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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真假魔君
  原来他目光触处,只见十几个狞恶的怪人,仗剑向他冲来,是以骇得他急忙退出石室。然而当他站定之后,却未见怪人追来。他略一定神,提气戒备之下,复壮胆走进石室,再凝神望去,又不哑然失笑,暗自骂道:“玉麟呀!玉麟!你怎的如此不争气,竟被这几个人魈骇退,以后还想在江湖上扬名立万吗?”

 这时他已完全清楚是怎么回事,故而大步往里走去,进得石门,竟又是一间长方形的大石室,石室的中央,一字儿并摆著一具,两具…共是十一具人魈。

 这十一具人魈,其中有六男五女,老少不等,每人的手中握著一柄明晃晃的长剑,做著一个怪异的姿势,看来似是一招用了的剑术,故而人魈的姿态与面部表情,均极凶厉。

 由于“古墓八式”的启示,玉麟认为这十一具人魈所作招式,又必是一种奇异的剑术,既已遇到,何不学习一下?

 他在下山时,上清真人原已赠与他一柄长剑,虽然迭遇高手,均未用得著它,但却始终随带身边,如今既要学此人魈十一式,必须要用它了,随反手问问背上剑柄,一声龙,撤在手中。

 玉麟天资颖悟过人,仅将此十一具人魑所作姿势,审视一遍,便已获得窍诀,随由第一具人魈摹仿起,逐一演练下去…

 他反覆的演练了三遍,心觉这十一招剑术,果然诡异、奥妙无穷,与师门“上清奇门剑法”

 ,实有异曲同工之妙。其不同之点,师门剑法乃系寓刚于柔,此人魈剑术,乃系寓柔于刚,威猛中含蕴著柔劲道。倘能与师门剑法合并施为,则刚柔并济,必威力无穷!

 然而,当他每次演至第十一招时,总觉这剑术至此不应收势,以下还应当有几招,甚至更多才好。

 可是以下还应该有些什么招式呢?他想了半天,若有所悟的哺喃自语道:“唉!应该在第十一招之后,再加上那么一招才更妙!有了那么一招之后,虽然这剑术还够不上是一套极为完整的剑法,但至此起码已告一完整阶段。”

 他想至此,随不期然的仗剑走至第十一具人魈之旁,作出了一个招式,心中兀目快乐不已!

 他既已悟出这招剑式,仗剑作态站了片刻,不觉暗自笑道:“我总不能在此做人魈啊!”“哈哈…”一阵长笑之后,紧接著一个苍劲昀声音说道:“小娃儿!这第三关算你又已及格通过,从今起,你已是我太乙门第十二代的传人啦!”

 玉麟被此突来的笑声、话音,骇得一怔。但他对此声音是熟悉的!这不就是那神秘怪人吗?

 然而此石室中除了十一具人魈和他自己而外,却不见任何人影,这声音又系从何而来?倘此说话之人,身在石室之外,那么此人内功的造诣,简直令人不敢置信!

 至此,玉麟对这神秘怪人之用意,已完全明白,微一沉付,便也以大乘内功,发话道:“老前辈既不见弃,何不现身相见?”

 只听那苍劲的声音,又复响起道:“小娃儿,要见老夫不难,你先答覆我愿不愿意作我太乙门的传人?”

 太乙门!…这不是已经失传江湖多年的一个武功诡异的派别吗?玉麟稍作沉付,随答道:“蒙老前辈抬爱,心甚感激,然而晚辈已有师承,如再投贵派门下,岂非欺师灭祖?即使晚辈情愿,亦当禀告家师俯允之后,才敢决定,不知老前辈以为然否?”

 那苍劲的声音又接道:“小娃儿,你的话自不无道理,但你可知凡是入此古墓,窥知本门武功秘密之人,复能将本门剑术悟出续招,如不允为本门传人,则休想出此古墓,必须留下做那自己所悟剑招之人魈,你可愿意如此吗?”

 玉麟一听,不大骇!暗想:难道说这十一具人魑,都是像自己一样来此古墓之人吗?然则这太乙门也太残忍无道了!我能做此残忍门派之弟子?…

 他兀自沉思间,只听那苍劲的声音又道:“小娃儿,你可是想好了吗?”

 玉麟毅然答道:“晚辈决不能做贵门派弟子!”

 “那你休想出此古墓一步!”

 “未必见得!”

 “你不妨一试?”

 “好!我就试试看,这古墓能不能难住我?”

 玉麟对话到此,随纵身跃出人魑石室,倏然一阵轧轧声响之后,那毫光四的明珠顿熄,黑暗得伸手不见五指,他虽则仗著内功湛,夜能视物,但此古墓中的黑暗竟直似墨漆一般,已然使他两目馍糊不清,辨别不出方向来!

 他微一定神,一半仗著目力,一半摸索著住前走去,谁知此时那“古墓八式”的石室之门,业已复合,任他摸遍全室的每一角落,每一处细微的部份,依然找不到开启石门之机括。

 忽然一阵心酸,泪如涌泉,他暗自叫苦道:“想不到我玉麟命运如此偃蹇,连身世姓氏至今都不明白,难道说就这样糊里糊涂的死于这古墓之中吗?”

 一时之间,思如怒涛汹涌,他想起了抚育他长大成人的师父,想起了狒狒,想起了对他深情的苏玉娇,想起了下山的使命…

 这一切都是使他不能忘怀的,他不能就此困死于此古墓之中啊!

 然而,这神秘坚牢的古墓石室,叫他怎样身呢?

 “不,我决不能如此死去!”

 随此忖念,他运足了十成神功,大喝一声,向著石壁猛然一掌推去!

 一声沉雷巨呐,天摇地动,那坚牢的石壁,被他这一掌震得倒塌了一大块。

 原来他已使出了“五行掌”的第五招——“土崩山裂”了!

 玉麟一掌奏效,豪气发,紧接著又是同样一掌推出,果然石壁穿,而他迭忙闪身跃出,已置身来时那条甬道。

 沿此甬道,急行如飞,往前奔去,转过一个拐弯,忽闻“隆隆”水湍急之声,凝目看时,只见甬道那端,一股狂,汹涌而至!

 玉麟微一凛怔,然而毫不犹豫的真力一提,双掌前推,一连三次。

 说也奇怪,那湍的水势,被他连推出的三掌劲力一卷,竟然倒而去,刹时已不闻水声。

 他紧跟著水退之势,正急步前行间,忽间那苍劲的声音,又在身旁响道:“好俊的‘五行掌’!小娃儿,你是上清真人的甚么人?”

