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心狠计尤毒 酒醇恨更浓
丹桂尚飘香。
风中叶,雨中花,一片萧瑟,无限凄凉。
金
楼人也仿佛因此憔悴起来。
他面向那边花径尽头的一座小楼,一动也不一动。
水观音也就是住在那座小楼之内。
他莫非要见老板。
小欣的脚步放得更轻。
金
楼好像不知道小欣的走来。
可是小欣一走近,他抬起的头便垂下,同时转身,道:“小欣姑娘。”
语声低沉,正是金
楼的声音。
小欣倒给他吓了一跳。
她怔在当场,口张开,一个字却都说不出来。
金
楼道:“你忘记我这个人了?”
小欣急摇手道:“我…没忘记。这么早你就起来了。”
金
楼道:“这么早你就起来了?”
小欣道:“今天是早些,因为我…我想…”
金
楼道:“你想怎样?”
小欣脸一红,讷讷道:“我想到门外看看,你是否会在门外?”
金
楼一怔,道:“哦?”小欣道:“你昨夜忘记了拿回那支玉指环。”
金
楼好像这才省起,他抬手一望,道:“真的忘记了。”
他这一抬手,小欣亦发觉他手中拿着一个锦盒。
她正想说什么,金
楼已接说道:“近来我的记
坏透了,很多事一放下就忘掉。”
小欣道:“也许是平
要处理的事情太多所影响。”
金
楼道:“也许。”他连随问道:“那支玉指环,你替我收起了?”
小欣点头嗯一声。
她忽然省起那支玉指环留在房中,没有带在身上,慌忙道:“我现在就回房去给你拿来。”
金
楼却将她叫住:“等等!”
小欣脚步举起又放下,道:“爷还有什么吩咐?”
金
楼道:“吩咐不敢,只是有一件事情,先要麻烦你。”
小欣道:“是什么事情?”
金
楼又一抬手,道:“替我将这个锦盒拿去给一个人。”
小欣道:“谁?”
金
楼一字字道:“水观音!”
小欣一怔,道:“我们老板?”
金
楼道:“正是!”小欣目光落在锦盒上,试探着问道:“这里头…”
金
楼截道:“就放着昨夜我买的那瓶美人酒他连随将锦盒打开。
锦盒内铺着一层红绒,红绒之上真的放着一瓶美人酒。
那张美人笺放在盒内。
美人楼中何不尽一瓶美人酒?
小欣还没有忘记美人笺上那行字。
她
口问道:“昨夜,你告诉我买这瓶美人酒是送给人,难道就是送给我们老板?”
金
楼道:“不错。”
小欣道:“我们老板可是美人楼的老板,美人酒的老板。”
金
楼道:“就因为她是美人楼的老板,美人酒的老板,所以我才送给她这瓶美人酒。”
小欣苦笑道:“我这就不明白了,到底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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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
楼道:“只为了别人绝不会想到送给她这种礼物,她也绝不会想到竟有人送给她这种礼物,送礼物送到这样才有意思。”
这番话他昨夜已说过。
小欣道:“我也想不到。”
她接又道:“你大清早走来这里就是为了这件事?”
金
楼点头。
小欣接问道:“谁开门给你?”
金
楼说道:“我是自己爬墙偷进来的。”
小欣道:“你不怕给人看见,当做贼看待?”
金
楼道:“我已经很小心的了。”
小欣道:“可是你怎会知道,我一定会在这个时候出来院子?”
金
楼道:“谁说我知道了。”
小欣道:“哦?”金
楼道:“我原是准备自己送去的,可是才准备动身,你就来了。”
小欣道:“原来是这样。”
金
楼道:“你来的正好,如果我自己送去,一个不小心,给她看见我,可就无趣了。”
小欣道:“你为什么拣今天送礼物给我们老板。”
金
楼诧声道:“你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小欣道:“是什么日子?”
金
楼道:“今天,是水观音的生日呀。”
小欣道:“哦?”金
楼又道:“你完全不知道有这回事?”
小欣摇头笑道:“我来了才不过九个月。”
金
楼道:“这几天难道她完全没有在你们面前提过这件事?”
小欣道:“我知道就没有了。”
金
楼道:“难道她完全没有意思给自己庆祝一番?”
