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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冯援笑道:“她们一共有四位,如果都问起话来,真不知应该先回答哪一位才好,咱们有三个人,如果都回答,也不知道应该先听谁的。我有个建议,不知贵谷愿不愿意采纳?”

 那姓童的老妪道:“你说说看。”

 冯援道:“干脆,你们四位由一人发问,咱们三人也公推一人回答,这不是省事得多吗?”

 姓童的老妪眼中一亮,回顾左右同伴道:“哦!这倒是个好主意。”

 四个老太婆便互相谦让推举起来。

 冯援趁机对何凌风道:“七郎,你来答话,态度不妨强硬一点,一切照实说,但暂时别提天波府的事。”

 何凌风道:“老大哥为什么不愿出面?”

 冯援低声道:“这谷中事事如谜,咱们要想活着出去,就得一个扮黑脸,一个扮红脸,预留转环的地步。”

 何凌风会意的点点头,心里不诧异:冯大哥一向傲视群侪,几时也学会通权达变起来了?

 这时,四个老太婆商议也告结束,仍由那姓童的老抠发言道:“你们商量好了吗?谁是答话的?”

 何凌风应声道:“我。”

 童姓老妪道:“很好,不过本座要提醒你一件事,你既然出面答话,所说的每一句话都要负完全责任,一字一句,咱们都留下笔录,绝不能反悔。

 何凌风道:“这是当然。”

 童姓老妪点头道:“现在,你先报你们三人的姓名和居处。

 何凌风便自称天波府杨子畏,同时也照实报了冯援和费明珠的姓名来历。

 那四个老太婆听了,不由出惊讶之,大家急急低声商议起来。

 过了片刻,仍由童姓老妪问道:“你说你是天波府杨子畏,他们两人分别来自千岁府和香云府,这都是真话吗?”

 何凌风道:“是的。”

 童姓老抠又道:“那么,天波府中共有几个杨子畏?”

 何凌风道:“只有一个。”

 童姓老抠登时沉下脸来,道:“希望你最好说实话,本谷对于谎言讹诈的人,处治一向极重。”

 何凌风抗声道:“怎么?难道天波府的事,你比我还清楚?难道你这谷里还有另外一个杨子畏不成?”

 童姓老妪脸色连变,却没有争辩,话题一转,道:“你们三人到大巴山来,是为了什么原因?”

 何凌风毫不隐瞒,将姊妹会如何假冒冯婉君,如何盗取胭脂宝刀,如何用借刀杀人之计,引自己三人前来大巴山,以及如何以特制木牌和绳索,企图嫁祸…等经过,详详细细说了一遍。

 他一面说,两个负责笔录的女子运笔如飞,一一都记了下来。童姓老妪道:“刚才你所说的姊妹会,究竟是什么组织?首脑是谁?你都知道吗?”

 何凌风道:“我若知道这些,就不会中她们的借刀嫁祸之计了。不过,有件事可以肯定,昨夜田伯达四人被杀的时候,她们一定在附近,现在可能还留在山区没有离开。”

 童姓老妪道:“这是不可能的,本谷的巡山使者,无分夜,都在山区巡逻,从未发现她们的行踪,何况,她们既然千方百计盗取胭脂宝刀,怎会得手之后,又将胭脂宝刀送还给你?所谓嫁祸之计,实在很难令人置信。”

 何凌风道:“信不信是你们的事,我说的却句句都是实话。”

 “你敢跟本谷巡山使者当面对质吗?”

 “当然敢。”

 “好,传本旬当值巡山使者上庭。”

 那红衣少妇应声上前,道:“属下木兰蓝队第七队巡山使者花琴应讯。”

 童姓老姬道:“花琴,你是本旬期的当值使者吗?”

 花琴道:“是。”

 “死者尸体是否由你发现?”

 “是。”

 “这三人也是你擒回来的吗?”

 “是。”

 “很好,你把事情经过再呈报一遍。”

 “属下轮值本句巡山,奉命接应…。”

 童姓老妪突然截口道:“简短一些,只说说发现尸体的经过就行了。”

 花琴应了两声“是”才接着道:“属下是昨夜子夜以后发现慧元大师等四人踪迹,天亮时猱到窟岩下,四人已死在一个火堆旁,经过分头搜索,在一处外截住了三名凶嫌,当时三人曾持械拒捕,最后才俯首就擒。”

 童姓老妪道:“有没有查获凶器?”

