的威名?”大行点头道:“逢大侠成名多年,小僧也曾有个耳闻。”他见那逢灵剑势略弛,趁机迅快回顾一眼,但见法音师叔站在两丈馀远观看,竟不做声。
他目光一掠即返,重又戒备敌人的吴钩剑,是以竟瞧不出法音面上表情如何?
梦小姐道:“你既然晓得他的声名,难道还须动手之后,方肯认输吗?”大行迅快的想了一想,道:“姑娘怎知小僧没有江湖经验?”
梦小姐笑道:“假如我是你,定要数清楚来时多少人,回去时又有多少人?两下人数相符,才出来跟踪。由此可知你不识江湖门道。”大行回想起来,果然忘了点算回去时的人数,以致踪迹败
。当下叹一口气,垂下方便铲,道:
“小僧已失了机先,今晚不认输也不行了。”
梦小姐道:“你作此决定,却又证明了你乃是很有头脑之人。若在江湖上磨练一些时候,便须刮目相看了。”法音大声道:“大行过来吧,咱们两人共进退便是。”这话是说给
梦小姐听的,那也就是说,法音可以逃走之时,大行方可以逃走或反抗。
大行转身走过去,疑惑地向黑衣汉子望一眼。
法音道:“他们都是
道受制。我亦因不敌,所以答应暂不逃走,免得让人家扛走。”
大行释然地透一口气,低低道:“连佟施主也被人活擒,可见得这些人手段之高。弟子一时疏忽大意,以致败
了行藏,有辱使命,还望师叔恕罪。”法音道:“是人家太高明了,过不在你。”此时火炬已灭,大众重新上路,向洛
城走去。
半夜时分,这一行人才抵达城关,那城门居然还未全闭,直待他们通过,这才关闭。
法音默默认住方向道路,不久,走入一座高大宅第。
两个仆人把大门关上。此时众人已处身在一间宽大的厅堂内,灯烛辉煌。
梦小姐向陆宣忠点头道:“今晚想已没事,你们可以去休息了。”陆宣忠道:“小姐之言甚是,请诸位大人各自归寝。”袁负、戈远等人都纷纷离开。
大厅中,只下
梦小姐等四个女子,三大等四个蒙面青衫,以及法音、大行二僧。佟长白和大业早就让黑衣大汉不知扛到何处去了。
梦小姐向法音道:“我这个陷阱,大概可以把朱宗潜擒住了。”法音讶道:“原来姑娘有意
他入伏,但他未必就查得出姑娘在此。”
梦小姐哂笑一声,道:“朱宗潜一定是藏身在河边的水中,他跟踪在后面,见到大行被擒之后,我们已全然不加防备,定必在暗中嗤笑于我,自以为黄雀在后。殊不知我已张罗待雀,且看他能不能逃出我的掌心?”她站起身,又道:“你们跟我来。”法音、大行二人一则晓得不是逃走的时机,二则也是好奇。便跟她走去,穿过两重院落,忽然跨入一个占地颇广的花园中。
许多树木散布在草地上,他们从树荫中经行之时,光线更为黑暗,法音、大行若是趁此机会逃走,大有可能。
然而他们却实在抑遏不住好奇之心,根本不作潜逃的打算,紧紧跟着前面的白衣人影。
走了一会,忽见一片草地,当中盖搭着一幢木楼,虽然不大,却相当的高,共有叁层。
梦小姐一迳登上最高的一层,室内已点燃了灯烛,布置得甚是雅洁。法音转眼打量四周。
但见这间屋子只有丈半见方,四面都有窗户,俱可俯瞰地面。
梦小姐道:“你们就在这儿瞧着吧,我须得更衣,暂时失陪了。”她出去之后,楼梯只有很轻的声响,一忽儿也没有了。
这间屋子内只有法音、大行二人,当即趋近窗户察看。
四面瞧过,方知此楼建于这片宽广园林的中心,远远高出于四下树木及屋宇之上,是以视线甚是辽阔。
大行沉
一下,道:“弟子不懂得此楼为何要建在园子中心,虽然视野甚广,但底下四面俱是树木,假如有人潜入,反而可以藉树木掩蔽踪迹。楼上之人,万难发觉。”法音也困惑寻思,旋即恍然笑道:“这座木楼,未必是为了这等事情而建造,若论景
,便别有佳趣。”大行道:“这倒是弟子太糊涂了。”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娇柔的声音道:“这也未必是你糊涂。”人随声现,一个秀发垂肩的青衣女娜入室,她面上蒙着一块白纱,所以没法子瞧得见面貌。
但听那声音,却就是
梦小姐。
她凭窗而立,背影向着他们,又道:“这座木楼是我特别为了朱宗潜这一类奇人怪杰而建造的,完全与风景无关。”大行道:“如若姑娘之言属实,这倒教小僧心中疑惑难明了。”
梦小姐道:“这也无怪你不明白。”说时,转身走到桌边,起蜡烛,点燃后
在烛台上,一共点燃了十多支,室内更加光亮。
大行忍不住问道:“姑娘何故点起这许多蜡烛?”
