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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辽东英杰
  时正晌午,天空低低挂着一层薄云,朵朵好象棉花一样向四周懒洋洋地伸展,太阳被遮在云层隙中,只有偶而发出些微光芒。

 清风不疾不徐地拂动,正好将正午原应有的一股暑气吹散开去,山林旁一片原野舒适地漫延一片青翠,紧贴着草地,刻划着一条灰黄的道路,路径绕着山势向右内方转弯,然后分开两个岔道。

 这个时辰行人都是落足打尖去了,官道上冷冷清清的,半晌也难找出来往的行人,较之清晨络绎不绝的人,的确相差太远了。

 这时远方微微响起一阵马蹄声,只见一人一骑缓缓驰来。那马儿轻松地放动足步,一蹄一蹄清脆地敲在石道上,马上的骑士也似乎昏昏睡,半弓着像是打盹的模样,渐渐地来得近了,只见马上人原来是一个少年,一身青衣布衫,虽是倦容微现,眉宇之间却掩不住一股特出的气质。

 那少年驰至官道分歧口处,缓缓勒缰绳,马儿轻收足步停了下来。少年四下张望了一会,只见那左边一路向左伸出不到三箭之地便向左急转,右方一道却是平直延伸而出,一时不见终止。

 少年左右望了一会,微微杆,长长吁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这几以来,我杜天林的遭遇的确复杂得不堪想像,那在山冈上遇着唐泉与少林寺的僧人,瞧那老方丈像貌超人,八成是少林主持亲临,我糊里糊涂被卷入闹了一阵,看那模样,他们几人之间必有重大秘密,我可懒得花脑筋去猜臆!”

 转念又自忖道:“那唐泉好深的功夫,三十招之内,我竟然接持不下,总算拼命反攻一招,瞧来那姓唐的功力,就是师父他老人家也未必能胜算!还有那几个老僧,功力也是深沉惊人,四人出掌,力道真有排山倒海之威,那少林寺名震武林数十年迄今不衰,良有以也。”

 他望着分岔的两条道路,心中转念想道:“那事物到我身上迄今已快数个月了,我却一点线索都未探出,那人临终之前,曾说若是找不着,去江南找于公子,看来我只得如此了。”

 他缓缓带过马头,向右方一道驶去,这右方一道一直通向江南省地,杜天林望了望天色,心知这一带前后好远必然没有人家,于是放弃歇足的打算,马上加鞭,在官道之上急驰而去。

 驰了约有一个时辰左右,马鼻咻咻息不已,只见不远处有一个镇集,这时已是下午时分,官道之上行人来往频繁,坐骑不能跑得太过迅速。杜天林放缓马步,用手拍拭身上的灰土,一直驶到镇集之中。

 来到镇集之中,杜天林抬目一望,不由双眉一皱,原来那条街道两边,凡是挂着客栈餐馆的招牌下都停了马匹,显然是有大批人停留。

 杜天林看看马匹实在是疲累不堪,顾不得人客繁杂,找了一家最大的酒楼“醉仙楼”缓缓下马。

 尚未踏入酒楼,只听一阵嘈杂哄闹之声,杜天林自行拴妥马匹,也不见有店伙出来招呼,心知店内客人大多,伙计忙不过来,于是一推门进入店内。

 一踏入门内,只见人头黑一片,整个大厅坐了人,少说也有百十来个,杜天林扫目一看,只见那百十人个个是短打装扮,一看就知尽是武林人物。

 杜天林心中微微一怔,他这一跨入店门,自然有好多人抬起头来注视着他,突然之间大厅内人声逐渐减弱下来。

 杜天林心中暗感诧异,他四周张望了一下,只见那黑的人群之中,左方上首位处有一桌空席。

 杜天林心中微微一怔。暗忖道:“怎么这许多人挤在四张席上,独独空下那一席位?难道这些人都在等侯什么人来到么?”

 他心念一转,足下脚步不由自主为之一缓,突然左方大踏步走来两个轻装大汉,走到杜天林身前四五步处,一齐停下足步道:“请──”

 杜大林心中大怔,但是此时全厅之中一片安静,他微微皱了皱眉,心中忖道:“不管他们在作什么,瞧来多半是一场误会,我且将错就错,在这等场面之中说不定可以打听些什么讯息!”

 他心中思念转动,缓缓走向那桌空下的席位,只见那张木桌之上端端地横放着一对判官笔,黑黝黝的放出暗光芒。

 杜天林不知这一切到底是什么意思,他装着微微一顿,那两个跟在身后的轻装大汉突然一齐住足,大声道:“公子请入席!”

 杜天林一步跨到桌边,缓缓坐了下去,双手有意无意一触那放在桌上的一对判官笔,心中猛可大大一震!

 只见那左手判官笔把柄之上用黄金细线数圈,杜天林心中虽是大大一震,面上神色佯装不变,心中却自忖道:“难道这位置原是为他留下?”

 心中正思索间,那两个大汉一齐高声道:“公子驾到,咱们开始吧。”

 大厅之中登时响起一阵嗡嗡之声,显然是在商议什么事情,过了约有半盏茶的工夫,一个短布打扎的汉子缓缓站起身来,沉声说道:“那大旗教主已下了明显的挑战,咱们已再无选择。咱们都已预备好了,只待公子吩咐!”

 他一言说出,四周鸦雀无声,想必均抱有和他同样的意见。

 杜天林从这一句话中,已猜着了倒底大约是一回什么事,当下略一沉,微微冷笑道:“金柄铁笔亲下的战书,难道就凭这一言两语便可解决的么?”

 众人都缄口不言,杜天林微微冷笑道:“各位对于金柄铁笔还不太清楚…”

 他说到这里,故意顿了一顿,有一个大汉自椅上站起身来,大声道:“那大旗教主崛起武林,三五年之内已为武林公认为第一奇人,名声之盛己有“铁笔鬼见愁”之称,所谓铁笔大旗,长钩于,与咱们公子齐名!”

 杜天林只觉心中大震,暗自忖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那于公子原来为顶尖人物,与大旗齐名,怪不得我从下层打听不出消息,今真是鬼使神差,闯入酒楼,竟被人误为于公子,想来这批人都未见过于公子本人了。”

 心中虽然还有多处不能贯通,但此时也不容多想,故意冷笑一声道:“就因如此,我才知此事大非寻常!”

