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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回
  这时,苏白风正在另一个地方。

 曙熹微,吱喳鸟语给朝来大地平添了几许生气,苏白风就顺着这条水溶溶的小径行去。

 他脑际不时浮现昨夜在清空神庙前的大战,不时在心中自语:“访尽四海有豪杰,打遍天下无敌手…赵老爷子吩咐我若遇见姓左的人时,便冲着他念出这两句,怎地事到临头我却忘了?…”

 苏白风想着,摇摇头又忖:“不过那蓝衣人虽然自称姓左,却绝不是赵老爷子所描述形容之人,难道这称呼是个巧合?”

 他顺手在道旁摘了三朵小黄菊,放在鼻间闻了闻,花上沁出的香味令得他心舒怀畅不已。忽一对蜂儿闻香嗡嗡飞来,落在花蕊上,苏白风率将花儿丢了,适才的沉又重新拾回他的脑际:“姓左的不知是什么人物?赵老爷子已可称得上武林第一奇人了,却犹自承远差上那姓左的一筹,真令人难以置信。”

 正忖间,忽然前面一道马蹄声扬起,错了周遭的凝神,径上顿时弥漫一片尘沙。

 蹄声渐近,一人一骑出现在他的面前,速度好不迅疾,一眨眼已驰到了苏白风面前。

 正要错身之际,那马儿希聿聿长啸声,不知受了什么惊吓,空在向左斜蹦而出,眼看就要与苏白风撞个正着,那马上骑着一位缰辔。马儿四足凌虚,自苏白风头顶飞跃而过。

 骑者驻马五步之后朝苏白风道:“对不住,阁下可受惊了…”

 他话未说完,正目望了苏白风一眼,口呼道:“原来是你——”

 苏白风将骑者打量一番,见对方年纪甚轻,生得俊秀清朗,下骑的一匹黑马,通体无一,一眼而望即知是一匹名驹。

 当下他微微一笑,道:“颜公子好湛的骑术。”

 那少年正是颜白波,他恶狠狠朝苏白风瞪了一瞪,调转马头如飞驰去。

 苏白风心知自己在长安大会上,对五大门派掌门死讯揭之后,便已将这武当门人得罪,想到对方不过少年心,遂也不甚在意。

 他耸耸肩,径自举步前行,方出数十步远,后面蹄声又响,风声掠处,一骑自后赶上,在苏白风身旁勒住,正是那颜白波去而复返。

 苏白风微微一愣,方启齿说话,那颜白波已自开口道:“苏…苏兄,小弟适才多有唐突…”

 苏白风一怔之下,大有受宠若惊之感,心想对方不知何意一反敌视之情,对自己谦恭有加,遂道:“兄台言重了。”

 那颜白波呐呐道:“小弟向苏兄打听…打听一人行踪…”

 苏白风道:“区区知无不言。”

 颜白波言又止道:“罢了,那人行迹飘忽,苏兄也未见知晓…”

 他折马向前驰去,留下了漫空尘沙和愣愣而立的苏白风。

 苏白风摇头苦笑,忖道:“这颜白波生高傲,却不惜对我前倨后恭,原来呼为了打听一人,不知他要问的是谁?”

 当下遂不多想,方举步,身后蹄声再响,他以为是颜白波第二次赶返,乃静立以待。

 但细听之下,蹄声甚是凌乱,分明不止一骑,渐渐那飞骑来得近了,苏白风凝目望去,见四骑分二前二后,并辔奔至。

 风声斐然,四骑忽见苏白风身侧擦过,苏白风电目一瞥,见那马匹上四人俱是一袭灰衣,一手策辔,另一手则合力抬着一具黑色石棺!

 他心念一动,暗忖道:“那四人身在马上,纵辔疾驰间犹能合力抬着重物,而不持不坠,这等马上功夫也少见了,更令人吃惊的是他们所抬着的竟是石棺,而且还在白下公行无忌,不知是何路数?…”

 转念间,那四骑己渐渐转入左方另一条岔道而去,苏白风不暇多想,一纵身,施展轻功自后追上。

 到得岔路当口,己失去四骑踪影,苏白风暗感道:“方才我轻功已施到七成,速度决不亚于飞马驰骋,但那四骑怎会突然消失,不要是这条岔路之外又有岔路…”

 他稍事犹豫,复又起身前掠,那道路蜿蜒向西,愈行愈是荒落,苏白风忽然无端端一阵寒意袭身。

 进路西次,前面数十丈远处果又分出一条岔路,隐约可见有四个黑点在疾动。

 苏白风足底加劲,只一忽便已掠到岔路,定睛一望,先时那四名灰衣人当道而立,马儿及石棺却已不知去向!

 他吐气开声,立足在四人面前,冷眼打量对方,只见那四人面容狰狞,有如同一个模子铸出,模样竟没有多少分别。

 苏白风长吹口气,道:“列位朋友请了!”

 四人不语,苏自风一时摸不清对方底子,试探道:“在下急于赶路,朋友请让路。”

 他双手随意垂放,其实早已暗暗蓄劲待发,大踏步向前行去,倏地灰影一闪,立于右侧的灰衣大汉拦身在他面前!

 苏白风故,道:“阁下这是何意?”

 四人仍言不言不语,八道目光只是冷冷地盯住苏白风。

 苏白风心中半犯疑,一侧身又举步“飙”一响,又被左侧的灰衣人拦到。

 苏白风一顿足,说道:“朋友等既不说话,又让路,区区迫得不得已只好得罪了…”

 语罢,见四人仍无表示,复道:“朋友还不让开,可来不及了!”

 他说这话说得极是尖刻,其实是存心怒对方,出乎预料的,四人似乎并不发怒,那右首一人递出一掌,悄无声息朝苏白风当袭至!

 苏白风见对方这一掌看似轻描淡写,其实却危机重重,那掌身翻动间,不知隐含了多少变化,当下心神一凛,纵身跃开。

 那大汉不再发掌,四人仍然默默把道而立,空中寂静得吓人,苏白风再也忍不住,高声道:“朋友怎地吝于开口说话?难道是连话也说不得么?”

 此言一出,那四人脸上齐齐出怒,左侧一名体态较矮的灰衣汉子就要上前动手,右边的挥手阻止。

 苏白风若有所悟,心忖道:“是了!是了!他们原来都是哑子,怎么我先前没有想到这一层,只是细观他们身态,决非天生残哑之人,莫不是做割下舌头,成如此模样…”

 他迈足前踏一步,道:“朋友意何为?”

 那右首大汉一抬右臂,在空中划了两个大字:“回行——”

 苏白风道:“道路人皆可走,何独区区例外?”

 右首大汉面色到由沉,举臂在空中划道:“错非咱等有命在身,早已出手将你打发——休容多口,速速回行!”

 苏白风道:“区区可不是由人任意打发之辈,朋友说出一个道理来。”

 右首大汉面不耐,划道:“咱们四人八拳就是道理!你若急于要往地府,就试试再踏一步!”

