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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回
  那“大禅宗”三字像三把无形的巨锤,在诸人心底狠狠敲了一记,但闻“飕”“飕”连响锦袍老者纵身自暗处跃将出来,他的后面紧跟着气的南荒五叟及数名疾服大汉。

 钱继原许是情绪激动过度,又口重复喊了一遍:“大禅宗,你老人家来得正是时候!”

 南荒五叟寒声道:“大禅宗?大禅宗在那儿?”

 话声里夹杂着一丝颤抖的音调,似乎压抑不住心中的紧张。

 锦袍老者望了倒在地上,人事不醒的苏白风一眼,指挥手下道:“快!快将姓苏的抬到邻室去!”

 两名疾服汉子诺应一声迅速把苏白风抬走。

 绻缩在室内一角的赵嘉玲恸呼一声喊道:“苏大哥…苏大哥…”

 她挣扎着自墙角爬起,直冲而前,锦袍老者冷笑一声,伸手虚空一按头上舵石“拍”一响,立刻有二面坚厚的石板自两侧石壁上横冲而出,在赵嘉玲未及冲出之前,业已紧紧合闭,挡在她的面前。

 二扇石板闭事之后,登时将石室分隔为二。

 钱继原瞧得心惊不已,暗忖:“此地果然机关重重,有幸我方才不曾莽撞行动,否则误触机关,失足误事,可虑的是,苏白风苏兄中了锦袍老者一掌,眼下生死不明,不知又被他们抬到那里去了…”

 耳际隐约传来石板后面赵嘉玲的恸哭嗟差泣声音,以及白楠的低声慰劝,钱继原内心不大见紊乱,却是无计可施。

 南荒五叟等了许久未见大禅宗出现,笑道:“姓钱的小子,你又信口胡扯了,你说,大禅宗在那儿!”

 钱继原瞠目无话以对,蓦地室中人影闪,一道清越的声音朗朗宣了一声佛号,缓缓说道:“阿弥陀佛,老衲在此。”

 诸人眼前一花,一先一后走进二人,正是那仙气盎然的西域禅宗与赵夫人萧斐音。

 钱继原只觉心子难以自己,刻前他眼观苏白风身遭危境,是以口喊出大禅宗之名,俾使对方分神,谁料大禅宗及老妪居然当真赶到此地,他错愕之下,心中生似放下了一块大巨石。

 老妪只四目四下转动,不见苏白的身影,再瞧钱继原一脸沮丧的表情,便已意识到是怎么回事了。

 她急促的声音问道:“你是谁?白风莫非已遭到了不测?”

 钱继原心想目下那里有时间解释自己身份,遂匆匆报了姓名,伸手指着锦袍者说道:“不到一刻之前,苏兄遭遇此人偷袭,不支倒地被抬出去了。”

 老妪神色一变,凝目盯住锦袍老者,喃喃道:“白风一身功力我是见过的,天底下要找出能一举把他击倒的人,是寥寥可数了,你…你是什么人?”

 锦袍老者道:“老夫在武杯中本藉藉之名,说出来你也是不会知晓的。”

 停歇一下,反问道:“自你们进入子午峡后,一直在老夫手下监视之中,峡谷快艇停罢,禅宗与你又如何上得了这座小岛?”

 大禅宗道:“子午峡艇舟果然皆在你控制之下,但老衲走的乃是旱路。”

 锦袍老者一怔,道:“怎么?这座小岛与峡外陆地相连?”

 大禅宗道:“看来你比老衲更不清楚此地附近的地势了,多年前,老衲进入中原,曾多次经过子午峡,无意中发现一条隐秘的旱路接连峡中的岛屿和陆地,其实任何人若不详加细察,都会以为这是一座四面环水的孤悬岛屿。”

 锦袍老者闻言一震,暗道自己苦心孤诣,在小岛上利用天有势经营了许多秘窟,以为外人绝对无从得悉的,现在方知禅宗对附近周遭的地势,竟似较之自己犹要熟悉,心头不觉大为震动。

 锦袍老者沉下嗓子道:“敢问大师来意为何?”

 大禅宗道:“老衲此番东来,风闻有人冒老衲之名四出作案,近始察出是五叟所为…”

 锦袍老者瞪了身后的南荒五叟一眼,打断道:“大师若因着这事而来,老夫于三两内定与大师一个满意的代,现在便请你退出本岛如何?”

 大禅宗合目无话,那南荒五叟面色一变,传声对锦袍老者道:“你说将给大禅宗满意的待是什么意思?莫非你想出卖自己人不成?”

 锦袍老者亦运起传音入密功夫,回话道:“别多口!老夫接到俞大先生指示,不许轻易在禅宗面前暴本身实力,因此之故,不得不设法哄他走开。”

 南荒五叟口里“哦”了一声,心底却已怀着一层鬼胎,老巨滑的他,怎会听不出锦袍老者言下之意,竟有不惜除去的暗示,心料必是俞肇山授意使然,他念头一转,已有了计较。

 但闻大禅宗道:“事情并不如此简单,听说你等杀人劫人,无所不用其极,老衲既然碰巧遇上,岂能不闻不问。”

 锦袍老者道:“大师待要怎地?”

 大禅宗道:“老衲要你放了赵女施主,还有苏施主…”

 钱继原口道:“晚辈一位未过门子白楠姑娘,也在他们掌握之中。”

 老妪眼中掠过讶,仔细打量了钱继原好一忽,道:“对了,你姓钱,那钱大鼐是你什么人?”

 钱继原愣道:“正是家祖父,前辈认识他吗?”

 老妪道:“岂止认识而已,简直太熟悉了,前我在冀南遇见他,听其言及他孙儿将与一个姓白的姑娘成婚,不想你俩也卷入了这个漩涡。”

 钱继原不暇说明此中缘由,只有苦涩的笑了一声。

 大禅宗朝锦袍老者沉声道:“施主似乎对绑架女人一道颇有心得呢,老衲要你将你们悉数给放了,你是否答应呢?亦或干脆拒绝老衲这个要求?”

 锦袍老者厉声道:“老夫若是拒绝呢?”