梦小姐笑一声,道:“朱宗潜如若尾随着我们,眼见我们进入此宅,第一步怎样做,你们猜猜看?”大行道:“第一步自然越桥而入,瞧你们有何动静?”法音倒底年纪较老,心思缜密,接口道:“若是老成持重之士,便须先查看此宅四下形势,再作入探之计。”
梦小姐道:“这只是一般人的做法,但朱宗潜何等狡猾?他断断不肯贸然轻入,以防中了我们
敌之计。因此,他一定找到紧邻一座最高的屋顶,俯视遥望。等到本宅各处房间都先后燃点上灯光,证明我们确实居住于此,这才开始第二步行动。”法音、大行都听得目瞪口呆,做声不得。
直至此时,他们不能不承认这个神的女孩子,果然具有超人的智慧,人堪与朱宗潜一斗。
设若朱宗潜略为大意,今晚实在很难逃出她的掌握了。
梦小姐又道:“他第二步就考虑该怎么办?是马上入宅查探?抑或等一天?前者有措手不及之妙。后者则可从容布置,先在白天查看此宅出入之人,收集种种线索,即可判断出大概情形。”大行和尚道:“姑娘话出惊人,智慧之高,令人叹为观止。”
梦小姐大概微笑一下,但因有面纱遮隔,别人无从瞧见。
她道:“朱宗潜急于摆
我这一股突然出现的敌对力量,以便赶紧查明他师父和沈千机的结果。因此,他无可选择,一定得速战速决才行。于是他决意入探本宅,查明我的来历,以及这次在洛
出现的动机何在。假如恰有机会,能顺手杀死我,那自然是最妙之事。”大行忍不住道:“朱大侠决不会在下趁机杀你之心。”
梦小姐哂道:“为什么?难道他喜欢我,生出怜香惜玉之心?抑是他没有快刀铁腕的手段?”大行怔一下,答不出话来。只听
梦小姐又道:“假如他是心慈手软之人,他的声名便将加长空中的慧星,瞬息即逝。定然不能成为名垂宇宙的大英雄、大豪杰,古往今来,凡是能建殊功立大业之人,没有一个不是铁腕石心的,当杀即杀,决不放过。假如朱宗潜是个不凡之士,我深信他有机会的话,定必毫不迟疑地杀死我!”这一番话说得头头是道,无懈可击。但奇怪的是法音和大行都感到决不是如此,隐隐觉得朱宗潜并非是这样的人。
不过他们却没有法子表达出心中的感觉,也找不出堂皇的理由来支持这种感觉,是以都默然不语。
梦小姐停歇了一下,才道:“朱宗潜决定之后,开始绕宅查看形势。因而见到了这一座高楼上的灯光。他立刻就推测出这儿是我所居之地,便潜入园中,打算先查看我的动静。
自然他还有一点好奇之念,那就是我到底长得如何?佟长白说我很丑,大业却说我不丑,谁是谁非,这倒是耐人寻味的问题。”法音道:“贫僧当时跃出一瞥之间,彷佛见到姑娘侧面甚为端正,但又听到佟施主说的话,是以至今心中仍然
惑得很。”
梦小姐站在窗口,一阵晚风,吹拂起她青霞般的衣裳,以及长长的秀发,极有风韵。
她徐徐举手,
出雪白的皓腕,理一理晚风吹
了的秀发,动作甚是优雅娇美。紧接着伸手取下面上的纱巾,
出面庞。
但见她肤
洁白,眉长眼大,配合得恰到好处,显示出她聪明过人。加以
红齿白,甚是悦目。
但最特出的还是她那
秀异常的鼻子,高高耸起,使得整个面部轮廓的线条,异常鲜明,使人一见难忘。