 苏白风淡淡一笑,一步向前,那有首大汉蓦地一拳掏出,直袭苏白风窝心。

 他拳出如风,力道甚是威猛,苏白风眼看对方一掌将动,对准那大汉疾扑而下。

 右首大汉倒退,他一击掌,其余三名汉子立刻移身将苏白风围在核心。

 抢攻出手,一时拳影如山,飙风,苏白风清啸一声,双袖一阵疾拂,将全身脉筋节护住。

 他这一手以守为攻,姿势潇洒自如,绝无丝毫拖泥带水,果然迫得对方四人不得不封掌倒退。

 四名汉子相互对望一眼,为首一人伸出手拇指头,第二人接着伸出食指,第三人翘起中指,第四人随后将无名指递出,苏白风睹此状,方自一凛,那四人已连袂绕圈游走,身形似矫似龙。

 倏地,四人身子同时跃起,在半丈高空乍合又分相掠过,有若花开四瓣,转成四道弯弧,四方夹攻而下!

 苏白风但觉周遭气一窒,心中暗道一声不好,他临危当机立断,足步一拈,身形闪展腾挪,在四道弯弧范围间盘旋不停。

 一霎间,那四名汉子又已空中换了一个方位,各自拍了十五掌,拳风有若雷,锐啸慑人,当头疾落。

 只闻“轰”一巨响,烟尘弥撒,罡风,苏白风身形浮实,居然接二连三错身避开那如织拳网,飘出数丈之外。

 四人收掌而立,面面相觑,他们都无法清这配合到天衣的一招是如何失手的?

 苏白风沉声道:“失敬得很!区区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会是红花四魔重出湖海了!”

 苏白风虽然对自己一身功夫甚是自恃,但说到“红花四魔”四字,仍是略带寒意,这四魔在数十年前经常出没于江北,曾在数月之间连毙数十名武林高手,最著名的一次是在采石与神蒲飞之战。

 他们昆仲四人就在千招之上施出这一手“红花击”结果神负重创而去,四魔在武林因之大大脸,但不出两年神练就功回来寻仇,四魔反为所败,自此就销声匿迹,不知所终,未料今竟叫苏白风碰上了。

 红花四魔之首举臂在空中划道:“这是自咱们出道以来,‘红花击’第二次师出无功——好朋友!你的万儿?”

 苏白风道:“区区姓苏,草字白风。”

 红花四魔出讶然之,一副未曾耳闻模样。

 苏白风一笑道:“若区区猜得不错,‘红花击’首次就是在神蒲飞的功下失的手吧吧?”

 四魔被触及隐痛,恙,为首者划道:“果然你是冲着咱们而来。”

 苏白风道:“也可以这么解释,朋友等在光天化下抬棺驰行,未免太已惹眼!”

 红花四魔颜面霍变,第二人以手划道:“你此来就是为了那具石棺?”

 苏白风道:“区区虽然不喜多管闲事,但好奇心倒是有的,是以必须一明就里,比如:那具石棺里装的是什么?赫赫有名的红花四魔几时又为人成口不能言的哑子了?”

 四魔为首划道:“你拿性命来换这答案吧!”

 苏白风笑道:“那具石棺不是为苏某而准备的?哈哈!”

 四魔为首缓缓抬起单掌,苏白风见他神情可惧,心中微寒,口道:“尔等将那石棺置放在哪儿?”

 四魔第二人划道:“姓苏的!你苦苦追问不休,咱们一再隐忍,甭以为就是怕了你,咱等是有命在身,稍停一会再来取你的性命!”

 苏白风一怔,道:“红花四魔是何等人物?谁是你们的主儿?”

 四魔为首划道:“你试想想吧,咱们四魔是何等人物,主人会是何等身份就不难猜知了!”

 苏白风眼珠一转,道:“尔等残废成哑,难道也与此有关?”

 他话方说完,右前方忽然传来一声长啸,那啸声在空中袅袅颤回,久久不去!

 红花四魔颜色齐地一变,一转身如飞踪去。

 俄尔,人影俱杳。

 苏白风略一犹豫,也起身追上,行越数里,忽地眼前一暗,他已进入一片林障。

 沿林间小径而行,两侧古树参天,松涛籁籁,发出天籁音韵,针叶隙处,透进丝丝亮光。

 愈往里行,树影愈密,光线愈是黑暗,苏白风奋目望去,突地发现林木深处有垣墙短堞,依稀现出一座城廓景象!

 苏白风大感奇特,忖道:“原始丛林之内何来城廓?真是值得玩味了。”

 他运足脚程前驰,沿途只觉道道特仄,时而磋跌。来到近处,只见城廓内布断墙败瓦,分明是一座废墟!

 这座废墟正当丛林深处,周遭古树盘虬,张牙舞,格外显得森骇人。

 苏白风暗暗呼道:“好恶!好怪异!”

 他小心翼翼步入废墟,绕过几片垣墙,忽然他眼底触着一物,登时惊呼出声!

 但见右前方墙角,整整齐齐的排着四具尸体,尸体旁侧则是一具黑漆漆的石棺!

 苏白风暗自运功戒备,近身一望,见那尸身着灰衫,面目狰狞,赫然是红花四魔!

 苏白风这一惊非同小可,心中呼道:“只不过片刻工夫,红花四魔就叫人毙在此地,是谁?是谁负有这等惊人的功夫?”

 他哈将尸身翻转一看,见每人背上都印着一只乌黑手印,四周衣衫破碎不堪,此状甚是惨烈。

 苏白风骇然又忖:“四魔显然都是为人一击毙命,那掌力一举将他们全身血脉震断,致令气血倒涌而死,不可不谓毒了!”

 尸身被带动了位置,苏白风倏然发觉地上刻着几个歪歪斜斜的小字,看那笔划,勉强可以辨是“石棺”及“灭口”四字。

 苏白风皱一皱眉,目光四下寻搜,最后落到了屈身旁侧的那具石棺上。

 他仔细打量,见石棺约有七八尺长,呈乌黑,上方棺盖厚达数寸,与棺身紧紧合密,隐隐透出着一种说不出的险恶意味!

 苏白风迅速的想道:“这铸棺之石似乎并非凡品,从石上发出的乌黑色彩而观,大概便是磬石了…”

 他身子一弯,就要去揭那棺盖,蓦然之间,只闻“咯折”一声巨响,那口石棺斗地自动揭开,一条红影自棺中疾振而起“呼”地拍出一掌!

 这下变生肘腋,苏白风一呆之下,猛然旋身倒掠,但棺中那人一掌之力何止千钧,苏白风退倒墙角眼看再无退路,急切间他暴吼一声,双掌一翻,当推出。

 两股力道一触,苏白风身形借力一闪“哗啦啦”一大响,他身后土墙倒下,那四具尸身被卷飞半空又摔落于地!

 苏白风大大了一口气,暗道若非自己早有戒备,此刻早已步上红花四魔后尘了。

 他抬目望去,只见五步之外立着一个人,身着血红大袍,那红色令人看了立刻全身发

 苏白风内心一震,口呼道:“陆其昌,不,俞一棋!你?…”

 语至中途蓦地顿住,缘因他发觉俞一棋全身居然被人以百链金铜锁在石棺之中,那石棺在适才两股强大内力震下竟未迸裂!

 俞一棋虽然立直身子,那石棺就等如背在他在背上,苏白风这时才看清已是对方全身除四肢外,都被钢链牢牢拴在石棺上!

 俞一棋冷冷道:“姓苏的!咱们又碰上了!”

 苏白风可没有将此话听进去,他不住在心中对自己呼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名震天下的百毒教怎会被整成如此模样?谁有这等能力将他拴在石棺之中?…”

 他惊疑不定,口道:“不错,你我早已打过几次照面了,但从没有像此次场合这么奇特——百毒教主,你说是不是?”