 众人不语,杜天林微微一顿,接着说道:“我向各位说一个故事,各位请听清了…”

 杜天林四下扫掠了一眼,发觉众人面上都出一丝惑的表情,心中一凛,猜知必是自己说话口气不知不觉间了破绽,想那于公子平时说话必然不是如此口气,面上却是神色不动,缓缓开口说道:“我和那铁笔大旗算起来已过一次手了。”

 他此言一出,大厅之中登时响起一阵惊诧之声。杜天林道:“三月以前,我路过江南京城一带,有一在一个城隍庙前,遇着一个中年人,摆了一个看相算命的摊子。

 我信步走过他身边,并未留意,他却站起身来,面对我一揖,口中说道:‘公子且慢。’

 我心中甚感诧异,当下说道:‘先生有何见教?’

 那中年一言不发,双目只是不停在我面上察看,约莫有半盏茶光景,那中年人才开口说道:“公子是行务切记小心,否则恐有血光之灾!”

 我微微一笑,缓步行开不再回答,我脚步才一迈开,那知那中年忽然一伸右掌,平平贴击我前,那时两人之间相隔不到半尺,他突然出手,我只得回手,不能闪避,于是我左臂当平切,他一拳击在我肘上,我只觉一股奇大无比的力道猛推而来,心中吃了一惊,忙运劲相抗,那推撞之力越来越大,我内力也越运越纯,到了后来,我只觉再固守下来,竟有力不逮及之觉,非得用全劲反击不可。这时我心中惊异之感十分浓烈,于是化守劲为反攻之势。结果那中年人力道正发,被我一击,他一连倒退三步,整个一张水案被余力击中,裂成粉碎,碎片飞起,将他前衣衫划得支离破碎。

 那中年人面上神色虽惊,却似乎带有早已料定如此的模样,倒是我当时十分震惊,再也料不到这个中年人内力造诣深厚如此,尤其可怕的是他无缘无故竟然从出掌偷袭。

 那中年人这时一揖到地,朗朗说道:‘在下一生自负掌中内力雄厚,却是自取其辱,公子芒内蕴,若是在下猜测不错,公子可是姓-一’

 我当时不待他问话结束,仰天哈哈大笑道:‘尚未请教阁下尊姓大名?’

 那中年人微微一怔,突地右手一挥,袍中一柄纸扇风展开,只见那扇上绘着一面紫大旗,当时我故意道:‘原来是铁笔大旗驾到-一’

 那中年人忙摇手说道:‘在下在铁笔大旗之下当差,公子别误会了。’

 我冷冷哼了一声,心中却是暗暗震骇,想那大旗教下一名副手,功力竟然高得如此,看来大旗帮主果是深不可测。尤其那中年人气度甚为不凡,不卑不亢,力虽未逮,却是风度翩翩,更为难得,当下我冷哼一声说道:‘那么请阁下回告金柄铁笔,说是他在下会亲自登门相访。请问为何无缘无故对在下出手?’

 那中年人呆了一呆,似乎不料我出口如此无礼强硬,我却趁他一怔之际,大踏步便走了。”

 杜天林说到这里,忽然仰天大笑道:“只可惜那中年汉子误以我为于公子而深信不疑,大概是回去和铁笔大旗说了,才会有此挑战一事,只是各位又再度误会我为于公子,奉为上座,这可真是巧之又巧,万难一见的事了!”

 大厅中的人有一半都听呆了,隔了好一会,大家才将事情前后搞清楚,一时惊得目瞪目呆,杜天林微微一笑,朗声说道:“不瞒各位说,方才一进此厅,在下也是得糊里糊涂,后由各位口中猜得全情,巧的是在下奔驰四处,便是要打听那于公子的消息,这一下撞上机缘,不知那位肯赐教于公子现在何处?”

 他话声未落,大厅之中响起阵阵低语之声,杜天林心知大众正在商量对策,果然过了约有半盏茶时分,一个年约四旬的黑面大汉立起身来,沉声说道:“不瞒阁下,咱们虽属于公子手下,却无一人见过于公子丰采,是以有此误会发生,至于于公子的行踪,若是在下猜得不错,不出一个时辰必会来此-一”

 杜天林心念一转忖道:“是了,想是那于公子早有手喻今夜会至此厅,所以,才会留席相候。我凑巧这时闯入大厅,大约那于公子也是二十岁左右的青年人,是以大众均误认为我是那于公子,只是那于公子名头盛大如此,必为一非凡人物,那中年算命人误认我为于公子,全是根据掌上之力,想来于公子功力必定高强绝伦,等会若有幸一见倒也不虚此番跋涉!”

 他心中思想,口中却答道:“既然如此,我在此等候便是。”

 那黑面大汉冷然一笑道:“阁下如此最好,待会咱们还想请阁下将这‘巧之又巧’的经过向咱们公子重述一遍!”

 杜天林笑而不答,大厅之中登时一片寂静。

 过了片刻功夫,蓦地一阵马蹄之声疾响而起,听那蹄声密密,来人至少三人以上。

 杜天林双目一掠大厅,发觉厅中人面上均带有些微惊诧的颜色,心知厅中之人也正奇怪是什么人急驰而行,由此可推来者并非那于公子。

 那阵马蹄之声来到酒楼之前,由然而止,只听一阵马嘶之声,酒楼木门被推得大开,只见三个大汉大踏步走了进来!

 为首当先一人年约二十五六,生的清秀,杜天林一眼望去,心中暗惊,原来正是在那松子谷叶神医处偶遇的那对兄妹中为兄之人,那少年剑术十分奇幻,在天下第一剑剑式之下仍能有攻有守,而且他内力造诣相当深厚。

 那少年身后跟着两个大汉,一左一右,那两个大汉面上神色木然,但双目之中神光时时敛,杜天林心中暗惊,暗暗忖道:“这少年不知到底是何身份,瞧他两个随从汉子,功力之深,已至一等境界,不知他们三人此时到来却是为何?”

 那少年四下望了一望,目光停在杜天林面上,停了一停,面色骤然一变,似乎受到极大的震骇,杜天林心中大疑,心中忖道:“上次在那叶神医处,他见我后,面色也是骤变,此次又是如此,难道他早就识得我么?”

 心中疑念不定,这时那少年回首对那两个大汉低声说了一句,然后朗声道:“在下初过此境,不知各位在此先有集会,在下曾与人相约于此,不知是否打扰各位?”

 众人也不知他此语究竟是实是虚,只见一个五旬老者缓缓站起身来,沉声说道:“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那少年微微一笑道:“在下姓程,名秋松。”

 那老者沉声道:“不瞒程兄,咱们在此聚会,也是等侯别人赴约,而且此事甚为重大,是以依老夫之见,程兄不如与贵友改地相约如何?”