 花琴道:“经查证,四人都是被胭脂宝刀所杀,伤口吻合,凶器在姓杨的手中。”

 童姓老妪道:“尸体上有没有木牌?或者被绳索捆绑过的痕印?”

 花琴道:“没有。”

 童姓老妪又道:“当时凶嫌可曾否认过杀人?”

 “没有。”

 “附近可有其他可疑人物出没?”

 “也没有。”

 童姓老妪目注何凌风道:“听见了吗?你还有什么话说?”

 何凌风大声道:“这些情形都是我说过的,当时这位姓花的巡山使者并没有问起杀人的事,要我们从何否认?”

 童姓老妪冷冷一笑,道:“就算她没有问,你们眼看着四具尸体躺在岩下,岂有不申辩的道理?再说,凶器物证俱全,你们持械拒捕,更证明心虚情怯,如今徒作狡辩,已经来不及了。”

 何凌风还想再说,童姓老妪已站立起来,高声道“侦讯终结,听候宣判。”

 其余三个老太婆也同时站起,厅中气氛突然变得十分严肃。

 童姓老妪跟其余三人低语了一阵,肃容道:“凶嫌杨子畏、冯援、费明珠,共谋杀人,干犯本谷例,犯后不知悔悟,犹设词狡赖,罪行重大,不堪原宥。经本庭合议,判处极刑,以警效尤,凶嫌暂移监,待命行刑。”

 说完,拂袖退去。

 费明珠低问道:“极刑是什么?”

 花琴冷冷答道:“就是斩首示众。”

 费明珠大怒道:“这简直太不讲理了,冯大哥、杨大哥,咱们动手…。”

 她口里才喊着动手,呛呛连声,十二名镶蓝边的女子已同时长刀出鞘,一拥而上。

 寒嗖嗖的刀光,直三人腹背,冯援等却赤手空拳,手无寸铁。

 何凌风望着冯援苦笑道:“老大哥,咱们这才是真正中计了。”

 冯援哼了一声,道:“姓花的,你说谷主要亲自问话,原来竟是诓骗咱们的?”

 花琴道:“谷主要听过四位姥姥回报之后,才能决定是否亲自讯问你们,因为判决执行,还得谷主批准,如果你们运气好,仍然有机会见到谷主。”

 冯援道:“咱们若托你转达一句话,你能替咱们转告谷主吗?”

 花琴道:“可以。”

 冯援深一口气,缓缓道:“那就麻烦你转告贵谷谷主,胭脂宝刀和破云八大式刀谱都是假的,如果她想知道真正胭脂宝刀和刀谱的下落,请她来当面问我。”

 头-昂,接道:“监牢在什么地方?诸位带路吧!咱们累了一夜,正好去牢里休息休息。”

 花琴张大嘴,怔仲的呆望着他,似在咀嚼这些话中的含意。

 甚至何凌风和费明珠也想问问他。

 冯援却昂首阔步,当先走出了花厅…。

 牢房在庄院后的山脚下。

 两排宛如地的石屋,虽嫌狭小些,倒很干燥整洁,每间石屋都设有桌椅铺,还有盟洗和方便等用具,颇具“套房”风味。

 牢房都编了号,左边是单号,右边是双号。

 管理牢房的一名镶蓝边的中年女子,名叫尤二娘,带着四名“木兰白队”的年轻少女。

 这位尤二娘待人倒很亲切,一点也没有“牢头”、“子”的凶狠样,或许是牢房的“生意”太清淡了吧!一见送来三位“贵客”竟高兴得合不拢嘴,忙进忙出,又是茶水,又是饭菜“招待”真是无微不至。

 冯援等三人被安置在左边相连的三间牢房,冯援住一号,何凌风住三号,费明珠住在第五号。

 吃过饭,洗过脸,尤二娘特地为每人送来一杯热茶,笑着道:“各位远来是客,有罪无罪,都不干我的事,我只把各位当客人看待,缺吃缺用,尽管告诉我,千万别做出傻事教我为难。各位既然来了,就别想再出谷去了,就算能逃出谷口,也绝对逃不出大巴山。”

 冯援笑道:“尤二娘,你放心吧!咱们出去是一定要出去的,但决不会越狱逃走,咱们要堂堂正正进来,风风光光出去,否则,用八人大轿也请不走咱们。”

 尤二娘连声道:“这样最好,等各位出去时,我替你们挂红放鞭炮送行。”

 冯援道:“送行倒不必,现在请你先出去,让咱们舒舒服服睡个午觉。行吗?”