 玉麟情知神秘怪人,既能识出自已所用师门绝学,倒不如对他直说,看看他又将如何?随即停步答道:“上清真人乃晚辈恩师,不知老前辈有何见教?”

 只听那苍劲冰凉的声音,忽然变得慈和起来,缓缓道:“既是恩人门徒,老夫就破例一次吧,小娃儿你且回来!”

 玉麟心想神秘怪人,必是与师父有甚么渊源,不然怎会喊他老人家为恩人呢?随答道:“老前辈叫晚辈回到那里去?”

 “你听老夫吩咐。”

 “晚辈遵命。”

 “那很好,向后转,行前三十步,站下,把身体左转三次,右转六次。”

 玉麟存心要一睹神秘怪人真面,随按照吩咐,转头向后,走了三十步,停身向左转三次,然后右转,及至六次较完,眼前豁然大明,黑暗全消,但已不是原来那道甬路,而是置身于一所圆形的石室中。

 这间石室,除了中央置著一张石供桌,墙壁上悬挂一幅画像之外,也是空无他物。那画像是一个道装老者,背一把拂尘,姿态悠闲,令人看来,有飘然如仙之感。

 玉麟细看那画中老者,面孔很,似曾见过,想了一阵,蓦然记起,画中老人,正是那仗剑的第一具人魈,他心中甚为不解,那神秘怪人,叫他来到这间石室竟何为?

 他正自疑惑中,只听那苍老的声音呐道:“小娃儿,把石供桌中央的一个小圆珠按动一下。”

 玉麟走近石供桌,伏身一看,果见中央嵌著一个相同颜色的小圆球,依言用食指按了一下。

 蓦然壁上挂像之下,现出一个容人出进的门,里面照出淡绿色的光芒,那苍老的声音忽又响道:“小娃儿,还等待甚么,快进来吧!”

 玉麟稍作犹豫,然后跨步进入门,纵目看去,不大惊失“啊”了一声,道:“铁臂魔君!见鬼!见鬼!”

 他说著,连忙撒身跃出,只听那苍老的声音响道:“小娃儿勿惊,吾非铁臂魔君之鬼,实乃唐松年是也。”

 在那神秘的古墓中,发著绿色之光的石室里,石上端坐著个长发,长臂,头大,身的怪人,这付尊容,不是已死的铁臂魔君,又是谁呢?

 然而这怪人却目称是唐松年,并非铁臂魔君之鬼。

 唐松年,铁臂魔君唐松年,难道说竟是两个人不成?可是铁臂魔君为甚么也叫唐松年,而唐松年的面貌又酷肖铁臂魔君呢?

 究竟谁是铁臂魔君?谁是唐松年?扑朔离,使这个误入古墓中的白衣少年,大惑不解!

 他仔细的端详了一番石上这位神秘怪人,实在分辨不出他与铁臂魔君唐松年有甚么区别来?

 忽然,神秘怪人长臂一伸,以一只手指,在石的一端轻拂了一下,只听“呀”的一声,怪人右面的石壁上,蓦的一个石门出现,接著一阵似车轮转动的声响,渐趋而近,终至来到了石门之前。

 白衣少年人注目一看,不又惊呼出声:“啊!铁臂随君唐松年!”

 神秘怪人忽然“哈哈”笑道:“小娃儿,你总该相信老夫非是铁臂魔君了吧?”

 白衣少年又各自打量了一遍,疑惑不解的摇头道:“晚辈实在分辨不出,还请老前辈明以见告。”

 怪人微笑不答,复以手指按了一下端,只见石门中的铁臂魔君向石室中央冉冉移动而来。

 白衣少年凛然间,本能的往旁一闪,凝目端详,这才按了一颗砰砰跳的心。

 原来这铁臂魔君实已死去,尸首被装置荏一块石板上。石板四角各有一轮,后面由一具机关木偶操纵,故能移动,看去栩栩如生,实是已被制成了一具人魈。

 白衣少年玉麟这才恍然明了,铁臂魔君死后尸首不见之故,原来是被这古墓怪人,搬来制造成人魈。

 这时石的怪人,忽的身形一闪,跃落地上,把灰抱住上起,面色凝重的对玉麟道:“小娃儿,你且看看老夫的两腿,便知谁是铁臂魔君了!”

 玉麟低头一看,只见这怪人的双腿,由膝盖以上断去,乃是接著两条铁腿,双脚成乌趾形状。至此,他才明白了一切。随说道:“晚辈已经分辨出来了,老前辈并非是铁臂魔君,可是晚辈不知老前辈何以也叫唐松年?”

 怪人不答玉麟问话,顺手又将石一端一拂,铁臂魔君的人魈,在一阵车轮转动声中,向石门中没去,怪人从石出一柄明光耀眼的长剑,闪身跟去,并回头道:“小娃儿且跟我来。”

 玉麟不期然的也就尾随而去,通过一条极短甬道,转眼间走入那座人魈石室。

 只见怪人将铁臂魔君尸首,由石板上移下,放置在第十一具人魈下首,然后顺手将机关木偶背后一拂,那放置魔君尸首的石板,又在一阵车轮转动声中,向甬道没去。

 那怪人将铁臂魔君之人魑,端详了一阵,似是甚感满意,然后俯身以金刚指力,在魔君脚下左首的石板上,刻下“西僧铁臂魔君”五字。

 玉麟将此情形,一一看在眼里,心中老人不解。这铁臂魔君唐松年,怎的忽又成了“西僧铁臂魔君”呢?正然疑惑间,只见那铁脚鸟趾怪人,把一柄长剑递给他道:“小娃儿,目下你可将此剑按在铁臂魔君之手,依照你心中所要的姿势,把他矫正矫正吧。”

 玉麟接过长剑,心想这神秘铁脚怪人,怎的如神明一般,竟将他心中之事,都已了如指掌,岂不透著天大的奇怪?…

 他微一迟疑,随答道:“晚辈才疏学浅,岂敢悟创贵派剑招?”

 铁臂怪人笑道:“老夫知道你能辨到的,你只管做吧!”

 玉麟道:“如此说来,晚辈只好献丑啦!”