 俞一棋陡地暴喝一声,内力迸发若焦雷,苏白风以为他又要朝自己发掌,连忙身倒退。

 半晌却未见任何动静,原来那俞一棋内力暴发,只为的是震断石棺,但那石棺仍是毫无损害。

 苏白风道:“那石棺在你背上可真是个累赘,这真是应了…对,应了‘虎落平’这句话…”

 俞一棋冷笑不语,苏白风又道:“教主如此模样可算是囚吧?昔日教主当着天下英雄说出‘莽莽神州,惟吾独尊’时的威风何在?”

 俞一棋道:“姓苏的你先莫幸灾乐祸,他再见,老夫必取你命!”

 说着,拧身就要离去,苏白风喝道:“慢走——”

 俞一棋身形一顿,道:“还有什么事夹不清?”

 苏白风指着地下四具尸身,道:“红花四魔死在地上,可是你下的毒手?”

 俞一棋又道:“是又怎样?”

 苏白风道:“你用的是偷袭吧?否则凭红花四魔那一身功力,那能让你轻易得手。”

 俞一棋道:“不错。”

 苏白风道:“百毒教主!你那卑鄙毒辣的手段还是一如往日。”

 俞一棋道:“老夫若不出手杀他们,怎能身?再说——”

 苏白风紧盯一句:“再说如何?”

 俞一棋沉道:“百毒教主已经易主了!此事你还不知?”

 苏白风霍然一惊,口呼道:“怎地?俞一棋你再也不是百毒教的掌教了?…”

 俞一棋见苏白风意外神色,心里忖道:“事情果然还未在江湖传开,我还有机会图力再起…”

 苏白风旋又展颜笑道:“哈!原来是狼群里起内讧了,不知那继你位者是谁?”

 俞一棋道:“姓苏的你既非百毒教人,继老夫而掌百毒教者是谁又干你什么事?”

 苏白风道:“有关这事,苏某是也想上一脚呢!”

 俞一棋笑不止,道:“那你是自寻死路!”

 苏白风道:“这个‘死’字苏某是听得不但多,而且简直腻了,可惜苏某从未碰上一个能致我于死的人。”

 俞一棋道:“苏白风你甭以为有赵凤豪在后头撑,就可以神气活现,到处管事,你…”苏白风截口道:“苏某行事光明磊落,几会倚仗过什么人?”

 俞一棋哼一下,道:“好得很。话虽是如此说,今这局面便是赵凤豪那老儿出来又待如何…”

 语犹未讫,废墟外突地又是一声长啸传至,俞一棋那张本已白惨惨的脸孔变得愈发青白了,他狠狠朝苏白风瞪上一眼,身子一纵,着背石棺,两三起落便消逝在苏白风视野。

 那啸声渐近渐亮,苏白风心念一动,环目朝三周一打量,见右侧角上墙后面极为隐秘,便匆匆掠到墙后。

 他方藏好身子,风声一,一条红影有若鬼魅般的进入了废墟!

 苏白风一惊,心里呼道:“红袍?难道是那俞一棋去而复返?”

 他立刻又发觉自己看走了眼,俞一棋临走犹背着一具石棺,眼下这人虽然也穿着红袍,却身无他物。

 红袍人身在废墟内连回数旋,步履之间有若山鸟飞翔到最后那影子竟是真假莫辨!

 暗处的苏白风咋舌暗道:“这红袍人一身轻功好生骇人,有幸我预先藏于此隐密之处,否则被发现…”

 斗地,那红袍人微噫一声,停下身子,移步到红花四魔停尸之处。

 他勾足将四魔尸身翻了翻,低道:“死了…死了…”

 红袍人目光四下转动,似乎在寻找什么事物,有顷,略带失望口气的“呵”了一声。

 他足步一勾,将四具尸身踢出老远,恨恨自语道:“既坏我大事,死也死成如此一个窝囊样子,可笑我犹震于红花四魔之名,以为可以大大借重一番,到头来却仍为传言所误…”

 黑暗中的苏白风忍不住暗吃惊道:“红花四魔口中的主儿想必就是这红袍人了,瞧此人脸上生硬不带丝毫神情,分明是带着人皮面具,不知他是什么身份…”

 但见那红袍人摇摇头,复低声自语道:“只是老夫所用以铸石棺的乃是其坚无比的磬石,外加天山所产的混铜拴住,那俞一棋说什么也不能挣扎,除非他背着石棺逸走了…”

 红袍人再次抬眼之际,双目芒暴,高声道:“这废墟另有朋友藏身于此么?”

 他环目四顾,视线终于投在苏白风所赖以藏身的土墙上。

 苏白风心里打鼓,忖道:“糟了,方才我急切间不暇细想,躲到这土墙后面,此处虽是隐秘,但人同此心,那红袍人也未始不会想到这点…”

 红袍人又同样喝问了一声,然后举步往土墙移去。

 苏白风暗一口真气,全神戒备,却见那红袍人大约走了七八步,突地一停身,回过首去!

 就在同一刻,废墟外步履声起,一个人缓缓走了进来!

 苏白风暗自纳闷,心道这等荒僻所在,此刻居然来人不绝,委实透着蹊跷。

 那人步进废墟,立足在红袍人之前,苏白风的视线恰为后者挡着,无法瞧得真切。

 只闻红袍人开口道:“俞某在此相候已久——”

 苏白风身躯猛可一震,暗道:“怎么?这红袍人居然是姓俞?…事情真是愈来愈耐人寻味了…”

 那最后进来之人哼一下,却一言不发,他向前移动数步,转了一个身,正好面向苏白风。

 苏白风凌目望去,见那人年纪轻轻,身着一袭白衫,容貌虽不见得俊秀,但虎目浓眉,倒另有一种慑人气概。

 红袍人似乎对那人倨傲之态极为不,也报以一声轻哼。

 那后来少年四下张望了一番,说道:“昨夜我着人到清空庙,邀你到此一会,你倒没有失信。”

 红袍人道:“九王爷有邀,俞某岂能不至。”

 那少年又自哼一下,道:“阁下口中说得动听,但心里怕不作如是想。”

 红袍人道:“九王爷此言何意?”

 那少年道:“前我传谕建州四剑将华山那姑娘掳至建州,途中为人乘隙放走,后来听说那姑娘又落到你们手上,却为何不将她还本卫?”

 红袍人道:“敢情先问王爷遣人掳走华山姑娘有何用意?”

 少年略一迟疑,道:“本卫须用那位姑娘以挟持一人为己用。”

 红袍人问道:“那人值得王爷如此重视?”

 少年面不悦之,道:“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红袍人道:“华山姑娘不错是曾经落在咱们手上,哼哼,我是说‘曾经’——”

 那少年道:“此事我早有所闻,在那庙会里你到底的什么玄虚?”

 红袍人道:“嘿,俞某每一作为都有深意,王爷人中龙凤,一还会不能猜知?”

 那少年道:“如此说来我也不猜了。”

 红袍人不语,那少年又道:“飞叶石那边诸事处理得如何?”

 红袍人道:“俞某还得亲身走上一遭,始能料理清楚,九王爷还有何见教?”