 大禅宗道:“老衲遁迹佛门数十年,轻易不支杀戒,施主还望三思。”

 锦袍老者道:“大禅宗!江湖传言你是当今佛门第一高僧,功力超凡入圣,举世无匹,但老夫可还没把你放在眼中,你休得迫人太甚。”

 大禅宗微微一笑,道:“武林中功力高于老衲者大有人在,施主未将老衲放在眼里,自是不足为奇。”

 锦袍老者不料对方身为佛门有道高僧,说起话来词锋竟是如此锐利,不呆了一呆,半晌无言以对。

 他沉声一字一字道:“此际本非老夫与你动手时,但大师语含揶揄,倒迫得老夫向你领教不可了…”

 大禅宗道:“施主好说了,老衲在佛门潜修多年,依然无法勘破世情,施主必动手,贫僧旁无选择,只有舍命奉陪。”

 钱继原暗暗皱眉,虽则他知晓大禅宗之能,但眼下所而对对头的厉害,也是深悉不过,他情不自为大禅宗捏了一把冷汗。

 这会儿,老妪忽然身而出,道:“贼辈,你好不自量,居然说出这等狂妄之言,且先接老身几招试试。”

 锦袍老者冷冷道:“你非老夫之敌,最好不要自取其辱。”

 老妪大怒,腾身欺上,一掌疾拍出去。

 锦袍老者见她手法诡异,掌力深厚,心底下亦为之一震,迅疾对掌相,两股力道一触之下,老妪但觉对方双方来势居然完全封住了她的招式门路,令得自己无从发掌,当真是她所未经历过的怪现象。

 仅仅一个照面之下,老妪的掌招竟莫明其妙地被敌方悉行封死,心中不大为不甘。

 更何况这一掌乃是她生平所修练有数绝招之一,当强如血岭青狼之辈,都曾在此一掌招之下断羽而亡,当下掌势向左一振,奋力迫攻出去,这当口,陡觉对方掌上内力有增无减,连绵的潜劲如巨犀卦角,见隙即入,一霎之间,老妪突觉方寸微,意然生出无能抗拒的感觉。

 她厉喝一声,内力尽吐,可是锦袍老者上劲道威力之巨,无以伦匹,把她震得退了三四步之遥。

 老妪失声道:“你…你使的是什么手法?”

 她息未定,锦袍老者已自疾扑上前,一掌迅如电光火石朝老妪劈去气势之猛之烈,简直已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旁观的钱继原只瞧得双腿发软,生生打了个寒颤,闭目不敢再瞧下去。

 问不容发之际,斗闻“霹雳”一声巨响亮起,场中人影错一掠,阵阵旋寒气,弥漫全空。

 钱继原定睛望去,只见老妪身前宛如山狱停峙般立着西域禅宗,颔下白髯犹自飘拂不停,脯也急剧的起伏着。

 可想而知是大禅宗代老妪接下这威强莫当的一掌,他虽然御挡住了锦袍老者的惊天一击,但体内真气涌动,也无法立时恢复常态。

 锦袍老者长一口气,道:“盛名之下,果然无虚,大师好湛的禅门七曲!”

 大禅宗平息了好一会,肃声道:“老衲须得请教施主一事…”

 锦袍老者道:“怎地?”

 大禅宗一字一句问道:“敢问施主适才所使的,可是少林大金刚禅心法?”

 锦袍老者心道自己既已出手,要瞒也瞒不住了,此刻他早将俞肇山所告诫,不许任意暴实力之言抛诸脑后了。

 当下道:“大师若自认法眼无差,何用多此一问。”

 大禅宗微微动容道:“大金刚禅乃少林藏经阁藏经,即连少林子弟亦奉前代祖师之命未能修练,但施主竟然擅此技,诚是不可思议了。”

 钱继原暗忖:“敢情禅宗仍不知金钢经业已落到了俞肇山的手中,我得提醒他小心应战才好。”

 遂高声道:“此人确已练就金钢心法,大师千万不能大意轻敌…”

 大禅宗疑惑朝他瞥了一瞥,言又止。

 锦袍老者声调一冷,道:“钱继原!你早犯惹下了杀身之祸,禅宗自顾不暇,绝对无法包庇你的性命,斯言你好生记住了!”

 语下之意,大有认定大禅宗将败在自己手中的信念。

 大禅宗道:“恕老衲要动手了。”

 锦袍老者道:“老夫决定拿大师当我的试金石,下手绝不留情,大师即管放心施为。”

 大禅宗慈眉一轩,足履未离地面,身形如行云水般往前移动,一手高举口,平平拂出。

 他一手信手施出,速度不疾不徐,乍看似乎平淡而毫无出奇之处,其实却极尽空飘渺之能,正因其出手去势疾缓无定,越是遇到功力深的敌手,越能发挥其中神奇奥妙之处。

 抑且他身形移动之际,虽完全未尝离地面,直是鞋不扬尘,毫无形迹可寻,令人无从捉摸他这一手何时才会拂到?

 旁观的老妪及钱继原只瞧得赞叹不已,一望而知,禅宗只一出手之间,所含蕴的武学道理简直太过高明深奥了,他们虽然都是行家,但一时也瞧不出大禅宗身形的去向,及手势拂出的缓疾?

 观战之人尚且如此,那对敌中人的感受,自然更无法拿得准确了。

 锦袍老者冷冷一笑,单掌一拍,破风生响,直攻大禅宗下盘,速度疾猛无伦,与禅宗之空灵,恰成一强烈的对比。

 他出掌不封禅宗一手来势,反而改向对方下盘,旁观之人不为之大感不解,然而更令他们感到意外的是,禅宗口中忽然轻噫一声,生生煞住去势身躯斜向左方飘飞数步,避开他这掌。

 大禅宗低声道:“足见高明,老衲总算开了一次眼界。”

 锦袍老者一出掌,非但将大禅宗攻势化解开去,而且还能迫得他闪身避开,那钱继原对锦袍老者底蕴知之甚详,故以观状还不觉得怎样,倒是老妪心头重重一震,险此就失声惊呼了。

 双方才一接触,大禅宗似乎已隐隐落居下风。

 锦袍老者哂笑一声,道:“久闻禅门七曲心法,宇内无双,如今看来亦不过尔尔!”

 他小试之下,但觉顺心应手,登时为之踌躇志,词间,大有目空四海,睥睨当世的气概。

 大禅宗丝毫不为所动,举止沉凝恬静一如先前,生像一点也未将刚才的失利放在心上。

 锦袍老者猛可一凛,道:“看禅宗模样,分明已到了人神合一,心无旁惊的地步了,大敌当前我岂可太过得意忘形了。”

 两人再度手之际,都不知不觉施出全身修为,旁立诸人俱瞪大双目,屏息望着这举世难逢的大战。

 场中人影晃,渐渐已分不出大禅宗和锦袍老者的身影,又不时传出清啸及叱咤之声,更加添了此战的气势。

 到了百招以上,双方出掌突然由疾而缓,锦袍老者一举手,一踏足,无不发出坚凝凌厉的潜劲,旁立的钱继原情知他已逐渐使出了金钢心法的无上法门,若任其发挥到极致,便具有摧毁一切的威力。

 相形之下,大禅宗禅门七曲的气势,随之渐次减弱。

 只见两人动手愈来愈发缓慢,每一招与下一招之间,相隔时间甚长,而每一投足,一举手,其威势端的是威猛无比,使人泛出山摇地动的感觉。

 锦袍老者双目神光闪烁万蓦吐气开声,叱咤如雷,双掌先后出击,一忽里抢劈了三掌之多。

 他这三掌接续劈出,直有雷霆之威,简直可令山河动摇,无坚不摧,旁立诸人倏然感到身体发冷,几乎站立不住,纷纷向后闪退。

 这阵寒意乃自内,立刻传遍了诸人全身。

 大禅宗额上汗珠陡现,他低啸一声,全身僧袍如灌足了风似地鼓涨起来,袈袖一振而出。

 袈袖去势甚缓,似攻非攻,似守非守,旁人无从窥其神奇奥妙,却正好拆解了锦袍老者那威力无区的三掌。

 饶是如此,大禅宗仍被对方掌劲余威,迫得一连倒退了三步之远!

