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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姑娘大惊,猛可里跪起来问:“你…你说什么?”

 纪珠笑道:“你以为了不得么?”

 姑娘凝视说上:“当然很可怕…但你为什么呢?”

 纪珠道:“这混帐东西,他派人掳去我的一个姐姐一个妹妹,在混塔木尤我找到了畹君,听说妹妹陷在拉萨或西康边境,当然我决不能挨户去搜查,擒贼擒王,擒住大阿哥他一百皮鞭子,要他招出实情。能够还我活人,我看皇上的面子上,马虎点让他过去,假如把她死了,我就要他偿命…”

 珠爷使劲一掌拍在大腿上,长眉斜飞入鬓,眼电光瞅定姑娘。

 姑娘这就又坐下去,她眨着眼想了想,缓缓道:“你怎么知道大阿哥在边疆呢?”

 纪珠鼻子里哼了一声,咬了一下牙齿说:“他在干什么勾当谁不知道?皇家的龌龊事我不管,我只要他还我妹妹…我决计留在这地方三天,一方面打听消息,一方而为你父亲治病,三天后留药给你,我就得赶往西康去了。”

 “三天后我父亲的病能好吗?”

 “不过换药麻烦点,我想你总会的…”

 “你…能不能多留几天?”

 “三天我已经很勉强了…”

 姑娘不作声了,眼泪莹莹支颐如醉。

 珠爷叹息着喝干七八杯酒。

 相对无语,黯然消魂。

 半晌,姑娘忽然摘下眼泪说:“爷,我可以尽点力…现在请告诉我尊姓大名?府上那儿?本来你是干什么的?”

 纪珠凄然笑道:“我姓傅,名纪珠,住江西南昌府,我可是从小儿起作客北京神力王府中…”

 姑娘蓦地又跪了下来,脸惊疑说:“你是神力威侯傅大人的公子?老夫人绰号千手准提、皇上御封大雄大勇顺天公主…”

 纪珠道:“那有这回事?要说家慈武功好倒是实话。”

 姑娘怔了半天,泪面笑着道:“真想不到我会见到你。”

 纪珠赶紧叫:“妹妹,为什么难过?有事只管讲…”

 “不,我欢喜呢!”

 “你真的能帮我的忙?”

 姑娘点点头。

 纪珠高兴道:“那太好了…”

 姑娘抹去泪痕说:“去年我在一位女官跟前当过翻译,她很爱惜我,我可以从她那里打听些消息。不过…”

 纪珠急道:“不过什么?”

 姑娘想了想才道:“我知道大阿哥不在边疆了…”

 “这怎么说?”

 “大阿哥到了康定,发生了什么紧急的大事,临时赶回北京。”

 “那你还能帮我什么忙呢?”

 “为你去打听姑的下落呀!你意在救人,救回人就不必找大阿哥了,是不是?”

 纪珠点点头。

 姑娘又道:“天一亮我就去,得到消息立刻赶回,要是耽搁些时间,那是没探出什么,请你不用急,反正晚上必定回来,爸爸家里只好劳你驾…”

 纪珠摆手道:“又说废话,把那一袋子珍珠去送礼,一定很有帮助。”

 姑娘道:“一袋子太多,十颗二十颗尽够。这个你都不要管,喝两杯酒后该休息啦!”

 说着,她举起了酒杯。

 他们俩一边喝酒一边聊天,这日子还不容易过?

 姑娘存心刺探珠爷身上事,免不了用手腕多灌他几杯。

 听说他要救的不是亲妹妹,是姨母的女儿,她有点不高兴,听说人家从小儿就没见过,她又稍稍放心。

 结果珠爷酒醉了,醉中说话没遮拦,自然总必是对姑娘有些隐隐约约的表示,姑娘却又有几分下意识的瞎害怕。

 究竟珠爷并没有偷香窃玉的企图,姑娘也不是调情卖俏的女孩子,他们酒尽欢乐,乐而不

 珠爷醉后睡在姑娘铺上。

 姑娘下身上长袍为他盖住两条腿,扯去他的缎靴儿,轻轻地握住他的脚尖儿看定他的俊脸。

 她站着发了一会呆,心里有说不尽的自我陶醉。

 天亮后,她才收拾一身行装,悄悄的离开了黑帐房。

 她走了没多久,张维忽然起来喊人。

 珠爷总算机警,赶紧起来招呼,那是要费一番舌解释的。

 珠爷口才好,几句话就把人家说得感激涕零,他服侍吃酪、喝茶,再替他把风,要他服一颗人参滋养药丸。

 然后又伴他闲聊了一会,一边准备给他留下应用药物,腾出两三个药瓶子装个足够,找笔墨书签贴上,注明怎么服,另外又是药未,又是药膏,一一的包妥加以注明。

 纪珠作事非常有条理,看样子简直什么家常琐屑他都会,这使张维十分惊奇,他几乎不能相信这是一位公子哥儿。

 其实纪珠这几年在阿尔泰山追随海容老人杖履,什么事他不要做?

 人还不都是训练出来的,这与公子哥儿又有什么相关?

 越是寻常事越要学,烧饭、洗衣、缀,你不学就要受尽女人闲气,多学一点薄技,只有好处决不伤害你的身份。

 桑喜姑娘出门一整天,夜里回来说没查出什么。

 但她的神情很奇怪,竟是有点局促不安的样子。

 纪珠根本不相信她有办法,眼看她不好过,反而安慰她不要着急。

 第二天,她出去的时候比较迟,回来倒很快,然而还是没回话。

 第三天,纪珠决计自己出动探查,姑娘却又竭力劝阻,午后她又走了。

 天刚黑,就赶回家,带回来很多吃的东西,立刻拾夺晚餐,起先是一句话都不说,到后来她竟跪倒在纪珠跟前,眼泪鼻涕哭诉出一篇话…

 实际第一天她出去就查出了小红姑娘下落!一来担心大爷冒险,二来舍不得分离,今天实在躲不过去了,她得到可怕的消息…

 小红姑娘一向羁郎渡候命,那地方离拉萨相当近。

 为什么畹君早得解,而小红危难独多呢?

