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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初冬时节,北风已自缓缓吹起,天气虽然深秋般肃杀、萧条,但却在感觉上显著的冷得多。

 大地上一切花草树木的枝叶,在秋天里已经枯败得差不多了,现在仅剩一树光秃秃的桠枝,即或尚有些树叶,那只是极为稀疏的几片,而且颜色显得枯黄触目,已失去春日里那种翠绿滴的色彩。

 然而它们在枝头留恋不了多久,一阵刺骨寒风起处,那些残余的几片树叶便会被吹得天飞舞,有的越飘越远,不知所踪,有的却摇曳着缓缓地飘落地面。

 黄山,是皖境的名山,峻岭天,气势宏伟。

 往日,整座山峰好像被笼罩在一幔翠绿的纱袍之下,恬静中带着庄严,能给人一种说不出的舒眼。

 然而,如今山却是一片惨黄,树枝上光秃秃地,树枯叶均已飘落地面,只剩下几树枝在寒风里摇曳。

 嶙峋山石也因失去绿叶的掩盖,大部暴在外,一眼看去,会令人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不舒服之感。

 曾几何时,字内群侠,包括正二派、黑白两道;三山五岳、四海八荒的英雄豪杰为黄山带来了无比的热闹、惨烈的搏斗;一年一度的论剑大会,即在这黄山绝岭的“朝天坪”上举行。

 黄山无知,却也沾得几分荣耀,几分血腥。

 然而,自宇内共尊的一代仙侠一尊,突然离奇失踪后,这座名山竟是乏人问津。

 武林中正派人士,怕的是触景伤情,徒增伤感。

 派人士却是将它视为不祥之地,怕的是自己一去不回。

 往日里那些个三三两两,络绎不绝,携酒登临的诗人墨客,怕的更是一片大煞风景的血腥,武林中人以生命做赌注的竞技搏斗,甚至视为畏途,裹足不前。

 在绿黄山之际还好,若是如今这般时节,只要是个有血有,有灵,有感情的人儿,他人目黄山这种凄凉、萧条的景象,应该是会悲从中来、怆然泪下。

 黄山矗立于一片如死寂静中,除了呼啸寒风,和被寒风吹拂得呜呜作响的树枝外别的再也难听得一丝声响。

 蓦地里,一阵轻微的沙沙声响,划破了原有的死寂。

 渐渐地,这种沙沙异响近了,声音也随之渐渐地大了起来。

 正在此际,通往峰顶,一条蜿蜒曲折的山道上,转出一男一女两个人儿来。

 男的,手上挽着一只布袋,显得沉甸甸的,不知内装何物。

 女的,一双手空空的,但她却以一只手臂轻轻地挽在男的左臂上,整个儿如绵娇躯,也和那男的依偎得紧紧的,状极亲呢。

 他们面上不带一丝表情,在寒风里默然疾步登山。

 走得近了,这一男一女赫然竟是蓝九卿与云姑。

 不用说,他们这时候登临黄山,必是为着他们那桩最大的、未了的心愿来的,然而蓝九卿在手上挽着的那沉甸布袋,却不知内装何物。

 蓝九卿依然是那袭蓝色儒服,而俏姑娘云站却已换上一套黑色棉衣

 尽管棉衣看上去很厚,但她这一套却是做的宽窄合身,长短适度,一点也不妨碍她那玲珑曲线、丰体态。和往日第二个不同之处,该是她那已经隆起的腹部。

 也许是身体上的变化增加了她的负荷,所以一路行来,她总是显得那么娇弱。

 想必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一路行来,他们踏在那将山道掩盖得密密的一层败叶上,得沙沙作响。

 如若不然,不说蓝九卿一身功力几至化境,足可凌空虚渡,不带点尘,即是云姑也可以舍弃山道,攀援飞登。

 方至半山,寒风里,云姑已是微现汗渍,娇靥上也显得有点红。

 蓝九卿目光无限爱怜地,深注云姑一眼,轻声说道:“云妹,我们休歇一会儿再走吧!”