 老妪脸上出不能置信的神色,忖道:“老天!此人果真已练成金钢无上心法,若连大禅宗的武功选诣都抵挡不住,放眼天下武林,还有谁会是他的对手?”

 就在双方战正酣之际,无论战或旁观诸人均已浑忘一节,全心意贯注于此场战斗中,谁也没有注意到此刻正有一人,脸下闪出诡异莫测的笑,悄悄移动脚步,退出石屏外面。

 此人正是那里气怪,性格大悖常人的南荒五叟,他走出中圈后,立刻放步在甬道上电掣奔驰。

 内虽则黯暗无光,但他对此地形势似乎十分熟悉,奔行迅速非常,一路上毫无阻滞。

 顷刻,他停下足步转入右侧一道门户,睛瞳骨碌碌转动了一下,出诡秘的一笑,自言自语道:“姓苏的小子,一定是被闭在钟里了。”

 转入另一道门户后,此势陡然升高,气温亦逐渐降低,愈往前走,就愈感到奇寒刺骨。

 前面出现了一道窄小的门口,两名疾眼汉子把门而立。

 那右首一句上前来,犹未开口,五叟已道:“姓苏的可是囚在里面吗?”

 那疾服汉子应了一声“是”说道:“主人曾关照过任何人俱不得进入内,你老也不例外…”

 话未说完,南荒五叟冷笑寻声,屈指破空点去,那人应指而倒,另一名汉子待要伸手拉动门前报警机关,亦吃五叟点中道,再也动弹不得。

 他一脚将人踢开,找到门户上的开关枢钮一拍一按,石门瞬即裂开一,五叟望着中一片漆黑低呼道:“苏白风,你听得见的我声音吗?”

 黑暗中响起一道低沉的语声道:“苏白风在此!”

 五叟环目四下搜寻,一面道:“嘿嘿,老夫早就料到你绝不会好么容易中计,遭受暗袭的道理,故此特地潜来和你谈谈有关…”

 蓦然一阵万骑奔腾之声大作,五叟不由自止中止了话声。

 他大喝道:“姓苏的!你敢使鬼?”

 霎那间,那奔雷声响已然袭到,却是一股泉水往五叟头上冲淋而至,那水势汹涌来得突兀异常,五叟自纵身跃起,慌忙中竟无觅到落足之处,不到一柱香功夫,水已及颈,不再有泉水进来。

 中气温越降越代,入的泉水迅速凝结,少顷,已结有一层厚冰,冒出丝丝寒气。

 五叟被困在冰块里,急忙运功自体内发热量,免得被冻僵而死。

 南荒五叟敞声道:“老夫一时大意,才致沟里翻船,着了价钱的道儿,其实我此来对你并无恶意,咱们讲和行不行。”

 苏白风道:“说实话,我亦是误撞误摸,才找到水泉机关的枢钮,现下我也不知如何能解你之困?”

 南荒五叟循声望去,只见苏白风半屈着身子,一只脚勾在壁一块突出的削大地上,用一种半倾斜的角度悬垂在那里。

 五叟急促地道:“在你头上石岩,有五个星字形的钟,你只要取出刀钻之类的铁器,倒转次序逐一刺进去,若无铁器,用指劲代劳亦可。”

 苏白风道:“解你之困固然可以,不过我领教过你的手段,深翻你为人狡诈多端,得要有保证才行,否则不啻纵虎出笼了。”

 五叟厉声道:“苏白风你知道自己别无选择吗?要知此机关复杂,若乏老夫指点,你一辈子休想生离这里,更何况要救赵小妮子了。”

 苏白风迟疑了一下,道:“也罢,我先设法掉这层坚冰再说。”

 骈指如戟,向排列像一列星座的五个钟逐一点去,忽然中隐隐泛出闪烁不定的光华,他细一瞧,却是五股红色火焰,转眼间,中温度上升,那一层厚冰慢慢融解,又成了一池泉水。

 刹时水声哗哗,那一池泉水往低洼之处去,水势渐减,渗入两侧岩石的隙里。

 正当泉水融解之时,钟内那五股火焰亦随之消失,苏白风只瞧得惊叹不已,心道那锦袍老者与五叟利用本岛天然环境,布置成这些机关,真是足以令人叹为观止了。

 南荒五叟被困在坚冰内,至少有一刻之久,若非他功力深厚,否则早已被冻僵了,此刻身遭冰层虽已融化,但那砭肌澈骨的奇寒之感仍未消失,四肢仍旧动弹不得,一时昏了过去。

 苏白风迅速纵身而落,只觉地面相当平滑,这刻尚是漉漉的,他一步上前,趁着五叟尚未能动弹之际,疾手拿住他的右臂,五指指尖勾住臂上脉,内力透出,点拍了他五处道。

 跟着苏白风“碰”地跌坐地上,气如牛,闭目运气调息。

 五叟苏醒过来时,发觉全身麻木无力,心知道被缺点,睁目再瞧苏白风情状,心中已经有了个概略。

 他定了定神,道:“姓苏的,你中了易老儿偷袭的那一掌,原来已受了内伤,老夫虽然大意着了你的道儿,你自己只怕也无法保全了。”

 苏白风不答,迳自吐纳运气,不久他一跃而起,自言自语道:“还好,不妨事了,想不到赵老爷子传授的赵门吐纳字诀会有这般妙用…”

 五叟错愕万状,道:“你…居然在短短的时间自行疗好了内伤?然则你内力造诣已踏入三气衡的境地了?”

 苏白风微笑不语,半晌道:“若是我终身不得复出,有你作陪,倒也不觉得寂寞难堪。”

 五叟翻目道:“真是活见鬼了,难道你不打算生出此地了么?”

 苏白风道:“正如你说,此处机关重重,我又必须先行设法救出赵、白两位姑娘,却是投鼠忌器,惟恐误触机关致累及她俩丧命,故此决定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

 五叟怒道:“投鼠忌器个!老夫趁着易老儿与大禅宗动手无法分身之际,潜到这里,为的便是要指点你如何避开机关埋伏,打救那两个小妮子一道逃走,而你却是如此气,简直与娘儿无异。”

 苏白风故作漠然,道:“那锦袍老者与你豺互结,听你的口气似乎要出卖于他,谁晓得你安的什么心眼?”