小欣道:“也许她的生日不是在今天,你是
错了。”
金
楼道:“岂会
错。”
他笑接道:“或者她自己也忘记了这件事,她这个人本来就是善忘得很。”
小欣道:“爷倒是个有心人。”
金
楼道:“好歹一场朋友。”
小欣道:“爷要我怎样子将这瓶美人酒送给她?”
金
楼道:“这个很简单,你过去敲开她的房门,将这个锦盒,
到她的手上就是。”
小欣道:“她问起来我怎样回答?”
金
楼道:“就说今天是她的生日,朋友给她送贺礼来。”
小欣又问道:“她怎知道是爷你送的贺礼?”
金
楼道:“你这样敲门,她就知道了。”
他半身一侧,屈指在旁边那株丹桂的树干上一重两轻的连敲了两遍。
小欣道:“是一重两轻?”
金
楼道:“正是。”
他盖上锦盒,将锦盒递向小欣。
小欣接在手,道:“这就去?”
金
楼道:“你担心吵醒她?”
小欣道:“现在到底还早。”
金
楼道:“你现在就算真的吵醒,她也绝不会骂你的。”
小欣道:“哦?”金
楼道:“今天,毕竟是她的好日子。”
小欣道:“你…”金
楼道:“我现在就离去。”
小欣着急道:“那个玉指环…”
金
楼道:“暂时就放在你那里,或者午后,我再来一趟。”
小欣道:“你一定来的?”
金
楼道:“当然。”
他再次一抬手,道:“这一次麻烦你了。”
小欣道:“这那算麻烦。”
她举步又放下,
言又止的,道:“我…”
金
楼道:“你还有什么不明白?”
小欣讷讷道:“没有了,我…我只是…”
金
楼道:“有话不妨对我直说。”
小欣红着睑道:“我只是想看看你的睑。”
金
楼一怔,道:“我的脸?”
小欣点头,眼瞳中,充
了希望,说道:“很久之前,我就想走近去看清楚你的了。”
金
楼笑道:“这容易。”
小欣大喜道:“那你将竹笠拿下。”
金
楼抬手抚摸着笠缘,忽然摇头道:“现在不可以。”
小欣喜变忧,急问道:“为什么”
金
楼笑道:“匆忙间如何看的清楚,你何不留待午后?”
小欣这才由忧再化为喜,说道:“不骗我?”
金
楼道:“何必骗你?快去!”
小欣这才高高兴兴的捧着锦盒,向那边小楼走去。
她几乎是一步“回头。
第三次回头的时候,金
楼仍站在原来的地方,可是到她第四次回头,人就不见。
小欣仍然不死心,不时的回头张望。
金
楼并没有再出现。
她无奈叹息。
花径并不长。
小欣很快就来到那座小楼。
楼外一片寂静,楼内也是一片静寂。
入门是一道珠帘。
走入了珠帘,是一个布置得非常华丽的厅堂。
厅堂对门的那边又是一道垂帘。
这道垂帘后才是水观音的寝室。
寝室内亦是静寂一片。
小欣并没有放轻脚步,可是来到了寝室前面仍然听不到任何声息。
她踌躇再三,终于举起手,屈指在门上。一重两轻的叩了三下。
寝室内没有反应。
她正想敲第二次,寝室内突然响起了“悉索”的声响。
那种声响既像打架,又像有好几个人在被窝中爬起来,急急忙忙穿上衣服。
小欣等了好一会,仍听到那种“悉索”的声响。
她不由大感奇怪。
因为她知道,水观音平
穿的衣服并不多。
可是现在听声音,寝室内那个人最少已穿了四五件衣服。
难道里面除了水观音之外,还有人?
悉索声终于停下。
寝室内却又回复一片静寂。
没有人开门。
里面到底怎样了?