 程秋松微微一笑道:“这一点要等在下朋友到来,才能决定。”

 那老者双眉一皱,冷冷说道:“程兄能否将身后两位与咱们引见引见?”

 程秋松微微一怔道:“这个一一与老先生有关么?”

 那老者道:“这两位老夫甚觉眼,却是一时记之不起…”

 他话声未完,那程秋松左方一个汉子大吼道:“袁志生,你别装样了,咱们十年前有过一掌之缘,谢某不信你便忘记了。”

 那老者袁志生冷冷一笑道:“原来谢子祥也作了别人的跟差!”

 那“谢子祥”三字一出,大厅之中登时响起一阵惊诧震动之声。那谢子祥昔年以一双铁沙掌打遍天下,名声盛极一时,却料不到竟受驱于人,由此可见主使之人必是惊天动地的人物了。

 那谢子祥面上神色不动,也不再言语,这时忽然大厅门“砰”地一声又被人推开,走入两个人来!

 大厅之中几百道目光一齐向那入厅之人,只见那两人身材甚为高壮,两人都是四旬左右,那股气度一看便知决非凡人,那两人跨进大厅,冷冷说道:“程秋松,你还想再拖延么?”

 众人情知那两人原来便是程秋松所说赴约的人,那程秋松自从看见杜天林后,故意一直以背面相对,这时他望了望那两个汉子,仰天一阵大笑道:“朋友,咱们总算正式朝相了!”

 那两个大汉面色冰冷,沉声说道:“咱们废话也早已说够了,现在不再多说,你带我们去吧。”

 那程秋松仰天大笑道:“老实说一句,那件事物到底是真是假,连我都没有什么把握,你想想看,我会平白告诉你们么?”

 那两个大汉怔了一怔,似乎料不到程秋松当面混赖致此。那居右一人嘿嘿笑了一笑,冷然道:“要凭什么,你才肯告知咱们?”

 那程秋松道:“我要你们两个去见见一人。”

 那两人微微一怔道:“去见什么人?”

 程秋松冷冷一笑道:“地府阎罗王!”

 那居右一人似乎怒极而笑,他一口真气上来,右手一平,猛然一掌击出。

 只听得“呼”的一声,他与那程秋松相距有一丈之远,但疾风有如成形之物,那程秋松面上神色一变,身形猛然一侧。那股劲风掠过他右方身侧,将他衣袂吹得裂,声势骇人之极。

 那掌势遥击而出,强劲如此,全场人忍不住均惊呼出声,只见程秋松身边站着那谢子祥,他着直袭而来的掌势,猛可一掌砍出,只见他掌缘一落,完全有如长刀出鞘,那人遥击而来的掌势,遭此一砍之势,登时被击消去,而谢子祥砍出力道尚自未消,直击在地上,那大厅铺的石板生生被击裂碎。

 谢子祥昔年名头盛极一时,一出手果然惊人之极,大厅之中登时一片寂静,那出掌相击程秋松的大汉怔了一怔,跨上三步,冷冷说道:“这位朋友练得好深的铁沙掌,在下眼拙,不知…”

 谢子祥微微一笑道:“老夫无名之士,不提也罢。”

 那汉子哼了一声道:“朋友,瞧你口气可真不小,在下还要讨教一二!”

 谢子祥微微冷笑一声仍是一言不发。

 那汉子突然一张左掌,掌心向后一缩,口中低低吼了一声,平平一掌推出。

 霎时那谢子祥面上神色大变,只见他身形急起好比闪电,一把抓起一张八仙椅凳,面全是紧张之

 只见他持着椅脚,当平平一推而出,那汉子掌力击在椅面上,只听“劈”地一声低响,竟然好比快刀切过,谢子祥这时大吼一声,右掌贴在左臂之下,猛可疾推而出,发出他浸半生的铁沙掌力!

 只听暴风之声骤起,说时迟,那时快,那汉子眼见谢子祥全力出掌,他掌心这时也一吐而出,谢子祥低低闷哼一声,一连倒退三步,大厅之中登时惊得呆住了,谢子祥面色如土,他指着那汉子,颤抖着声息道:“你…你…”他一口气不上来,鲜血已然直而出,身形一个跄踉,倒在桌面之上。

 这一下全场都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双目,那谢子祥掌上造诣深沉如海,岂知对方一掌打出,便将之击成重伤,这个汉子貌不惊人,岂知内力高强竟已如此。

 程秋松于他身后另一人面上神色又惊又怒,那出掌的汉子仰天冷笑一声道:“肘下发铁沙掌,原来是谢子祥驾到了,老夫失礼失礼!”

 他此言未完,蓦然只见那程秋松右手模糊一动,五道金光疾飞而起,他与那汉子相距不到一丈,而且出手之快,时机之巧,简直可说无懈可击。那汉子只觉目前闪起一片金光,呼啸之声距身前已不到五尺,只见他身形好比涂了油一般,猛可在当地一个大转,身形一式冲天,那势子变化之快,根本就是模糊一片,但是上冲姿势奇特,那事先一转之势,正好着那五道金光的偏锋,上冲之势也完全借此一转之势,毫无提气换气的耽搁。只见那五道金光呼的一声自足下猛飞而过,一直打向他身后站立的那于公子的手下袁志生。

 这一切变化都是一刹时的事,那袁志生蓦然大吼一声一掌拍出,只听得隐隐一阵风雷之声,那疾行的五道金光,斗然好似被强力一阻,竟在半空之中停了下来,袁志生右手一,虚空将那五道金光收在手内,他这一手内力显出,委实高明之至,那个闪开暗器的汉子瞧在眼内,脸上出惊骇的神情。

 袁志生将手心一摊,低下头来看,只见那五枚暗器金光闪闪,原来是五枚二寸长左右金造蛇形暗器,袁志生面上神色大变,大吼道:“程秋松,原来你是金蛇帮的…”

 那金蛇帮三字呼出,大厅之中登时一片鸦雀无声,突然杜天林一步跨下席位,只见他双目之中隐神光,大踏步走到那两个汉子身前,一字一字问道:“二位可是来自关外长白?”

 那两个汉子呆了一呆,左边一人冷笑一声道:“小哥儿,你问这干什么?”