 五叟道:“老夫平生不相信任何人,易老人既有出卖我的迹象,我为何不能先下手为强,况且…”

 苏白风打断道:“以苏某之见,你的目的只怕不止于此。”

 五叟道:“目的自然是有的,你先把我道解了,然后发个毒誓,答应于事成立后,陪老夫走一趟落英塔…”

 苏白风心中一动,道:“要我跟你到落英塔做啥?”

 五叟道:“姓苏的你是赵凤豪的门人,赵凤豪和落英塔那左老儿又是旧识,有你相陪要见左老儿当然方便一些。”

 苏白风道:“如果我说不呢?”

 五叟裂嘴一笑,道:“你不会说这个不‘字’的,老夫深悉你的性格,一有打救你家少主人的机会,你是绝不会放弃的,否则你个人纵在一死,又何以自问于师门?赵凤豪对你未能尽责保护少主人,又会有怎样一个想法?”

 苏白风略一寻思道:“好吧,我便答应于你,但却不愿发什么毒誓。”

 “你想事后反悔?”

 苏白风正道:“你瞧苏某是这种人么?”

 五叟凝目望了苏白风好一会,道:“老夫说过,生平不信任任何人,目下却权为相信你一次也罢,咱们一言为定,我带你们逃出本岛,之后,你陪我到漠北落英塔去。”

 苏白风暗暗苦笑,他做梦也料不到自己会和这无恶不为的南荒妖人拍档合作,眼下时机紧迫,自己只好权宜应变了。

 当下伸手解活了五叟身上受制的道,五叟纵身跃起,拍去衣袂上附着的冰梢,说道:“易老儿与大禅宗分出胜负,大约总得在千招以上,咱们务须争取时间,及时将人救出来。”

 说着,飞身在钟内连绕数匝,双手并不时在壁上敲击,苏白风见他转,不觉纳闷十分。

 他的视线不随五叟打转但见五叟在特殊怪特的坡陀大石前定身,单掌往石上一拍,那块坡陀大石竟似毫无重量,经一拍之势自动凹陷了下去,出了一个圆形的门来。

 五叟自怀中取出了一只铁钻,开妈凿敲石墙,苏白风在旁瞧见他东一撬,西一凿,用力急重忽轻,为之惑然不解。

 他正待上前一同挖掘,为五叟喝止道:“莫要妄动!你莫小觑这堵石墙,其中按埋有巧机关,若敲钻不得要领,机关立刻发动,老夫可不打算陪你送死。”

 苏白风连忙缩手回来,他一心顾赵嘉玲安危,虽则五内如焚,却不能动手帮忙,只有在一旁干瞪眼焦急。

 五叟迳自埋头挖撬,突闻“叮”地一响,钢钻似乎敲着一块坚硬物体,钻尖爆出数道星花。

 五叟同声喊道:“伏下,快伏下…”

 苏白风反应好不快速,闻声身躯疾地一倾,随着五叟贴地往墙角急靠“哗啦啦”一大响,上方一大片石墙有如崩山滚石似地倒塌下来,巨响在山腹中不已,声势十分吓人!

 苏白风及五叟伏在石墙内角,好半晌才爬将起来,他们的身上罩了尘漫石屑,宛若二尊泥人,情状狠狈非常。

 五叟眦牙裂嘴道:“总算让你见识到了,适才我钢钻点错了一点部位,若非我及时出声示警,咱们躲慢一步,定必被石墙死无疑。”

 于是二人从断墙横跨过去,眼前景物一变,苏白风意识到自己又回到那间囚赵嘉玲的石室了。

 苏白风游目四顾,但见屏角绻伏坐着二个身段纤细的女子,正是他朝想夜思的少主人赵嘉玲。

 坐在她身旁的,则是钱继原未过门的子白楠。

 苏白风心动非凡,低呼道:“赵姑娘,你没有事么?”

 赵嘉玲美目掠过一丝惊惧之,道:“好吓人啊,刚刚那堵的石壁空然倒塌了大半,我还以为有人被在石墙底下的了…”

 苏白风见她一派震骇恐惧,楚楚可怜之态,不忍之意油然而生,上前伸手将她扶起,这才醒悟到她仍然被制住道,不能行动。

 那锦袍老者点的手法甚是奇特,苏白风揣摩了许久,费去不少时候,方始解活了赵嘉玲及白楠的道。

 五叟的旁侧连声催促,赵嘉玲望了他一眼,吃惊道:“这人…这人可是凶魔恶人,大哥你怎会…”

 苏白风唯恐赵嘉玲之言触恕五叟的凶,致令他反颜相赂,忙截过话头,低声说道:“五叟现下站在咱们这一边,帮我们逃出此地,详情我以后再告诉你。”

 赵嘉玲眼中惑之,忍住不再多问。

 白楠道:“继原呢?他在那里?”

 苏白风犹未答话,五叟已自冷冷说道:“你是说姓钱的小子么?刻前他已和大禅宗及赵凤豪的会合一处…”

 正说间,石屏后面断断续续传来叱咤呼喝以及掌劲飙声响,五叟面色微微一变,急道:“听见没有?禅宗与易老儿之战,马上就见分晓了,胜负一分,易老儿很快地会找到这里来,咱们得快点离开。”

 白楠高声道:“我不走,继原还在这里,我怎能与人先走。”

 赵嘉玲道:“我也很耽心家母的安危,还是留在此等她的好。”

 五叟目凶光,咆哮道:“苏白风,你怎么说?若因这两个小妮子拖延,而致误事,老夫不管如何,先毙了她们两人再讲!”

 赵嘉玲不服道:“你有这份能耐么,若非我身遭你们诡计暗算,焉有如此容易被擒的道理。”

 五叟暴跳如雷,呼的一掌便住赵嘉玲劈去。

 刹时风声斐然,一阵森寒凌厉之气直袭赵嘉玲肋下,赵嘉玲娇躯一纵一旋,飘然闪开数尺,轻盈灵巧之极。

 苏白风见她一身功夫犹在,私心稍慰,朝五叟冷冷道:“你若敢对咱少主人无礼,苏某对你亦不客气了。”

 五叟气得哇哇大叫,道:“她们两人不愿出去,姓苏的,你对老夫怎生待。”

 苏白风默然不语,半晌始转向赵嘉玲及白楠,道:“你我留在中无济于事,不如先设法护送你们离开了午峡之后,下佣再回转来,与禅宗等人会聚,而且以禅宗之能力,谅他的敌手绝对无法得了好去,少主人以为下佣此议如何?”

 他显然有意隐藏锦袍老者的实力,使二女不复有不安之念,其实苏白风自家心里,何尝不是忧虑忡忡。

 他亲身领受过锦袍老者之掌,焉知其功力强绝一时,天下再难找到匹敌之人,是以对禅宗与锦袍老者之战,竟也无丝毫把握。

 赵嘉玲想了一想,道:“大哥竟作此言,小妹是唯你之方是从。”

 话声温柔无比,苏白风情不自自心底浮升起几许温馨的感觉。

 白楠不再坚持,四人当即绕过断墙,沿着甬道疾奔,五叟当先领路,苏白风断后,两女在中间,约莫奔行了一盏茶功夫,甬道愈走愈是狭窄,诸人几次察到两侧的山岩陀石,衣服被勾裂了数道口。

 一道蒙的线自前方不远处透过来,四人加紧脚步行去,将近透光之处时,蓦地人影一闪,一人站在甬道当口!