小欣忍不住一重两轻的再在门上敲一次。又没有反应。
小欣等了一会,再敲。
这一次她的手才放下,门突然打开。
一个人随即出现小欣眼前。
水观音。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花落还开,开的也许比去年更美丽,人却只有老去。
水观音也没有例外,她也是一个人。
但是她比三年前,竟还要美丽。
因为今年她才是二十七岁。
二十七岁跟二十四的女人本来就没有多大的分别,何况她这三年以来的生活,比三年之前,岂止舒适了一倍。
生活舒适的人本来就比生活困苦的人耐老的多。
三年后的今
,她只是变得更成
,更丰
。
她身上的衣衫,却比三年前穿得还要少。
这么少的衣服竟穿了那么久,小欣实在很奇怪。
她奇怪的望着水观音。
水观音也在望着水观音。
她一头秀发也是比三年前更漂亮,蛇一样披散。
衣衫也很
,一半的
瞠
了出来。
她瞪着小欣,眼神非常冷。
小欣给她瞪的心都寒了,
言又止。
第一个开口的还是水观音。
她的语声也很冷,道:“方才是你拍门?”
小欣嗫嚅着道:“是我。”
水观音道:“先后几次都是你?”
小欣道:“都是我。”她连忙一声:“老板早。”
水观音冷冷的道:“你也知道早。”
小欣道:“我知道。”水观音连随问道:“是谁教你那样子拍门?”
小欣道:“是…”
水观音道:“是不是金
楼?”
小欣道:“是。”“
水观音目光一扫,道:“他人呢?”
小欣道:“早走了。”
水观音道:“你是在什么地方遇见他的?”
小欣道:“在院子。”
水观音道:“你这么早,到院子干什么?”
小欣道:“我是睡不着…”
水观音道:“所以就到处走?”
小欣只好道:“是。”
水观音道:“怎么走来这里。”
小欣道:“是金爷叫我来的。”
水观音道:“你跟他是什么关系?”
小欣道:“什么关系也没有。”
水观音怀疑的道:“哦?”小欣道:“我说的都是事实。”
水观音又差别道:“是你开门给他进来的?”
小欣道:“不是我。”
水观音道:“是谁?”
小欣道:“是他自己爬墙偷进来,我发现他的时候,他已经在院子了。”
水观音道:“你怎知道,他爬墙偷进来。”
小欣道:“他说的。”
水观音道:“爬墙偷进来的人,你居然不叫人把他抓起来?”
小欣道:“我…”
水观音冷冷道:“你给他
住了,是不?”小欣也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
水观音道:“你倒也听话,他叫你怎样你就怎样。”
小欣道:“我…”
水观音又打断了她的说话,道:“他有没有告诉你,偷进来这里干什么”
小欣道:“他说是来送贺礼给你。”
水观音一怔,道:“这个老小子在发什么高烧,无端走来送贺礼,他贺我什么?”
小欣奇怪道:“今天难道不是老板的生日?”
水观音整个人都怔在那里。
然后她突然笑了起来,笑得很大声。
小欣看见她这样子,反而吓一跳。
水观音
都几乎笑弯了。
她笑着将小欣拉进了寝室。
寝室内一
被,没有人。
小欣却仿佛嗅到了男人的气味。
她张目四顾。
寝室右面的一扇窗户大开,风正从那边吹来。
风很冷。
打开向风的那边窗户睡觉,是不是有些奇怪?
除此之外,寝室内并没有任何奇怪的地方。
水观音一直将小欣拉到
前那张彤螭桌子旁边,才收住笑声道:“坐下来。”
小欣只好在旁边一张椅子坐下。
水观音扶桌子又笑了起来。
这一次她笑得好像很凄凉。
小欣忍不住问道:“你…你在笑什么?”
水观音笑道:“今天真的是我的生日,可是连我自己也都忘记了,你说好笑不好笑。”
小欣没有笑。
水观音笑声忽落,道:“我那么多的朋友,亦竟然一个也都记不起来。”
小欣道:“也许他们很多都记得。”
水观音摇头,道:“如果是,这几天怎么会不提醒我!”
她突然一拳打在桌子上,道:“可恨那个王八蛋,也是一个没心肝的人,我待他那样,他竟然也记不得,今天是我的生日。”
小欣信口道:“哪个王八蛋?”
水观音恨恨的道:“柳三风?”
小欣一怔道:“柳三风!”
水观音道:“不就是他!”
她叹了一口气,又道:“反倒是金
楼这个老小子,分手一年了,还记得我的生日。”
小欣又一怔。
金
楼原来也是她的相好。
水观音连随问道:“他的礼物呢?”
小欣忙将手中的锦盒奉上。
水观音接在手里,一笑道:“这个老小子,且看他这一次又送我什么东西。”
小欣好不容易忍下,没有说出来。
水观音也没有问小欣,自己将锦盒打开。
她立时
口一声:“美人酒!”