 那少年道了一声“很好”转身便走,行不数步忽又折回,向红袍人说了几句话。

 他这回话声却说得十分含糊,暗处苏白风运足耳力,却一字也未听见。

 红袍人“噢”了一声,两人同时举步,并肩步出废墟,足步声愈来愈远了。

 待得足音完全没不可闻,苏白风这才立起身子,跨出土墙。

 他折折衣袂,走到适才两人立足之地,缓缓自语道:“红袍人口口声声声称呼那少年为九王爷,中原武林生似从未听过有人姓多的…莫不成会是…是那据称心机之密举世无两的女真巨柱九王多尔衮?…”

 苏白风想到这里,不了口寒气,又道:“他们谈话中一再提到庙会之事,我猜得不错,俞佑亮那边似乎危险了…”

 他往地上的四具尸身瞟上一眼,身子一振而出废墟,往出林小径直掠而去。

 且说俞佑亮与白发老者立在茅屋中,闻屋外步履声起,来人已驻足在茅屋门口。

 俞佑亮抬眼打量来者,见那人年约在七旬左右,身上鸠衣百结,但却十分清洁朴素,不是丐帮帮主云龙翁是谁?

 那云龙翁往俞佑亮望上一眼,微噫一声,奇道:“这位小兄弟怎地也在这里?”

 俞佑亮应道:“小可路过此地,忽觉饥肠辘辘,乃进来叨扰一餐。”

 云龙翁微微颔首,冲着白发老者道:“好个老儿,分明是在屋里,偏犹硬嘴说是无人在此,敢说是怕我这老叫化向你施碗残羹剩饭了…”

 那白发老者笑道:“哈哈,你可谓深知我心,深知我心…”

 云龙翁笑骂道:“多不见,怎么老儿变得小气起来了?”

 白发老者道:“不是我老儿吝啬,实在是接待不起你这乞丐头儿。”

 云龙翁道:“此话怎讲?”

 白发老者道:“还说呢!前你到这里一住就是数,我老儿倾尽所有招待,结果你酒足饭拍拍肚皮走了,老夫却…”

 云龙翁打断道:“如何?难道还会轮到老儿饿肚子了!”

 白发老者道:“谁道不是?你走后老夫便接连数无米为炊,瓮食不继,无奈只有到寒江垂钓,但鱼儿上钓后不忍煮杀来吃,数下来,老夫已饿得发昏,这一切不都是拜阁下之赐…”

 云龙翁呵呵大笑,一旁的俞佑亮也忍不住低笑出声,他见这两位老人是嘻笑怒骂,但却自有一番亲切之感。

 云龙翁道:“想不到你会这般狼狈,老叫化儿虽然箪瓢屡空,但出外靠朋友,还不至于为酒饭费心,依瞧你还是随老叫化托钵到处算了。”

 白发老者摆手道:“老夫已在此地生,怎生离得开这茅屋?”

 云龙翁道:“一幢破茅屋也自如此珍惜,老儿你…”白发老者截口道:“老夫住的虽是草舍茅屋,却虽如龙楼凤阁,白云不扫,苍松自老,青山围绕,淡烟笼罩,门无绰楔,无锁钥,香焚石桌,笛吹古调,不亦乐乎?”

 云龙翁道:“算了!老叫化看此地穷乡僻壤,恶山恶水,就是这茅屋也破烂不堪…”

 话犹未完,白发老者已自悠悠接口道:“小小茅屋是可居,夏秋冬总不殊,景园林赏花木,夏日山间避炎暑,秋天离边玩松菊,冬雪檐前看梅竹,倒也忘宠辱,无牵绊…”

 云龙翁笑道:“别酸!别酸!哈哈,老叫化说你不过。”

 说看笑声一敛,复道:“谈真格的,老叫化今倒不是为了作客来此…”

 白发老者道:“只要不赖在这儿白吃白住,老夫就放心了。”

 云龙翁正道:“老叫化此来是为了寻问一人。”

 白发老者道:“丐帮弟子天下,丐头儿寻人却到这‘穷乡僻壤’来,这倒奇了。”

 云龙翁道:“那你老儿莫逆之,老夫不到这儿来寻问又到哪里?”

 白发老者略现意外之,道:“怎么?你是说——”

 云龙翁沉声道:“昔年一怒斗七奇的赵凤豪!”

 俞佑亮心中一震,白发老者问道:“赵风豪?你找赵凤豪作甚?”

 云龙翁道:“老夫有要事与其相商。”

 白发老者道:“抱歉之至,老夫一无所知。”

 云龙翁道:“这是十万火急之事,老儿你还戏耍?…”

 白发老者含笑不语,云龙翁又道:“老叫化早知那赵凤豪经常到此地盘桓,老儿你怎会不知他的行迹?”

 白发老者道:“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老夫还会骗你不成。”

 云龙翁仍不死心,道:“至少你总晓得赵凤豪之去处…”

 白发老者道:“赵凤豪最后一次到舍间盘桓小游已是去岁的事,临走时他又未告知老夫行止,老夫怎得而知?”

 云龙翁闻言,失望之溢于言表,摇头道:“看来这一遭又是白跑了…”

 一旁的俞佑亮忍不住嘴道:“前…前辈,小可于月前倒碰过赵老前辈一次…”

 云龙翁惊喜有加,口道:“在何处?小兄弟在何处遇见赵凤豪?”

 俞佑亮道:“那地名小可不太清楚,只知是位于长安城郊的一座荒山,斯时听赵老前辈的口气,生以那荒山就是他居住之地。”

 云龙翁道了一句“谢”字,拍拍手道:“老夫走了——”

 他往前行不数步,忽若有所思,又回过头来,俞佑亮这时瞥见这丐帮帮主脸上布疑惑之了。

 云龙翁打量了俞佑亮了一会,沉道:“小兄弟,你年纪轻轻,遇见赵凤豪时怎生识得?”

 俞佑亮暗道对方原来因此生疑,当下说道:“当见面时,赵老前辈自称是家叔陆平的故友…”

 云龙翁惊“啊”了一声道:“原来你是河南陆氏的子弟!”

 俞佑亮道:“据小可所知,家叔生平只有两位老友,其一姓洪,叫洪木方…”

 说至此地,那云龙翁突然又低啊了一声,失声道:“洪木方?灵庐主人洪木方?…”

 旁侧的白发老者闻言,面色也自一变,但忍住没有出声。

 俞佑亮道:“赵老前辈既否认姓洪,是以晚辈乃从而猜知他的身份。”

 云龙翁脸色一变,半晌沉不语,良久始道:“俞小哥,老夫问你一句——”

 俞佑亮见对方面色甚是沉重,不觉凛道:“前辈有何见教?”

 云龙翁沉下嗓子道:“江湖传言,赵凤豪自与七奇之战后功力全失,此话当真?”

 俞佑亮略一寻思,道:“那赵前辈曾对小可相试一招,但并未发出内力,因之小可不能肯定他是否功力俱在——这个,前辈最好寻赵老爷的弟子苏白风一问…”

 语犹未讫,突然茅屋外传来一阵狼声,声音甚是凄厉,俞佑亮忙止口不语。

 诸人面色一变,那狼声愈来愈来近,忽地一道比夜鸟悲啼还要难听的声音响起:“——赵——凤——豪——赵——凤——豪——”

 俞佑亮闻声,只觉骨悚然,云龙翁喝道:“什么人在外头穷呼穷嚷?”

 那凄厉的声音如故,不时夹杂野兽的嗥叫:“赵——凤——豪——魂——兮——归——来——关山——渡——”

 云龙翁沉声朝白发老者问道:“老儿,你说是谁来了?”