 云姑侧转螓首,嫣然一笑,微一摇头,说道:“不妨,我还可以支持一段,快走吧,咱们时间宝贵。”

 蓝九卿方一开口,云姑又自一笑说道:“看你,又不听话了,你不是说过永远听我的话么?放心,等我走累了,我再告诉你,好不?”

 蓝九卿只得点头说道:“云妹可要酌量情形,不要为了赶时间而累坏了身子。”

 “看你!”云姑娇嗔说道:“我就是有心为了赶时间支撑到底,我也会为我们的未来的孩子着想呀!”

 一提到他们的孩子,蓝九卿心里便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舒服,他更由心底里笑出来。他笑道:“好,好,好,算我多嘴,算我没说,好不?”

 云姑满意地一笑,一个娇躯向蓝九卿靠得更紧。

 空气又恢复沉寂,二人踏着枯叶的声音仍在沙沙地响着。

 半晌,云姑突然说道:“卿哥,我有点儿怕!”

 蓝九卿一怔说道:“怕?怕什么?有我在你身边儿…”

 云姑微一摇头,说道:“我好像觉得这座黄山有点儿森森的,而且我还觉得…”

 蓝九卿豁然大笑说道:“云妹,你一向自夸胆大,怎地今天反而疑神疑鬼起来,你觉得这座黄山气氛森森?不错,尔后这座本来就是一片血腥的黄山将要增添无数名冤鬼,它自然会显得有点森!”

 云姑蹙眉说道:“我不是怕这个。”

 蓝九卿又是一怔,诧声说道:“怎么,你不是怕这个?那你怕什么?”

 云姑道:“难道你不觉得这座黄山静得出奇,静的令人有点窒息?除了我们足踏败叶与那呼啸寒风以外,再也听不到别的声响。”

 蓝九卿失卢说道:“云妹敢怕的就是这些?那容易,我可以-一给你一个圆答复!”望着云姑微微一笑,方待再说。

 云姑已自轻摇螓首蹙眉说道:“我不否认这些现象会令我不舒服,但距离使我怕的阶段,尚远的很,何况更有你在身旁,已使我感觉到安全不少…”

 喟然一声轻叹,接道:“我说不出来为什么,也说不出到底怕什么,我只是觉得有点儿怕,好像此地暗中隐藏着一双眼睛,在注意着我们一举一动…”

 蓝九卿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寒噤,发惊然,下意识地环顾了一下,轻吁一口大气,强笑道:

 “云妹你…”云姑一摇头道:“别打岔,让我说完…”

 蓝九卿双眉微轩,倏然住口。

 云站却咽然一叹,接道:“这对眼睛好像属于他们每一个人的,我好像有一种预感,我说不出这种预感是什么,我只是怕,我担心我们这个心愿会不会…”

 蓝九卿倏然住足,左掌一把抓住了云姑的右臂,轻喝地说道:“云妹,你今天是怎么啦?难道…”

 云姑倏感一阵莫名其妙的伤感袭上心头“哇!”地一声哭倒蓝九卿怀中。

 蓝九卿心头一震,忙地放下右手挽着的那个布袋,轻搂云姑娇躯,无限歉疚地慰劝说道:“云妹,原谅我一时情急,说的话也许重了点儿,但我是无心的!”

 云站不但未停产收泪,反而更形哭的厉害,生似受了莫大委屈。

 蓝九卿睹状心中一急,忙又说道:“云妹,我的心都快让你哭碎了,云妹,你该知道的,我不是责怪你,我怎么忍心呢?都是我不好,惹得云妹…”

 云始突然挣起娇躯,泪如雨下地嘶声说道:“不是,不是,卿哥我没有怪你,我只是怕,我好像觉得我们永远无法达成我们的心愿,我好像觉得…卿哥,我说不下去了啊!”说完,捧面痛哭失声。

 蓝九卿心头大震,神色倏变,张口结舌不知所云,显然他是为云姑这突如其来的失态,这几句恍如铁锤的不祥话儿,震憾的呆住了。

 半晌,他方始定过神来,惊态倏敛,代之而起的是无比的黯然,一叹说道:“既是如此,我们不必再向上走了,云妹我们回去吧!”