锦盒之内只是一瓶美人酒,一张美人笺。
水观音怔在当场。
这的确大出她意料之外。
金
楼的目的总算达到了。
小欣暗自叹了一口气。
水观音即时转过头来,道:“没有其他东西了。”
小欣点头。
水观音也不多问,拿起那张美人笺,在桌上摊开。
“美人楼中何不尽一瓶美人酒?”
她读着不
一笑。
小欣道:“老板大概想不到金爷送的是一瓶美人酒?”
水观音道:“做梦也想不到。”
小欣道:“听他说,他原就是要老板意外一下。”
水观音道:“他已达到目的了。”
小欣问道:“老板是否嫌这份贺礼太薄?”
水观音道:“你怎会这样想?”
小欣道:“我看,老板好像不怎样高兴。”
水观音道:“谁说我不高兴。”
她一声轻叹,道:“只要有人还记得今天是我的生日,我就已高兴得要命。”
轻叹未久,她又再笑起来。
开怀大笑。
小欣记忆之中,从来都没见水观音这样开心。
水观音笑着,忽然道:“你怎么不替我留住他?”
小欣道:“他好像没有意思留下。”
水观音摇头道:“人来了,礼来了,也不肯来见我一面,这个老小子,难道还记着去年的事情?”
去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小欣不知道,也没有追阿,接口道:“他原是准备亲自送来给你的,见到我才改变主意。”
水观音道:“哦?”小欣转问道:“老板打算怎样处理这瓶美人酒?”
水观音道:“当然是喝掉它。”
小欣道:“老板不是曾经说过喝腻了这种美人酒。”
水观音道:“我是这样说过,也的确喝腻了,不过这一瓶不同。”
她拿起那瓶美人酒,道:“这一瓶是我的生日礼物,就是喝腻了,也要喝。”
小欣道:“我也是这个意思。”
水观音微喟接道:“难得他记着我的生日,我若是不喝掉它,岂非辜负了他的一番好意。”
小欣道:“嗯。”水观音又道:“反正我没有喝这种美人酒已经整整三个月,现在喝起来,必然是别有滋味。”
她说着拔开了那瓶美人酒的封口。
小欣看见,道:“现在就喝?”
水观音笑道:“我今天起来,最高兴就是现在这个时候,现在不喝,到何时才喝?”她拔开酒瓶
子。
空气中立时多了一股香醇的酒气。
小欣忙站起身子,说道:“我去拿杯来。”
水观音伸手拦下,道:“不必给我杯,这样喝反而快!”
她仰起脖子,一瓶酒往嘴里倒下去。
一口,两口,三口…
她“咕嘟咕嘟”一连喝了好几口,才将那瓶美人酒放下。
酒从她的口角滴下来,滴
了她的
膛。
她毫不在意,一
股在旁边的一张椅子坐下,道:“小欣,你也来一口!”
她的语声不知何故已变的嘶哑。
小欣也觉察了,道:“你的咽喉怎样了?”
水观音给她一问,亦已有所觉,道:“怎么我的咽喉好像火烧着一样?”
她忽然一怔,道:“眼也似乎已开始变化,难道三个月不喝这美人酒,酒量就大减?还是这瓶美人酒,我酿烈了?小欣,你尝尝是不是?”她将那瓶美人酒,递向小欣。
那瓶美人酒却没有递出去。
那刹那之间,她忽然发觉自己竟有心无力。
也就在那刹那,她看见小欣的脸竟青了。
她
口问道:“小欣,你…你看见什么?”
小欣一双眼正直勾勾的盯着水观音的脸庞,听见这样问,睑更青,吃吃地应道:“你…你的脸…”
水观音心头突然生出一种不祥的感觉,急问道:“我的脸又怎样了?”
小欣道:“你的睑正在发紫…”
水观音一惊而起,道:“什么?”她不等小欣回答,冲向放在窗旁的妆台。
妆台上有一面大铜镜。
镜面磨的光而亮。
在铜镜之上,水观音清楚的看见自己的脸庞。
她立时一声怪叫!
小欣并没有说谎,她的脸庞的确在发紫!
“叮当”的一声,那瓶美人酒从水观音的手中跌下,碎裂在地上!