 白发老者摇摇头,云龙翁正待再次的喝问,一条黑影子有如鬼魅般的出现在这茅屋门前。

 光下只见那人身高丈余,体格彪大已极,面上凶光闪闪,两眼深陷,只剩得两个,嘴干瘪,全身上下长了长,面上带着一层蒙蒙绿光,模样怪特已极。

 那人眼珠往屋内骨碌碌一转,鼻子用力嗅了两嗅,猛地狂笑厉叫起来,登时变成一片凌乱可怖了!

 云龙翁沉声道:“阁下何人?”

 那“人”不应,面上肌不住搐,全身也不时颤动,几乎忍不住疯狂之态。

 云龙翁又道:“适才在外面呼嚷的可是阁下?”

 那人还是不答,蓦地扑在地上,用鼻子嗅了嗅,不时狂呼厉号,俞佑亮看得呕心不已。

 那人嗅罢,又立起身来,号道:“赵——凤——豪——赵…”

 云龙翁皱眉打断道:“阁下一味号嚷,若再不答话,老夫可要动手驱逐了!”

 他一掌徐徐抬起,白发老者忽道:“老叫化且慢,老夫忽然想起了一个人——”

 云龙翁道:“什么人?”

 白发老者道:“十年前,赵凤豪在山一掌击退的怪物…”

 云龙翁身子一转,口呼道:“血岭青狼?”

 白发老者微一颔首,当门而立的青面狼陡地抬掌往云龙翁拍去!

 云龙翁身子一晃,避过这一掌,那血岭青狼却不再追击,口道:“尔等是赵凤豪的朋友?呵!呵!”

 云龙翁道:“是又怎样?”

 血岭青狼道:“是姓赵的朋友就留下命来!呵!呵!”

 他边说不住的狂呼作态,青沫横飞,诸人只觉一阵劲气扑鼻,让人呕。

 云龙翁再也忍不住,草莽本一发,骂起将来!

 “妈的!你呵什么劲儿?别人惧你狼的狼牙血功,老夫可还没放在心上。”

 青狼双目一凝,道:“狂言者报上名来?”

 云龙翁道:“老夫丐帮云龙翁。”

 青狼脸色微变,道:“无怪如此张狂,云龙翁,你接住这一掌。”

 他举起一掌,击向云龙翁,掌至中途,却突然硬生生的转了个方向,朝一旁的俞佑亮捣去!

 变生仓猝,云龙翁援不及,大喝道:“留神——”

 俞佑亮年龄虽轻,却是心机深沉,他见血岭青狼眼色不对,早已暗暗戒备,青面狼一掌方向才转,他猛可拗步退身,双手互盘绕而出,竟将对方的一掌封回。

 青狼惊异之,那云龙翁及白发老者的讶异尤有甚之。

 云龙翁冷冷道:“几十年来,老怪你玩的总是那套伎俩。”

 血岭青狼怪叫道:“这娃儿何许人?”

 云龙翁道:“江湖盛传你老怪嗜杀成,如同野兽,丧命在你手下者不知凡几,但今却连一个后生小辈也制之不住,动手间犹不能测知对方身份,亏得你厚颜如此一问…”

 青狼恼羞成怒,厉啸连声,那云龙翁道:“依我瞧你也不必再找赵凤豪了,干脆重回血岭苦练几年…”

 血岭青狼嚎叫一声,全身骨节咯咯作响,双掌缓缓抬起,掌心碧绿如漆!

 就在同时,一股腐臭败坏的味道弥漫屋内,云龙翁低呼道:“狼牙血功!”

 俞佑亮身子一震,那青面狼仍不住嘶声号陶,掌心绿色盈盈滴。

 云龙翁道:“血岭青狼嚎咽不已,旨在扰敌心神,速速抱元守一——”

 话未说完,青面狼已然发难,他一掌僵直不弯,对着云龙翁直扑过去。

 云龙翁大袖一挥,内家真力藉袖挥出,轰然一震后,青狼身躯全然不退,忽地腾空而起,一掌劈下!

 俞依亮睹状暗暗惊骇,当他亲见云龙翁与俞一棋等三人对招,知道这丐帮帮主的掌力非同小可,但眼下这血岭青狼与他对了一掌之后竟是安然无损,难道那狼牙血功果有不可思议的威力?

 陡见那青狼一掌劈下之际,一股风寒气由掌心丝丝透出,云龙翁那游动的身形,斗地一窒,俞佑亮暗道要糟,就在这一瞬间,那云龙翁大吼一声,双掌翻飞,一道刚掌力暴迸而出!

 这一掌透过那丝丝寒气,只闻鸣鸣怪声响起,青狼下扑的身躯一沉,翻然下地!

 俞佑亮一口气,血岭青狼怪叫一声,方举掌再劈,一旁的白发老者倏地一掠上前,朗声道:“这位不速之客可以歇歇了!”

 血岭青狼凶目往老者看了一眼,道:“糟老头子,你说什么?”

 白发老者淡淡道:“老夫叫你好生歇歇!”

 血岭青狼高嚎一声,全身一阵暴响,眼声就要朝老者发出“狼牙血功”这时旁侧的俞佑亮不为老者捏了一把冷汗。

 血岭青狼一掌方自举起,却见老者左手当盘绕,右手四指拈住左袖,食指微翘,青狼见状,嚎声一停,面色由青而白,掉头出门而去!

 俞佑亮瞧得目瞪口呆,云龙翁亦自瞠目道:“老儿你这一手叫什么名堂?”

 白发老者微微笑道:“仅是唬唬稚龄孩儿的把戏,想不到连那凶名赫赫的血岭青狼也骗得了…”

 老者虽是极力装出淡然不在意的模样,但俞佑亮仍是心惊不已,暗忖:“那青狼的狼牙血功是何等功力?却轻易让老者一个手式就给唬跑,这老者到底是何许身份…”

 云龙翁手笑道:“好老儿,纵然你藏珍自娱,老夫也不屑去学你那套鬼把式——就此别过…”

 最后一字出口,身子已纵出茅屋,一晃不见。

 俞佑亮见云龙翁去远,就要与老者告别,斗地门口人影一闪,一人大踏步走了进来!

 白发老者呼道:“真是奇事,今老夫这小小茅屋怎地门庭若市,来客络驿不绝?”

 那人转过首来,与俞佑亮打了个照面,只见那人身着青衫,年纪甚轻,举止间,隐隐透出一种犷豪迈的气质。

 那青衫少年朝俞佑亮一颌首,然后转向白发老者拱拱手道:“小可冒昧,请问老丈可曾见到一个似人非人,似兽非兽的怪物?”

 老者道:“你是说那血岭青狼?”

 青衫少年道:“原来老丈说识得此人,小可在道上偶尔遇见那凶物,一路追踪至此…”

 老者道:“青狼是曾到过此地,这刻想已走远。”

 青衫少年略带失望的口气“噢”了一声,转身就要出门。

 那俞佑亮心念一动,上前抱拳道:“敢问兄台高姓?”