 “行!行!行!”

 尤二娘笑着连连答应,自和四名少女退去。

 冯援张臂伸,打个呵欠,喃喃道:“折腾一夜,真该好好睡上一觉了,养足精神好跟谷主谈谈条件。”

 说完,果然倒身上了

 隔室的何凌风却无法这样平静,用手敲着墙壁道:“老大哥,别睡呀!咱们该商议商议…。”

 冯援懒懒的道:“商议什么?”

 何凌风道:“你告诉她们,说胭脂宝刀和刀谱都是假的,这究竟是真话?还是哄她们的?”

 冯援含混的道:“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人生若梦,又何必认真。”

 语音渐渐低沉,接着,便响起了鼾声,竟然真的睡了。

 何凌风腹纳闷,无从问起,只好长叹了一口气,仰面倒在上。

 正心中烦,忽听费明珠在隔室低叫道:“杨大哥,快来,快来…。”

 何凌风不耐道:“干什么?”

 费明珠哑着声音道:“你靠过来一点,我告诉你一件事。”

 何凌风道:“别烦了,没有什么可谈的,先休息一会儿好不好?”

 费明珠道;“不行,我一定要现在就告诉你,我在这边墙上看到一些字…。”

 何凌风道:“字怎么样?”

 费明珠道:“好像是大嫂留下来的。”

 何凌风一翻身跳起来,急道:“你说什么?谁留的字?”

 费明珠道:“看口气,好像是冯姊姊,语句含意又好像不是。”

 何凌风道:“你读给我听听。”

 费明珠读道:“为雪挫折之辱,宁冒生死之危,郎入冰官,妄囚石牢,天波一脉从此断矣…下面还有好些字,已经看不清楚了,落名却是婉君两个字。”

 “婉君?”

 何凌风倒一口凉气,低语道:“他们果然来了谷。”

 费明珠道:“可是,你不是好好在天波府吗?她为什么说郎入冰宫?又说‘天波一脉从此断矣’,这些话是什么含意呢?”

 何凌风没有解释,也不能解释,只好催促道:“你再仔细找找看,还有别的留字没有?”

 过了好一会,费明珠才道:“没有了,只有这些字刻在头旁的石壁上。”

 何凌风又问:“落名下面可有期?”

 费明珠道:“没有…啊!等一等…这儿有个‘甲’字,下面一个字只有一半,好像是‘寅’字,可惜没有写全。”

 何凌风喃喃道:“那是去年了,不错,时间很符合,一定是她。”

 冯援突然接口道:“是她又怎样?你们就不能安静一会,让别人休息休息?”

 何凌风忙移向右边石壁,低声道:“老大哥,婉君和杨”

 冯援道:“我都听见了,此事早在我意料之中,但咱们必须装着不知道,无论谁问你,都别改口,除非当面见到婉君,了解了全盘经过。”

 何凌风道:“依你推测,婉君会不会还在谷?”

 冯援道:“咱们最好不要胡乱推测,只要见到谷主,一切自然会水落石出。”

 何凌风叹道:“谷主真会见我们吗?”

 冯援道:“为什么不会,这不是来了吗?”

 果然,脚步声由远而近,尤二娘领着花琴走了进来。

 冯援低声道:“八成先要见你,记住,该说的说,不该说的别说,刀谱的事尽可推在我的头上。”

 他料得一点也不错,尤二娘和花琴直接到了三号牢房门前才停住。

 花琴向何凌风上下打量了一遍,问道:“你真是天波府的主人杨子畏?”

 何凌风故作冷漠,道:“怎么?难道会是假冒的不成?”

 花琴笑了笑,道:“你运气不错,谷主要召见你,希望你一切实话实说。”

 尤二娘用钥匙打开了牢门的铁栅,笑道:“杨大侠,好走,但愿你别再回来了。”

 何凌风耸耸肩,道:“二娘招待周到,看样子还得打扰一些时候。”