 云姑神情一震,倏然止声收泪,缓缓放下一双玉手,抬头茫然说道:“回去?你说我们回哪儿去?”

 蓝九卿一声苦笑说道:“天下之大何处不能容身?你我大可迹天涯,到处为家,要不然找上一风景绝佳处就此隐居,再不然我们一同回转山永不复履江湖。”

 云姑呆了半晌道:“难道我们就算了不成?”

 蓝九卿强笑说道:“不算又将如何?”

 云姑道:“难道是我这一番莫名其妙的失态,几句不着边际的失态话,使得卿哥意志消沉,万念俱灰?”

 蓝九卿淡淡一笑,说道:“我不否认云妹的几句话儿对我的心理影响很大,但并非是使我对此事意志消沉,万念俱灰的

 重要原因。”

 云姑微微地变问道:“那么,什么才是重要原因?”

 蓝九卿肃然说道:“云妹,那是你!是你和我们的孩子,为了你和我们未来的孩子,使得我也对此事胆怯,但只是对这件事而并非任何事!”

 云姑神情一震,突然失声说道:“不!不!卿哥,我现在不要你胆怯,我现在不怕了,我想通了,我要你像来时一样地扶着我继续上山,我不能忍受她们对我的轻视,更不能忍受她们加在我们身上的辱,我不愿让他们以轻蔑的目光看着我们,我要他们一个个在我面前倒下,永远爬不起来,卿哥,答应我,哪怕是功败垂成,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也心甘情愿。”

 一番话儿听得蓝九卿心头狂震,身形连颤,脸上连起一阵搐,愣了半晌他方始一声长叹,黯然说道:“云妹,你这是何苦,难道你就不为我们的孩子着想?”

 云姑神情一震,灵智顿朗,但那只是昙花一现,旋即,她义神情可怖地沉声说道:

 “不!我绝不半途而废,就是落个玉石俱焚我也甘心,你要不去我自己去。”

 一伸皓腕,径向地上布袋抓去。

 蓝九卿轻舒右臂,一把抢过布袋,左掌一伸,飞快地抓住云姑柔荑,一笑说道:“什么话?云妹一个女之辈都能无惧,何况我一个堂堂昂藏须眉男子?别忘了,我们生不同时,死愿同枢的啮臂誓言,走,无论如何,我也要将他们除去,一出云妹中这口冤气。”

 云姑面上泪痕未干地嫣然一笑,无限娇媚地说道:“对!

 这样才不愧是一个气河岳的须眉丈夫,这样才不愧是我的好卿哥。”

 互视一笑,依偎如前地举足向上走去。

 空气又是一阵死寂,然而沙沙之声又起。

 尽管他们谈笑依然、亲密如前地向黄山绝岭走去!但是无可讳言地他们心头,已掠上一片阴影,心里沉重得像块铅!

 盏茶功夫,他们已登上了“朝天坪”

 “朝天坪”乃是黄山绝峰的一片平地,背靠峰尖,前临万丈深渊,二五亩大小,昔日的翠柏苍松如今已成十余株枝极斜飞错的光秃秃巨木,枯枝败叶遍地皆是。

 近峰尖处,是数十参差峻峨的石笋,加上整个坪面的一片黄土,入目尽是一片空

 凄凉景象。

 蓝九卿随意一指,道:“云妹,这就是昔日宇内群豪每年一次黄山论剑的所在地,名唤‘朝大坪’。”

 云姑长吁一口气,玉手一理云鬓,轻拭额上汗渍,妙目略一环顾,轻叹道:“‘朝天坪’!好响亮、好宏伟的名字!这里不知有多少英雄豪杰血溅黄土、侠骨长埋,今有幸登临,我也不虚此生啦!”

 蓝九卿呆了一呆,笑道:“胜存败亡,弱者淘汰,武林本来就是这么一回刀口舐血的事儿,云妹又何必兴叹!”