 说起来,这要怪她太过精明了…

 当时被灌毒药时,她有办法运用内功吐掉过半,不但先头受毒较浅,不像畹君那样孱弱不风。

 而且后来越来越强横,常骂人也常打人,得看管的鹰狗爪牙都恨她,媒孽进谗百般折磨她。

 于是上头也都不欢喜,同时还不敢把她送人为婢为妾,认为可能惹祸招灾,因此她一直寄押郎渡狱中。

 日子长久了,无人过问,管狱的牢头,却不该转她不好的念头。

 一天更深夜静,那倒楣的牢头大约去强她。

 姑娘虽然上了足镣,双飞脚把人家踹塌了膛,上面用手枷磕烂了那个倒楣牢头的脑袋瓜子。

 单看被害人惨死情形,引起了官场公愤,判定就地斩决…这是桑喜姑娘今天得到最后的恶耗。

 纪珠听完了她的话,一颗心好似落在油锅里,可是眼前有喜姑娘哭个哀哀绝,他就什么话都不好说。

 胡乱喝了几杯离别酒,他准备星夜首途郎渡救人。

 喜姑娘自不免柔肠寸断,惟恐伊人有失。

 纪珠讲得好,他说:拉萨人口不过十万,想有区区郎渡能有多少人马驻房?死因牢用不着三五十人守卫,法场上大不了两三百众把场,不管囚牢还是法场,相机营救,事同探囊取物…

 极劝姑娘不必担心,千万节哀珍重。

 他留给姑娘北京南昌两地详细地址,央求她早前往,另图快聚。

 纪珠讲得顶神气,俨然没事人儿。

 喜姑娘到底不能太放心,兀自哭泣不停。

 张维看他们俩倩形非常亲热,他老人家也还是喜上心头,愁重眉头,忍不住说:“珠爷请过来,我有几句话告诉你…”纪珠巴不得有人替他解围,急忙过去倚着张维坐下。

 张维伸手抚在他的肩上,苦笑道:“…大恩不言报,我不敢多讲什么。只是我病没有大好,不能追随你前往郎渡…你太过骄傲,我很害怕。郎渡市镇不算顶小,不应该视若无人之境。那地方靠近德庆,德庆有名女将叫穆卡尔文成,她盗窃唐朝文成公主的讳号装点门面,居然没人讲她闲话。因为这婆娘太过凶狠,她会使淬毒飞叉、飞刀,又会吹剑吐火,马上使一支火尖,端的力大无穷,万夫莫敌。

 郎渡的典狱官好像是札鲁,如果是他,那真叫做冤家路窄,他恰是文成的外叔祖,假使你要准备劫法场的话,那是必定会碰着她,别的还不要紧,必须当心她的术,她能咒人坠马,吹剑取人脑袋…

 我总想你还是乘夜入牢救人比较有希望。你就走吧…月亮上来了,由这儿奔德庆进郎渡,虽然雪地不好走,一个更次总可到达吧?我要劝你多带一匹好马,救到人千万不可停留,火速往东疾驰,紧防追兵,能够一口气跑出三五里那就好了。你请吧!我的少爷…”

 说着,张维也滴下了两点眼泪。

 纪珠马上站起来,笑道:“好,我这就走…”

 张维点点头。

 纪珠又道:“不需要的东西全留在这儿,省得路上麻烦。

 边说边装束成猎人模样,背起长弓,带十支箭,带里两支匕首,挂上宝剑镖囊,外面披一件风衣,戴个雪笠儿,就算打扮完毕。

 喜姑娘却在帐外替他料理牲口。

 究竟姑娘们心细,她为他装足用的干粮水袋,还给他带着猎人应用的家伙,和一些猎获的禽兽…”

 珠爷出来时,姑娘长跪马旁,手捧角觞饯别,低徊呜咽,不能成语。

 珠爷只觉得鼻子里一阵酸,不由他不泪面。

 他抱住她,就她手里喝干那一角觞酒,轻轻放下她。

 猛的退一步,跳上张爷送他的红鬃马背上,牵着他自己的黑马风驰电掣疾驰而去,当夜三更天他到了郎渡。

 这里该是所谓锅庄,初夏天刚由远方赶到一大批驼子,起卸货物,溜马喂牛,这时候也还是灯笼火把忙成一片。

 纪珠马立阶前,立刻过来一个黑大汉,一声不响伸手接去两匹马缰绳。

 珠爷以为必是庄里伙计,他装作内行,不客气拿起猎叉,挑起两三件猎物,大踏步便往里面走。

 一间大屋子堆了风尘仆仆的客人们,有的趴在桌上,有的蹲在火炉边,纪珠昂着头,,一直穿过人群。

 那些向火的人看见他猎叉上虫蚁,有的叫起来,意思是说大冷天幸运的猎人…

 纪珠笑着点点头,扔给他们一只免子,再过去同样的情形,他又布施了两只免子一只香麝儿。

 那猎叉上没有什么了。

 他走到一张桌子旁边坐下,有人给送来浓茶和热酒,干粮袋子里抓出一把干杏仁,他从容咀嚼着下酒。

 一会儿后,外面进来了三个人。

 打头儿英雄气概上八尺身材,四十五六年纪,身上草上霜反穿马褂,白狐裘水獭皮帽,脸瞠微黑,凤眼含威,蚕眉翠。看样子仿佛有点像那天拉萨路上碰着的带珍珠献佛的那个穷汉子。

 纪珠吓得心中一阵阵跳。

 再看后面两个伴当,俨然一对黑煞神。

 一个背着淡墨绫大包袱,一个肩上扛着一件奇怪的家伙,像是大雨伞,但是雨伞为什么用黄缎子套?

 而且那个背大包袱的,竟还是刚才接去缰绳为他溜马的人,珠爷不大惊,脸上变了颜色。

 他这边急忙起立,人家那边并不理睬,一迳走到后面去。

 后面角落里空着一张桌子靠着墙,墙上挂着油灯,那儿没有生火,所以显得特别的冷清寒意。

 他们三个人围着桌各据一面,由那黑大汉肩上放下像雨伞的家伙,就倚在桌档上,包袱里拿出一大堆干粮来。

 他要了两坛酒,谁也不理谁,各自管着吃喝。

 纪珠心里嗔怪人家太过骄傲,不服气也就不愿意再打招呼。他睥睨着坐下喝他自己的酒。

 片刻工夫,看人家两坛酒喝干又叫两坛,好酒量引起了屋子人的好奇,庄主人由炕上下来,走过去攀谈。

 那人让主人入座,拿大碗敬酒,他们立刻谈得入港。

 那人说特意由拉萨赶来观光女犯行刑,庄主人大笑说值得一看…

 那人好像问起穆卡尔文成,主人竭力把那婆娘恭娘恭维得和飞天夜又一般可怕,他们讲的话纪珠苦不太懂。

 本地语言还差不多,直急得他抓耳搔腮头大汗。

 那人不时的总膘他一两眼,微微送笑。

 这会儿恰好刚才那个接受纪珠赠送免子的人,拿盘子托半只烤好给送来,说的竟是河北话。

 珠爷喜得拉紧他央求对饮,这人又给招来三个汉人。酒越喝越凶,话越说越痛快,珠爷才算听清楚五更天要在前面盆地上斩决小红姑娘。

 他暗自叫几声惭愧,慢慢截住了酒,着急的想溜出锅庄。

 远远处,号角长鸣,夹杂着一两声胡笳呜咽,屋里马上一阵大,大家哗叫看穆卡尔押解女犯上法场,争先恐后蜂涌大门口张望。

 锅庄主人担心这些贵客给他锅庄吵出子,赶在他门后呼喝弹

 纪珠人还撑得住,他懂得事到临头一点慌张不得,镇定地起来结束带,检视兵器镖囊等应用物品。

 后面那人在轻声儿讲话:“时候到了,把弓箭宝剑拿在手中,紧裹着风衣,由这儿窗眼上屋救人…”

 珠爷回头看,看他指头着墙上油灯阴影里一个圆圆的窗眼,那窗眼不很大,却开得相当高,用一卷破衣服堵上的。

 珠爷点点头,立刻振起弓箭宝剑往人家那边走,那人突的跳在凳子上,伸出左掌,低低叫:“上去…”