碧绿色的美人酒,打
了老大一块地面。
酒中竟有白烟冒起来。
水观音都看在眼内。
她突然想起了三年前古刹中,唐十三饮下混入火蜈蚣血的美人酒,毒发身亡的情景。
她整个身子都颤抖起来。
“酒中有毒!”她尖叫,反扑往
那边。
她并没有忘记在
头的一个暗格内,收藏着当年她在唐十三身上搜出来的两瓶解毒丸。
“砰”一声,她整个人仆倒在
上。
她挣扎着爬起来,爬起来又连随倒下去。
“小欣!”她嘶声大叫。
小欣没有走过来。
她已经被眼前的情景吓呆了。
水观音嘶声尖叫道:“小欣,你你好狠…”
小欣慌忙摇手道:“不关我事…”
水观音道:“你…你过来…”
小欣颤抖着走过去,走得很慢。
她的两条腿事实已软了。
水观音颤声催促着道:“快…快过来替我…替我打开
头…
头的哪个暗格…”
小欣道:“是…”
她的两条腿却不听话。
水观音连声催促地道:“快…快…快…”
小欣好容易走到
边,道:“暗格在哪里…”
水观音
着气,道:“在…在…在…”
她一连说了三个“在”都无法继续下去。
小欣急问道:“在哪里?”
水观音半身猛的一仰,口张开,并没有回答小欣。
她拚命的
着气,断断续续突然说出了一句非常奇怪的话。
“火…火蜈蚣的血…血…毒血…天”
她嘶声大叫一声“天”整个身子突从
上弓起来!
一弓就收缩,她整个身子倒翻,硬摔在
前地上!
前后也不过片刻,她的脸已弯成紫黑色,七孔竟有血水
出来!
紫黑色的血水!
小欣只看的心胆俱丧,大叫“救命”狂奔了出去。
水观音并没有再叫住小欣。
她无疑已经毒发身亡!
好厉害的毒药!
火蜈蚣!火蜈蚣的血!
她毒发的情形与唐十三一样,难道在她喝的那瓶美人酒内竟渗入了火蜈蚣的毒血?
火蜈蚣是“美公子”玉无瑕所养的毒虫。
玉无瑕与唐十三死在那古刹之后,全都落在水观音的手中。
这世间莫非还有第二个,养下那种火蜈蚣的人?
那个人莫非就是金
楼?
酒是他送来的。
是不是就是他在那瓶美人酒之中渗入火蜈蚣的毒血?
他到底那里来的火蜈蚣毒血?
他为什么这样做?
天!
水观音三年前以一瓶混入了火蜈蚣毒血的美人酒毒杀唐十三,三年后的今
,亦是死在混入了火蜈蚣毒血的一瓶美人酒之下。
这难道就是天意。
扬州城的总捕头叫石球。
他人如其名,真的球一样。
当然并不是一个石球,是
球。
他用刀,据讲,学的是彭家五虎断门刀。
刀下据讲并不含糊。
他今年已经三十六岁,受职扬州城总捕头已经七年。
七年来他虽然没有破过大案,小案却已经破过不少。
事实这七年以来,扬州城内外也没有大案发生。
他有两个得力助手。
北彪跟了他六年,林雄亦已跟了他五年之久。
北彪用一双飞蜂钩,林雄用一支天门
,两人的武功,据讲并不在他之下。
水观音的死讯传到的时候,他们三个人刚好都在衙门之内。
一听到,石球几乎弹上了半天。
他跟水观音,据讲也是好朋友。
所以难怪他这样紧张。
他一跃跃到入了来向他禀告的那个官差面前,大声喝问道:“什么?你说谁死了?”
石球好像仍然没有听清楚,道:“美人楼的水观音?”
那个公差道:“扬州城之内只有这一个水观音。”
石球双手捧着头,道:“天,这样的一个美人,好好的怎么让她死了。”
他双手忽又放下,追问道:“她死在什么地方?”
那个公差道:“美人楼。”
石球道:“美人楼什么地方?”
“不清楚。”
石球再问道:“她怎样死的?”
“不清楚。”
石球拍案道:“混账东西,什么都不清楚,你到底怎样搞的?”
“我…”
石球截口说道:“你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美人楼来人那里来的。”
石球道:“怎么你不问清楚?”