 云姑娇靥上勉强挤出一丝笑意,道:“人生如白驹过隙,忽然而已,武林中人活在世上的时光犹短,今依然生龙活虎、谈笑风生,也许明朝就会当场溅血、死于非命,不过转眼功夫,昔日的一切都成过眼烟云,南柯一梦…”

 蓝九卿一笑接道:“话虽如此,有多少人值得珍惜这短暂时光,就以黄山论剑来说,有许多人明知技不如人,然而为了一念名利,即不惜引颈洒血,茫然水寂,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他们认为那样值得,能这么死去,足使名声萦绕宇内、永传武林。”

 “这样值得?”云姑轻哼一声,道:“我认为那是愚不可及,尸骨髓泥士腐化、鲜血化尘埃飞扬,我认为那样做是毫无价值,所谓声名萦绕宇内、水传武林,那更是一种自我安慰的可怜想法。”

 蓝九卿微笑说道:“我愿意洗耳恭听云妹高论。”

 云姑佯嗔地白了他一眼,妙目异采闪动地扬眉说道:“如若是我,我断不会做此傻事,我要不战屈人,不动一一刀地让和我敌对之人无声无息地死去,即或万不得已动手相搏,我也要落个本利双收、玉石俱焚。”

 蓝九卿道:“那还不是一样!”

 “一样?”云姑扬眉笑道:“我认为和那些愚人相差何止大壤,高明不知几许,前者我不用动手,或者不用自己动手,自然心以减少本身丧命机会,后者我却要牺牲一个使他们的牺牲十倍于我,但这只是万不得已的打算。”

 蓝九卿暗暗一懔,强笑说道:“高明,高明,有道是‘共卿’一席话,胜过十年江湖历练。设若我早逢云妹数年,天下武林何愁不已唯我独尊。”

 云姑深注他一眼,扬眉说道:“如今还不算太晚,你不要捧我,我却知道你心里是做什么想法。”

 蓝九卿呆了一呆,道:“我字字实言,句句出自肺腑、云妹难道不信?”

 云始淡淡一笑,道:“我自然深信不疑,不过我还以为你适才必然感到一阵颤栗,可对?”

 蓝九卿心头暗暗大震,但他仍能不动声地一笑说道:

 “云妹说哪里话来,你我已是夫。你即或有甚令人可怖的心念,那只是为了对付你我共同的敌人,我怕个什么来,云妹也太小看我啦!”

 云始将一双目光凝注在蓝九卿面上,微笑说道:“不错,卿哥,我们已是夫,不应彼此怀着戒心,但也更不应彼此存着欺瞒!”

 蓝九卿何止心惊,简直有点胆落,暗忖:“幸好云妹已是永属于我,而且对我极为恩爱,假如她要是我的仇敌,我处处落她算中,那简直是太可怕啦…”

 无限窘迫地赧然一笑,说道:“云妹法眼委实太以高明,我适才确实曾感到一丝寒意,不过相信我以后不会了,永远不会。”

 云姑嫣然一笑,道:“这才是我的丈夫,好卿哥,放心,不管云姑在别人眼中毒如蛇蝎,在你面前永远是一个柔顺的子,你知道不?”

 蓝九卿赧然点头,方要开口。

 云姑一笑说道:“不要说了,我都知道,时光不早,我们动手吧!”

 蓝九卿点头说道:“云妹且先暂坐一边歇息,我来动手布置安装,有不到欠周之处,云妹你要随时指正,多一分小心,多一分收获,稍时我再带你到咱们隐身之处去瞧瞧!”

 云姑嫣然一笑,依言站往一边,扬眉说道。“这些东西歹毒霸道、威力绝伦,卿哥你要自己小心。”

 蓝九卿向她投过深情一瞥,点头道:“云妹自管放心,设若我这捕兽之人先落了陷阶。

 岂非天大笑话。”

 随即放下手中布袋,俯身自袋中取出一双鹿皮手套戴上。

 云姑睹状笑道:“看来你准备的周详的嘛!”

 蓝九卿笑道:“那什么话,打雁的人忘不了弓箭,个中老手啦!”