 纵然在微弱的光线下,苏白风仍一眼变出来人正是那锦袍老者。

 那锦袍老者不迟不早,适于这时出现,又正好挡身在甬道当口,似乎早就料到他们会打从这条秘道逃走,诸人无不大吃一惊,都觉得今的机会,简直已可说是微乎其微了。

 但最震骇讶异的还是苏白风,他暗暗忖:“看来形势极为不妙,这锦袍老者竟于斯时现身在此,莫非…莫非大禅宗已落败在他的手下?”

 刹时他脑际浮起一阵不祥的预感,若连大禅宗都无能与此人相杭,那么说得气馁一点,中原武林,包括已告退隐的前辈隐者在内,只怕再也找不到一个能强胜过锦袍老者的高手了。

 四人尽管心中打鼓,却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前。

 五叟暗地拉了苏白风衣袂一把,低声道:“咱们中任何一人都远非易老儿之敌,必要时咱们得联手御敌总比各自为战要多上一线生机。”

 苏白风不作声,五叟复道:“我知道你们自命侠义道中的人,向作与以多为胜,但眼下情势不同,你非那么固执不可么?”

 苏白风缓缓道:“这话也有道理。”

 五叟道:“话虽如此,纵令咱们四人同时出手,亦难逃被擒或被杀之祸。”

 毫不隐讳表出内心震撼惊怯之情,他十分明白,锦袍老者第一个出手的对象,心是他这个叛将无疑。

 锦袍老者目光在四人上下打量一忽,笑道:“尔等须得小心了,老夫将把你们统统拿下。”

 他视线落到五叟身上,又道:“至于你,俞大先生说过你气急燥,往往败事有余,成事不足,早有除去你的意思,现在你竟作出阵前通敌之举,不待老夫动手,你还是你自己料理吧,若必我亲自出手,可就你好受的了。”

 五叟可不必则声,暗暗运功聚力,蓄势待发。

 锦袍老者冷笑一声,双手若无其事一扬,当面拂去,他袍袖抛拂之间,看似毫无劲道可言,五叟却一连使出四、五招封拆,接着又跄踉倒退了五步,被迫得手忙脚,方始破解了对方一拂之势。

 五叟一身功力已具相当火候,却居然在一个照面间,便出败象,旁观诸人的震骇,自是不再话下。

 锦袍老者非但出手高深莫测,步法亦灵动奇幻无比,他身形愈迫近,三招之内,业已欺入五叟掌影中。

 眼看五叟难逃被抢之祸,苏白风陡地一声大喝,声如雷动,双掌翻抡,迅速扑向战圈。

 他左手一扬,发出一股强劲绝伦的掌力,有如怒涛狂一般,往锦袍老者背后涌卷而去。

 这一着乃是名噪一时的“赵门五节刀”绝技,掌力发出之时,便如利刃加身,威力非同凡响。

 锦袍老者直到掌力体时才挥手倒拍出一掌,他虽然功力盖世,却也不敢小觑苏白风这一记“五节刀”

 他前后应敌,力量登时分散许多,五叟节节退向甬道左侧角落,得以缓过一口气,苏白风亦乘机扑地跃出圈处。

 五息着大气道:“待我擒下苏白风等人,上座可否容许我将功赎罪?”

 此言一出,苏白风对他泛生无比恶之感,他早知五叟为人狡诈多端,滑如狐,却也不料他反复如常一至于此,何况自己才刚刚出手解了他一围,无论如何都不该出卖自己等三人。

 锦袍老者只是一笑,默然不语。

 五叟额上冒出汗渍,道:“当是俞大先生自南荒把我请出来共襄大事,你可无权对我作任何处置…”

 他忽然无端端打了个寒噤,停止话声,缘因他留意到锦袍老者凶睛圆睁,杀机大盛,完全不理会自己所言。

 这会儿,外头突然亮起一阵阵清脆脆的木鱼声响!

 那木鱼声一连敲了十二下,声音不高,却是铿锵有力,自有一种不可言谕的神奇力量,令人一听之下,灵台顿生清净淡沂的感觉。

 苏白风只觉心里狂跳不止,默默对自己说道:“十二响?十二响…能以达摩功敲十二响的和尚,那便是少林掌门方丈亲自来到了…”

 赵嘉玲悄悄移近苏白风峰侧,细声道:“苏大哥你听清楚了,那木鱼一共敲了十二响,姆妈对我说过,若听到有人敲响十二声木鱼,即是少林方丈到了。”

 苏白风点点头,道:“但不知少林方丈是无意误闯至此,或是有意到子午峡来的?”

 白楠口道:“前我与原曾在撤拉木桥附近遇见少林方丈,他为了追寻失经已下山多时,依我瞧,多半是他获得什么线索,追寻到此地来。”

 苏白风道:“极有可能是如此。”

 锦袍老者头也不回,冷冷道:“两位既然来了,便请现身罢了!”

 苏白风心念一动,暗忖:“怪哉,只有木鱼声响传过来,他怎样知道来者有两个人?难道不成他听觉之灵敏,居然已入剖析入微的地步?”

 诸人侧耳倾听,果然发觉甬道外边传来跫然足音,那脚步声响一重一轻,却极含混难辨,若非锦袍老者出身喝破,他们决计不会注意到,有两个足时夹杂在一起,于是之故,对锦袍老者的功力有了更深一层的认识。

 少时,足步声响已变得甚是清晰。

 众人目光到处,但见一前一后走来两个和尚,为首一僧年事颇高,身着白色袈裟怀抱着一只乌黑的木鱼,走在后面的是个身材高大的中年和尚,苏白风入眼识得认出他是法明和尚。

 白袈裟僧人来到切近定身,喧了一声佛号道:“阿弥陀佛。”

 声音有若百钟齐鸣,凝聚在半空久久不散。

 锦袍老者徐徐回转身子,面对白衣僧人道:“果然有点门道,看来你竟是少林方丈了?”

 白袈裟僧人合掌道:“不敢,贫僧青木,目下接掌少林第十二代门户。”

 锦袍老者双目一凝,道:“大师凌晨率人到此,不知有何贵干?”

 青木大师瞟了身后的法明一眼,法明道:“施主可曾耳闻鄙寺失经轶故?掌门方丈离开嵩山少室,为的便是寻找这一部失经。”

 锦袍老者道:“是金钢经么?”

 法明道:“施主不必明知故问了,我们适才路过子午峡口,不期遇见大禅宗及赵凤豪夫人,承其指点有关金钢经的线索…”

 锦袍老者道:“是以你们便寻到这里来?”