 杜天林面寒如冰,冷然道:“那苍鹰击足之式,阁下练得颇有火侯,那长白山有个姓…”

 他话尚未说完,左方一个汉子面色急变,大吼一声打断他的话音,怒道:“小子,你说话口气倒不小-一”

 杜天林见他面色急变,心中把握又多几分,双目一凝,只见那人目光一闪,杜天林为人极为机警,已知对方必想骤然出手,立刻一口真气直冲而上,那汉子方才一掌击伤谢子祥,杜天林是亲眼目睹。尤其他在迫不容发之间的苍鹰击足神功避过程秋松暗器,杜天林心中不敢托大,真气流贯全身,果然见那汉子一声吼音未落,斗然之间右手暴长,平平的推出一掌。

 这一掌掌出甚慢,但那附近的袁志生和程秋松一齐赫然而呼,急急闪退两步,只觉一股炽热之风笼罩而下,杜天林身形不闪不避,待那掌势及不及半尺,斗然之间右手急翻,斜震而出,只听半空霹雳一震,那汉子只觉自己无比内力被倒而回,他面目失,再也站立不住,身形一阵摇晃一连向后退了好几步才立住身形,那一股热风被杜天林内力一,向四方八面散出去,威势惊人之至!

 那汉子呆呆地望着杜天林,整个大厅之中完全呆住了,那程秋松双目圆睁,紧紧瞪着杜天林,杜天林面色冰冷,沉声对那两个汉子说道:“朋友,你别再赖,在下找寻你们已两个月了。”

 那个汉子好象没有听见似的,他怔怔望着杜天林,好一会忽然恍然大悟道:“我猜知你是谁了,铁笔大旗长钩于,你-一你姓于,只有姓于的有阁下这等功力!”

 杜天林微微一怔,那边袁志生和大厅之中大众都不由大惑不解,那袁志生也是面怀疑地注视着杜天林,杜天林心中暗暗忖道:“想来那于公子必是极为厉害的人物了,那袁志生方才出手击偏暗器,劈空掌力已臻极高之境界,却是甘愿委居人下,而且看来连面都未曾见过,这于公子也未免太过于神秘了。”

 他心中思想,口中微微一笑,正待说话,那两个汉子忽然又道:“如此倒也干脆,有牵连的人咱们都遇上了。”

 杜天林听了此言,心中猛然一震,忖道:“那人一再说是长白山来的人伤了他,又叫我去寻找江南于公子,我也深知其中原因,照此两人一语,看来这其中原是同一事件,涉及长白山及于公子,而且从那人神色凄厉,死不瞑目的情形看来,此事必然极为重大,我得小心应付,未知真像之前,决不能出半点口风为人所乘,为今之计,最好不将身份明,他误以我即为于公子,我也不必否认-一”

 心念一定,故意冷冷一笑道:“我只听说长白为关外异军,数十年强据不衰,却是绝少入关,此次两位所为,你我心中有数,我只请问一句,两位此举究竟是何居心?”

 那两个汉子面色一齐变动,对望一眼,迟迟不肯开口,这时大厅之中反倒是一片寂静。过了足足有半盏茶的时分,只见那居左的汉子冷然说道:“若说你已得知,除非那人-一”

 杜天林微微冷笑道:“除非那人仍在人间是么?”

 那汉子面色又是一变,大声吼道:“于公子,你别-一”

 他“于公子”三字才出口,蓦然大厅门口人影一闪,一个人轻悄悄地跨入厅中,朗朗声音道:“那一位找寻在下?”

 杜天林心是重重一震,身形飞快转了过来,只见那跨入厅中的原来是一个少年,杜天林只觉那少年有一股气质,自已一眼望见,心头突然会有发热的古怪感觉,令他心弦为之震动不已。

 那少年一眼也瞧见杜天林,面上也是一阵惘的表情。这时大厅之中斗然人声鼎沸,那少年缓缓转过身来,只见他嘴角一阵动,显然是在旋展“蚁语传声”之术。

 那袁志生突然上前一步,大声说道:“公子亲临,袁志生及江南十二路同道能亲见丰采,实是有辛!”

 那“长钩于”的名头这几年大盛江南,传说之中于公子有如神仙人物,神龙见首不见尾,益发使人增多神秘之感,连袁志生身为其手下重员,都未能一试其真实面目,这时于公子在混乱之际,翩然驾临,全厅人都心震不已,那两个来自长白的汉子呆了一阵,这才醒悟那杜天林原来是另有其人,却令他们更为骇异,他们不明白这个少年为何知道事情的经过,更令之难以相信的是这少年的功力已深不可测,若说他便是那于公子倒也罢了,偏却是身份来历不明,两人心中疑念重重。这时那于公子缓缓走到那一桌原来为他所留的空席,仲手抓起那对铁判官笔,沉声说道:“这几位客人可是铁笔大旗的属下么?”

 袁志生微微摇头,沉了片刻,只因这情势复杂,一时难以说明,他右手一摊,显出那五枚金蛇形小镖。

 那于公子双眉一皱,哼了一声道:“金蛇帮那位当家的驾到?”

 那程秋松冷冷道:“在下程秋松,有幸一见江南于公子。”

 于公子目光移到谢子祥倒在椅上的身形,面色微微一怔,低啊一声道:“原来长白山的人也来了。”

 他一眼瞧见谢子祥伤倒的情形,立刻看出伤在长白手下,那两个长白来的汉子心中暗惊,一齐冷笑一声道:“于公子好目力!”

 于公子四下扫了一眼,袁志生开口道:“公子,这几人…”

 于公于右手微微一摆道:“这里的情势我已猜到了,只是-一这一位-一”

 他微转过身来看着杜天林,杜天林只觉心中突突一阵跳动,他微微定了一定神,沉声道:“在下杜天林。”

 于公子沉了片刻,微一拱手道:“不知杜兄来此有何见教?”

 杜天林沉声道:“在下找寻于公子已先后两个月了,乃是受人所托,问一个口讯-一”

 那两个长白山来的汉子面上神色突趋紧张,似乎杜天林的话与他们关系极为重大。

 于公子微微一怔道:“杜兄找寻在下是受谁之托?”

 杜天林心中急转忖道:“这一个名字若然说出,一切曲折便将揭无遗,那两个长白来的汉子立刻明白事情经过,必然守口如瓶,我断不能太快说出来…”

 他心念电转,口中说到:“在下找寻于公子尚有其他一个原因,不过这个原因在下到此才知是个巧合-一”

 于公子微微颔首道:“杜兄请说。”

 杜天林沉声说道:“那铁笔大旗找寻于公子之事,纯系一场误会。”

 于公子点点头道:“我也作如此猜想,我与那铁笔素无接触…”

 杜天林微微一笑道:“只因那大旗手下有一人误以为在下即为于公子,与在下有所冲突,以致引起这场误会。”

 他一言说出重心所在,于公子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

 杜天林道:“至于这几位朋友,却半道杀出,不过巧的是与在下多少均有所关连,以在下之见,不可能有此等巧合之事,必是人为之安排。”

 于公子皱眉不语,杜天林道:“这位程秋松兄与在下曾有数面之缘,敢问程兄此来,可是冲着在下?”