 云姑只是微微一笑,未再说话。

 蓝九卿接着由袋中取出一把铲产,开始在黄土地上,铲开一条条纵横错的尺余深小沟。

 他运铲如飞,不消片刻“朝天坪”中央直径三十丈内已是黄土成堆,小沟纵横。

 蓝九卿轻吁一口气,细细地又详察了一遍,方始放下钢铲,俯身自袋中小心翼翼地取出十余包油纸捆扎严密的物体,及一盘黑色绳。

 云姑一皱眉头,强笑说道:“卿哥小心,这东西失手不得。”

 蓝九卿转头笑道:“多谢云妹,我省得。”

 云姑双眉一蹩,方要发嗔,蓝九卿已自手捧十余包东西转身向“朝天坪”中央大步走去。

 云姑望着他那背影,突然脸色一黯,轻轻地叹了口气,两串珠泪夺眶而出。

 虽然她这声轻叹极其低微,然而却已使得蓝九卿倏然住足,转身问道:“云妹,怎…”

 云姑确也机警,就在蓝九卿停步时她已倏抬玉手,飞快地拭去泪痕,嫣然一笑,忙道:

 “没什么,我只是担心你。”

 蓝九卿扬眉一笑,道:“云妹只管放宽心静立一旁督工就是,准错不了。”

 转身又复大步走去。

 云姑两串珠泪随又夺眶而出。

 蓝九卿小心翼翼地将十余包油纸包扎的物体分别放入适才挖好的坑沟之中,然后再将那盘黑绳分散于小沟中将四五绳头一直提至坪边峰尖上。

 最后走了回来,将小沟-一掩上“朝天坪”上又是一片黄土枯叶,看不出一丝异样痕迹。

 蓝九卿走回布袋处,向着云姑微微一笑,俯身又自袋内取出一个尺高自瓶,打开瓶,突然长身而起,身形一匕快地在“朝天坪”中央直径三十余丈内掠绕一周,一种淡黄粉末,随着蓝九卿飞绕身形遍洒地上。

 粉黄、叶黄、上黄,眼一丝难见。

 蓝九卿一闪飞回,将地上物件一一放入布袋,取下鹿皮手套,抚掌笑道:“云妹,大功告成了,你看如何?”

 云姑至此方轻吁一口气,神情一松地叹道:“卿哥,你可知我适才担了多么大的心?”

 蓝九卿跨前一步,紧握住云姑的一双柔荑,双目凝注云姑那惊容甫退的娇靥,无限深情地点头说道:“我怎会不知道?

 我们心息早已相通了,不是么?我现在不是好好儿地站在你的面前了么…”

 腾出一只手,转身一指场中,微笑接口道:“云妹你看,‘朝天坪’每一尺每一寸地面,均无殊催命阎罗,下面是威力无伦的炸药,上面又是我四师父毕生炼、歹毒霸道的‘五步追魂断肠沙’,这东西衣衫上沾上一点已足毙命,只怕雨打却不怕风吹晒,我以为这段时间内不致有雨,即或有雨,地下尚有油纸紧扎不怕水浸的十余包炸药已够那批人消受的了,我这是双管齐下一计不成还有一计,四下无人,神不知鬼不觉,我掩盖的又绝难看出痕迹,那些东西做梦也料想不到他们一上“朝天坪”便即等于进人罗刹屠场、枉死之城,届时只要我们在那隐身之处点上一点星星之火,黄山绝峰便会地裂石迸、飞沙走石、尘土弥天,震声夹惨号,沙石和血,不过也许我们用不着点那星星之火,那批东西便会身沾毒沙地一个个莫名其妙哀号翻滚、七窍血而亡,数百名宇内绝顶高手毁于一旦,‘朝天坪’上又是一片血腥,那时,宇内震撼、四海魂飞,我和你两人再一路纵声狂笑地飞下黄山,云妹,如果不是因为你怕看我那副狠态,我现在就想纵声狂笑…”

 一番话只听得云姑神色连变,颤抖连连,她好像已经看见了“朝天坪”上那付惨绝人寰的景象,娇躯猛地一颤,掩面扑入蓝九卿怀中。

 蓝九卿一怔笑道:“云妹,你何致如此胆小…”

 云始突然失声呼道:“卿哥,求求你,不要说了,不要说了。”

 蓝九卿神情一震住口。

 半晌,云姑方始缓抬螓首,惊容未退地颤声说道:“卿哥,无论如何,你要答应我,此事一了,你我便立即隐居,平静度此余生,今生永远不再履足江湖!”