 走出石屋,外面早有四名镶蓝边的女子等候押送,人人长刀出鞘,戒备十分严密。

 花琴领路,一行人转进一座幽静院落,绕过回廊,直赴一间大厅。

 这间大厅除了宽敞幽静之外,内外收拾得一尘不染,厅门开着,里面的布置跟上次“会审”的大厅相似,只是缺少了警戒的人。

 四名押送女子也在厅外停了步,仅由花琴领着何凌风走进大厅。

 厅中静悄悄的,既无侍卫,也不见刀剑兵刃,一个红衣少女坐在桌案后,正低头看着案上一叠文件。

 少女身后五尺外,另有一张椅子,坐着一个面垂黑纱的女子。

 何凌风初以为那戴面纱的女子必是谷主,仔细看时,却吃了一惊。

 敢情那戴面纱的女子虽然也穿红衣,襟上却没有镶边,那低头审阅文件的少女,衣上竟赫然镶着闪亮的金边。

 少女低着头,一时无法看清她的面貌,但无论从任何角度估计,她的年龄绝对不会超过二十岁。

 这么年轻一位少女,竟是谷谷主?

 何凌风心里忽然生出一种莫可名状的惊异,刚跨进厅门,便停了下来。那少女仍然低着头在审阅文件,却轻轻摆了摆手,道:“给杨大侠看座。”

 花琴搬过来一张椅子,何凌风远远地坐下,竟连大气也不敢一口。

 他只觉那少女举手吐字,似有一种说不出的威严,令人不期然有自惭形秽之感。

 厅中一片肃静,落针可闻,谁也没有开口,只有那面垂黑纱的女子,目不转瞬注视着何凌风。

 何凌风也偷偷打量她,却猜不透她是什么身份?

 好半晌,那少女才缓缓抬起头来,向何凌风淡然一笑,道:“杨大侠是天波府的主人?”

 她一抬头,越证实何凌风的估计没有错,看上去,她顶多只有十八九岁,面带稚气,人也生得很美,只是那双眼睛,却宛如两道深不见底的水池,澄澈、幽深,含着慑人的寒意。

 何凌风不由自主移开了目光,轻轻答道:“是的。”

 少女道:“不知天下共有几处天波府?”

 何凌风道:“只有九曲城天波府一处。”

 少女道:“那么,杨大侠是天波府第几代主人呢?”

 何凌风怔了一下,道:“天波府是由先父手创,生我兄弟共七人,自从先父去世,长兄汉威及五位兄长,都先后离府一去不返,如今才由我继承父业。”

 那少女一边听,一边点头,微笑道:“这么说,杨大侠是天波府最后一位主人了?”

 何凌风道:“不错。”

 少女道:“杨大侠刚才说,你六位兄长都先后离家,一去不返,知道他们到什么地方去了吗?”

 何凌风道:“谷主何必明知故问,在下六位兄长都是为了寻觅红衣慧娘遗留的绝世刀法,先后来了谷,难道谷主会不知道?”

 少女笑了笑,既未承认,也没否认。却转换话题道:“杨家神刀业已独步天下,你们何须再寻觅什么绝世刀法?”

 何凌风道:“这是因为上届罗浮刀会,‘天下第一刀’荣衔被岭南香云府夺去,兄长们才立志求重振家声,而据说红衣慧娘遗留的刀法,正是杨家神刀的克星。”

 少女摇摇头,道:“世上武功本无极限,克制只是取巧的手法,怎能称为绝世?你们偶遇挫折,不图反省自问有没有发挥家学的威力,有没有使杨家神刀发扬光大,却一心只想学巧,真是舍本逐末,何其愚蠢。”

 何凌风想不到她年纪轻轻,居然说出如此辟的道理,不动容道:“谷主立论确是至理名言,可惜这世上能反省自问的人太少,愚蠢的人却又太多。”

 少女接口道:“杨大侠自问是那一种人?”

 何凌风道:“我…自然也是愚蠢之人。”

 少女紧接着道:“那么,杨大侠到本谷来,也是为了寻求绝世刀法?”

 何凌风道:“那倒不是,我根本不知道谷的位置,咱们一行三人,是为了追查姊妹会巢,被来大巴山。”

 少女道:“姊妹会是怎么一回事?”

 何凌风道:“详细情形还不太清楚,在下只知道那是武林中新近出现的一个神秘组织,会中全是女人为主,要与天下男子一争强弱。”

 少女笑了笑,道:“这些人野心也太大了,天地造物有男女之分、之别,原是各有所属,各司其事,男主外,女主内,本来没有什么强弱可争的。就拿本谷来说吧!咱们虽然命女人习武,那是因为祖传武功比较适合女人练习,并不表示女人比男人强,咱们除了武事一途之外,仍然尊男子是一家之主,彼此相敬相亲,这不是很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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