 青衫少年道:“兄弟姓钱…”

 说着迈步而出,俞佑亮心中不住沉:“钱少年?钱少年?莫不是与丐帮渊源甚深的那人?当丐帮十八杰及五长老就曾为姓钱的与温士达大动干戈,幸有云龙翁适时出头,但云龙翁口中提到的‘钱老弟’似是年事已长,总不会就是这少年…”

 俞佑亮不得要领,遂不再多想,当下也辞别老者而去。

 他身方出门,屋内又传来老者清越的声音:“小哥儿,莫忘老夫为你面相时所告之戒言…”

 俞佑亮心念复动,一面漫步走着,寻思道:“该死!适才我迭遇变故,险些把蓝衣人今夜之约忘了,倒是老者一言将我提醒。”

 他缓步前行,找到一荫蔽之处躺下养神,一觉醒来,只见天空归雁群群,霞暮霭,已是黄昏时分。

 俞佑亮养足精神,心绪分外畅快,漫口吹着不知名的小调,往落的方向行去。

 渐渐,天边已可见到几颗挟眼的星,月儿悄悄升了上来,沿江行去,清风徐徐,水波潋滟,秋日完美,夜景醉人。

 江上这时正有几只轻舟,趁着月在波心漾,俞佑亮沿江览风物,不觉心旷神怡。

 忽然,前面临江高楼上,传出嘈切的琴声,一道低幽幽的声音亮起:“高楼明月夜,沧海故人心。何事成惆怅?总关未了情。”

 俞佑亮听着,突然兴起几许莫名的怅惘,他反复的咀嚼着最后那一句:“何事成惆怅?总关未了情。”

 立刻玄湖郡主那凄哀绝的明眸又跳跃到他眼前来,想到了她,俞佑亮的心再也无法的开朗了。

 江上有丝丝的寒意漏出,俞佑亮只觉得心也冷了下去,他加紧脚步走去,到了临江楼下,琴声愈发清晰了。

 俞佑亮不知不觉的拾级登楼而上,入眼处只见一名体态纤细,身着素服的女子凭楼倚栏而立。

 她临江抚琴,低声唱,声调哀怨绝,有若琼妃暮泣,风环云鬓,相对支离…

 俞佑亮倾身细听,只觉怅惆愈甚,无法排遣,他望着那女子楚楚的背影,情不自想起一句话:“伤心人别有怀抱?”

 那素服女子唱了一阵,忽然微喟了一声,低口道:“今宵有月临楼,何妨轻歌时愁…”

 这时,楼下足履声起,梯蹬响处,一个风度翩翩,文士打扮的青年上得楼来,接口道:“是谁胶柱鼓瑟,重抚往日哀歌?…”

 那素服女子徐徐回过首来,俞佑亮瞧得真切,见她年华约莫二十有余,脸色白皙,明眸似水,虽非天姿国,但却另有一番清新高贵气质。

 江风吹上高楼,素服女子衣袂拂舞,越发显得飘飘逸气,楚楚动人。

 青年文士趋前一步,拱一拱手,说道:“翰林学土兼礼部侍郎何濂敬向姑娘请安。”

 俞佑亮闻言一惊,暗道:“这人年纪犹轻,居然官至入阁,真是一个典型才子了…”

 那素服女子侧身避过一礼,低道:“不敢——”

 青年文士何濂道:“姑娘芳名可否见告?”

 素服女子道:“妾一介无名女,何劳贵官下问。”

 她说着,折一礼,细步前行,步过俞佑亮身旁时,视线与俞佑亮相遇,自然她花容微微一变,角动了动,言又止。

 俞佑亮暗自纳闷,却见她没有说出一句话,施施然下楼去了。

 青年文士何濂痴痴的望着素眼女子远去的背影,面上失望之,半晌没有开口。

 俞佑亮心中已有七八分,想上前安慰几句,又不知如何启齿。

 终于,那何濂废然一叹,望望俞佑亮一眼,道:“适才经过,兄台都见到了?”

 俞佑亮颔首解释道:“在下不期经此,为琴声吸引上楼…”

 何濂“啊”了一声,道:“正是如此!半载之前这一,区区亦为琴声吸引而至…”

 俞佑亮失声道:“半年之前?”

 何濂道:“区区注意那姑娘已有半年了,那位不知名的姑娘每夜必上此楼,临江抚琴唱,然后又施施离去。”

 他语声一顿,复道:“早区区就为这位姑娘高华气质所惧,那琴声歌声又如此凄哀动人,是以不觉对她生出…生出…”

 俞佑亮打断道:“系在下旁观,那位姑娘似伤心…”

 何濂道:“区区何尝不知她是伤心人别有怀抱,也实是情难自,今夜终于鼓足勇气上前搭讪,却不料仍难获她青睐…哈!哈!”

 他说到最后突然笑起来,俞佑亮听出笑声中隐隐带有失落味道,那青年文士何濂在笑声中,径自下楼去了。

 转目江上,星火点点,轻舟画廊仍自漾波心,俞佑亮但觉意兴阑珊,方整装下楼忽然他视线一瞟,落在案前那只琴上…

 俞佑亮心道:“那姑娘走得匆匆,忘了携琴而去,不知会不会再回来取它?”

 他忍不住趋身向前,略一打量那琴,只见五弦绷紧,琴身上却镌着几个蝇体小字。

 “寄问钱郎健否?纵然无恙,料也为咱消瘦。”

 俞佑亮心念一动,为了这行题字,他竟有了刻骨铭心的感受。

 茫茫然,似乎也变成那琴身题字中的“钱郎”他再也不敢多想,就这么带着一颗纷扰悲哀的心下楼而去…

 月明当空,俞佑亮来到了那个小镇外,镇中矗立着清空神庙,那巍峨的殿宇仍然高高的在望。

 他凝目望了清空神庙尖高的守阁一眼,转身步向北方郊野,喃喃自语道:“此去镇北竹林,不过一柱香的路程,但我这一去,不知能不能回来…”

 那白发老者为他相面时所告的警言,又袭上他的心头,他不犹豫不前。

 他寻思了一下,又暗骂了一声“该死”低道:“俞佑亮!你遇事每多顾虑,眼下只为了那蓝衣人一语之约就惧成如此模样,又如能成大事了…”

 他举步复行,不一刻来到了竹林之外。

 迅速地,俞佑亮在竹林内外绕了一周,却不见任何人的踪迹,他暗暗纳闷,忖道:“相约的时辰已过,那人为何还不到来?”

 陡然,他背后有人轻咳了一声,俞佑亮大吃一惊,猛一回头,那蓝衣人不就端立在自己的眼前。

 俞佑亮直骇得魂飞魄散,心中打鼓道:“这人欺身到自己背后,居然点息全无,可笑自己茫然不知情,这份轻功真是不堪想像了…”

 那蓝衣人双眼一动也不动的瞪着俞佑亮,默默不语。

 俞佑亮内心暗暗发,说道:“在下赴约来了——”

 那蓝衣人低声道:“俞小哥儿果然不失为一信人。”

 俞佑亮一怔,口道:“阁下怎知在下姓俞?”

 那蓝衣人道:“这个…俞小哥儿名天下,是以老夫一识便知。”

 俞佑亮暗暗道自己几时名天下,这话真是从何说起?

 那蓝衣人似乎也觉得自己匆忙出言搪得太骨了,遂干笑一声,不再说话。

 俞佑亮道:“阁下相约至此一会,不知所为何?”