 蓝九卿一怔,讶然说道:“云妹难道忘了,到那时我们已是称尊宇内…”

 云姑突然接道:“我不需要这些,我不求名不求利,但求要你平庸无忧地度此一生。”

 蓝九卿略一沉,猛一点头默然搀着云姑,拾起布袋,绕道向坪边峰顶走去。

 走过“朝天坪”蓝九卿搀扶着云始直登峰顶。

 就在峰顶背面,有一块向内田进的光滑巨石,巨石凹进处由上下挂地长着一片繁密山藤,藤淡绿中带点微黄,显然已是渐趋枯萎。

 这块巨石生似挂在峰壁上一般,下不着地,仅是背后与山峰密密地连接着。

 蓝九卿扶着云姑径向那块巨石走去。

 来至近前,蓝九卿伸手拨开那片山藤,山藤后赫然出一个半人高门,内望只能看进五六丈,再向内便是一片黝黑,一丝事物难见。

 蓝九卿向着云姑微微一笑,说道:“云妹,这就是对你说过的咱们的隐身之处的入口,云妹可要进去看看?”

 云姑望着那只有半人高、内里黑黝难见事物的口,不由地摇了摇头,但旋即她却又点了点头。

 蓝九卿微微一笑,伸手自布袋中摸出一物,风一晃,手中顿时现出一只极小火把,火把虽小,但光亮极强。

 云姑睹状,蹙眉笑道:“卿哥,你怎么连这玩意儿也带来啦?”

 蓝九卿笑道:“既然我说过要带你到这隐身之处看看,这种玩意儿自是必备…”

 微微一顿,又道:“云妹,你以为这玩意儿是一般武林中人所用的‘千里火’么?”

 云姑呆了一呆,诧声说道:“怎么,难道不是?”

 蓝九卿笑道:“自然不是,这玩意儿形状虽然很像‘千里火’,但功用却超过‘千里火’何止百倍,这玩意儿我给它起个名字叫‘气死风’,乃是山独产‘云母’所制,你休要看它小得可怜,它却能燃烧一两个时辰,而且尽管如何大的风都无法将它吹熄。”

 云姑叹道:“卿哥别出心裁、匠心独具,委实令人…”

 蓝九卿一笑说道:“我哪有那么巧的心思?这是我三帅父‘尤影鬼臾’公羊赤他老人家的杰作。”

 说完,又是一笑,拉着云姑上于,径往中钻去。

 有了蓝九卿手中的“气死风”果然将内照得纤毫可见。

 这个一半天然,一半人工,不知何时凿成,但前半段却嫌得太低了些,约莫二三十丈的距离,对蓝九卿来说自然未感到什么,但对怀有身孕、腹部隆起的云姑来说却是一件苦事,但她却能一声不响地强自咬牙忍着,一直到了后半段,顶陡然高起时,云姑方始直起娇躯,长吁一口大气,挥汗说道:“卿哥,可差点没把我苦死。”

 蓝九卿一怔说道:“怎么?”

 “还怎么?你这人真是…”云姑佯嗔地白了他一眼,贝齿含咬朱,娇羞地轻舒皓腕,指了指自己隆起的腹部。

 蓝九卿恍然大悟,暗忖一声:“该死,我怎么给忘了。”

 歉然一笑,却不知说些什么好!

 约莫又走进二十多丈,内忽然开朗,大小足可容下十几个人,而且‘内钟四处,光亮晶莹,吃蓝九卿手中火光一照,顿时反出千百道虹彩一般,五光十的光华,灿烂夺目,蔚为奇观!照得二人直如置身仙幻之境。

 云姑未曾见过这等景象,登时童心大发,喜孜孜地抛开蓝九卿于掌,飞步奔向那些石钟,东摸西抚,爱不忍释。

 蓝九卿则是面挂微笑地伫立一旁。

 此情此景分明就像一对游山玩水、寻古探幽的恩爱小夫,哪里会令人联想到这一对年轻人儿,一个是杀人不眨眼。

 桀骛凶残的一代恶魔,一个是倔强任、心智深沉,毒如蛇蝎的娇罗利呢?