 珠爷来不及多讲什么,托地窜登人家掌上,耸身扯下布卷儿,人跟着钻了出去,施展游龙术,翻上屋顶。

 看下面灯球火炬照耀如同白昼,那穆卡尔文成端的像个人物,头戴金冠倒两枝雉尾,身披鱼鳞软甲,马背上横担豹尾金,马蹄得得领头儿迳过。

 后面只带四五十名校力手,却是没有犯人,原来犯人早已押进法场,婆娘托辞巡逻,其实是故意卖精神。

 纪珠蹑踪屋上,转了几个弯,望见前面法场,那里头已经黑赶热闹的男女老幼,把场的兵勇多不了一两百人。

 场中燃烧着两支火把,斜刺里筑个土台,围着天遮布幔,上面坐着一对汉藏官儿,旁立两排当差皂隶,台下凌虚,刽子手躲在里面打磕睡,等待行刑。

 土台面对一株木桩,桩上钉个铁环。

 犯人穿一套血红般红的短衣,背剪上一双手跪倒木桩前,头发由铁环中穿过,头皮顶在木椿上拴得结结实实。

 纪珠一看气膛,他强自纳住火,找黑暗地方翻上一座五层高的碉房,爬到屋顶,整理手中大黄龙弓弦。

 这时光穆卡尔文成由士台下来又上了马,着金绕场耀武扬威,骑的是一匹大白马,黄澄澄金镫红鞍辔,火光下分外人注目。

 第一度马过碉房墙角,这婆娘抬起头仔细端详每一层窗棂,珠爷缩头曲伏,一动也不敢动。

 第二匹马走得快,越过碉房下面斜坡十步远近。

 纪珠蓦地跳起身,拽长弓尽力一箭,箭中婆娘眼,贯肠穿腹透出下钉入鞍桥,婆娘一声厉叫撒手扔。但人并没有就摔下去,看的人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马驮死人跑过土台,珠爷屋顶连续发两矢。

 台上两位官儿口上各上两支颤巍巍箭杆。

 两行侍役皂隶同时发声喊,纷纷滚下土台,恰好穆卡尔文成尸骸也在这个时候倒栽下马坠地。

 场中人群立时大,一霎时哄哄的四散奔逃。

 趁此时纪珠张开两臂展开身上披风,扑倒虎躯悬空使个大旋风,滴溜溜飘落台前,左手一宝剑搠死惊醒好梦跳出来倒曳鬼头刀的刽子手,右手匕首疾出削断木桩上铁环,夹起犯人钻入土台下。

 纪珠叫:“小红…”

 小红问:“谁?”

 纪珠道:“我纪珠。”

 小红摇摇头说:“我以为是纪侠。”

 纪珠微微一怔,用匕首给挑断绑绳,剁开脚镣,小红这时才睁开双眼,仰着头看纪珠脸上笑道:“两条腿麻木了,要等一会。”

 一句话没讲完,整个土台已被包围。

 纪珠说:“我出去挡一阵,你歇歇。”

 他扯下带上一个皮酒囊抛给她,人就窜了出去。

 看看四周风雨不透,前面一列全是步兵,手使长长戟等等长兵器,后面约莫五六十匹战马,马上将爷们控弦引矢遥向土台。

 纪珠看了大笑,笑声里剑光闪闪卷入步兵行列,眨眼劈倒十来个。

 步兵大骤退,反而冲散马队,纪珠一个倒跳就又隐进台下,小红姑娘还不行,她还坐在原地,动也没动。

 纪珠叫:“大妹,能动吗?”

 小红苦笑着摇摇头。

 纪珠道:“还是我背你突围,好在天还没亮。”

 姑娘道:“不,我身上脏得很,恐怕你受不了!”

 纪珠道:“别管那么多,只要你两手还有劲,抓得紧…”

 说着蹲下去!教姑娘爬到他背上,撕破那件披风权当背袱,兜住姑娘股绕住他前结牢。

 纪珠一声:“走!”伏身曲踊,猛虎离窝。

 对面立刻放出一阵剑,纪珠剑拨箭林人落围中。

 边疆人都像更好奇更大胆,在这个惊险万状的时候,看热闹的不单是没有走,而且反而增加了两倍以上的人。

 场中的人一多,倒是帮了纪珠不少忙,他们退似的倒了马步官兵。

 纪珠原是不肯多残生命,无如急切里难分皂白,到底免不了误杀误伤。

 剑光上下掣,喊声此起彼落,人海里渡开裂,血横飞,马背上将爷们手中长弓毫无用处,人群冲散他们,他们坐下马铁蹄也踏死不少人群。

 局面越纷,对纪珠越有利,差恰待杀透重围,围外偏于这时候赶来两匹快马,马上骑着两位红喇嘛。

 他们俩确就是当擒获小红姑娘的一对妖孽。

 人海里声雷鸣,千百万回音:“佛爷驾到!”

 两位佛爷马若腾龙闯入围中,仗手中铁禅杖方便铲拦住纪珠去路,纪珠计在速战速决,三不管舞剑迳取妖僧。

 究竟是背上多了一个人,遮前挡后煞费力气,人家马上使起了长兵器,呼呼风起勇不可当。

 纪珠三次猛攻,敌人屹然不动,马步官兵眼见得势顷刻重新合围。

 纪珠此时要走比登天还难,还亏他镖囊里一百支铁翎箭,随手放无不中,以此才能勉强支持了片刻工夫。

 然而这小小的箭儿终是不到两位妖喇嘛,他们的铁禅杖和方便铲急如饿虎搜林,反迫得珠大爷一阵阵倒退。

 小红背上却叫道:“哥哥,你尽了力了…放下我你走吧…快放我下来…快…同死无益…”

 纪珠叫:“妹妹,忍耐着…我相信有人会来救援我们。”

 话声未绝,猛听一声虎吼,碉房屋顶上飞下来一条黑大汉,蒙面目,目如火炬,手舞独脚铜人,一片金光烧天烛地,上打撒花盖顶,下使枯树盘,扫开一条血路,卷到两位佛爷马前…

 紧接着一跃七八尺,手起铜人落,大喇嘛人马俱登极乐,铁禅杖两段坠地。

 纪珠叫:“来人…就是这个人,使的什么怪家伙。”

 小红叫:“是,是爸爸到了,他使的是八宝铜人!”

 她快乐得两手猛拍珠哥哥脖子。

 纪珠跳着脚抱怨说:“该死!该死…”

 小红忙问道:“你怎么啦?”

 纪珠道:“两次见面,我会想不到是他老人家。”

 嘴里只管说,手上可是不敢怠慢,他一直跟定前面八宝铜人,奔腾跳跃反复冲杀,眼错不见。

 金光起处,马仰人翻,方便铲飞上九霄云外,二喇嘛脑袋碎若烂瓜,吓得马步官兵爬跌而逃,重围立解。

 纪珠后面大叫:“二姨丈,留步!”