 说罢,便将长剑按于魔君之手,稍作沉思,随将他想出的剑式,把厂君手臂,身形,依照心中所想一一矫正一遍。那魔君的尸身虽然十分僵硬,但可任意扭动,而且经他扭动的姿势,便再丝毫不变。

 一切他都认为满意了,退后一步,细看这招剑式,的是在此十一招剑术中的划龙点眼,恰到好处,心下亦不大乐!

 铁脚怪人审视了一遍“哈哈”笑道:“小娃儿果然悟性过人,乃武学奇材也!好招式,好招式!老夫在这一方面,实叹不如!”

 他说到这里,忽然一停,微一沉思,复接道:“小娃儿,我且问你,你因何不愿作我太乙门的弟子?”

 玉麟略一思忖,然答道:“老前辈须知,人各有志,不能相强,倘若要晚辈直说,那就是贵派武功虽然诡异奥妙,令晚辈极感钦佩,不过贵派强人作徒,其不愿者,即杀之制此人魈之举,诚使晚辈甚不以为然!”

 铁脚怪人面色一整,肃穆而道:“小娃儿,你错啦!你以为这些人魑都是本派将其杀之而制成的吗?老夫不妨到你实言相告:本派自祖师创派以来,至今已有十一代,但无人能够进入这所古墓,虽然将“古墓八式”明明摆在墓外,可是至今除你之外,却无一人识出——”

 他说到这里,用手一指第一具人魈,状极庄重的又道:“这便是本派开山祖师云中道人遗骸,第二位也便是二代先师,名叫九如道姑。第三位便是三代先师孤独一叟,第四位是四代先师云梦剑客,第五位是先师栖霞一剑,第六位是先师圣手回,第七位是先师逍遥居士,这第八位则是老夫替身,名叫东平一尊苏则徐,第九位则是本门九代弟子长孙慕容姑娘,第十位是十代弟子中原一妪,这第十一位,也就是十一代弟子徐世宪,至于这第十二位,应该是你的替身,他是谁你已经知道啦,勿庸老夫再说…”

 铁脚怪人顿了一顿,继续道:“这十二具人魈中,除了东平一尊苏则徐和西僧铁臂历君之外,无不是本门先师或弟子,于死后收来此古墓者,至于那东平一尊苏则徐,虽非本派门人,但生前老夫挚友,因其剑术造诣纯,曾为老夫参悟出本门剑术续招,不幸于十八年前,和本门十一代弟子徐世宪,同时死于一场武林惨案之中,被老夫收尸来此。至于老夫的身份,便是太乙门第八代弟子,本门自十一代弟子徐世宪惨死后,便无传人…”

 铁脚怪人微喟一声,不胜慨叹的又道:“本派师祖开山规定弟子单传,故而在江湖上极为式微,老夫已年逾百五,自知行将就木,眼看我太乙门至十一代弟子,便要绝传,二十年来,老夫虽遇人极多,但限于本门选材严苛,竟无人能通过第一关之考验,慢说是第二第三啦!如今虽遇良材,但人各有志,老夫自不便相强,然祖师遗规,凡入此古墓者,如非本派弟子,则终老此墓。小娃儿,你的武功虽然超绝,但要出此古墓,实在极难,老夫念在恩人门徒份上,破例收你为本派十二代记名弟子,此乃惟一变通之计,但不知你意下如何?”

 玉麟听罢铁脚怪人一席话后,对于太己门的式微,甚感同情,心知这所古墓,机关重重,怪人所言,绝非子虚,既已将人家不传之武功学会,如连个记名弟子都要拒绝,在人情上实在说不过去,倒不如允诺下来,以后见了师父再把经过说明,当能获得因恩师谅解,如此,岂不两全其美?想到这里,随对怪人答道:“晚辈已仔细想过,就答应老前辈吧!”

 铁脚怪人一见玉麟应允,不胜欣慰的道:“我太乙门有尔良材,即使是记名弟子,想来亦必将光大门派!哈哈,赶快过去拜见师祖,然后再拜见你直系师父吧!”

 玉麟遵命,向著第一具人魈拜了三拜,然后又行至第十一具人魈之前,行过师徒之礼。心想,这人即已做了自已师父,总得把他的面貌端详一番呀!

 只见这第十一具名叫徐世宪的人魈,生得身材魁梧,面白如玉,一表人材,年纪也不过四十多岁,眉宇间飘逸著一种令人敬畏的英气,看来此人生前,必是一位不凡人物,可惜不知如何中年夭折?

 他正自端详间,铁脚怪人走近前来,轻扶玉麟肩头,唉叹一声,道:“你这师父,说来死得奇惨!老夫为此一直调查了十八年,但始终找不出任何端倪来,原因是在场之人,无一幸免,你即已做了本门弟子,不管是记名也好,当替老夫负起这项责任,在江湖上随时留意访查。”

 玉麟豪气于云的答道:“弟子遵命。”

 铁脚怪人颔首后,随将徐世宪惨死现场,以及家住何处,详细说了一遍。

 玉麟既已列为太乙门的记名弟子,对铁脚怪人乃改称祖师道:“不知祖师缘何称弟子师父恩人?望祖师见告,以便他见师之后,当面解释今经过。”

 铁脚怪人叹息道:“此事说来话长,你且随我来。”

 在太乙门的神秘古墓石室中,铁脚怪人对白衣少年玉麟,说出了下面一个故事:

 唐太宗李世民跨海征服高句丽的次年,高句丽国王的岁贡中,有一件价值连城的至宝,那便是今武林中攘夺的紫玉之狸。

 据说唐太宗对此紫玉之狸,极为珍爱,将其藏之于大内,到了唐明皇时代,安绿山造反,官室为墟,此狸为一宫女怀之投井避,因其能避水火,此官女得以不死,待安绿山兵退出京,被人救起,落民间为一农妇。

 安、史之平,民间生活困苦,农夫乃将此狸出售于市面,适遇本门祖师云中道人,出重金以置之。

 谁知正当此时,被西域密宗一派的图喀兰官僧人窥知,随于夜间乘云中道人不备,将此实窃去,幸而云中道人及时察觉,寅夜追赶,才将此宝夺回。

 当时云中道人因一善之念,未将那密宗僧人击毙,他在逃回图喀兰官之后,将此事经过,黑白颠倒,记戴于一篇经文之眉页上,世代相传,令密宗一派僧人,来中原到处访查,寻找云中道人,或其门徒,遇者格杀勿论,并留言密宗一派,尔后以夺取紫玉狸,为行走江湖之惟一职志。

 云中道人得知此事,曾亲赴图喀兰官,意寻找那盗宝僧人,了结此事,可是那僧人早已羽化而去,其门人对其遗言,自是置信不疑,幸而云中道人,乃系化装易容前往,否则,恐难返中原。

 从此云中道人,情知与西域密宗一派,已结不世之仇,难于化解,为逃免杀劫,乃规定太乙门弟子,必须单传,且不收无武功基础之人,其于江湖中,必随时警惕,尽量避免太乙门之武功眩,这也就是太乙门式微之原因。

 云中道人虽然用心良苦,但其第三代弟子孤独一叟,在晚年时,仍不免为密宗一派暗算而死。

 云中道人擅于机关之学,复八卦易理,其设计此古墓之用心,亦在为后代弟子作万不得已之打算。

 自从孤独一叟被密宗暗算之后,太乙门往江湖上似已正式后落,实则依然单传门人,只是形迹隐匿而已!