 那程秋松冷笑一声,尚未答话,那边两个来自长白的汉子忽然吼了一声道:“姓程的,你说带咱们看看线索,原来便是这么一回事-一”

 程秋松仰天冷笑道:“现在你可知道程某言而有信了吧。”

 杜天林微微冷哼了一声道:“如此再好不过,杜某要找的人,要知的事,今可以一并解决了。”

 于公子微微一怔道:“杜兄请明言告知如何?”

 杜天林道:“在下已事先说过,找寻于公子乃是受人所托,稍待自会和公子谈,现在时侯未到,再加时机不当,于公子尚请忍耐一刻。”

 于公子默然不语,那程秋松忽然冷笑不止,冷冷地对那两个来自长白的汉子说道:“看来咱们听不到消息了!”

 那两个汉子哼了一声道:“姓程的,咱们原先不知你是金蛇帮中人,即然了底细,还有什么话说,你也不见得比咱们多知道一点半分,咱们还想在你口中得知什么吗?你不必见风转舵,要拉拢咱们-一”

 那两人果是经验老到,一语道破那程秋松的用意,程秋松只是冷笑不语,实是他目下势力孤单,那谢子祥又伤重倒地,是以他不得不用心计。

 蓦然之间,只听得一声低微而清柔的声音传来,那声音似箫声,又不若其幽然,分辨不出倒底是由多远距离传来,只觉那声音若疾若徐,忽高忽低,隐隐透出一股神秘难解的味道。

 那两个来自长白的汉子面上神色突变,不约而同身形斗然平掠而起,好比两支弦之箭,一言不发,疾向大厅门口。

 这一下突起变动,大厅之中不由起了一阵动,那神秘的声音仍然不绝于耳,绕缭在空气之中,令人生有一种说不出的古怪感觉。

 那声音的节奏越来越快,到得后来,高节奏处已形成漠漠一片,众人只觉心不住跳动,血张,有一股想吐的感觉,但却始终分辨不出到底那声音来自何方,距离究竟有多远!

 那于公子面色微变,他一步跨至大厅中央,缓缓提了一口气,沉声说道:“那一位前辈高人驾临,请示面厅前如何?”

 只听他那声音平平稳稳传出大厅,清越有如古琴,众人只觉心口顿时一松,但那神秘之声一起一落,于公子的声音立刻好比被人去一半,再也听不见余音。

 于公子面色又是一变,微微出紧张之,这时那声音忽然好像接近了,就在大厅四周一般,位置方向却是飘忽不定,东西南北分辨不清,细听之下,有时又像是发自大厅之内,只见那于公子面色越来越是紧张,蓦然之间,他仰天大吼出一声。

 这一声吼出来,真是好比巨钟惊雷,最奇的是他吼声才发斗止,全部真气凝在半空中,众人只觉那古怪声音斗然减弱了不少,杜大林心中巨然一震,暗暗忖道:“这于公子的功力已臻此境,可以虚空一气拒敌之音,这正是内功遥较之最高境界,大旗长钩之名,的确是毫不虚传。”

 那神秘类似箫的声音这时声调渐弱,于公子变足而立,腹之间不住起伏,那怪声低到微弱时,忽然向上抛了一个圈,霎时大震而起,众人只觉心腔之中好比拉紧的弦骤然被人用力弹动一下,有说不出的难过,那于公子身形一阵摇晃,双足移动,只见他双目微赤,右掌蓦然伸起,贴在前心之上,左掌反背在宫附近,杜天林只一见他那架式,心中一震,便知于公子要施用什么古怪的功夫,这时那古怪神秘的声音忽然“钉”“钉”连响三声,戛然而止。

 于公子怔了一怔,缓缓吐出一口气,但是体内真气独自运转急促,微有息之状,他朗声道:“那一位前辈高人,于某有幸一见么?”

 他一连说了两次,黑夜之中了无声息,想是那人走远了,连那两个来自长白的汉子也再不见踪影。

 那于公子顿了一顿,忽然缓缓盘膝就地坐下,双目微闭,运起气来。

 杜天林心中暗暗忖道:“瞧来于公子虽吃了亏,却也不算落败,也不致于受伤,想来是自察脉,此人心思甚为谨慎。”

 正思索间,忽然一道人影跃在空中,那人影身形虽然向厅门之外斜飞,右手却斗然一翻,只见一道青虹划破长空急闪而下,竟然袭向坐在地上的于公子背部。

 那袁志生好快的反应,他站在于公子身后约有五步左右之处,斗然大吼一声道:“程秋松,你敢…”

 右手虚空一扬,一股劲风遥击而至,那程秋松身在半空,斗然一沉左掌,反劈而出,他身在空中用力不纯,那知袁志生只觉右掌一震,竟然被击倒退一步。

 程秋松身形丝毫不减,右剑一长,直点于公子顶心大,于公子忽然一低头,同时右手五指齐张,向上疾而起。

 这一下发动极快,那程秋松长剑一翻,削向于公子五指指

 说时迟,那时快,于公子五指斗然一曲再张,只听“呜呜”之声大作,五道疾风如弦之箭,遥向程秋松腹大

 这一下真是令人叹为观止,眼看那程秋松再也避闪不过,那知那程秋松身在半空之中,斗然长剑一抡,反转而回,霎时在前一连虚虚劈出六七剑之多,那呼啸的剑风混在指风呜呜之中,形成隐隐一片,程秋松最后一剑砍出,斗然剑身平平向下一,身形竟然不落反起,急向门外窜去。

 这一份功力以及出剑,全场人都为之瞠目,于公子冷哼一声,身形一矮,右掌一推而出,那程秋松身形在半空中闷哼了一声,登时为之一窒,但见他左手猛可向后一张,只见一片金光闪闪,于公子吼了一声,一掌劈出,同时闪身避过暗器,这一瞬时,那程秋松已然夺门而出,去得远了。

 于公子面色凝重,望着钉在梁柱上的金蛇小镖,回首一看那谢子祥,那里还有踪影。想必是乘方才和那古怪声音相较时,便着另一同来之人带出去了,这边大家都没注意,由此可知那程秋松是蓄意偷袭了。

 于公子回过头来,对袁志生道:“那金蛇帮崛起江湖不过短短一年半载,却是名盛天下,实不可轻视,这程秋松心思之快,城府之深,乃是难见之才,加之功力奇高,忽隐忽,捉摸不定,金蛇帮有人如此,可推知其帮主必是超凡之人了!”