 郭阿带悍然不顾,手中独脚铜人迳出法场,一窝风卷过锅庄门前。

 那边雪山上站着两个黑大汉,手中各牵着两三匹马。

 郭阿带翻身站住叫:“纪珠,不许多礼…”

 话也只说到这儿,纪珠一跃两三丈,人已跪在老人家膝下。

 小红叫:“爸爸,我受尽千磨百难,哼,也没哼过一声。”

 阿带道:“好,我全知道。纪珠总算难得,我把你许给他,你们俩赶快回家…急驰乌苏江,过鹿马岭再休息。你可打扮男装,大包袱里有你的衣服…

 纪珠记着,此去再遇着辣手吃紧的事,务必注意脚力兵器,你的马不要了,那么好一张弓也抛掉了,你有本领杀出重围,还得想想要靠什么逃命…起来,你们快上马上,我来阻挡追兵。”

 纪珠受了一篇教训,心里好生惭愧,红着脸由地下爬起来,便被两个黑大汉送上了鞍桥去。

 远处喊声又起,珠爷回头看,阿带和黑大汉都上了马,三匹马丁字儿屹立雪山头,彼此手中各握着一张长弓,俨如天神下降,果然威风凛凛,珠爷看着点头长叹。

 小红背上问:“珠,叹息什么?”

 纪珠道:“无玷玉龙的确名下无虚,狠斗妖喇嘛那几手八宝铜人,真教我一见倾心五体投地…可笑我一路上有眼不识泰山…”

 小红这会心舒畅,不经意冲口笑道:“刚才你见过泰山了…”

 纪珠大笑道:“只怕我有辱海皇帝门楣。”

 小红突的又是一掌拍上珠哥哥脖子上说:“不许笑,快走…”

 纪珠道:“有老人家在后面掩护我们,天也快亮了,我说,你该捉空儿下来换一件衣服赶路。”

 小红道:“给我包袱。”

 纪珠笑道:“你要到那儿去…”

 小红道:“我一个人到树林中去。”

 一会儿后,小红由树林中走出来,换了一件男人们穿的老羊皮大褂,头上黑色宽檐毡笠,她说她可以骑马了。

 纪珠竭力劝阻,他给她服一颗解毒药丸,告诉她在混塔木忧为畹君办了什么样的事还为她说了亲王…

 纪珠搀她来回走着说:“你不行,还需要我扶持…我们并骑到鹿马岭再分马,等药走遍全身脉络,毒解自然还你一个好人,我们耽搁的时间太久了,来!现在要赶快,别让敌人追上了…”

 说着他又蹲下去,姑娘究竟强不过,只好再爬上他肩背上了马。

 珠大爷纵辔狂奔,太阳出来时马飞渡仁进里疾驰乌苏江进入西康界。

 当,他们在鹿马岭打尖休息,伤透了珠爷脑筋,借一家土人石屋,好歹让姑娘胡乱抹抹身子。

 姑娘完全恢复了当精神,她矫捷的窜上珠哥哥由蒙古带回的黑色坐骑,这匹马鞍上就挂着珠爷抛掉的那张八个力好弓大黄龙,另外还给配有一壶狼牙箭。

 一路上姑娘只管玩这张弓,可是她没办法拉,她意识到夫婿两膂勇力,堆着脸笑,紧傍着珠爷肩下披星戴月联辔飞跑。

 虽然天气好,但大冷天薄,晒不化雪海冰山,两匹马又都是外千里足,不久时光,他们俩就到了太昭。

 在太昭休息马力三天,天天拿黄豆泡酒喂马,马俊如龙,人愈奋发,两口子揖别太昭居停重行上道。

 这天,路过常多,无意中得到怪消息,说是四阿哥带手下一班羽,被大阿哥派一干人马困在阿咱土司石城里…

 听了这些话,小红机警地猛记起纪侠,她暗里通知纪珠,说当时被擒囚船中,船过宜昌,分明望见纪侠驾小舟随后尾追,船上贼人也还议论过后面追舟载有能人,那能人叫什么混水孽龙…

 也许追贼的不单是纪侠和那一条龙,贼人们才会小心戒备,巴巴地半途起旱躲避跟踪的人…

 所谓四阿哥的羽,会不会就是纪侠带来一班人?

 假使是他们,那实在被困的时间很久了,我们是不是要管这回事?

 纪珠答得好,他说未婚夫双双临敌怪有趣,而且见危不救负疚神明。

 再说大阿哥的鹰狗爪牙都是我们的仇敌,他所迫害的人们就都算我们的朋友,不管被困的是不是纪侠,我们火速驰援拔围…

 他们俩商议停当,山且刻鞭马赶路,眨眼间赶到阿咱。

 一列石头城高据半山,山下黑围城的营卫,看样子何止一千人马?纪珠认为必然四阿哥被困城中,否则大阿哥绝不会费这么大气力。

 这会儿山下并没有进攻,倒是城上不时的出一两枝箭。

 大敌当前,珠爷却也不敢轻举妄动,他和小红姑娘一直隐身森林里延耗时间,最后他们决计等天黑冒险抄路上山,放矢传书约城里三更天开城接应。

 本想敲石取火焚烧树枝代替笔墨,但怕火光引起敌人警觉。

 结果小红出主意,干脆拿匕首刻划韶杆,刻的是“傅纪珠郭小红到此,三更天火起里应外合”一行十七字。

 刻工忙了半天,末了还得设法找举火燃料,天寒地冻这回事也不太简单。

 刚刚一切准备停当,蓦地耳听得远远处万马奔腾山摇地颤,纪珠小红急忙拔剑上马,看山路上旗旌招展,刀漫天卷土而来。

 珠爷眼力最好,顷刻他看出来的正是蒙古额尔德尼弼什呼图扎萨克图汗多罗郡王所领的右翼中旗仪仗,看了不大笑叫:“畹姐姐夫也赶到了!是阿喜统领的一部份劲旅,这家伙挟兵入朝意何为…”叫着又喝一声:“我们上他。”

 两匹马一红一黑,像两颗流星飞下高山。

 对面旌旄开处,喜王爷跃马横突出阵前,纪珠大叫:“哥哥来得好…畹姐姐随行?”

 喜玉扬手中叫道:“我们来迟了,恕罪…恕罪…”

 马到临近,彼此跳下雕鞍行抱见之礼。

 这时小红姑娘悄悄的溜下地,躲在纪珠背后呆望着喜王爷。喜王看她形容佚丽两眼奕奕有神,分明是个练过工夫的人,放开纪珠便想跟她握手。

 纪珠大笑道:“来不得…哥哥,她是你的弟妹…”

 喜王立刻向后退,怔怔地盯着人家问:“弟妹?…”

 小红脸上一片红,敲着头含糊叫声:“大哥…”接着说:“我要看畹姐姐。”

 喜王急忙欠身,姑娘还他一个剪拂。

 纪珠笑道:“她就是和腕姐姐一同蒙难的郭小红妹妹,我路过郎渡恰好碰着她绑上法场斩首,我不能不冒死救她…还亏我丈人无玷玉龙独力扫群贼,恐怕我们两口子生未同衾,死已同…”

 小红一听不成话,翻身便望人家伍阵里闯。喜王忍笑叫:“弟妹,我派人领你去,她在后面呢…”

 小红认蹬上马跟着两员家将走了。

 纪珠道:“大哥,天气不早,你不看这儿恰是最好安营的地方,所谓居高临下,山是雪,又不怕没有水吃。”

 喜王笑着指山下贼寨笑道:“我想,灭此而后入城为你治杯…”

 “你统领多少人马?”