 法有道:“金钢经关系少林一脉盛衰,贫僧等乃是志在必得,相信施主必能与我们一个满意答复。”

 锦袍老者嘿然冷笑数声,没有立即回答。

 苏白风忍不朝锦袍老者道:“苏某敢问一句…”

 锦袍老者道:“问吧。”

 苏白风沉声道:“方才法明禅师提及在子午峡口碰上大禅宗,敢问禅宗与尊驾之战孰胜孰败?结果又如何?”

 此时此地,场中诸人齐地出紧张的神色,屏息等待锦袍老者的答复。

 锦袍老者冷冷道:“你要知道结果么?禅宗的佛门降魔七曲,本可无敌宇内,奈何时进不济,今遇到老夫,一代宗师,终于栽了个筋斗!”

 苏白风一震,口道:“你…你是说禅宗竟然落败在你的手下?”

 锦袍老者道:“大禅宗在千招之上,被我的金钢指将他僧袍撕裂了一小块,他自知难以与我匹敌,遂自动罢手认负,应允退出此谷…”

 群豪面面相觑,则声不得,大禅宗之败,虽早在他们意中所料,但至少在私心底下多少还存着一丝侥幸,如若大禅宗也不敌,则此人横行天下,再难找出与其抗衡之人了。

 而大禅宗以行将就木之龄,远离西域潜修之地重入中原,末了仍不免栽上一个跟斗,一切英名尽付水,更令人扼腕不已。

 锦袍老者续道:“禅宗还算知机得早,否则续战下去,他想走也走不成了!”

 词间,隐隐出予智自雄,陴睨当世的气概。

 苏白风见到对方那股狂态,内心顿生不服之感,说道:“尊驾虽然击败了禅宗,其实亦只能于久战之下,赢他一招半式而已,若说要一举毙敌或使禅宗受伤只怕还无此能力。”

 锦袍老者眼中透出慑人心神的光芒,冷笑道:“你懂个什么?老夫尚未把金钢禅练到得心应手的地步,假以时,嘿嘿,禅宗绝对无法在老夫手底走过百招!”

 青木大师喧了声佛号,道:“善哉,敢情施主已练就了佛门金钢无上心法?”

 锦袍老者冷冷道:“大师还预备索回那一部金钢经么?”

 青木大师恍若未闻,喃喃道:“记得青杏师兄圆寂之际,为我少林一门隆替盛衰卜了一课,咯谓少林子弟虽则人才辈出,却无人有此福份练就金钢心法,须假藉外人之手,难道这是天意?…”

 说到这里,猛地抬起头来道:“然而贫僧在祖师灵前立下重誓,非将金钢经追回,重振少林一脉不可,施主看着办吧!”

 锦袍老者声调一冷,道:“大师自问比之西域禅宗如何?”

 青木大师道:“禅宗为天下推举为佛门旷代高僧,贫僧何德何能,焉可望其背。”

 锦袍老者道:“这就是了,老夫犹未上少林寻你们晦气,你倒先找上老夫了,嘿嘿,可莫怨我心黑手毒。”

 青木大师面不改容,道:“动手之前,贫僧有一事相询…”

 锦袍老者道:“怎地?”

 青木大师一字一字的道:“金钢经现在可是在你的身上?”

 锦袍老者爷天冷笑,却是一言不发。

 青木大师道:“施主既不则声,想来是默认了。”

 锦袍老者笑道:“实与你说,金钢经书业已被俞大先生毁去了!”

 青木大师听得有若巨雷轰顶,神容连变数变,良久说不出一句话,反观法明及苏白风等人亦为之愣愣立在当地。

 半晌,青木大师呐道:“施主这么做必有道理,必问其故?”

 锦袍老者道:“老夫既已练成经书上所有神功,还要它则余?再说经书一毁,其他人再无练就金刚心法机会,老夫岂非可以为独霸天下的地位么。”

 青木大师:“姑不论施主所言是真是假,咱们先动手罢。”

 锦袍老者冷笑一声,骈指虚空一划,说也奇怪,那坚逾磐石的岩地上,粉屑横飞,竟随着他指尖虚空所至,划下了半道圆形的深印,底部朝壁,深达尺许。

 诸人见他轻松写意的了这一手,不约而同倒一口寒气,即连少林方丈青木,亦油然产生不如之感。

 锦袍老者厉声道:“青木掌门!老夫要和你赌顶上这颗人头,你可有这个胆气?”

 青木大师怔道:“愿闻其详。”

 锦袍老者道:“老夫这就站在界线之内,贴壁而立,由大师接连发出五掌,若是我被迫越出界限一步,便算输了,反之,五掌过后,如老夫仍然立线内,则大师自动割下项上首级,你敢不敢试上一试?”

 青木大师犹自沉未答,久未闻开口的五叟突然口道:“此议显有不公,这道半圆界线乃是底部朝墙,青木方丈出掌时,你后背靠岩壁支撑,则他惟有迫你向左或向右移动,始能越出界线,然而正面出掌,迫对方左右移动,几乎是办不到的。”

 锦袍老者狠厉地瞪了五叟一眼,冷然道:“谁要你多口!须知你自身难保,待老夫解决了少林和尚,哼,哼,定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转朝青木大师道:“大师若也认为此议不公,咱们可以调换过来,由你站在界线之内,老夫发掌…”

 青木大师面色沉重,道:“贫僧当然尽力以赴,俾求接五掌之数。”

 说着,一步跨入界线之内。

 锦袍老者道:“五掌倒大可不必,由老夫发招只要两掌就够了,大师站稳了。”

 众人见他自负如斯,俱都出又惊又疑的神色,锦袍老者此语的是大过惊人,青木身为少林掌门,乃当代有数宗匠之一,岂有连二掌也接不下的道理?不过对方话说了,则心有所恃,故此他们都免不了一番担心。

 锦袍老者猛一口气,全身锦袍倏然无风自动,呼地彭涨起来,紧接着双掌一扬,一道强刚无匹的掌风应手而出。

 一霎之间“嗡”“嗡”之声大作,周遭起一层气团,一如他全身千万孔都出劲风似的,威势甚是惊人。

 苏白风忍不住大吼道:“金钢掌!”