“我急着进来禀告,所…”
石球又截断了他的话,喝问道:“来人现在在那里?”
“在门外。”
石球喝道:“快传他进来,让我来问他!”
那个公差一声:“是!”慌忙退了下去。
人来了。
是小欣和一个叫小翠的女孩子。
石球竟认识他们,
口道:“小欣小翠,是你们!”
小欣小翠一同道:“是。”
石球道:“到底是什么?”
小欣脸仍在发青,颤声道:“我们老板给人毒死了!”
石球一惊道:“毒死了?”
小欣犹有余悸,接道:“她整块脸都变成了紫黑色,死得很难看!”
石球大惊道:“是谁下的毒?”
小欣嗫嚅道:“只怕是…是…”
石球厉声问道:“是谁?”
小欣冲口而出道:“金
楼!”
石球这才真的大吃一惊,他好像怀疑是自己听错,再问道:“你说谁?”
小欣道:“金
楼。”
石球立即
低了嗓子,道:“东西可以
吃,说话可不能
讲,说那句话之前,你考虑清楚没有。”
小欣道:“我只是直说。”
石球道:“哦?”小欣道:“我们老板喝下他送来的一瓶美人酒,立即就毒发身亡…”
石球听的糊涂了,他挥手阻止小欣再说下去,却问道:“美人酒不就是你们老板酿的酒。”
小欣点头。
石球问道:“金
楼从哪里来的美人酒?”
小欣道:“他是在我们那儿买的?”
石球道:“你是说他在美人楼买美人酒,再将酒送给美人楼的老板?”
小欣点头。
石球道:“这到底怎样搞的,你最好给我说清楚。”
小欣给他说清楚。
她口齿伶俐,记
也很好。
由昨夜到今早所发生的事情,她一件也没有遗漏,清清楚楚的说了出来。
石球居然不用小欣来复述。
他却听的怔住在当场。
北彪林雄也没有例外。
事情实在太奇怪。
一直到小欣将事情说完了,石球才开口问道:“你肯定人已死了。”
小欣道:“岂止我,所有见过尸体的人都肯定。”
石球道:“尸体现在是否还在那个寝室内。”
小欣说道:“没有人敢移动老板的尸体。”
石球颔首道:“这很好,现场能保持原状,对我们查案实在方便不少。”
小欣道:“总捕要不要去看看。”
石球道:“不去看怎成。”
小欣道:“什么时候去?”
石球道:“立即就去。”
小欣道:“我们是留在这里,还是怎样?”
石球道:“留在这里干什么?随我回去美人楼,协助我查案!”
小欣道:“是。”
石球连随一脚将挡在前面的一张椅子踢开,大踏步奔了出去。
北彪林雄当然亦跟着举步。
他们都想尽快赶到美人楼一看究竟。每一个人都有好奇心,他们并没有例外,而且他们的好奇心比一般人还要大。
好像这样奇怪的事情,也实在少有。
也就在这个时候,另一件奇怪的事情亦已在扬州城外发生。
这件事情而且也是与美人酒有关系。
扬州城的风景可以说都集中在瘦西湖一带。
出天宁门,泛舟瘦西湖,所过五亭桥、小金山、平山堂,无一不是出名的名胜古迹。
五亭桥华,小金山鲜妍。
瘦西湖却真的瘦得可怜,一束纤
,楚楚有致。
沿湖多的是杨柳,一面瘦西湖,简直就是一座绿杨村。
只可惜现在已经深秋。
这座绿杨村已经绿不起来,放目一片凄凉景象。
风雨仍漫空。
雨烟
-,风吹败柳萧萧。
那一骑人马走在风雨之下,败柳之中,更显得孤独。
湖畔就只有那一骑人马。
马是匹黑马,人却穿着一身青衣。
青衣外罩着蓑衣,头顶戴着竹笠,虽则看不清楚笠下的面目,仍然可以分辨得出马上人是个少女。
马鞍旁挂着一支长剑。
这个少女原来还是一个武林中人。
剑不时碰在鞍上,叮叮的作响,马走的却并不快。
她不像是在赶路。
这个时候,不成她是走来这里欣赏风景?
这个地方却不是只得她一个。
路那边突然传来了急遽的蹄声。
一骑快马由远而近,如飞般奔来。
那个少女没有理会,一直到那骑快马奔到,才冷瞟一眼。
她立时一怔!