 “一千马队。”

 “敌人数在五倍以上…”

 喜王笑道:“小丑跳梁,十万又如何…”

 说着从容纵上雕鞍,传令屯住大队人马,他和纪珠只带一员掌旗亲弁翻登山头察看敌人虚实。

 忽然回头吩咐擂鼓,鼓声暴起,山下群贼蜂涌夺寨而出。

 纪珠叫:“大哥,贼人惊疑未定,何不分张两翼下山突击,我与你迳踹中寨缚其酋魁,则此战大事定矣。”

 喜王摆手说:“你的估价太高,我就等着他们列阵。”

 三通鼓罢,敌人还是一团糟,喜王大笑叫:“看此辈乌合之众…”

 纪珠道:“不,你没看清楚人家在设计敌,两边浮丘后至少埋伏一百名弓箭手,我们必须闯过一条箭阵。”

 喜王道:“你请披甲好了…”

 纪珠笑道:“我并不一定害怕。”

 喜王大笑道:“好,随我来!”

 长笑声里,两个骄傲的少年人,两匹马两般兵器纵辔驰骋下山。

 马过山丘中两旁箭如蝗集,喜王当先舞冲透箭林,磕马迳踹贼人中军。

 门旗开处,摘星手方立人马环甲临阵,横刀大叫:“大阿哥在此,多罗郡王何不下马?”

 喜王大怒,喝一声:“鼠辈怎敢撒谎!”

 手中铁直取猾贼。方立火速盘马飞刀敌,搭上手斗不了三个回合,喜王猛的一铁掀翻刀,人迫进去左手扯出际竹节钢鞭,手起鞭落,摘星手横尸马下。

 王爷单骑闯入贼营,远则挑,近即鞭打,驽铃响过手向无敌。

 纪珠眼见大哥果然英勇了得,放心策马斜出,迂回觅路登山,使发手中剑飞云卷雪,忽而人站马背上,忽而镫里藏身,顷刻之间,剑劈悍将七员,搴旗四面。

 当押解畹君小红两位姑娘西来的江湖上有名儿好汉,戴角银鲨贾云飞,翻江豹子吕言,镇海蛟张大光均在剑下身亡…

 却说珠大爷跃马闯上半山,报名高叫开城。

 城门应声开,放出四匹波斯马,马上是侠二爷纪侠和郭小晴姑娘,李五郎李起凤和章玲姑。

 纪侠纵马过城沟,下地望着哥哥便拜。

 大爷叫:“老二,果然是你在此被围…”

 纪侠问:“哥哥从那儿来?那一位独踹贼营的猛汉是谁?”

 大爷笑道:“邓家畹君姐姐的姐丈,札萨克图汗多罗郡王,详情进城再说。”

 接着挥剑大叫:“你们请留两位守住城门,那两位随我杀下去接应!”

 李五郎一听立刻催马相从,纪珠倒勒偏缰重驰旧路。

 五郎惯使一枝方天画戟,他也是一位莫奢遮天字一号虎将,等到侠二爷发过一阵怔拔上阵时,五郎的白马已经赶在大爷身畔滚下山坡…

 三匹马前后冲入敌阵,纵横驰骋,挑剑劈,戟扫千军,急如狂风暴雨,好厮杀,追奔逐北,切菜砍瓜。

 猛可里对面鼓声再起,喜王爷福晋邓畹君和郭小红姑娘亲率一千铁骑赶到合围。

 两位女将军宿怨未消,决不轻饶大阿哥附逆羽,她们手中两枝宝剑简直比爷们更凶,眨眨眼杀得贼人们尸同积,血染山红。

 究竟蝼蚁贪生,人图苟活,群贼纷纷抛戈弃甲罗拜求降,一霎时哭声震野,风云为之变

 侠二爷心肠最软,眼观不忍,反而横翼护妖孽。

 畹君小红本来心里说不得的气恨他,看他这一个情形,越发愤不可遏,劈面唾,继而冷语相侵。

 二爷当场讨了没趣,只好远远躲开,到底他也还是不揣冒昧去找到喜王爷叫名请安,恳求赦免俎上残敌。

 喜王自然不好意思不答应,当即喝令鸣角收兵,可怜乌合之众剩下来的多也不过千余人。

 王爷料到孤城被围久,必然粮秣闹荒,面谕降敌留下兵器,两人合给一匹马带一人粮食,限即离开阿咱不许逗留。

 分发一千铁骑山下贼寨屯扎,一切安排停当,恰好薄西山,正是埋锅做饭时候。

 李五郎乘机进谒,启请王驾入城…一行人马来到半山,抬头望城上结彩燃灯,老土司燕达率领一大群僚属牵羊担酒城下相

 喜王慌忙下马,偕同纪珠趋前,以晚辈礼厮见。

 纪侠从旁把小晴玲姑介绍畹君小红,彼此都不是凡脂俗粉,行过常礼暗里互相打量一下,立刻像扭股糖一样扭成一片亲热,她们也都不上马,手牵手跟在爷们背后走进老土司石屋的大敞厅。

 婉君年岁算大,她的礼貌也多一点,还没有坐,她先请见人家主妇。

 老土司笑说不敢当,又说适以小故,未便展拜…

 玲姑咬住咬住畹君耳朵悄悄告诉几句话,畹君赶紧给老土司贺喜。原来就在本未时光景,他老人家老蚌生了珠,于是大家也都赶紧道贺称庆…

 老人家十分快乐,执礼肃客围炉奉茶,娓娓细说经过一番惊险详情。

 这位土司好相貌,生得豹头燕项,气雄万夫。他和小孟起郭龙珠是刎颈之,当时龙珠率领纪侠起凤小晴玲姑追赶贼人,一心想救畹君小红险,由成都起旱追到阿咱就是没追上贼。

 到阿咱时天刚刚黑,他们一行人进了城,燕达备酒接风,灯红酒绿,宾主尽,却不想黎嘉拉里方面,跟踪跟来两枝敌兵,乘夜包围了整个山城。第二天一清早,常多又赶到一群贼,他们不攻城也不找老土司答话,就是活生生干耗着。耗到下午,乌苏江开来一批藏军,那算是贼人的主力队伍,这才派人拿了伪造的大阿哥谕帖,请老土司下山会宴。

 燕达就不懂人家到底搞什么鬼,虽说料得吉少凶多,他还是排起关老爷单刀赴会的威风,决计身应召。

 郭龙珠不能放心老朋友独闯龙潭虎,他参加随行二十名好汉行列中跟往观光。

 贼人军中并没有大阿哥,也没备什么宴,单是强要老土司出城里来的几位男女客人,而且还指明说里头有一位四阿哥…

 老土司一下子便光了火,也不肯解释没有四阿哥,硬得够瞧就是不答应。

 这局面不用说难免一场好斗。然而人家有计划,重重埋伏,处处戒备,这就亏了郭龙珠拚命保驾,保得老土司突出贼营,他身上不幸受了两处伤。

 都因为同行二十名伙伴还没出来,他又翻身杀入重围,一次,两次,三次,小孟起搅得肤如刻划,遍体鳞创,等到纪侠起凤缒绳出城接应,他已经变成了一个血人儿。

 龙珠伤势相当讨厌,幸亏燕达幼从蒙古大夫学医,独得秘传。

 就在伤者还没断气那一刹那,急教人牵来一只牦牛放翻吊起四肢,活生生拿它破腹开膛,将肚子里东西撬掉,把伤人剥得赤条条装入再给上,外面个头通气,但不许见风,这样经过若干时候,居然夺回垂死人一条活命。