 那锦袍老者所修习的乃是金钢经上所载,内家第一至刚猛的金刚心法,此刻第一个照面便使出这种内家至刚神力,威力之大,可想而知,当今天下能接得住一掌的人,怕是寥寥可数了。

 青木大师神情严肃已极,袈袖一拂一卷右手闪电一翻,击出一记少林“百步神拳”

 青木终身浸少林绝学,走的亦是刚劲路子,这一招百步神拳发出,确是全无眦议,气势上较之敌手那一掌,似乎遑不多让。

 双方先后发动,一时嘶嘶之声大作,说时迟,那时快,青木大师苦苦支撑之下,额上汗珠陡现。

 他马步一阵浮动,一脚踏在左面界线上身躯摇晃坠,看情形只要对方掌上再多加几分力道,定必被出线外无疑。

 旁观诸人只瞧得一颗心几乎跳到腔口,为青木捏了一把汗。

 正危急间,青木蓦地仰面大喝一声,掌心再度自袈袖中猛吐出去,锦袍老者生似未曾料到对方仍有余力再战,下意识身往后退,自动停手,身上锦袍随这垂落下来,恢复了通常形状。

 青木大师一足仍然踏在界线上,身躯连晃两晃,终于站稳了下来,只差分许,便得被出界线以外。

 锦袍老者冷冷道:“方丈武功奥,果然不同凡响,不过你接下第一掌,到第二掌上,依然非得认输不可!”

 青木大师前起伏不停,道:“施主发掌吧——”

 锦袍老者单微舒掌,臂连颤数颤,发出“呜”地一声怪响,第二掌眼看就要发出。

 这当口,蓦然一道清越的声音道:“檀越住手!”

 数条人影迅速奔到,众人举目望去,那当前一人赫然是西域大禅宗,在他身后紧跟着老妪和钱继原两人。

 白楠瞧见心上人安然无恙,叫一声,投入钱继原怀抱。

 钱继原受怜的神色,喃喃道:“楠妹你…憔悴多了,这一阵子真是累你受苦了…”

 白楠眼睫迸出两行泪珠,道:“只要大哥你平安无事,我,我受此苦又算和了什么?”

 钱继原轻轻将白楠推开,白楠这才醒觉到他们当着众人面前颇有失态,忙收泪站在钱继原身侧。

 苏白风瞧见他们这一对爱侣亲昵之状,臆不知如何泛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忽然发现赵嘉玲眼色斜看着他,慌忙将自己目光移开,心头“砰”“砰”而跳。

 老妪移身靠近赵嘉玲,低道:“玲儿,你没有事吗?”

 关切爱怜之情,溢于形表。

 苏白风心中感慨万端,暗想:到底是亲生骨、舐犊之私,故而关怀怜爱的情状,发自内衷。

 锦袍老者皱眉道:“禅宗缘何去而复返?”

 大禅宗道:“老衲退出子午峡后,适巧遇上少林方丈,因料你们必然会动上手,故此赶回来瞧个究竟。”

 锦袍老者怒道:“这也算是理由吗?”

 大禅宗淡淡道:“刻前老衲亦曾思之,个人成败事小,若是见死不救,岂非有违我佛慈悲本旨,佛祖有云:‘无无灵,佛亦不真。’…”

 锦袍老者道:“去它的禅机玄学!你说,今你打算如何?”

 大禅宗道:“老衲要此处所有之人,随我一道退出本岛,谅施主不致反对吧。”

 锦袍老者道:“禅宗,你忘了你才败在老夫的手中吗?”

 大禅宗淡淡道:“败则败矣,古人不以成败论英雄,老衲乃佛门中人,固非英雄人物,亦无法勘破尘俗嗔念,但仍不将成败放在心上,而且老衲之败,未见得就是施主之福,后施主当可体会此言的深义。”

 苏白风见他淡淡数语,便将武林中人整追逐的成败大事轻淡描写过,心想到底是有道高僧,襟恢宏异于凡人,不大生敬慕之感。

 锦袍老者道:“然则大师打算再与我动一次手吗?”

 大禅宗道:“施主武功固高于老衲一筹,只是非到千招之上不容易分出胜负,在这一段时间里,苏檀越等人大可以从容离去,你的手下人数虽多,却绝对拦之不住的,施主三思。”

 锦袍老者眼色睛不定,默默呆立半晌,转身便走。

 他的身影瞬即消失在甬道黑暗处。

 法明禅师道:“方丈,咱们还未追回失经呢。”

 青木大师轻喟一声,道:“此人既是推得一干二净,在未经证实经书是否被毁之前,人有寻找俞肇山俞施主问个清楚了。”

 大禅宗略过五叟,道:“施主可是不久前,冒老衲之名四出作案的南荒五叟吗?”

 五叟毫不在意道:“实不相瞒,宝平附近城镇三十余口人命,确是我的杰作,至于所以冒禅宗乃是经过俞大先生授意…”

 大禅宗道:“你已承认不讳,老衲虽是许久未开杀戒,说不得只有代无辜死者向你讨个公道才是了。”

 五叟摆手道:“慢慢来,姓苏的适才曾应允陪我到落英塔走一遭,神宗毙我于此,岂不使他落个背信之臭名?”

 大禅宗白眉微皱,道:“此话可真?”

 苏白风无奈,遂将当时自己如何被迫答应之情形叙述一遍,老妪一听他竟是为了自己爱女之安危着想,也就无话可说了。

 赵嘉玲偎近苏白风身侧低声,道:“大哥你用心良苦,我心里感激得紧,只是这妖人险恶多诈,要你与他同行,甚令人放心不下。”

 苏白风淡淡一笑,道:“姑娘释念,下佣深知他的底细,焉有不小心防范的道理。”

 大禅宗道:“凡事莫非前定,苏施主,你既已答应于他,就陪他去吧…”当先举步而行,众人跟随在后,沿着一条秘径出得小岛,不一刻,便将子午峡远远抛在后面…

 这时候,俞佑亮正踏上通往关处的道路,目的地是漠北落英塔。

 他从京城买马西行,一路上餐风饮,席不暇暖,一个月后始进入甘肃境内,这来到嘉峪关附近的肃州,预备寻个客店打尖歇息,忽然前面街道上并肩走来身穿皮领,手牵双峰骆驼的大汉。

 从他俩人的身上装束,一望即知是来自外游牧部落,这肃州本为当时东西丝路必经之地,汉、回、藏各族人民杂陈,外牧人在此出现本无足为奇,俞佑亮感到扯眼的是系在他俩身上的二只钢钹。

 再细看,对方二人长得身高体阔,举手投足之际,拔一股豪迈之气呼之出,极是惹人注目。

 俞佑亮暗暗忖道:“这俩我虽作牧人装束,但随身带有兵刃,可见必是武林中人,我要到落英塔去,正不知路如何走法,何不上前向他们打呼一下?”

 当下大步到两名大汉面前,躬身抱拳,施了一礼道:“两位请了。”

 俞佑亮道:“敢问两位可是来自关外大漠?”

 两个大汉神微微一动,那虬髯汉子道:“不错,咱们两人经常来往关内及大漠,是个经商行旅。”

 俞佑亮下意识瞥了他们二人身上的兵刃一眼,心道对方分明是武林中人,不知如何却自称行商,不觉忖了一忖。

 两名大汉敢情已瞧出俞佑亮疑惑之状,相互打了个眼色,左边一名生得魁梧的汉子,伸手将骆驼上驮着的大包袱拍得“砰”“砰”作响。

 一面道:“通常咱们大多是将关内的丝缎茶药等物,运到漠北换回皮革或骏马,现在包袱内装的正是二十匹丝缎,咱们正要启程出关呢。”

 俞佑亮道:“两位既是经常来往于大漠南北,则区区算是问对人了。”

 语声微颤,复道:“在下想打听一处地方。”

 魁梧汉子道:“何处?”