那骑快马之上骑的是一个锦衣人,锦衣人头上也戴着竹笠,却已因为他飞马狂奔,给风吹侧。
青衣少女看见了他的脸。
锦衣人亦自一瞟那个青衣少女。
却看不清楚青衣少女的脸。
他并不在乎,头也不回的飞马从青衣少女身旁冲过。
青衣少女亦若无其事。
锦衣人那匹马也实在够快,眨眼间已经去远。
青衣少女听着马蹄声已去远,才回头一望。
她的眼中充
了疑惑,喃喃自语道:“这个人不就是金
楼,大清早,他这样放马,到底哪里去?”
连随她又道:“无论他是去那里,都与我无关,何必理会他?”
她回头去,继续走她的路。
未到天宁门,将到天宁门。
青衣少女在临湖一幢小小的庄院门前停下来。
她翻身下马,上前两步,抄起门环往门上叩了几下。
没多久,门内响起了脚步声。
脚步声一直来到门后。
门并未打开,一个苍老的声音传了出来:“谁?”
青衣少女应声道:“是我,胡香!”
门立即打开,一个老人家探头出来,道:“果然是胡镖师,里面请:”
胡镖师!
这个叫做胡香的青衣少女竟然还是一个女镖师。
扬州附近也就只有胡香一个女镖师。
独行女镖师!
据讲她出身飞燕门,二十岁开始就已经走镖江湖。
只因为她有一个开镖局的父亲。
她这个父亲却在她还不到二十岁的那一年,就已被仇家刺杀。
她闻讯赶返,痛杀仇家十八人,随即就继承父业,到现在已经整整八年。
八年来她匹马一剑,镖走天下,据讲从来没有失过手。
在剑上她当然有几下子。
现在大清早她走来这个庄院,又是为了什么事情?
门大开,门内是一个院子。
胡香牵马大踏步而入。
那柄剑已不在马鞍旁,已系在她
左侧。
老家人侧身让路,道:“我家夫人已经在大堂等侯多时。”
胡香一甩马缰,说道:“我这就去见她:”
她直向大堂走去。
这间庄院的院子很小,大堂也并不大,陈设却颇费心思,整齐而脱俗。
大堂的正中有一张八仙桌,好几张椅子。
八仙桌再过,是一面屏风。
屏风前面设了一张随臂漆雕椅,一个年纪并不大的女人面向门廊边,正坐在椅上。
大堂中燃着灯火。
灯火罩在红纱内,灯光于是也红了。
那个女人坐在这种灯光下,脸色却仍觉苍白。
灯光若非如此,她的脸色岂非有如白纸?
事实正是这样。
她的脸本来就全无血
,甚至整张脸都像书在一张白纸之上。
她也就是昨夜,继金
楼之后,到美人楼买酒的那个女人!
大堂门大开。
胡香大踏步走了进来。
她人尚远在院子花径之上,那个女人已
出一脸笑容。
现在她睑上的笑容更盛了。
红色的灯光特别显得温暖,她的笑容尽管是那么冷峻,这种灯光下,也变得温柔起来。
她笑着站起身子,道:“胡镖师回来了?请坐!”
胡香道:“仇夫人不必客气。”
她自己更不客气,旋即在那个女人对面的一张椅子坐了下来。
给他称呼仇夫人的那个女人亦坐了回去,轻呼道:“小兰。”
一个小丫环,捧着茶盘应声从帘后转出。
茶盘中放着一个精致的杯子。
仇夫人点头道:“这才是乖孩子。”
说话间,小菊已来到胡香面前,躬身道:“胡镖师,请用茶。”
胡香一声“好”将杯子拿在手中,但连随又在桌子上放下。
小菊退了下去。
胡香这才道:“仇夫人…”
一声“仇夫人”出口,就给仇夫人打断了她的说话:“胡镖师喝杯茶,缓口气再说。”
胡香道:“我不是第一次来的了,仇夫人难道还不知道我的喜恶?”
仇夫人思索着道:“此前几次,胡镖师都没有将茶喝下,莫非厌恶喝茶?”
胡香道:“厌恶不至于,只是不大喜欢。”
仇夫人道:“酒又如何?”