 底下自然还需要一番用心调治,小晴玲姑前侍药衣不解带,经过四十八天工夫,好不容易博个康复如初。

 在这时间,贼人尽力攻城,燕达督率所属尽力防御,他老人家一张弓矢无虚发,身边一百名子弟兵又都是上上之选,上下一条心,到底让他们奋死保住了山城。

 讲起来总还是龙珠一场重伤,换回同行二十条赴宴伙伴,事感人心,人为效死。

 也亏五郎李起凤和纪侠,必要时老是两匹马两般兵器下山突击退敌,或者夜袭贼营毁焚粮秣,胡人屡次受挫知难稍却,所以才能够维持到此时此

 老土司演述完这一连串故事,抱拳含笑接下去说,说他行年五十,为正义死亦何恨,但龙珠必不肯抛下他任贼宰割。

 说龙珠忘记了西来的任务,苦恋老朋友不忍他去。

 说今天且喜眼见畹君小红无恙归来,辱蒙喜王纪珠远道临救,生死骨感且不朽。

 说目下城中五百余户,仅存两个月口粮,伤亡枕藉,势极危殆,曾劝龙珠率领原班人马突围回川。

 不想他不听话,乘夜独踹贼营中伏,纪侠巡城闻警,不及通知大众,自跳城救人。

 等到李起凤开城杀出接应,我们小孟起又闹个一身是伤。

 这几天伤是养好了,但是不服气,嗔怪纪侠起凤几番下山冲杀,为什么总是没事?为什么他两次临敌老出岔子?

 这几天整价喝酒睡觉,刚才山下一阵大热闹,他兀自一无所知,听了这些话,大家忍不住好笑。

 畹君出嫁的姑娘好讲话,本来她为人忠厚,家常说两句口才倒还不错,当时她起来重向老土司行礼,一本正经说她和小红牵累了老前辈。说她们俩铭感五衷,说听讲郭家舅舅间关跋涉营救她们,两次出生入死她们更难过。随后她坚请要见舅舅,央求小晴为她先容,结果她还是追在小晴背后走进龙珠卧室。龙珠横在上蒙头大睡,桌上杯盘狼籍,地泼的都是酒,老土司站在最后不住的摇头叹息。

 小晴上前扯了爸爸两把叫:“爸爸,爸爸快起来…”

 龙珠突的钻出一颗蓬蓬的头,闭着眼睛问道:“什么事?是不是老伯伯准许我下山杀贼?”

 小晴叫:“杀贼没有你的份儿啦!这会儿山下只有如如丘的死尸,没有一个敌人…”

 龙珠大喝一声:“你见鬼!”

 猛的睁开一双灼灼吓人的亮目,这一看屋子站着好些个不认识的男女少年人,他跳下来怔住了。

 畹君急忙拉小红过去,双膝点地纳头便拜,口里叫:“舅舅,是你的甥女儿畹君和小红来见你…”龙珠大惊回头瞅住小晴。小晴说:“你老人家清醒点啦,是畹姐姐小红姐姐跪在你面前呢!”

 龙珠又是一声大叫,蓦地弯伸手,一边一个捉住姐妹臂膀拉她起来,看了这个又看那个,呵呵笑着:“好,好,你们都平安回来了…那一位是谁?”

 他问的是征袍未卸血渍斑斑的喜王爷。畹君不好回话,小红笑道:“畹姐姐姐丈,蒙古扎萨克图汗多罗郡王,他叫阿喜。”

 喜王应声屈下一条腿给老人家请个安。龙珠连忙放了两位姑娘,抢一步跟人家握手,眼又看住纪珠问:“这一位?”

 畹君不饶人,笑着说:“他,他是红妹妹妹夫,纪珠兄弟。”

 龙珠惊叫:“纪珠…”

 纪珠已经拜倒地下。

 龙珠眼看甥儿生得猿臂蜂,不点头叹道:“英雄出少年,山下敌人大概都让你们收拾干净了…我是人老珠黄不值钱,惭愧,惭愧…”

 喜王笑道:“舅舅并不老,两番独踹贼寨,我们听说也害怕。”

 纪珠拜罢起来,垂手笑说:“我们是人多,而且畹姐丈带来了一千铁骑屯在后山,那都是一当五十的北地健儿。再则我们还明知老土司神勇无敌,必然开城接应,有恃无恐,所以才能够侥幸破贼拔围…”

 龙珠笑道:“怪,你们哥儿俩都顶会讲。”

 老土司大笑道:“你不听大公子把我捧到那儿去了?我这老家伙还算神勇无敌哩…好了,老弟,你穿上衣服罢,我请你陪客…我们外头坐。”

 初更天,大敞厅上灯火通明,土司竭诚预备了两台极丰富的接风宴,爷们都换过了衣服散坐聊天,就只等姑娘们由燕夫人屋里出来入席。

 在阿咱老土司隆重接风宴会里,那些姑娘全是巾帼英雌,自然不同凡响,但是雌还是雌,那其中畹君已经是少资格了,我们老中国的女,少的礼貌独多,礼貌多就免不了夹。

 小红和小晴又是一对将来的妯娌,而且她和她的他,她和她的他各有一段因缘,这些话人前不便问,女儿家背地里总要打破砂锅问到底追究明白,这一谈起来你想有多少故事好说?

 婉君只管对付燕夫人,每一句话,每一阵笑,怎么坐怎么站,怎么放手怎么排脚,都有应该讲究的规矩,错一点怕丢人。

 小红小晴玲姑,躲在角落里轮追案问供,她们屋里絮絮不休,外面厅上可就等杀了爷们,菜是凉了,酒要重温。

 颇难受的是纪珠,他委实又饥又渴。最难过的是龙珠,他向来说做就做,说吃就吃。

 纪侠有度量不急,李起凤不敢急,老土司不便急,喜王看大家情形有点尴尬,他开口讲话啦…

 喜王倒不是妄自尊大,他自命还不过一个大孩子,一行弟兄姐妹们中的领班头儿,他不客气对燕土司说:“老东翁,我实在饿了,可否让起凤兄进去把各位姑娘给请出来,要不恕咱们先入席…”

 话没讲完,龙珠就抢着叫:“你这位小王爷的确痛快,我是憋了大半天了…来,我们这就吃!”

 老土司笑道:“我晓得你等得不耐烦了,也好,我们坐一席留下一席…”

 龙珠立刻过去擒住喜王和纪珠,一边手一个捉到桌上坐下。

 纪侠就会婆婆妈妈般献殷勤,他兜生意似的说:“我请她们去…”

 老土司这:“你有你的事,替我下山走一趟,奉敬各位将爷两杯酒…多带几个人,别自己先灌醉了,也还得留心看看送去吃的喝的够不够,不够派人飞马回来通知帐房。”

 纪侠不爱去,他搭讪着说:“我的酒量不好,我怕…”

 龙珠那边一翻虎目叫:“要你去你就去,上阵不怕喝酒怕,胡说!”