她那对大眼睛中散发出奇异动人的神采,回头注视了法音、大行一眼,道:“你们认住了没有?”法音首先道:“姑娘是较常人秀美而已,何须时时遮住?”大行也道:“奇怪,姑娘的容貌似是有一种令人难忘的力量。”
梦小姐
出皓齿,微微笑道:“这正是我时时不
出本来面目的缘故了,我…”她忽然停口不说,回头俯望着园子,过了一会,才又道:“如若我的猜测不错,朱宗潜应该到了这附近才对。”法音面色一变,敢情这刻朱宗潜正以传声之法,与他说话。
但听朱宗潜道:“大师可向她询问一声,瞧瞧一影大师他们被囚
在什么地方?”由此可知这青衣美女智慧过人,果然把朱宗潜的行动猜测得清清楚楚。
忽听
梦小姐又道:“朱宗潜只要潜迫到附近,就不免会
出踪迹。我这座小楼的第二层,由四名婢女把守,各守一方,若有动静,断无不知之理…”她说到后来,略略
出
惑不解之意。
法音道:“朱大侠机替绝世,或者未如姑娘所料般入宅查看。目下左右无事,贫僧想询问姑娘一件事,只不知姑娘肯不肯赐覆?”
梦小姐笑道:“你未说出以前,我怎知能不能回答?”法音道:“贫僧只想知道,敝寺一影师兄,现下在什么地方?”
梦小姐沉
一下,道:“可是朱宗潜猜测他们被我擒下的吗?”法音道:“实不相瞒,正是朱大侠作此猜测。”
梦小姐心念一转,忖道:“朱宗潜今晚若不
面,我就只好让这二僧逃出,利用他们传话,把朱宗潜
到窟去了。”当下说道:“不错,我已擒下五名高手,囚
在一处叫做
仙窟的地方。今晚若不是打算让你们亲眼目睹我生擒朱宗潜的话,早就把你们连同佟长白一道送去了。”法音道:“原来姑娘想借我们双眼,作为你的见证,免得武林之人不信。幸而朱大侠不曾中计,否则以姑娘这等智计手段,必能如愿生擒了他。贫僧提醒姑娘一声,那朱大侠神通广大,说不定已经赴那
仙窟,营救被困之人,姑娘何不移驾到那边瞧一瞧?”
梦小姐道:“那窟住在王屋山之内,地势隐,窟口被一片树林遮住,远视近看都难发觉。
两边则是深渊绝壑,若不知途径,连窟口也到不了,遑论救人?”法音皱起眉头,道:“听姑娘这样说,若是真话,的确很难找到,无怪姑娘如此放心大胆。”耳中只听朱宗潜说道:
“我去啦,请大师记住,她将予你们逃走的机会,但你们要耽误两次,第叁次有机会方可逃走。
身之后,请迳返嵩山,自然联络得上。”法音心中大急,只因那“
仙窟”到底在王屋山的那一处,
梦小姐没有讲明。
以王屋山偌大的范围,如何能找得到称为“窟”的地方?但他又不能出声把他叫住,空自双眼连眨,全然无法可施。
梦小姐发现他表情奇异,心中霎时间掠过七八种猜测,其中一个念头连她也觉得很荒谬可笑。
但却唯有这个想法,使她大感威胁。当下迫到法音面前,一泓秋水般的阵子紧紧盯住对方,冷冷道:“你可是听见朱宗潜的声音?”法音内心大为震惊,口中却道:“谁的声音?
朱大侠的声音?”
梦小姐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摆手道:“不谈了,我一定太过高估他了。”法音心中应道:“你一点也没有高估了他…”口中说道:“姑娘好像有点心神不定的样子呢!”