 因此之故,密宗僧人,也以为太乙门已经绝传,但是寻找紫玉狸之职志,依然未曾志怀,可是任管他们踏遍中原每一角落,却是毫无所。

 直至二十年前,他们终于探查出唐松年为大乙八代传人,正在此时,江湖上也便出现了个铁臂随君唐松年,嗜杀成,残忍无比。

 就在二十年前的一个冬天,江湖上忽然盛传著铁臂魔君唐松年,在康藏边境上,由一个西域番僧手中,夺得了一件盛唐大内藏宝,名为紫玉之狸。

 太乙门八代传的唐松年,对此消息极为讶异,复觉铁臂魔君竟与已同姓同名,岂不透著莫大的奇怪?

 唐松年怀著奇异的心情,迅速赶赴康藏边境之时,竟被密宗番僧,十数名高手困住,出紫玉狸来,他情知已中番僧计,但却胃死抵敌,终于在寡不敌众的情形下,中了番僧暗器毒袭,倒地不起,两腿复被番僧一剑劈断,昏死过去!

 唐松年心知必不能免,但当他醒来时,却意外的发现已被一道装老人救至一荒山谷刹,且将其毒伤治愈,他在万分感激之下,请示老人高姓大名,起初老人不愿见告,但在他苦苦请求之下,始说出乃是已失踪四十余年的上清真人来,然而要求他必须保守此项秘密。

 就在唐松年被人救走之后,中原武林各派高手,已纷纷赶至,密宗僧人与铁臂魔君合力之下,将赶来高手,一一击毙,造成了江湖上又一次的惨案。

 从此,武林中以为铁臂魔君就是唐松年,唐松年也就是铁臂魔君,殊不知这正是密宗僧人的毒计,以伪真,籍以陷害太乙门的唐松年。

 唐松年在回到古墓之后,因两腿断去,乃潜心苦练御风飞行之术,二十年来会未稍辍,始有今之成就。

 然而由于铁臂魔君与唐松年之混淆,害得唐松年在江湖上闪闪缩缩,始终不敢以真面目示人,惟恐又引起一场无为的武林残杀,而他对密宗僧人的仇恨,也无时或志。

 谁知在二十年后,那西僧铁臂魔君伪充的唐松年,却怀著紫玉狸之膺品,又出现江湖,唐松年,以为以正视听的良机已到,想将铁臂魔君引至此地,当天下正大门派之前,将其殊戳。

 谁知事与愿违,铁臂魔君竟然死于一个黑道教派之手,以致使唐松年无法向天下同道以办自此事!

 铁脚怪人,唐松年说完以上这段往事之后,玉麟这才恍然大悟,迭忙从怀中讨出了一个黄包小包,递给唐松年道:“祖师如此说来,那西僧铁臂魔君死前所赠弟子这个紫玉狸,岂非毫无价值了?”

 唐松年叹息一声,道:“你这紫玉狸岂但是伪品,而且这正是铁臂君的老谋算,想以此引起中原武林的浩劫,假你之手,以为其报仇。果然那些不辨真伪的江湖人物被其骗过,如今都纷纷向你出手攘夺,殊不知那真闪紫玉狸,始终深藏于此古墓秘地。事到于今,已非有个了断不可了。你的处置,甚为适当,一待明年三月三,老夫必持真品,前往泰山,当天下英雄之面,明以赠你,但先机千万不可,同时,现下你可将此膺品带在身边,任管发生何事,都不必担心。”

 玉麟将包袱收起,答道:“弟子一切明白了,祖师吩咐,必当牢记心怀。”

 唐松年面色肃穆的又道:“你是上清真人的嫡传弟子,论辈份本派不应收你为十二代门人,但此事实乃出于无奈,万望你能谅解的苦衷,不为计较则是!”玉麟毅然答道:“弟子决不计较这些问题,否则弟子亦不会答允。”

 铁脚怪人唐松年沉了一阵,正对玉麟继续说话,忽然面色一寒,只听石室顶上轧轧声响,乃改变话题对玉麟问道:“你进入古墓之前,是不是已经将石人阵势发动?把长山二圣困住?”

 玉麟答道:“弟子因那两老纠,不能身,故而发动石人阵势,果然将其困住,弟子才得进入这古墓,不知现在他们怎样了?”

 “这两个老怪,乃是何等人物,那石人阵势,只能将他们困住一个短时间,如今已被他们窥出端倪来了,正向那石马发动功势,再过片刻,他们便可能将石马毁去,倒不如现下放他们走吧,不过这样以来,此古墓必成为多事之地啦!”

 唐松年说罢,伸手将石一端,用指一技之后,静听了片刻,乃对玉鳞道:“他们已经走了!”

 玉麟此时心下已自了然,这古墓各处机关的开关机扭,都必是设于这个石上,这所石室,也就是古墓的中心。

 唐松年一见玉麟正在低头沉思,猜知这少年必是对此古墓机关发生了兴趣,随道:“玉麟,你已经是本门弟子,虽是记名,但本门一向单传,一待老夫将镇墓之宝——紫玉狸——你之后,你便是本门第十二代掌门人啦,你对于本门之武功“古墓八式”以及“太乙剑术”已全部熟悉,以你目前武功来说,本门实已无可增益于你,不过为了今后你在江湖上行事方便,现下我将本门易容秘术教你吧!”