 蓝衣人道:“没什么,只是昨夜在清空庙前匆匆一面,但觉你甚投老夫之缘,是以邀约至此,咱们好好面对夜,促膝长谈…”

 俞佑亮道:“阁下青眼有加,区区幸何如之。”

 蓝衣人道:“小兄弟恭谦了,据老夫所知,你曾经到长安应试,学识想是渊源得很…”

 俞佑亮忖道,对方竟连此事也知晓了,当下不动声,说道:“谈到舞墨文,区区只是稍窥门径,赶考不过碰碰运气而已,倒贻笑大方了。”

 蓝衣人道:“俞小兄弟允文允武,确是难得。”

 俞佑亮表面上又谦逊了一番,心里却忍不住沉:“眼前这人真意犹未表明,谈话却尽绕圈子磨菇,我倒要试他一试…”

 口中遂道:“不敢请教阁下高姓?”

 蓝衣人道:“昨夜在清空庙前,与小兄弟在一起的一干人不是问过了?”

 俞佑亮面惶恐地道:“区区该死,竟一时给忘了。”

 蓝衣人长目盯住俞佑亮,心道:“许久以来,我从未遇过像这般厉害的对手了,瞧他一付惶恐模样,换了别人怕要被他骗过去,嘿嘿,可惜遇到的是我…”

 他迟疑一下,答道:“老夫姓左——”

 俞佑亮击掌道:“对!左老先生!左老先生!区区倒是健忘得可以。”

 蓝衣人不语,俞佑亮复道:“区区这刻又想起昨夜这事,左老先生被那少林和尚追问姓名问紧,说了一句什么何必问,登时把大伙说得哑口无言,真是…真是妙语天成…”

 蓝衣人道:“亏你记如此之佳,但你方才怎么突然又健忘了。”

 俞佑亮一窒,知道自己卖得太过,连忙又说了几句敷衍了过去。

 稍时,蓝衣人重新抬起话题道:“小兄弟文能博览群籍,不知可识得一种文字?”

 俞佑亮道:“哪种文字?”

 蓝衣人小心地道:“老夫亦知不详,但见那字体歪歪斜斜,想来便是梵文!”

 俞佑亮几乎要失声而呼,但终于忍住,脸上洋洋如常,道:“你是说西域梵文?”

 蓝衣人颔首道:“有闻你自西方而来,对梵文想必识得。”

 俞佑亮微凛,暗忖道:“这人既知我姓,又晓得我来自西域,看来他已把我的底细完全摸清了…”

 当下道:“区区略识一二。”

 蓝衣人抚掌道:“善!老夫果然没看差了眼。”

 俞佑亮故,道:“左老先生年事如斯之高,难道还要学梵文了…”

 他未待对方回答,又晃头摆脑道:“难!难!老人家接受力较弱,要学梵文非十年八载莫办!”

 蓝衣人声调一沉,道:“谁说老夫要学梵文了?”

 俞佑亮道:“那么老先生的意思是——”

 蓝衣人略一迟疑,道:“老夫有…有一部梵文所载之经书,要相烦小兄弟诠释一下…”

 俞佑亮心中一震,说道:“经书?区区不知天下所有经书中,有哪一部是用梵文记载的。”

 蓝衣人想道:“那是一部…一部…”

 俞佑亮眼睛一眨巴,道:“是大乘经?小乘经?般若经?…”

 蓝衣人截口道:“对对!正是般若经!那上面只是载些有关修道参禅的事儿。”

 俞佑亮道:“原来老先生已尽除心,一意向佛,诚是可喜可贺,在下自然乐于玉成…”

 蓝衣人道:“好极!好极!”

 俞佑亮道:“在下谨为预祝左老先生学佛有成,但是——”

 蓝衣人语气一变,道:“怎地?小兄弟莫非要变卦了?”

 俞佑亮脸上出古怪的神色,道:“在下乐于代为诠释,但老先生既是不识得梵文,怎生知晓那经书上所载的,仅是有关修道参禅的事儿?”

 蓝衣人为之瞠目结舌,暗骂了一声,好机智的小子。

 他一时无言以对,只得道:“老夫猜是如此…”

 俞佑亮道:“左老先生可曾将那经书带在身上了?”

 蓝衣人正要答话,忽然左侧竹林外风声斐然,那蓝衣人头也不回,喝道:“是哪位朋友来了?”

 竹林外一道清越的声音道:“林内有人么?区区赶路经过此地——”

 蓝衣人道:“朋友你请绕道而行!”

 那清越声音道:“竹林是区区必经之路,这无主之地,区区难道还行不得么?”

 蓝衣人哼了一下,只闻足音声起,林叶悉索处,一人走到了他俩面前。

 俞佑亮见来人年纪甚轻,身着一袭青衫,居然是那间见过的钱姓少年——

 俞佑亮方要上前招呼,却见那钱姓少年怔怔地直望着蓝衣人发呆。

 那蓝衣人乍见那钱姓少年,身躯也自猛一大颤,俞佑亮瞧在眼里,暗暗不解。

 那钱姓少年开口道:“难怪我在竹林外觉得对方语声甚是熟悉,原来是阁下在此!”

 蓝衣人嘿嘿笑了数声,钱姓少年复道:“阁下怎么不说话?我钱继原阁下还不认识么?”

 蓝衣人道:“你到此地何为?”

 那少年钱继原道:“区区是路经此地,但既然见着了阁下,”他语声一顿,高喝道“姓俞的…”

 俞佑亮一怔,上前一步道:“兄台可是对在下说话?”

 那钱继原白了俞佑亮一眼,冷冷道:“是谁在呼唤你了?”

 俞佑亮错愕更甚,暗道这钱继原不是在呼唤自己,难道此地还有第二个姓俞的?

 只见那少年钱继原面朝蓝衣人道:“姓俞的!你几时出得落英塔了!”

 那蓝衣人闻言,身躯又自一震。

 俞佑亮也吃惊不已,心中喃喃道:“落英塔?…落英塔?…”

 钱继原沉道:“你自以为带上人皮面具,改了装束,区区就认不出来了么?你那件大红…”

 蓝衣人打断道:“钱姓小朋友,你认错人了!”

 那钱继原低声一哼,转向俞佑亮道:“这位朋友咱们朝过面,钱某却想不到你们会搭在一路,哼哼!一丘之貉…”

 俞佑亮这是第二次让人说出这句话了,他一时只觉全身血都涌了上来,大喝一声道:“住口!”

 钱继原冷冷道:“怎地?朋友敢是有所不服?”

 俞佑亮道:“你是只长眼睛,不长脑袋的么?”

 钱继原道:“脑袋长不长都无所谓,只要没有不长心子…”

 俞佑亮晒道:“朋友若再如此信口雌黄,区区说不得——”

 钱继原盯上一句,道:“说不得如何?”

 俞佑亮道:“说不得!区区只有出手教训教训你了!”

 线继原冷冷道:“好得很!那么你便试试吧!”

 俞佑亮一掌徐徐抬起,正待拍下,那边蓝衣人突地一伸掌,便向钱继原袭来!

 黑暗中只听“呜”一声怪响,钱继原猛可一挫身形,单臂微沉,反手倒抓了上去。

 俞佑亮呆了一呆,他无论如何也料不到蓝衣人会对那钱姓少年突施偷袭,晃眼间,只见蓝衣人一掌微撤,身形有如鬼魅般地旋到钱继原背后,对准钱继原背宫一印而上!

 那钱继原后背受敌,右足向后一跨,上身微仰,同时借右足一旋之力,整个身子一个旋转,紧接着一掌拍向对方前

 他这一招攻敌所必救,迫得蓝衣人封掌而回。这时旁观的俞佑亮不免要暗暗喝采了,那钱继原的足下旋身并不稀奇,可贵的是那适时而出的一掌,可谓是出击得恰倒时候,这一来那蓝衣人的偷袭完全无效。

 那钱继原冷笑一声道:“钱某对偷袭这一套是见得多了,你这岂不是白费心机?”