 老土司笑道:“二爷既然做了河北小孟起的女婿,你就得拚会学会喝酒…这是给你一个练习机会,去吧,去吧!”

 纪侠垂下了头,怏怏地走了。

 起凤堆着一脸笑望后面跑,他顶聪明,就怕姑娘们会给他没趣,悄悄找个小丫头上屋里先请玲始,玲姑受了托自然好办,喝杯茶功夫姐妹都出来了。

 大家入了席,喜王爷起立向主人致谢,借花献佛,他要敬老土司三大杯酒。

 西康人都是勇敢的,喝酒那算什么?主人说他愿意喝十大杯,但要王爷福晋各陪十大杯。

 喜王无所谓,畹君不答应,她说她也应该敬老伯母十大杯,老伯母不在座,那么老伯父就得喝二十大杯。

 争执的结果,老土司要小晴代替干娘喝。原来晴姑娘是燕夫人的干女儿,那有什么话说?

 小晴只好代喝。

 轮到纪珠,老土司也不轻饶小红,小红喝,小晴又得代干娘喝。

 轮到李起凤和玲姑,他们不讲情面也要小晴陪,而且还说今天是老土司的好日子,纪侠干女婿那能不敬老子酒?于是晴姑娘又得代纪侠又得自已喝。

 毕竟还是爸爸好,轮到龙珠他不要女儿喝,干脆独喝三十大杯,单这一轮酒,晴姑娘就喝五十大杯。

 晴姑娘在一群姐妹中她最小,小妹妹不独年纪小,人也长得小,小得像小鸟依人,人小酒量偏大,搅得大家又是惊奇又爱惜。

 底下是老土司的回敬,虽则不敬干女儿,但干女儿仍得代替干娘敬别人,她也不肯代敬爸爸,然而还是要喝三十大杯。

 这一阵闹过了,大家开始聊天,老土司说他今年五十五岁,燕夫人三十岁,结婚十年一向都没有儿女消息,所以小晴来了,燕夫人怎么也要她寄名膝下。

 不想这位干姑太大吉大利,过了一个月干娘就有了喜讯。

 老土司虽说没有做父亲的经验,可是他深明医理,太太忽然好吃,而且常呕逆吐酸,他一看就知道闹的那一回事。

 老夫喜在心头苦在肚里,喜的是得个一男半女总算后起有人,苦的是山城被围旦夕不保…

 老土司不愧一条好汉子,他很有钱家世也好,所属部下也就是他的子民,多说一点约莫两千人,这算阔土司,如果让贼人攻下了城岂不是士崩瓦解身家生命一切完蛋?

 这时候他假使肯负义,设计绑起郭龙珠一般人送贼?不单是保全了身家,也许底下还有好处?

 西康人都很勇敢,只有勇敢人才有肝胆,燕达他就是不能干卖友求荣的事。

 坚守孤城十月,他已搅得筋疲力尽,一方面燕夫人肚皮又一天天大得奇怪,据诊察竟是双男胎,喜加重也加重。

 白天人前不动声,晚上背人却也不免叹息伤心。

 谁知道昨夜三更天,巡城回来伏案打盹,燕夫人上睡得安宁,案头上同得一样梦,梦见两条牛一般大的白熊,背上各长了两个翅膀,飞临城下搏噬贼人,顷刻群贼一个不见,城中却跳出了两条花豹子,踊跃下山接飞熊。

 眨眨眼又似都在屋里,两条熊身上放出熊熊烈火,花豹子吓坏了双双撞进燕夫人腹中。

 燕达吃了一惊猛的一声断喝,夫人上便叫怀里有异,夫沿说梦,说到天色黎明,夫人阵痛临盆,一举双雄母子平安。

 喜坏了燕达,乐杀了龙珠父女,小晴屋里照料干娘,龙珠外面倒樽痛饮,这是一早上的事。

 李五郎城楼上守望先发现了纪珠和小红,暗地里派人请到纪侠,纪侠就是不认识久别的哥哥。

 偏偏小红又打扮得浑不相似,反正只有两个人,距离也太远箭都不到,这尽可不理。

 后来再望了喜王队伍,五郎大惊失,急忙打发纪侠回去报告燕达,一再叮咛他跟玲姑小晴计议,准备临危力保卫燕土司全家老幼安全…

 纪侠也认为贼人再行增兵,孤城决难幸免,他跳着一颗心飞马回家,先找玲姑小晴商量。

 玲姑当即决定亲自背负燕夫人出险,要小晴负责救护…

 提议教起凤纪侠各自怀抱一位初生小孩,请龙珠老土司接应冲杀…

 她说不要等城破,走要走得快,最好趁贼人援兵还没有安营,立刻下山突围…

 于是大家来见老土司,老土司却在燕夫人房里,燃眉火急,顾不了什么忌讳,连纪侠也闯进了产房。

 老土司反对玲姑娘主张,说他绝谈不到逃走,必要时求大家合力保存他一线血脉,他与燕夫人同意与城俱亡…

 说现在别管贼人增援多少,我们守一天算一天,时候到了决计把两个孩子托孤给龙珠…

 话说得很沉痛,表面可是一点儿不慌张,难得燕夫人躺在上也很镇定。

 她笑着说:“你们守城要紧,伯父不必出去,事到临头我们会打发龙叔叔带走两个婴儿,还有城里年轻点的丁壮,你们也要尽点力量让他们逃难…”

 老夫大约老早就抱定了决心,所以临事才能从容不迫。

 玲姑娘却也不忍强劝,退出来赶紧接挂上马,领小晴纪侠赶上城楼。

 这当儿喜王爷和纪珠两匹坐骑恰好踹入贼营,自然谁也猜不出这一枝突如其来的蒙古援兵什么来头。

 纪侠怎么样也想不到哥哥从天而降,因此他们就都不敢开城接应。

 城楼上他们一面啧啧叹喜王纪珠剑无敌,一面不断的派人回去报告老土司好消息。

 老土司和燕夫人恍然觉得夜梦有灵,相信来的两位勇将就是梦中两只飞熊,引手加额赶紧办接风。

 他们家里也就忙得一团糟,不然的话嗟咄间又怎么拿得出一千多人吃的喝的呢…

 谈过了这一大堆话,喜王纪珠也就把过去情形告诉大家听。

 喜王说起纪珠在混搭木尤雕引起误会,自承比剑甘拜下风…

 听说这一段话龙珠特别高兴,他因而畅谈干姐姐胡吹花,说吹花的武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说有其母必有其子。

 说纪侠骑得很不错,纪珠一定更高明…

 纪珠笑说他不行,他特别高捧丈人郭阿带,郭阿带不愧法明老和尚头一个门徒。

 说前些天在拉萨途中碰着他,他老人家打扮得像个穷学究,破破烂烂的,尴尴尬尬的,谁又能晓得他就是名闻四海的海皇帝无玷玉龙呢?好意警告他不要骑马背上打瞌睡,他却反笑人不像药材商像强盗…

 一句话讲岔子,老人家隔马一推掌,真了不起,少说点一千五六百斤,把人家推翻马下老半天爬不起来…

 让他这一讲乐得大家哄堂大笑,畹君笑着问:“你留在拉萨几天?干什么呢?”