 玉麟谢过,随将太乙门易容秘术,全部学会。唐松年又将古墓机关对他解说了一遍,最后嘱其务须替师复仇,玉麟一一答允,这才叫他速离古墓,赶返金岭镇去,早访查出他的家世,以便准备明年泰山之会。

 玉鳞在唐松年相送之下,出得古墓一看,果然八具石人已恢复原来位置,长山二圣不知于何时走

 这时,影西斜,已然是申牌时分了。

 他看看四野无人,真气一提,展开轻功,循来路直往金岭镇奔去…

 行经一座密林,玉麟脚下一缓,突然绿影一闪,一位绿衣中年妇人,背长剑,盈盈停于面前,拦住了他的去路。

 只见这位中年妇人,嘴角上挂著一丝浅笑,看来好生面,但一时竟想不起曾在那里见过?

 这时中年妇人,行前一步,裣衽道:“小侠好快的身法,昨夜我被你在此甩下,一直等到现在,才见小侠返回,不知小侠到何处去来?”

 绿衣妇人说罢,又是盈盈一笑!

 玉麟对这绿衣妇人的行动,直觉得莫明其妙,但对方既以礼相见,自不能拒人于千里之外,便也抱拳还礼道:“不知夫人追踪在下,有何相教?”

 绿衣妇人道:“请问小侠可认识“王面及杰”徐世宪、徐世璋兄弟吗?”

 玉麟被面前这位绿衣妇人,问得简直如丈二尚和,摸不著头脑!心想这“玉面双杰”自已从来就没听说过,怎么能够识得呢?但他忽然想起徐世宪这个名字来,那不是十八年前惨死的太乙门十一代弟子,也正是自己的记名先师冯?这妇人怎的会向他问起这些事来,难道说古墓之事,已被她知道了不成?

 他曾听唐松年说过,那徐世宪的惨案,至今尚未查出半点端倪,并再三嘱其替师复仇。如今这位不明来历的妇人,竟然向他问起与徐世宪的关系来,岂非怪事?

 玉麟微一沉思,心中已有了决定,随对绿衣妇人答道:“在下对此二人素不认识,不知夫人何以见问?”

 绿衣妇人又对玉麟凝视了一眼,笑道:“小侠可认识我吗?”

 “好生面善,恕在下一时记不起了。”

 “我叫杨金萍,人称我做笑菩萨,现为黑衣教护法。”

 “啊!是啦,夫人不是已经为在下所伤吗?”

 “那是我装得受伤呀!”

 “为甚么?”

 “因见小侠和‘玉面双杰’兄弟面貌酷肖之故。”

 “这就是夫人要追踪在下的理由吗?”

 “正是为此。”

 绿衣妇人笑菩萨杨金萍,忽又向玉麟问道:“不知小侠肯将家乡住处,以及令尊,令堂大名见告吗?”

 玉麟被她这一询问,又触动了伤心之处,一时悲从中来,几乎掉下眼泪!但他稍一镇静,迭忙摇头道:“在下不知道!”

 “你真的不知道吗?”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那还有甚么真假!”

 “那么小侠再见了,不过…”

 笑菩萨杨金萍微一犹豫,终又接道:“小侠以后如有需要,可请驾临“飞云堡”我愿意随时奉告。”

 说罢,一闪而去。

 玉麟对杨金萍最后的几句话,似懂非懂,楞了半天,眼看不早,乃连忙纵身驰去…

 “二哥,我看还是少惹麻烦的好,江湖上有句话说:‘妇孺僧尼最忌惮!’不是小弟怕事,那个小娃儿既能来捞影去排踪的把人抢走,谅必不是个简单人物,天下女子多得很,何必非要她不成!”

 “妈个巴子的!这小子难道有三头六臂,竟敢跑到徂徕山管起大爷们的闲事来!”

 两个虬筋栗虎目环眼的凶恶大汉,边说著一同走上茶楼,拣了个坐位,要来一壶香茗,各自啜了一杯,起先说话的大汉,沉半呐,道:“二哥难道没听说,新近武林中出现了两个武功高不可测的少年?”

 被尊称二哥的狞恶大汉,环眼一瞪,疑惑的道:“是两个甚么人物,四弟你且说说我听?”

 这被叫做四弟的大汉,环视了茶楼上的客人一瞥,放低了声音,答道:“这两人么,一个叫做玉麟,是一个十七八岁的白衣书生,因为身边带著一只极为厉害的白猿,江湖上给他起了个绰号叫‘白猿秀士’;另一个也是个十六七岁的娃娃,因为来去跨一只青色大雕,一般人便喊他叫‘青雕神童’。

 “那白猿秀士玉麟,最近在金岭镇大出风头,不但打败了莫那一枭和黑衣教主率领的数十名高手,并将那六十年前就已震惊武林的苗荒二怪击伤。至于那青雕神童,由天山一路东来,也是捣了不少绿林人物的蛋。黑衣教主由金岭镇锻羽归来,元气未复,又被青雕神童把座总坛飞云堡,几乎闹得天翻地覆,连黑衣教主那等高手,都无可奈何得他!”

 “唉!长江后推前,一代新人换旧人。倘若抢走那女子的万一是此两人之一,二哥,我看还是算了吧!”

 只听“砰”的一声,那被叫二哥的凶汉,把桌子一拍,泼妇骂街式的道:“妈个巴子的,我就不相信你说的这两个娃娃会有那样大的能耐。所谓强龙不地头蛇,难道说他们还敢到徂徕山和我们徂徕四煞架梁子不成?”

 “又这是不是强龙不过江。人家既能把人抢走,复又和我们约见,自必有恃无恐…”被称为四弟的大汉,略微一顿,又接道:“以我之见,二哥待会见了这少年,问明果是由猿秀士或青雕神童的话,此事还是和平解决算啦!”

 “不成!徂徕四煞的台,可不能如此塌了,我非把那小子捉回去,筋剥…”

 “啪啪”两声清脆的耳光响起,大汉说话的声音突然停住,不知在甚么时候,两人的面前出现了一个脸稚气,娇憨可爱的童子!

 这两声清脆的耳光,正是打在那发狼话的大汉脸上,利时,两腮清晰的浮现起一只红肿的小手印。

 只听“哗啦”一声,一张茶桌飞起,直向那童子劈面打去。

 可是那个十六七岁的童子,人影一闪,竟然还未看出他使用的甚么身法,一条娇小玲珑的身躯,已站在了大漠的身后,依然一脸稚憨,嘻嘻而笑!

 那大汉一击未中,直气得“哇哇”怪叫,破口骂道:“小杂种!莫不是吃了态心豹胆,敢在大爷面前撤起野来!”