 袁志生点点头道:“想那谢子祥为人何等高傲不驯,都委身在金蛇帮中,实是实力浩大,只是那两个长白来的汉子也是出奇,谢子祥竟在一个照面下伤在对方手中-一”

 于公子面上微微掠过一阵阴影,沉声说道:“那两人身份功力固然奇异,但我担心的乃是那一阵呼唤他们两人的古怪声音,音之人…”

 他话声戛然而止,面上神色凝重之极,那袁志生方才亲见公子出手,那里还说得出话来!

 杜天林微微咳了一声道:“于公子不必自谦,那人也未必占了优势而去-一”

 于公子缓缓转过脸来,一脸急迫之:“杜兄知道是什么人么?”

 杜天林面色阴沉,一字一字说道:“若是在下猜得不错,这两人正是在下所找寻的关系人,他们多半是来自长白郭家…”

 于公子面色肃然道:“若是那郭以昂一家中人,那是难怪了。”

 杜天林点了点头道:“在下正是此意!”

 那“郭以昂”三字说出,众人倒觉陌生,只有那袁志生瞠目失,似乎万万难以相信。

 正在这时,忽然那大厅的木门呼在向两边一齐分开,那启门之势极为威猛,厚厚的木门被带动发出“吱”的一响,只见一面大旗直卷而入,两个汉子大踏步走了进来。

 那当前一人,右手持着那面大旗,头上斜斜戴了一顶布帽,得低至眉心之处,半张脸几乎都被掩盖住了。

 那后面一人,年约三十五六,一脸壮穆之,却压制不住那种夺人心魄的气度,双目之中神光奕奕,不时出摄人心魂的异采来。

 那两人一言不发,一前一后走向正中那一张席位,那当先持旗之人在席左站定,那身后大汉一伸手抓起平平放在桌上的那一对铁判官笔,沉声说道:“敢问在座那一位是江南于公子?谭某来迟一步,尚乞见谅。”

 他中气充沛之极,语音震得全厅籁然而动,那“谭某”两字经他说出,不啻表明了他的身份。

 于公子缓缓了一口气,正待出言相答,忽然那袁志生大吼一声道:“什么人鬼鬼祟祟在厅外窃视-一”

 他话音未完,斗然一条人影急掠过木门,闪进大厅之中,只见他一袭青布衣衫,随风微微扬起,潇洒自如,是位年约四旬的中年文士。

 那中年文士跳入厅内,杜天林入目识得,正是上次过一掌的那个文士,他故意一伸左手,以宽大袖袍将面孔遮住。

 那中年文士进入厅内,朗朗一笑道:“林某为江南于公子送上一份礼品。”

 只见他右手手掌一展,指端握着一截手指细,手臂长短的黑线,一看而知是火药引子。

 大厅中人一齐大吃一惊,袁志生身形平平飞出大厅,飞快的绕了一周,铁青着脸色掠入大厅之内,沉声对于公子说道:“四周栋梁地基之处均埋了火药!”

 于公子一言不发,那袁志生冷笑一声道:“想必是那金蛇帮的手段,久闻金蛇帮自崛起迄今,无恶不作,忘顾江湖道义,今一见,果是不差-一”

 那姓林的文士冷笑道:“咱们赶到此地,正逢那小子出厅而去,一阵鬼祟行动,引动林某疑心,是以有此发觉。”

 袁志生只觉面上无光之极,却是无可如何。那姓林的中年文士忽然一侧面,瞧见杜天林,他上前一步,微一拱手道:“林某拜受公子一掌之赐,刻骨在心…”

 杜天林不待他话说完,微微一笑道:“在下姓杜,草字天林。”

 那姓林的文士怔了一怔,一时被湖涂了,他一心以为杜天林是那江南于公子,此次双方相约,在厅中偏巧杜天林再度在场,他一时想不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那于公子忽然朗朗一笑,一步跨到大厅正中道:“谭帮主好说了,于某尚要多谢这位林先生呢-一”

 “于某”两字说出,那谭帮主悚然一凛,沉声道:“久闻于公子人中之龙,名震江南如中天,今有幸一见,果是名不虚传-一”

 他字字说出真气贯注,虽是说的客套言语,但震得大厅梁架发响,他自入厅以来,一共开口说过两次话,出言全场惊动,声势威猛之至,于公子淡然一笑,口说道:“谭帮主言重了,于某担当不起!”

 那谭帮主微微一顿,然后说道:“谭某邀请于公子移驾至此一会,其原因想来于公子必然内心有数-一”

 杜天林听他说及问题中心,正待言说明,那于公子微微一笑道:“谭帮主言之不差,于某特来此处,一方面是拜受赐教,一方面想藉这个机会,向谭帮主请问一事…”

 谭帮主似乎料及他要问什么话,双眉微微一皱,沉声说道:“那芜湖七舵的事情,谭某承认与咱们是有关连,但是太湖游艇却与咱们决无关连。至于究系何人,谭某也曾费力相求,却不得其解。”

 于公子微微一笑道:“谭帮主误会了,在下相问之事,决非此等仇杀门争之事。”

 谭帮主微微一怔,虽然于公子这几句话说得不好听,但他素知于公子从不妄言,他既说明并非为这类事情,可见他所要问之事的重要更大了。

 谭帮主沉片刻,然后说道:“不知于公子有何事相询?”

 于公子面色微微一凛,沉声说道:“于某敢问,大旗之源,难道与卅十年前青旗有所关连吗?”

 这一句话说将出来,好比是一包炸药,在人群之中爆炸开来,每一个人听到那“青旗”两字,面上神色都是凛骇,惊异而又茫然的模样,那袁志生呆了一呆,开口说道:“于公子…”

 他看见于公子的双目中发出异样的炯炯光芒,注视的方向却并非那谭帮主,而是神秘的少年杜天林。

 袁志生一怔而住口,他不懂于公子此举是何意义,但见那杜天林面上神色洋洋自若,根本看不出一丝异样。

 那谭帮主仰天哈哈大笑起来道:“于公子这话问得大骨,也太惊人了。”

 于公子正说道:“昔年那‘青旗’兴起之后,一年之内作了多次可歌可泣的忠义大事,只要青旗所至,纯粹为正义的标帜。那秦帮主号称天下第一义人,整个武林,不分门派,无不以之为江湖中心,想来这些事只要现在二、三十岁的人无不知晓。卅十年前青旗帮忽然烟消云散,江湖之中传说纷纷,但其中内幕迄今仍是一团雾不为外人所知,众人只知其关系牵连极大…”

 他一口气说到这里,那铁笔大旗谭帮主突然仰天大笑起来,那笑声狂妄之极,登时将于公子的话声打断,只听他宏声说道:“于公子原来是为了那天下第一义人之事向谭某打听。谭某明言一句,咱们大旗与那昔年青旗-一”

 他说到这里,忽然停口不言,大厅之中那嗡嗡震动之声斗然停止。

 于公子怔了一怔,只见那谭帮主面上神色肃然,双目之中寒茫四,停了半晌,才继续说道:“细言不说,谭某坦白相告,其中的确有关连。”

 于公子缓缓了一口气道:“愿闻其详。谭帮主可否-一”

 那谭帮主嘿然一笑道:“于公子不觉问得太过分了么?”