 人都有善良的一面,也许他们二人此刻均沉醉于甜蜜幸福中,而忘却了外世上的一切,忘却了他们良知混没时的面目。

 倏然,一条极细绿影,由丈余外一石钟后向云姑脑后去。

 蓝九卿脸色微变,右掌倏出,曲指连弹,一缕强劲指风过处“嗤!地一声轻响,那条极细绿影,应指坠于云姑身后五尺

 处。

 云姑仍然面挂甜笑地把玩钟,茫然无

 蓝九卿忍不住摇头一笑,说道:“云妹,你且过来,我有句话儿对你说!”

 云姑头也不转地轻笑说道:“你说吧,我这里听得到。”

 蓝九卿失笑说道:“看来你是被这些个钟住啦…”

 略一思忖,微笑接道:“云妹,我这里有一桩比那些石钟还要好看,还要新奇,足以令你吃惊的东西,你可要看?”

 云姑闻言陡然停下双手,转过头来,娇问道:“还有什么东西能比这石钟更好玩更为新奇的?”

 蓝九卿笑道:“自然有,莫忘了你只是初次进入此,而我却是来过好几次了,所看所知自然比你为多。”

 云姑略一沉,娇笑说道:“我不相信,卿哥你休想骗我。”

 蓝九卿耸肩说道:“信不信由你,不过要是稍时错过良机,你可不要怪我没有告诉你。”

 云姑略一思忖,道:“我就相信你一次,你若是有心整我冤我,看我可饶你。”

 轻扭娇躯,飞步而来。

 至蓝九卿面前,皓腕一伸,无限娇憨地说道:“拿来!”

 蓝九卿故作一怔地说道:“什么?”

 云姑跺足说道:“好啊!你真敢骗我…”

 玉手一扬,径向蓝九卿身上拍去。

 蓝九卿微微一笑,右掌轻抒,已将云姑玉手握在掌中,顺势一带,又将云姑整个如绵娇躯带进怀中。道:“云妹先别着急,我自然会给你看…”

 左手一指绿影落地处,笑道:“偌!那不是么!”

 云姑闻言一怔,抬眼顺着蓝九卿手指处望去。

 一条通体碧绿的尺余小蛇,蛇头破碎地寂伏地上。

 她恍然大悟,思忖前情不由机伶伶地打了个寒噤!

 蓝九卿收回左手,微笑说道:“云妹,这件东西可较那些石钟来得新奇而令你吃惊?”

 云姑娇躯一扭,娇声说道:“卿哥你坏死了,一条小小蛇儿也值得大惊小怪!”

 蓝九卿庄容说道:“云妹莫要小视这区区一条小蛇儿,此蛇名唤‘绿线’,毒之烈,百蛇无出其右者,功力再高之人吃它咬上一口,也难活过一个时辰,但天下万物有其害必有其利,这种‘绿线蛇’却是一种极为珍贵的药材,而且极为稀少,倘若能将它收伏驯养,那是行道江湖的得力助手,我要不是怕它伤着云妹,我还真舍不得将它毙于指下呢。”

 云姑虽然内心也深觉可惜,但表面却仍是娇态毕地说道:“我才不许你养这么一条鬼东西呢,不要说担心它什么时候凶发作地噬人一口,吓就要吓死!”

 蓝九卿道:“既是云妹讨厌它,我不养就是。”

 云姑轻哼一声,娇笑说道:“蛇儿死都死了,你还放什么马后炮。”

 蓝九卿赧然一笑,有心想说,但一时却不知说些什么好。

 云姑娇躯一扭,又自缓缓偎向蓝九卿,娇媚地说道:“卿哥,你为什么一定要把我叫到这儿来才告诉我?”