 顺手又拣起一把木凳“嗖”的一声,向那童子掷去,接著“砰叭”“咕噜”一阵响声,打翻了好几张桌橙,却依然未击中那小童。

 这时,一些怕事的客人,大都纷纷跑下楼去了,只有在临窗的一张茶桌上,还有三个客人犹自在那里谈笑自若,似乎对楼上所发生的事情,根本并未放在心上,但明眼人一看便知,这三人的眼锋,却不时的投注在那小童身上。

 随著一阵银铃似的笑声,又是“啪叭”两响,那愤怒的凶汉,又吃了两记不轻不重的耳光,直把他打得眼珠火星迸,面孔扭曲。

 只见那大汉气急败坏的“哇哇”大叫两声,迅疾的从间解下一条黑色绳索“唰”的一声,抖得笔直,正向小童扑上,那个被喊为四弟的大汉,忽然向前制止道:“二哥,暂请住手——”他说著,复向那犹自嘻笑的小童凝视一眼!道:“小弟弟,你叫甚么名子,为何出手伤人?”

 童子小嘴一嘟,娇嗔的答道:“他开口就伤人,我为甚么不可以教训教训他呀!”

 大汉接道:“这样说来,由舍下带走那个姓赵的姑娘的,必是小弟弟了?”

 “正是。”

 “那么小弟弟又约我二哥到此,意何为?”

 小童微一思忖,俊脸上忽然抹过一阵红霞,状极羞涩的道:“我…我要告诉他,以后要革面洗心,重新做人,不可…不可任意抢劫良家女子,不然的话,我要好好教训他一顿。”

 大汉接道:“小弟弟你叫甚么名字,可以告诉我吗?”

 “干么要告欣你?”

 小童的话刚刚出口,那个吃耳光的大汉,似已实在忍耐不下,怒喝道:“呔!四弟休要同他胡扯,我倒要试试这小兔崽子,究竟有多大道行?”

 大汉说罢,手中一已经抖得笔直的绳杖,直向小童劈头盖下,劲力万钧,威势骇人!

 只见那小童身躯微侧,往旁滑动半步,便将大汉成势骇人昀一击,轻易避开。

 “咚”的一声大晌,大漠的一绳杖,著实的击在楼板上,震得尘灰飞扬,目呛人!

 大汉一击未中,心中微凛间,但觉面上忽然火辣辣的,原来又是挨了两记耳光!

 “要打吗?我在店前等你。”

 随著这声黄莺出谷似的话音,一条娇小的人影,直如燕穿帘般由窗口出,那身法之美妙迅疾,简直令人不敢置信,竟是一个十六七岁的童子!

 两个大漠彼此一阵愕然,便也紧跟著下褛而去。

 这时茶楼上仅剩下的三位客人,茶也不吃了,其中一个一袭青袍,灰头土面的矮胖老头“哈哈”笑道:“我们也去瞧瞧热闹吧!”

 于是三条人影,也向窗口出,一纵而杳。

 原来这是进入徂徕山区的一座很大的镇店,有上千户人家。街面店铺林立,往来行人如过江之鲫,适才茶楼上所发生的事情,早已传遍间里,因为那两名凶汉,正是此处闻名丧胆的徂徕四然中的兄弟俩。

 说起徂徕四煞,在徂徕山附近百里之内,几乎然人不知,无人不晓,而也无人不恨之入骨。

 他们原是同父异母四兄弟,大煞柳如熊,二煞柳如罴,三煞柳如虎,四煞柳如豹。

 大煞蛰狠毒,二煞、三煞火既暴,复喜渔猎女,只有四煞较为温和,但亦非善类。四兄弟中以大煞、二煞武功最强,三煞四煞略逊一筹。

 四然原是徂徕山下之柳家寨人氏,距此镇店不过是十数里地。前二然来此镇内,偶而瞥见一赵姓姑娘,颇俱几分姿,乃于夜间率人将赵姑娘强行抢走。

 谁知二煞返回柳家寨后,把赵姑娘四于一个密室,好事尚未偕成,便倏然失去踪影,却在房中发现一个字条,说明赵姓姑娘已被带走,倘要追究,请到镇内聚仙茶楼来,下面的署名是“天山小侠”

 二煞对此虽然透著奇怪,但仗著地头蛇的威风,根本把这自称为“天山小侠”的神秘人物,也并未放在心上,所以将此事对大煞说过之后,次便和四煞迳来聚仙茶楼,按心要会会那“天山小侠”

 如今虽在茶楼上吃了些亏,但是心中仍不服气,所以在那童子跃出之后,兄弟两个便也下得茶楼,气虎虎的往镇外赶去。

 镇里的人们,听说二煞吃了大亏,无不暗中称快,相互走告,于是好看热闹的人,便尾随在他们兄弟之后,水般向镇外涌来,谁不想去看看这一向骑在人们头上的煞神,今是如何的栽法呢?

 在一片方圆二三亩地大小的晒麦场上,有两个凶恶大汉,一个手使一支乌黑亮的蛟筋杖,一个手使一柄耀眼生辉的吴钩剑,围著一个手无寸铁,看来顶多不过十六七岁的大孩子。

 原来两名大汉,正是徂徕四煞的老二柳如罴,老四柳如豹,这个大孩子便是自称为“天山小侠”的人。

 本来柳如豹以为这“天山小侠”是“青雕神童”或“白猿秀士”如今既未见小侠跨雕,也没有携带白猿,虽然惊骇面前这孩子的神妙身法,心中却肯定必不是原先判断的二人,故而在柳如罴三次受辱之后,心中已然怒极,决定要合兄弟两人之力,将天山小侠制住,甚至杀去方始甘心。

 这时兄弟两个,各执顺手兵刃,将天山小侠围在当中,眼看一场厮杀就要上演。

 然而,天山小侠依然毫不在意,气定神闲的说道:“你们不是兄弟四个吗?要打就叫他们也一起来吧!”

 “呔!收拾你这样个小杂种,还用得著那多手脚吗!”