梦小姐道:“假如他不中计进来的话,这个人的智慧就太高了,我也得甘拜下风,不敢再自以为可以与他作对了。”法音一想这话有理,因为只有他心知朱宗潜的确中计入园,皆因他手段极高,方能使敌人全不觉察。假如朱宗潜当真不曾中计入探,则他的智慧自然比这
梦小姐高上一筹无疑。
他夹在这两个年轻而智慧绝世的人当中,眼看他们无声无息之中,已斗了几个回合,都极尽诡奇险怪之能事,不由得不暗暗佩服,深信今
的武林,将是这两个才华超世的人纵横摆布。
这个想法不免令他英雄气短,长长叹息一声。
果然在当天晚上,他就有一个绝好的机会,得以逃走。但他牢记朱宗潜之嘱,故意放过。
第二天的上午,亦有一次机会,大行极力怂恿他潜逃,但法音全然不动心,直到傍晚之时,又有一次机会。
他们出手点住两名黑衣武士的
道,逃离此宅。一路上甚是顺利,法音
有成竹地漏夜出城,直奔嵩山。
当那法音赶返嵩山之时,朱宗潜也到达了山右边境的王屋山。
其时已经入黑,他远远离开大路。到一个山村里借宿。天还未亮,他就辞谢了主人,匆匆上路。
原来他昨天中午时分,已追上一辆马车。
这辆马车除了由两个劲装壮汉驾驶之外,尚有两名骑士策马在后面护卫。朱宗潜趁他们打尖之时,掀窥看,果然有两人昏卧车中。其一是个和尚。因此,朱宗潜断定必是佟长白和大业二人。
正要送往
仙窟。于是他紧紧追蹑这辆马车,用尽一身本事,小心翼翼的不让对方发觉。
这天晚上,对方停车过夜,他也趁机休息。早上天未亮就在进入山区的要道等候。直到天色已亮,才见到马车迅快驰来。
马车到了险陡山道,便停下来。
那四名健汉把车中两人搬下来,分别缚在其中两人的背上,车马都系在树荫下,不如理会。
朱宗潜瞧了这等阵势,已猜出道路一定很难走,才会如此小心,而且各须一个空身之人护送。
朱宗潜这刻现身出手的话,不难救下佟长白、大业二人,但他为了窟所在,以及打算在暗中行事,所以不肯打草惊蛇。
那四人开始登山,朱宗潜远远跟踪。他武功高强,又是空身,这些险陡山径自然难不住他。
最使他提心吊胆的,反而是跟不住那四人的可能。
要知山中岭峦起伏,草深林密,加上山风甚劲,万木萧萧。任何人到了此时,耳目效用均要大打折扣。
如是离得大远,那四人随时随地会隐没在
山之中,无从寻找。若是迫得太近,又很容易
了行藏。
因此,他简直是使出了全身的本事,连嗅觉也用了,总算是没有把人跟丢。
他随时随地注意路途方向,偶然留下隐的记号。因为在山中不比在平地,有时一些壑谷峰岭正看时这般形状,侧看时又完全不同。是以他必须处处注意,方始不致于
失在
山中。
也不知穿过多少座密林,越过多少峭壁深谷,忽见那四人在山
一块平坦草坡上停下来。
这一片山坡一望而知是绝地。因为左右两方俱是幽壑深渊,前路却是一片树林,林后则是一片
天峭壁。
朱宗潜打量了一会,立刻提一口气,绕路斜抄,迅快奔去、他身手何等迅快矫健?