 于公子面上神色凝重,一字一字说道:“只因此事关系甚大,自大旗初现武林,于某无一不作密切的注视,今得有机会与谭帮主相会一堂,于某心中之言不吐不快,还望谭帮主海涵。

 那谭帮主哼了一声,没有回答。于公子沉声说道:“于某问谭帮主可识得那方孟衣么?”

 谭帮主怔了一怔,摇头不语,于公子紧接着问道:“可识得那乔三川?”

 杜天林听见那“乔三川”名字,心中微微一震,忙注视看那谭帮主,只见那谭帮主面上神色微微一变,冷冷一笑道:“天下第一庄主之名,谭某早有耳闻,却是无幸一见其人。”

 于公子倏地大吼一声道:“谭先权是你什么人?”

 谭帮主的脸色斗然苍白如纸,逐渐泛上血红的色彩,他目不瞬睛地瞪视着于公子,双目之中出一种凄厉的神光。

 大厅之中斗然是一片寂静,显然那谭先权三字众人均是陌生不已,只见那谭帮主一步一步缓缓走向于公子,于公子双目也是一瞬不瞬,注视着谭帮主。

 那谭帮主一直走近距于公子不到一丈之处,缓缓止下足步,仰天大笑起来,那笑声之中充了真气,直震得大厅簌簌发响,好一会才停上。他面色寒冷如霜,沉声一字一字说道:“拿旗来!”

 那站在他身侧五丈之外掌旗的汉子身形一闪,来到他的身边,右手一伸递出大旗,谭帮主头也不回,左臂反掌抓住那大旗旗杆,猛然顺手一挥,整个一面大旗登时风展开来,旗布震在空中,好比是硬质物件,疾疾掠扫过一丈之外那位居厅中的席位,只见木桌上平放的一对金柄铁判官笔被这一带之势平平飞起,谭帮主右掌这时平伸而出,斗然虚空一抓,那两支铁笔就如同受了有形之物捉拿一般,呼地飞到谭帮主手中。

 这一手表现得漂亮之极,于公子一见此情,面色倏地凝重起来,杜天林心中不由暗暗感叹忖道:“铁笔大旗长钩于果是名不虚传,这谭帮主好深厚的内功,御气于空,控制自如,真已臻伤人于无形的境地了。”

 谭帮主抓住两支判官笔,仰天冷笑道:“人称江南于公子为人中之龙,谭某心仪已久,却不料今一见却是个出言无状,自恃自傲…”

 于公子不待他说完,微微一笑道:“于某所问之话,谭帮主不答也就罢了,何必小题大作,无端动火,难不成这问题对谭帮主关连太重了?”

 谭帮主冷笑不绝,左手一抬,猛然向下一拍,那一杆大旗竟然深深入石板地中,他将铁笔一齐到左手,右手平平当,一字一字说道:“谭某向于公子挑战。”

 于公子的面色斗然凝重下来,他面对着铁笔大旗的人,显然是不敢大意半分了。

 于公子缓缓了一口真气道:“于某敢不从命。”

 大厅之中几百道目光都集中在两人身上,那谭帮主忽然全身一阵剧烈震动,只见他全身衣衫好像灌足了空气,鼓涨,面上神色却是静若恒狱,一反他威猛的气派。

 于公子足下斜站方位,左手背在背后,右掌平伸,微微下垂,指尖不时晃动,这时那谭帮主上前跨了一步,右掌平平推出。

 他这推掌之势极端缓慢,简直是一寸一寸推出,却见那于公子面色疾变,身形左右不住移动,似乎谭帮主这击掌之势,予以他最大的威胁。

 只见他越动越快,到后来已成模糊的一片,谭帮主掌势却是越推越慢,一直推到手臂尚有一分微曲的为止,猛可一停。

 只见那于公子的身形好比电击一般紧跟着也是一停,同时间他右手一翻,倒拍而出,发动第一次攻击。

 只见他右手才翻,猛可“轰”然一震,谭帮主右手登然伸直,两股力道在半空接触,这两个名震江南的高手终于硬击相碰。

 大厅之中响起一片惊呼之声,两人足下却是不会移动半分。那全力发出的内力竟然在空中一击而散。

 杜天林心中暗暗一震忖道:“这两人好高的内力造诣,在一触之下竟能霎时改变内力为外家力道,不过于公子似乎是吃了一点亏,那谭帮主先占攻的主动位置,于公子虽一再晃动身形却始终不能抢得先手。”

 那于公子静静站了一会忽然身形蹲了下来,双手下垂触地,冷冷说道:“谭帮主可否赐教于某一招?”

 谭帮主面色凝重已极,缓缓点了点头,他从于公子古怪的架式,便知道立将有极端厉害的杀手施出,方才和于公子接触一次,于公子的功力可说决不在自己之下。是以这时他早运足全身功力抱元守一。此时那怕山岳崩裂,也难惊动他一丝一毫。

 于分子的身形越蹲越矮,最后几乎坐在地上,霎时间只见他面升起一层红的色彩,那色彩只在他面孔上一停即逝,取而代之的却是一种散木般的枯黄。

 杜天林在一旁见了,不由暗暗心惊。他虽见识很广,那于公子这种古怪架式以及运功的神态,却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斜目望那谭帮主时,他似乎也从未见过有这等功夫,面上略略带有惘之

 于公子面上枯黄之越来越浓,这时他双手缓缓平举而起,杜天林在极端惊异之下,发现一股淡淡白烟升自于公子指尖。

 杜天林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双目,他急急转目望那于公子面孔,只见枯黄之逐渐消退,却升上了一层青气。

 杜天林只觉心中一阵狂跳,不住暗自呼喊道:“他竟会这种功夫,这功夫仍未失传!”