 二然口里骂著,蚊筋杖一招“怪蟒出”分上中下三盘,向天山小依猛然攻上。

 四煞更不答话,吴钩剑一招,左手剑诀轻捏,身形扭进,看家本领——“吴钩翻云”已然全力施为而出。

 随著一阵银铃似的格格笑声,只见天山小侠秀眉微挑,俊目中暴出慑人的神光,向左右疾扑而上的二然,不屑的一睨,一条娇小的身影,就在那烈火燃眉危急万分的瞬间,滴溜溜一旋,便闪在了四煞柳如豹的身后。

 柳如豹一招用,但觉面前人影一闪,一柄吴钩剑已失去鹄的,方撤身换招,右臂曲池微感酸麻,便身不由主的怔在当场。

 此时,天山小侠手中,已然多出了一柄吴钩剑来。柳如罴一见四煞受制,蚊筋杖挥动如风,复又饿虎扑羊般向天山小侠攻上。

 任管二煞柳加罴杖法如何威猛,然而休想拂中天山小侠半点衣袂。

 奇怪的是:天山小侠既不还手,亦不后退,只是在二煞龙蛇飞舞的杖影中,像条带鱼似的游来游去,身法之轻、巧、俊、妙,简直令人瞠目咋舌!

 两人就这样猴戏般的了半天,二煞已气如牛,汗夹背,杖法自亦随之滞缓下来。

 可是天山小侠却在二煞精力渐趋不继之际,身法忽的游动得加倍迅快起来,而且还不时的有意无意间,出手向二然要害招呼。于是二然由主动变成了被动,一支蛟筋杖虽系握在他的手中,却是受人指挥,要他快就得快,要他慢就得慢,但总是不让他有稍微息之机。

 嘿!这真是一种罕见的打斗!

 敢情,那天山小侠居心要把二煞柳如罴累得力而死?

 一点也不假,又过了片刻,只见二煞头顶热气直冒,咬牙切齿,拼出了最后一丝吃的力气,挥出一杖之后,宝塔似的身躯,便瘫痪的倒地不起了!

 他,简直像只临死的老牛,伏在地上只管气去了!

 只见天山小侠,面色目若的停下身形,缓缓行至兀自瞪口而立的四然柳如豹身前,将一柄吴钩剑向他脸上一抖,幻作数十朵剑花,在其耳、目、口、鼻各处晃动不停,直把个四煞呼得三魂离体,哀叫连连!

 麦场四周,争著热闹的人,团得水不通,一见二煞被这幼童摆布得如此模样,人心大快,掌声雷动,叫好不绝。

 天山小侠吴钩剑一收,睥睨的对四煞笑道:“哎哟!算甚么汉子,我还没杀你哩,就吓成个猪猡一般,你这把剑么,倒还不错,可惜以后请你不必再用了!”

 四然柳如豹听见天山小侠不想杀他,颤栗微停,可是当他抬头一看围观的人众,那种受辱的感觉,使他又恨不得立刻死去。

 然而,他转念一想,暗自骂道:只要我徂徕四煞留得青山在,还有你们这些兔崽子好看的时候!

 又是一阵掌声如雷,只见天山小侠已将四煞柳如豹的吴钧剑,折成为四折,然后两手一,竟变成了一个铁球,顺手往上一抛,复又把二煞柳如罴一支蛟筋忸造而成的索杖,拿在手中,也是折为四折然后两手往外一拉,拉至托长,复又折成四折,如此反覆拉折了数次,一支蛟筋杖竟变成了条条细线。

 天山小侠这种捏铁如泥的神功,直把围观人众看得目瞪口呆!

 蓦然一阵马嘶人-之声,麦场上围观的人群,送忙让出一条通道,十数骑健马飞临场中,将天山小侠团团围住,当先一名五十多岁年纪,约头虬髯的彪形大汉,一见二煞四煞那般模样,不由怒吼如雷,喝道:“兄弟们,还不给我把这小子捉了!”

 于是十几条大汉,各撤兵刃,飞身下马,如怒般向天山小侠蜂拥扑上。

 天山小侠依然笑容可掬,不慌不忙的从怀中掏出个卵大小的物件,风一扬!“噶”然一声龙,竟是一柄纸薄透明长剑!

 十数名围扑而上的大汉,被此奇异的宝剑亳光耀下,眼花心眩,身形不由微滞,突感手中兵刃轻若众物,凝神一看,不各自骇然怔住。

 原来他们的兵刃,件件都已齐柄断去,既未听到声音,更没看见天山小侠如何动作?天下宁有这等怪事!

 这时,天山小侠依然一付娇憨可爱的姿态,仗剑伫立场中,睥睨著四周兀自发拐的十数名大汉,嘻嘻笑道:“你们怎么不上呀?”

 那为首的大汉,此时已将四然柳如豹道解开,复把二煞柳如罴扶坐起来连功调息,瞥见场中这般光景,顺手由间摘下两只碗口大小以铜索连著的铁锤“哗啦啦”一抖,喝道:“小杂种,不要逞强,我柳如熊今和你拼了!”

 话落,人跃,两只铁索飞锤,宛似“疾矢飞垛”迳向天山小依点去。出手够得上是轻、巧、疾、准了!

 就在大煞柳如熊纵身向天山小侠攻进的同时,原先怔住的十几个大汉中,忽然一人从天山小侠的身后,悄悄的放出两条拇指细的毒蛇,飞快的串去。

 这暗放毒物偷袭的人,正是三然柳如虎。他这两条毒蛇原是异种,训练有素奇毒无比,平常绝不轻易施放,但每次放出,则必噬足人血而后才能收回。

 天山小侠耳目何等灵敏,一见大煞柳如熊铁索飞锤面点到,脚下复有毒蛇游至,千钧一发之际,身躯微挫,平地“一鹤冲天”拔飞起五方丈之高,半至里肢微曲,一式“鲤跃龙门”

 ,头下脚上,轻飘飘的如风吹柳絮,向大煞柳如熊身后落去。

 突然一阵暴喝,十数条大汉在大煞领导之下,俱各扬手打出暗器;只见寒光闪闪,啸声“丝丝”直似漫天花雨般,向尚未落地的天山小侠打去。

 若然,天山小侠半空里下降的娇小身躯,实在无法躲闪这数十件两点似的暗器。以是,晒麦场四周围看热闹的人们,无不紧张万分暗替天山小侠捏下一把冷汗!

 可是:他们的紧张,实是一种多余。但见天山小侠下落身躯,蓦的一长,复又头上脚下,疾如矢,向上踪起,竟如此轻描淡写的出了各种暗器的威力范围。

 一个人由平地踪起,并不是一件难事,尤其是一个练家子;然而,要一个人将身躯踪起,而于下落之时,能籍物用力,再复身形跃起,已可称得上是一高手了。要之,天山小侠这种既不籍物用力,便将空中下落之势,倏然收住,复行上拔,此等轻功,实已臻神化之境!