 俞佑亮道:“落英塔。”

 那两名汉子神色剧烈的变了一变,虬髯汉子轻咳一声,道:“落英塔?咱们倒没有听过这个地方。”

 他虽则一味否认,然而俞佑亮内心却隐隐生出对方乃是说谎的感觉,一时之间也不好多问了。

 有顷,俞佑亮道:“然则阁下总必知晓星星峡之所在了?”

 两名汉子彼此对望一眼,右边的虬髯汉子道:“那星星峡便在马连井子附近,从此地到星星峡路甚难走,鲜少商旅往来,你该不是要到那个地方吧?”

 俞佑亮道:“区区前往之处,必须经过星星峡,足下可否赐告如何走法?”

 那虬髯汉子大口一张,正待说话,他身侧的魁梧汉子抢着道:“你出关后,可沿丝道西行,一处‘双塔堡’的地名,再转向北面,常人三的足程,便可以抵达峡道之中。”

 俞佑亮见他言词闪烁,方自皱起眉头,虬髯汉子已接着说道:“咱哥儿俩人有一事相托,但望足下慨然允诺——”

 俞佑亮一愣,道:“怎么?”

 虬髯汉子道:“不瞒足下,咱哥儿俩原来也计划于今晨动身到星星峡,但临时却有事须得赶往另一个地方…”

 俞佑亮皱眉打断道:“尊驾请将相托之事说出。”

 虬髯汉子道:“你顺道之便,能不能牵走这两匹骆驼?”

 俞佑亮呆了一呆,道:“我仍不明白意思,若要我带走牲口,却又牵到那里去?”

 魁梧汉子道:“自然是带到星星峡了,到达该处后,将会有人等在那里把骆驼牵走。”

 俞佑亮道:“尊驾二人未尝亲自前往,等在那边之人又怎生知晓骆驼的主人是谁?”

 魁梧汉子道:“那人纵不认得这两只骆驼,见到骆驼上驮着的包袱也就可以认出来了,此举在你不过是顺手之劳而已,却帮了咱哥儿一个大忙,足下何乐而不为?”

 俞佑亮沉一下,视线落到骆驼峰上的包袱,沉道:“敢问包袱内所装何物?”

 魁梧汉子道:“在下已经说过,包袱里装的尽是缎布帛等物事,足下要不要打开来瞧一瞧?…”

 俞佑亮随口应道:“不用。”

 私心里却是疑云产生,忖道:“这两人相托之事,虽是说得极有道理,但总透着几分古怪,若答应于他,则前路尚不知会发生什么变故,如率然予以拒绝,在人情上又说不过去,看来是没有什么那考虑的了。”

 久久沉思不绝,虬髯汉子见他面有难,忙道;“足下若觉得一人照应两匹牲口较为不便,就请你先带走一匹如何?另一匹骆驼咱们后再想法自己送去…”

 俞洁亮终于下定主意,道:“好,就这么办,在下把牲口与那接应之人后,回来后又如何待?”

 虬髯汉子道:“五之后,咱们在此相候。”

 言罢,留下一匹骆驼,偕着他的同伴牵另一匹牲口走远。

 俞佑亮待得他们走得不见踪影,才忽然想起自己犹未请教对方二人的姓名,还有那等在星星峡接应之人,他的形状模样?不暗暗自责自己的大意疏急。

 他望着身旁那只骆驼呆立了半晌,忖道:“我已经允诺他们将牲口送到,我论如何都不能不践约了。”

 旋又忖道:“希望一路上不要发生任何意外,那左姓奇人早就打发人传讯与我,要我到落英塔一行,许与父母之死有关,据说他是爹爹好友,或能透给我一些秘密亦未可知…”

 他心中思虑纷纷,茫茫然拉起缰绳,一人一驼往西方行去…

 俞佑亮离开肃州镇集不久,街道拐角处突然又走出了先前那两名大汉,在他俩身旁则是那一只未被俞佑亮带走的骆驼。

 那虬髯汉子道:“大哥,你肯定他会依照你指示的路线前往吗?”

 魁梧汉子脸上挂着神秘的笑容,道:“老二你毋庸多虑了,漫说他在这附近人生地疏,出关后人烟绝无仅有,想打个问路的人也是困难,此外他有什么理由不信赖咱们,不照我所指的道路行走?”

 虬髯汉子道:“依你所指示的途径,那么他是一辈子也到不了星星峡,更别想找到落英塔所在了,是吗?”

 魁梧汉子含颔道:“不错。”

 他忽然低噫一声,低呼道:“又有点子来啦,咱们暂且避开一边。”

 虬髯汉子点点头,牵起骆驼随同魁梧汉子没入左侧一条横巷,须臾,街道末端走来了两个风尘仆仆的旅者。

 右首一个老人长得相,咧嘴说道:“姓苏的你我一口气走了三三夜,从高台赶到肃州,也该寻个客店好生歇一歇了。”

 左边一名青年未置可否的“嗯”了一声,道:“此地就是肃州吗?那么离星星峡已经不远了,就这里酣息一下也好,出关后咱们路径不,正该找个人问问道路如何走法?”

 不用说,这两人便是连袂同行的苏白风与南荒五叟了,他俩挤过街道上拥来攘往的行人登上了一家酒楼。

 横巷里钻出来那二名大汉,老大道:“踩上去。”

 将骆驼系在酒楼旁侧的马厩里,然后拾级登楼,当前的虬髯汉子环目四望,只见苏白风及五叟正坐在临窗的坐位,吐酌对饮。他向身后的虬髯汉子打个眼色,二人举步上前,冲着苏白风抱拳一礼,道:“敢问这位爷台可是来自中原,准备出关外外一行?”

 苏白风上上下下打量来人一番,惑道:“阁下从何猜知?”

 那魁梧汉子眨眨眼,道:“难怪爷台猜疑,咱哥儿俩在肃州贩牲口多年,来往旅人见得多了是以只要一瞧他们模样装束,便可知晓他们的来地去处,这完全是长年累月积下的经验,百无一误…”

 苏白风道:“然则阁下打算向我兜售牲口吗?”

 虬髯汉子待要再说,那南荒五叟忽然伸手一按对方肩胛,笑道:“好朋友,你先坐下来谈谈,说不定老夫真要买匹骆驼。”

 虬髯汉子右肩吃对方手掌按住,而陡然变得惨白无比,斗大汗珠自两颊涔涔落下。

 一旁的魁梧汉子观状大吼一声,道:“朋友,你这是什么意思?”

 手掌疾地一翻,平平击在桌上“砰”地一声巨响,杯盘横飞,桌面登时裂为二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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