 蓝衣人道:“倒也未必——”

 语罢,陡然发难,他欺身一扑,但闻衣袂方起,已欺近钱继原面前不到五尺,那轻身功夫,就连旁观的俞佑亮也无法瞧得真切。

 蓝衣人到了近处,双掌一翻一错,猛地平拍而起。

 这一着快逾掣电,简直令人毫无回手的可能,急切间钱继原身子盘施疾退,一掠而出数丈。

 却见蓝衣人双足凌空虚点,如影随形追上,一掌始终不离钱继原前三寸,钱继原大喝一声,身形一阵急摆,刹那间一连变化了十五式,整个竹林都被踏了个遍,但始终不能摆对方那一掌!

 旁观的俞佑亮直瞧得冷汗涔涔而落,暗忖:“那钱继原适才出手,武功之高已是罕见,想不到蓝衣人更是无法深测,看来蓝衣人如果要杀人灭口,那钱姓少年是无法幸免了…”

 他正自沉思,场中情势又有了变化,那钱继原情知对方轻功骇人,闪腾已是无用,在这性命关之刻,他连丝毫考虑的余地也没有,本能中他大吼一声,双掌直而出!

 他被施出与敌皆亡的招式,不觉已用上了十成功力,只闻四周尖啸声起,气势甚是骇人。

 这刻情势已甚是显明,那蓝衣人一掌虽可稳取钱继原性命,但自己也非要为对方反击之力震得重伤不可。

 电光火石间,蓝衣人掌式斗地微微一挫“拍”一声,恰恰向对方那拼命的一掌,钱继原一个筋斗斜飞而出!

 那蓝衣人何等功力,他左掌一直纳而不吐,掌心早已蓄足真力,钱继原身子犹在空中,蓝衣人一掌再递,一股古怪的内力应声而出,隔空将对方的全身大遥遥罩住!

 钱继原双足在空中凌虚一点,身形又移开了数尺,蓝衣人笑一声,一掌向前推实,就在这一忽间,突然“嘶”地一大怪响亮起,蓝衣人只觉内力一窒,那石破天惊的一掌竟然平空减去其半!

 但钱继原在空中的身子仍被掌风扫得一震,他奋力一冲,往竹林外疾驰而去。

 月下,只见俞佑亮双手背负而立,面色洋洋如故。

 蓝衣人眼珠一转,暗忖:“方才明明有人从中捣蛋,否则哪能让姓钱的轻易的逃去,那捣蛋之人除了眼前这小子,不可能再有第三者了,可恨他还装作一付无事模样…”

 俞佑亮见蓝衣人已犯了疑,当下依然不动声,缓步上前道:“区区何幸,得以亲身目睹这一场百年难逢大战?”

 蓝衣人哼一哼,道:“只怕旁观者也觉技不过,从旁出手…”

 俞佑亮哪里不知他语中含意,他岔开话题道:“老先生何以置那钱姓少年于死地?”

 蓝衣人道:“话说重了!老夫不过一时兴起,陪他喂喂招而已。”

 俞佑亮心道:“这人分明要杀钱继原灭口,事后却仅是淡淡几言,此人心术甚辣,只不知那钱继原与这人是何等关系?”

 他想着,口中道:“如此说来是那钱姓的不识老先生一番美意了,区区见他动手间招招都是拼命的架式…”

 蓝衣人哼一下,没有说话,俞佑亮复道:“左…老先生…老先生还是姓左么?”

 蓝衣人沉道:“当然是姓左,你这是什么意思?”

 俞佑亮淡淡道:“适才那钱继原左一声姓俞的,右一声姓俞的,倒把我糊涂了。”

 蓝衣人道:“是以老夫说钱小朋友认错人了。”

 俞佑亮道:“钱继原眼力未免也太差了,俞老先生常常这样被人误认么?”

 蓝衣人嗓子一沉,道:“谁是俞老先生?”

 俞佑亮陪笑道:“对不住,是区区一时口快…”

 蓝衣人心中冷笑,忖道:“上马斗智,下马斗力,谈到勾心斗角,老夫还会栽在你这头小子身上?”

 俞佑亮复道:“方才那钱继原与老先生对话间,似乎提到一座什么塔?…”

 蓝衣人默然,俞佑亮道:“区区念一首诗与老先生听听。”

 蓝衣人道:“那一首鸟诗?”

 俞佑亮低道:“江夜飞花,星海月光寒…”

 他念到这里,故意一顿。此刻蓝衣人已注意到俞佑亮头巾上那块绿中透红的小玉石,蓝衣人忍不住接道:“但见落英飘,胡尘温?你——”

 俞佑亮击掌道:“正是这首诗,老先生念得一点也不错!”

 蓝衣人眼色晴不定,斗地一掌扬起,往俞佑亮拂去!

 俞佑亮早就防他来这一手,他身子一侧,让过这一掌,说道:“老先生又要陪区区玩招了么?”

 蓝衣人下嗓子道:“你头巾上那块小玉石由何而来?”

 俞佑亮道:“区区自有那块头巾伊始,小玉石就镶在上面了。”

 蓝衣人道:“你,你曾到过落英塔?”

 俞佑亮脸上浮出一个神秘的笑容,道:“老先生何必多问。”

 蓝衣人眼色接连变化了好几次,半晌道:“极是,咱们再也不要提起这事了,刚才老夫说到那里?”

 俞佑亮道:“区区正问,老先生曾随身携有那部经书?”

 蓝衣人伸手人怀,掏出一本黄皮线装册子,沉道:“事隔数十年之久,世上已不知几度沧桑,这经书皮面也变黄了…”

 俞佑亮道:“老先生何事感慨?”

 蓝衣人右手两指拈住册子,随意一翻,说道:“小兄弟真是识得梵文?”

 俞佑亮眼光扫了那本黄皮册子一眼,道:“且让区区过目一下,若为梵文所载,区区自有释出。”

 蓝衣人将册子一扬,道:“小兄弟若想瞧瞧这部经书,请上来拿——”

 俞佑亮微一思索,与步过去,伸手往蓝衣人手中那本黄皮册子取去,忽然他觉得腕上一痛,缩手看时,原来那册皮上着一支其细如丝的小针!

 俞佑亮暗暗警觉,他将册子取过,口中淡然道:“经书上着一支细针,区区不意被它刺了一下…”

 蓝衣人眼中掠过一抹异色,道:“老夫倒未及注意,你将那支针取掉算了。”

 俞佑亮毫不踌躇将针自册上出,眼角一瞥,见针尖上银光闪闪,色彩甚是奇特。

 他反手将针弃置地上,视线投在线册黄皮上,那皮面镌三个状如蝌蚪的大字,俞佑亮心中喃喃道:“金刚经…金刚经…少林一派的盛衰关键都这里了…”

 他想着,又忖:“当赵凤豪前辈言宇内心法,以禅宗‘七曲’居第一,但禅宗却自认‘七曲’犹在少林‘大金刚禅’之下,想来那‘大金刚禅’心法便载在金刚经上面…”

 俞佑亮想到这里,口微微一震,心中呼道:“禅宗多年前会卜了一卦,预言少林心法又将重现武林,不料今果然应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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