 小红一本正经说:“说不得…有一番遇…”

 畹君惊叫:“…遇…”

 喜王接着说:“那一定要讲给我们听啦!”

 纪珠红了脸偷看小红说:“别听她胡扯…我上拉萨还不是为着打听红妹妹消息?二姨夫他老人家先到,留个字条儿要我去给人家看病,这一家姓张,害的是背疽…我自然只好遵办。”

 小红慢慢的说:“这无关…”

 说着她举起酒杯对小晴说:“别管他,我们喝一杯。”

 小晴道:“是,珠哥哥,我们要听有关紧要的。”

 纪珠脸更红了,他又看了小红一眼说:“不错,这一家有一位小姑娘,二姨夫字条上儿指示我,她可以帮忙打听红妹妹下落,到底也还是她…”

 小红呷着酒问小晴:“妹妹,你猜这位小姑娘几岁?十七岁…”

 小晴叫:“哟,十七岁还算小姑娘,那我只好比作小娃娃了!”

 她笑得花枝招展。

 纪珠强笑说:“真的,她个子大不了你多少。”

 小晴道:“我并不太小呀…”

 畹君追着问:“珠兄弟,好好讲她是不是长得顶美?”

 纪珠垂下了眼帘低声说:“马马虎虎…”

 大家听了又大笑。

 畹君笑道:“你怎么告诉红妹妹就应该怎么告诉我们,也许我们会帮你一点小忙,不然,我恐怕帮不了…”

 她眼波水汪汪的泡住小红。

 小红不经意的再举起酒杯说:“晴妹妹,我们再来一杯。”

 小晴一只手按住面前酒杯说:“慢点…我还没听说芳名儿叫什么呢。珠哥哥,别把她窝在心理一个人欣赏呀。”

 纪珠笑道:“你们是有意寻开心,人当然都有个名,她叫萱喜。”

 小晴叫:“好名儿,红姐姐,我们遥祝萱喜姐姐一杯,珠哥哥陪一杯。”

 小红微笑着伸出一个指头儿,指点桌上一对红烛眼觎小妹妹说:“我希望你多帮忙…

 让她来跟我们长住在一块儿,那时候她喝一千杯还我们,你也愿意么?”

 小晴叫:“愿意。”

 畹君接着说:“我帮你们的忙。”

 玲姑头一个举起酒杯说:“我赞美有这回事。”

 她把酒喝干,小晴小红畹君都喝干,四只纤纤玉手齐伸向纪珠照杯。

 纪珠紫涨了一张脸笑道:“无理取闹,我不奉陪。”

 小晴道:“那是你自暴自弃自找麻烦。”

 人说着站了起来,纪珠看小晴有点醉意怕她胡搞,赶紧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小晴刚要坐下,玲姑飞快的向她使眼色,小妹妹真聪明,立刻说:“不,这一杯算你自己的…还得代一杯,别多问代什么人,反正你明白说破了多难为情…”

 纪珠也晓得不喝绝过不去,他笑道:“弟妹,喝酒算什么,我们喝十杯如何?”

 说着他又干了一杯。

 小晴坐下说:“再胡扯什么弟妹,我不叫萱喜大嫂子才怪…”

 畹君笑道:“讲话留心点,你不怕有人不高兴。”

 小红马上望着玲姑说:“玲姐姐,我这几天火气大耳朵不济事,什么在哗啦哗啦瞎叫…”

 畹君笑道:“别骂人啦,看得见日子长了有你罪受…珠兄弟,你好好讲人家是不是比我们姐妹美?”

 小红道:“别噜苏,讲过啦,比你美可没说比你小…”

 小晴叫:“红姐姐,那恐怕有点讨厌呢。”

 她一本正经霎着眼睛叫。小红却是理也不理她。

 纪珠捉空儿笑对老土司说:“伯父,我们上那边去好不好?她们只管说,不管吃,别得舅舅也不快乐,起凤玉哥也不自由…”

 老士司大笑道:“我也想那边整台席白排着可惜…王爷,五爷,请…老弟,你又发什么傻劲…”

 说着老人家站起来便去捉住龙珠一只臂膊。

 龙珠这半天就没讲过一句话,神情非常颓丧,原来他又在思念他死去的太太方晴,这是他的老毛病。

 一张大八仙桌坐了九个人,小红跟畹君,小晴跟玲姑四姐妹左右相对,喜王纪珠上头打横,龙珠老土司下面并排,李五郎最后登席,他只好殿股倚在老土司肩下就位。

 不管怎样客气,究竟并坐三个人未免挤得难受,龙珠先头高谈干姐姐胡吹花,兴致好不觉得,话讲完就有点局促不安,怔怔看姐妹们一阵说一阵笑。

 他忽然想起太太方晴,姐姐龙玑,表姐李洁和李素。想当年月圆花好人似玉,曾几何时花残月缺事全非…触目痛心所以他又犯了老毛病。

 小晴只顾打趣珠哥哥,确是没注意到父亲,这会听珠哥哥说她才吓一跳。

 老土司话也没讲完,她接着说:“爸爸,您上那边去好,这边人大多挤得您不舒服。”

 说着又叫:“畹姐夫,请你陪爸爸痛快多喝两杯啦,你也还没告诉他练过什么样武艺呢…会使那几路剑?能拉几个力弓?别看他老,弓和剑他不老哩!”嘴里叫,眼儿眉儿也在跳。

 喜王忍笑从容起立说:“舅舅,这边让她们,请过去我恭陪您喝几杯。”

 龙珠道:“喝酒要说恭陪那还有什么意思?我先请教你到底会不会?”

 喜王笑道:“这样大酒杯一百杯还行。”

 龙珠立刻跳起来叫:“蒙古的王爷也会吹法螺…”

 喜王笑道:“长辈跟前不敢撒谎…纪珠的量也不错,他跟我差不多。”

 龙珠笑了,他笑着说:“妙呀,这样说就是纪侠一个人稍弱呢…来,我们喝个通宵。”

 笑声里他第一个走到那边桌上去。

 喜王纪珠老搭挡并排儿下首打横,老土司和起凤反占了两边客位,这一坐下去每个人先来个三十大杯。

 老土司就怕小孟起吃不消,他设法挑逗喜王纪珠畅谈,谈的自然无非十八般武艺,结论落在拳剑上头。

 纪珠有意无意中了大罗剑法,这一来不单是龙珠起凤老土司着了,就是喜王爷也恍然明白混搭木尤一场比剑纪珠捣的什么鬼…

 老士司说懂得大罗剑名儿的不会太多,会这一门剑法的恐怕不过一两个人…

 纪珠反对这一说,他说他知道的人并不太少,第一位算他祖父玉翎雕,第二位法明大和尚,三位是他的母亲,此外青海老尼和海容老人,他们不过没练到家,可不是只懂一点。

 姑娘们都懂大罗剑,先是大家竖着耳朵听,后则一个个不约而同的围上这边来,爷们讲得兴高-烈,谁也不晓得她们什么时候列站两旁。

 到底还是纪珠,他先发现了畹姐姐,他这一让坐,喜王和起凤也都站起来了。

 老土司拿出主意,素儿教她们那一席抬过来合并,涤杯添酒重新入座,继续畅谈大罗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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