胡香笑顾那杯茶,道:“这若换转是一杯酒,早已空了。”
仇夫人一看笑道:“如此看来,我的一番苦心倒也没有白费。”
胡香道:“哦?”仇夫人却没有说下去,转问道:“东西又已送到了?”
胡香道:“我既然回来,东西自然已送到。”
她随即探怀取出一封信,道:“这是令姊的收条,就像上两次一样,她另有信写给你。”
仇夫人接在手中。
信火漆封口,她前后略看一眼,就将封口撕开,从里面
出一张信笺。
信笺上
写着字,左下角盖着两个朱印。
她也只是约略看一遍,随手将信笺往身旁几子上一放,道:“她这次的信我已经收到了。”
胡香道:“昨天收到的?”
仇夫人奇怪问道:“胡镖师,你何以知道?”
胡香道:“这个并不难计算出来,我原也是昨天便可回到扬州,只不过因中途探望一个朋友,才迟了一天。”
仇夫人道:“你早已决定去探望那个朋友?”
胡香点头道:“所以我告诉夫人今天早上才回来扬州。”
仇夫人轻叹道:“你计算日子怎么这样准确?”
胡香道:“此前我已经往返了两次,不准确才奇怪。”
仇夫人道:“这是说,如果我收不到信,今天早上又见不到你的人,一定是出事的了。”
胡香道:“不错是这样。”
仇夫人接道:“认识胡镖师的人难怪都说,胡镖师的信用好得很。”
胡香道:“做我们这种工作的人,最着重的本钱就是信用。”
仇夫人接道:“武功好当然也是一个原因,若没有胡镖师那样高强的武功信用也好不起来。”
胡香道:“仇夫人过奖。”
她脸上并无任何表情,这样的称赞说话她已经听得太多。
仇夫人道:“我到底没有找错人。”
胡香淡笑。
仇夫人又道:“路上大概还好走。”
胡香道:“就像前两次一样,一路上都没有事情发生。”
仇夫人道:“看来,我倒是白担心的了。”
胡香道:“其实那些珠宝大可以一次送去,犯不着分做四次,这一来省得我往返麻烦,也可以省回不少费用。”
仇夫人道:“胡镖师也是女人,当然知道一般女人的性格。”
胡香道:“这是说哪一方面?”
仇夫人道:“一般女人都不容易相信别人,尤其在钱财方面。”
胡香道:“夫人也是这种女人。”
仇夫人道:“我也是,”
胡香道:“所以你将那些珠宝分做四次,不敢一次过交给我带走?”
仇夫人点头道:“胡镖师还不知道一件事。”
胡香道:“是哪一件事?”
仇夫人道:“我父母双亡,嫁夫又不幸早死,膝下也没有儿女,惟一的保障,就只那些珠宝,如果那些珠宝也失去,下半生真不知道如何打算。”
胡香道:“夫人不是还有位姐姐?”
仇夫人道:“我那个姐姐的遭遇与我一样凄凉。”
胡香道:“不成她也是个嫁夫早死,膝下无儿?”
仇夫人凄然道:“正是。”
胡香不由一声叹息,道:“在她那里除了她之外,只见两个小丫环,原来这个道理。”
仇夫人点头接着道:“因此我才有这个念头,举家迁往她那里,姊妹俩相依为命。”
胡香道:“这就难怪夫人如此紧张那些珠宝了。”
仇夫人道:“我那么多疑,胡镖师不要生气才好。”
胡香道:“胡香的心
还不至于如此狭隘。”
仇夫人道:“这我就放心了,否则最后的一批珠宝,哪里找人护送。”
胡香道:“扬州城中并不是只有我一个镖师。”
仇夫人道:“可是本领…”
胡香道:“本领比我高强的,大有人在。”
仇夫人道:“但据我所知,扬州城中就只有胡镖师是一个女镖师。”
胡香道:“女镖师与男镖师一样都是镖师。”
仇夫人道:“我还是相信女镖师。”
胡香道:“哦?”仇夫人道:“因为我毕竟是个女人,自然是比较相信女人,说话也较方便。”
胡香一笑道:“那么第四批珠宝何时启程?”
仇夫人道:“怕要在五六天之后。”
胡香道:“还未整理好?”
仇夫人道:“早已整理妥当。”
胡香道:“那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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