 于公子面上青气上升甚快,这时那谭帮主面上斗然现出一种凄然的神情,瞬时他双手一举,只见他手心透红如血,一股热风应手而起,不再等待那于公子发招,竟然抢先一击而出。

 杜天林忍不住怒吼道:“血魔功!你…”他话声未完,一阵尖锐的啸声斗然升起,于公子身形一直,双掌合而再分,霎时大厅之中升起一股白色的浓烟!

 众人都震惊得目瞪目呆,说不出话来,那白烟蒙蒙之中,一股血红的彩反透而出,白的红的混成一片,形成一堆粉红色彩,再也分辨不出人影。

 过了片刻,那烟雾逐渐清淡下来,只见于公子双手当,身体微向前倾,那谭帮主站在一丈之外,魁梧的身形这时加微微弯曲,口中尚且不住息。

 于公子铁青着脸色,一字一字说道:“苗疆血魔的势力什么时候想到向中原进军?”

 那谭帮主似乎没有听到他的话,咬牙低声说道:“天哪,那‘枯叶回’的功夫竟然又重现江湖…”

 于公子冷笑说道:“铁笔大旗谭帮主原来出身苗疆血魔门下,可真大大出乎天下人意料之外。”

 谭帮主大大了一口气,冷冷说道:“姓于的可别自作聪明。”

 于公子怔了一怔,他自以谭帮主的身份必然不会在师门派别这一方面有所混赖,但方才那“血魔功”分明已练到极端火候。自已施展出盖世神功,却被他硬硬守住,仅仅伤及经脉,一方面由于自已此功仍未练至成,另方面却不得不叹服那谭帮主内力造诣的深厚!

 谭帮主微微平息了一下,缓缓说道:“于公子身具如此神功,谭某甘拜下风-一”

 于公子心中对谭帮主甚为佩服,忙口说道:“谭帮主言过其实,于某方才也曾以下风持平手,丝毫未占便宜!”

 谭帮主四下扫了一眼,右手一伸,拔起那深深入地面的大旗,沉声说道:“谭某受教,艺学非,就此别过,一切过节,只要于公子包涵,谭某这方面是一笔勾销-一”

 他说完,微一摆手,这两个随行的人一齐走了过来,三人面上神色肃然,不发一言,大踏步向厅外走去。

 于公子看着谭帮主的背影,默默不发一言。杜天林在一旁心中思起伏不已,这时那于公子缓缓吁了一口气,沉声说道:“谭帮主刚烈无比,此去必然自此绝迹江南,我自和他排名并列,常思能与他一,却不料终至如此结局-一”

 他缓缓回过头来,突然发现那杜天林面严肃无比的神色,一瞬也不瞬地注视着自己,他只觉心中一跳,似乎那目光之中隐隐含着一种什么特殊的意义,便得自己有一种古怪的感觉,却是说不出什么味道。

 于公子定了一定心神,开口说道:“杜兄有何赐教?”

 杜天林沉声说道:“数十年前,那天下奇人枯叶大师退隐武林,这‘枯木逢’绝学再未出现,武林之中早已视为绝传,年久深,现一代的人不但未曾见过,就是听也不会,想不到今竟能大开眼界,一见那独门枯黄转青运气之功,不得不承认这等古怪运气之功果与那大自然回道理有密切相关之处…”

 于公子面上神色肃然,沉声说道:“杜兄知之甚详,足见见多识广,只是此事并非寻常,于某可否贸然相问,杜兄师承何门?”

 杜天林沉声说道:“在下寻找公子原本受人之托,但在下一见于公子,便有一种感觉——”

 于公子不待他说完,忍不住口说道:“是什么感觉?”

 杜天林微一沉,开口说道:“在下觉得于公子与在下本身之事,多少有关连之处。”

 于公了怔了一怔道:“敢问是那方面的事?”

 杜天林微微一笑道:“此事涉及太广,杜某可否改借地与于兄一谈?”

 于公子略一沉,他望了一望杜天林,但见杜天林面目之中一片洋洋,丝毫看不出有任何特殊意义,他缓缓点了点头道:“杜兄之意…”

 杜天林微微思考,然后运起传音入密之术,提了一口真气,默默念道:“若于兄有暇,明下午申牌时分在东亭市郊外一处寺庙相见如何?”

 于公子点了点头,杜天林缓缓吐出真气,朗声说道:“关于那铁笔大旗之误会,杜某想现在既已了结,其详情杜某也曾告知袁先生,如此不必多言,杜某先行一步-一”

 他双手抱拳一横,于公子躬身回了一礼,只见杜天林一袭青衫摇摆,缓缓走向厅外去了。

 杜天林走出大厅,这时厅外夜深沉,不由得仰天长长吁了一口气,暗暗回想这半在大厅之内的遭遇,可谓复杂错综已极,一批一批都是顶尖的高手,最出色的便是那古怪的啸声,若尔为辽东郭家的人,那中原必将有大事发生。

 其次那于公子和谭帮主最后各施杀手,显出各人的来历,可怕的却是那谭帮主分明运的是十成“血魔神功”却又当众否认出自苗疆血魔门下。那苗疆血魔亲自运用血魔神功,杜天林也曾目睹,果是凶险无比,于公子虽施出“枯木逢”神功,也未占多少便宜。

 又想到那金蛇帮的程秋松,此人功力忽浅忽深,神秘不测,更且他心机之毒之密,真令人不寒而栗。这一路来处处逢到金蛇帮手下,真可谓个个都是强中之强,加上传说之中的用毒施诈更是令人防不胜防,这一势力委实可怕,由种种迹象可以推知,那金蛇帮领导人物不知是什么盖世高人了。

 杜大林思绪飞转,但他始终认为,这半在大厅之中所有的遭遇断为人为所致,否则不可能有如此凑巧,而且这人为的因素,他隐隐已觉得乃是与背上那一柄金刀有所关连!

 思忖至此,不由暗暗忖道:“那两个来自长白的汉子,分明便是那人临终时所说的凶手,我正在到处找寻,却不料在一个突变之下被其一走了之,不过总算探出了些许眉目,程秋松与长白来的志在包袱中的东西这一点是可以断定的了。渐渐地,那件事似乎也有了眉目,一步一步接近问题核心。唉,我直觉地感到这事与于公子有所关连,明与他相会,干脆直截了当的告诉他算了,别再吐吐总怕隐密…”

 他暗暗下定决心,似乎心情比较轻松了些,沿着大道走着走着,由于天色已晚,道上行人甚少,足下速度越加越快,他抬目望了望路势,暗暗道:“今夜不如赶一程夜路,黎明时分便可到达那东亭市了。”——  M.bwO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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