 蓝九卿微笑说道:“云妹智慧超人、冰雪聪明,自己应该知道。”

 云姑娇嗅说道:“我自然知道,不过我喜欢听由你口中说出。”

 蓝九卿无可奈何地一笑说道:“我是怕云妹突然看见此物受惊,所以…”

 “够啦!”云姑娇媚一笑说道:“这不就是了么,说你最解风情,你有时却是死木头一般,点都点不透。”

 蓝九卿一声苦笑,方待开口,倏觉右手一阵奇痛,眼前顿呈一片黝黑,竟然黑暗得伸手难见五指。

 云站一惊,忙地又将娇躯偎向蓝九卿怀中,尚未说话,蓝九卿已自失笑说道:“云妹你看,我们只顾谈话,却忘了‘气死风’业已燃完,差一点没将我手指烧焦。”

 云姑娇笑说道:“这是报应,谁叫你那么傻…”

 话未说完,突然眼前一亮,蓝九卿又燃上了一支“气死风”他一笑说道:“云妹,我们莫要说笑了,让我带你由此看看‘朝天坪’我们就走了。”

 拉着云姑大步向前走去。

 转过数石钟,一线大光由石壁上透而入。

 原来石壁上有一碗口大口,由内向外窥看“朝天坪”尽收眼底。

 云姑看了半晌,方始一叹说道:“卿哥,真亏你能找到这么一个绝佳的隐密所在,这地方委实不虞他们发觉。”

 蓝九卿颇得意地扬眉一笑说道:“云妹,一个月后你即可依偎地静静地欣赏那惨号四起,血横飞的奇景了,一个月后,嘿!一个月后,只要我点燃一支‘气死风’!即可将宇内精英,毁于一刹那间。”

 纵声大笑,得意已极。

 与此同时,云站却倏将一双黛眉皱起。

 蓝九卿笑声一落,她便忙地展眉笑道:“卿哥,你瞧你,又来了,时光已经不早啦,我们走吧!”

 蓝九卿微笑颔首,扶着云姑向外走去。

 两个依偎得紧紧地的身影,转瞬消失在口中。

 中渐渐地又是一片黝黑,黑暗得令人可怕。

 盏茶功夫之后,黄山半上,突然出现了三条纤小人影,疾如二缕轻烟向峰顶“朝天坪”飞掠而来。

 这三条人影来势极快,起落间均在一二十丈,一路攀登,星抛弹跳,转瞬已近峰顶。

 复又一闪,极其轻盈灵妙地掠上了“朝天坪”

 三条人影敛处,赫然正是仲孙双成、陆菱、王寒梅三女。

 三女足一沾地,六道目光便自像六把利刃般将“朝天坪”四下里环顾了一周。

 仲孙双成“咦!”地一声,诧声说道:“咱们顿饭之前分明望见他们直奔黄山而来,怎地不但一路未见,就是到了此处也是一丝踪迹也无。”

 陆菱略一沉,侧过螓首望着王寒梅,道:“梅姐,你可看得没错?”

 王寒梅冷哼一声,扬眉说道:“他二人就是烧成灰我也认得出,怎会…”

 “咦!”仲孙双成顾盼间似有所见,举步向“朝天坪”中央走去。

 陆菱、王寒梅二女不明所以,方一怔神间,仲孙双成已是走出一丈有余,距离蓝九卿所洒的“五步追魂断肠沙”已是不足三步。

 墓地王寒梅手指山下,一声娇呼:“快看,那不是他们?”

 陆菱首先倏转螓首,向着王寒梅手指处望去。

 仲孙双成突然停步,纤微拧,闪电掠回。

 黄山脚下,两个细小如豆的人影,由北向南,飘然飞驰。

 三女目力超人,更是看出那正是他们一路追寻的蓝九卿与云姑二人。

 陆菱一叹说道:“看来咱们又慢了他们一步!”

 仲孙双成妙目圆睁,黛眉双挑地娇叱说道:“好狡猾的一对东西,走!咱们追!”

 “追”字方落,三条纤小身形,齐齐冲天拔起,半空中六臂倏伸,头上脚下,美妙绝伦地向山下飞掠而去。

 在半山上横探而出的一片桔树桠枝上,略一借力,三条人影二次冲天拔起。

 去势比来时还疾地转瞬已抵半山。

 只又一晃,突然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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