转眼间已从他们左侧数丈处闪入树林中。
他认准方向,往前疾走。不久,已穿过了这一片树林。但见林外又是一片宽阔的平地。
峭壁就在平地的尽头,矗立刺天,竟不知有多高。峭壁下有一个巨大的石
,
门口有两扇
糙厚重的木门。
朱宗潜藏身树后,细细打量这一座隐的
府,陡然发觉这等地方,格局怪异,地形奇特。
如若
府内曲折深广,亦是在意料之中。
他望了一会,忖道:“这等所在,当然会设有岗哨警卫,大概是在
府上面叁数丈高的凹入处,居高临下,有人穿过这一片旷场的话,决难逃过他的双眼…”这个难题可把他难倒了,除非是等到夜间,或可瞒过岗哨耳目。
他仍然不肯轻易放弃立即潜入
府内的念头,仔细地观测风向,片刻间已有了主意。
他发现今
刮的是西北风,异常寒劲。
这座
府正是向着西北方。因此,那峭壁上面凹处之人,被这劲寒的山风不住扑面猛吹,时候一久,定然
受不住。
再加上这儿从来没发生过任何事,空山寂寂,令人寂寞烦闷。因此,警卫之人必定缩在里面躲风睡觉。
决计不会睁大只眼望住这一块空地。
不过以东厂的薰天权势,以及严格密的组织和训练,这些警卫也许不敢稍有偷懒。
又或是人手充足,每人只守望一个时辰,则亦不致于倦怠。
因此,朱宗潜使出他昔年在山中学会的鸟鸣绝技,高鸣数声。但见峭壁上毫无动静。
他当即下了决心,提一口真气,使出“八步赶蝉”身法,出了树林,奔入那一片空地。
转眼间已奔到
府门口,居然无人发出警报。
但见那两房大门没有关紧,留得有一道尺许宽的
隙。右边的门板上写着“
仙”二字,左边写着“窟”二字。
至此已可确定必无差错,他先探头入隙,定睛望去。
但见里面的地方,甚是高敞宽大,布置得宛如厅堂,光线尚算充足,得以一望无遗。
厅堂内阗然无人,他闪身入内,四下一瞧,只见左右两边俱有一条甬道。他先向左边走去。
蹑足踏入甬道,约摸走了叁丈左右,眼前突然开阔明朗,原来又是一个高大宽广的
窟。
这里面寂静无声,似乎也没有人。但他目光一掠之后,不
大吃一惊,原来靠右方岩壁下,用木头编成栏栅,分隔为十多间,每一间约是丈许见方。
由于这些木栅只有七八尺高,上空并无阻隔。
因此,除了牛羊猪马之类的牲口,可以圈
在内以外,若然用来囚
人类,便是大姑娘也能攀越出来。
那知这十馀间木栅栏之内,竟有五间有人。朱宗潜一眼望去,认出其四,只有一个未曾见过。
他认得的四个人是一影大师、欧大先生、杜七姨和盛启。这四位俱是当今武林赫赫有名的高手。
另一个则是个六旬老者,面色漆黑,身上披着一件银白色的长衫,背上斜背一口大刀。
这五人身上俱无束缚,兵器都在身边。
以他们的武功,即使无法破栅而出,也不难跃出栅外。这刻他们或站或坐,都默不作声。
朱宗潜一看这里面没有旁的人,当即跃了出去,向他们挥手招呼。谁知这五人眼睛全不转动,没有一个人向他望来。
朱宗潜何等聪明,立时醒悟,奔到囚
一影大师的栅外,但贝他眼神呆滞,缓缓的移到朱宗潜面上。
朱宗潜大为震惊,忖道:“他们果然都受了暗算,以致神智痴呆,怪不得用不着以牢固的石崖
锢他们。这可糟了,我虽然千辛万苦的找到此地,却无法下手救人。”那一影大师呆呆的瞧他一会,眼中突然
出神采,似是恢复灵智,认出了他是谁。
朱宗潜大喜过望,一耸身已跃了入去,道:“大师可认得在下吗?”一影大师举手指指耳朵,又指指嘴巴。
朱宗潜忿然变
,想道:“原来他们却变成聋哑之人,那
梦小姐的手段好生毒辣啊!”只见一影大师站起身,用手指住地面。
朱宗潜过去一瞧,那儿正是他早先盘膝而生的地方,乃是一片平滑的石头地面,上面隐隐有好些字迹。
朱宗潜一眼掠过,已看明白他写的是:“吾等不但哑失聪,并曾服下药物,终
神智昏
,心中时时涌起杀机,慎之,慎之。”朱宗潜凛然变
,迅快想道:“由此推想,假如目下那
梦小姐在此,定可指令他们出手杀死来此营救他们的人,这一条毒计更加
毒可怕!”他被“药物”二字触动了灵机,立时取出康神农所赠的“
极针”心想康前辈传授的驱毒手法,不知对这种药物有效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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