 四周又是暴起一片掌声,喝好不绝;看热闹的人们,竟然忘了徂徕四然平的凶狠!

 大煞柳如熊正为人们替天山小侠叫好,心中暗目发狠,忽然“唉也!”“唉也!”几声惨叫,所属部下十几个大汉,登时做一团,各自拼命狂奔!

 原来三煞柳如虎所放出的两条毒蛇,因噬不到天山小侠,竟然凶大发,向自己人咬起来。

 “咕咚!”“咕咚!”两名大汉,在嚎叫,狂奔中倒下!

 “格!格!格!”一阵银铃似的笑声,响起于麦场的一角,人们钦目凝神看去,原是天山小侠,他,不知于何时已飘落地上,兀自在那边若无其事的发笑不止!

 “是可忍,不可忍!”徂徕四然平乡里的万丈气焰,今居然当此如许人众,栽在一个后生小子身上,怎不使他们痛心裂?

 “呔!小乌孙子,看你能猖狂到何时?”

 随此叫骂之声,五六条人影旋风也似,疾然向天山小侠扑去!

 “哗啦啦!”铁索声响中,大煞柳如熊连人带锤,一马当先,翻翻滚滚而上;他,已经豁出老命来了!

 天山小侠倏然笑容微软,手中剑抖动得“嗡”然作响,身形不动,只是原地滴溜一旋,寒芒到处,惨嚎迭起,血花飞溅,四五条大汉倒退了几步,仆地打起滚来。

 大煞柳如熊直似木雕泥塑,握著一条铁索,两只惊呆的眼睛,直瞪著半空中急剧下落的一双乌油油的圆球。

 蓦的,人影一晃,毫光似虹“唰!唰!唰!”声中,两个圆球化成片片碎铁,洒落场中。

 “啊!是蝉翼剑!”

 这声惊呼,打破了场上极度肃静的气氛,人们的视线,不自觉的向著发声之处搜索…

 但见,麦场的一角,一个脑黄脸色的儒衫少年,两目神光电,兀自凝视著此刻正然仗剑而立的天山小侠,嘴辱掀动了数次,似是言又止。

 真奇怪!这个儒衫少年,既不是个驼子,为何背上凸凸的像负著个小孩?

 天山小侠似是亦为此话音所警觉,一改嘻笑之态,随著人们的视线,向儒衫少年不期然的投了一瞥,俊目中倏现惊疑、困惑…似是被那两条电光似的眼神,触发了甚么隐秘?俏脸上泛现桃红,小嘴一嘟,嘘出一声嘹亮的长啸,然后对著兀自发呆的大煞、三煞、四煞兄弟三人道:“姑…小侠暂且饶你们一次!”

 突的,天空中传来一声震天鸟鸣,一团黑影,-如行云,直向扬中泻来。

 又是一声长鸣,那团疾泻的黑影,离地尚有数丈,复中冲霄直上,刹时,消失于云天深处。

 场里,天山小侠已不知在何时人踪已杳,围著热闹的人们,在“啊呀!青雕神童”的惊呼声中,纷纷散去。

 大煞柳如熊垂首丧气,-命手下把伤者、死者扶上马去,索然消失于尘土飞扬里。

 面色腊黄的儒衫少年,向著云天深处,呆望了半晌,便也同著个一袭青袍,模样遛遢的矮胖老头,和一位村姑打扮的女子,朝徂徕山疾驰而去!

 在暮霭中,通往祖徂山的一条大道上,奔驰著三条人影。

 这三人的身法好快!分前、中、后成一直线,像支弦之矢,足不沾地的往前疾驰…

 忽然,最前的一人,缓下了脚步,待后面两人一同跟上,成一字形时“哈哈”笑道:“小老弟,你怎的今忽然如此不济事起来?”

 那走在最后之人,此时已变成中央位置,只听他边驰边道:“我是在想那青雕神童…”

 “哎呀!程大侠我倒想起来了;你看那青雕神童,娇声娇气的,是不是像个女孩子?”

 右首村姑打扮的女子,顿了顿,又道:“怪不得麟弟一见之后,便像失魂落魄似的…”

 “哈哈!”左首的矮胖老头,笑了一阵子,嚷道:“唉!不是苏姑娘提醒,我老疯倒把这一点来忽略啦!嘿嘿!我这小老弟还真是位多情的种子哩!”

 中央这个背上凸凸的似是负著个孩子的面色脑黄少年,被左右的一男一女,七言八语说得大急起来,结结巴巴道:“不…不…是,我是在…在想那柄蝉翼剑!”

 “哼!要想就想,何必拿什么蝉翼剑来掩饰呢!”右首的女子,言下醋意盎然。

 “苏姐姐,你可不要误会…”面色腊黄的儒衫少年急道:“我…我玉麟可不是那种人!”

 “哈哈哈!”矮胖老头大笑一阵,嚷道:“两位不要斗嘴啦!老疯子的肚皮可饿塌啦!快走!快走!到前面找店吃东西去!”

 玉麟,苏姑娘,老疯子,这三人不都是在金岭镇吗?怎的会到来此地?又怎变成了这般模样?

 半点不错,三人正是本书的小主人玉麟,和白马红娘苏玉娇,以及万里疯依程百康。

 原来玉麟在金岭镇一战成名,白猿秀士的大名,在江湖上不径而走,他因要来徂徕山查访身世,但此处又是黑衣教总坛所在之地,不愿惹人注目,再与黑衣教发生纷扰,乃应用了由大乙门学来的易容秘术,化装成个面色腊黄的书生,惟恐被人识出白猿狒狒,又把它负在背上,远看像个驼子,近看似背著个小孩。

 白马红娘红娘苏玉娇,乃打扮成个脚的村姑,又将良驹白马,寄于镇中的那家聚仙茶楼。

 万里疯侠程百康,因爱慕玉麟武功,二人便结成志年之,称兄道弟起来。以故,也化成个老农夫模样,来协助玉麟查访家世。

 三人如此化装之后,非但瞒过了一般江湖人物的眼目,连黑衣教一路上放的明卡暗椿,也被他们混过,是以,很为顺利的进入黑衣教总坛的势力范围,迫近徂徕山下。

 且说:玉麟和苏玉娇拌了几句嘴之后,经万里疯侠程百康从中略一折冲,便也不再多言,各自心中觉得未免好笑,为何竟为一个素不相识的孩子闹起瞥扭来?

 其实:玉麟确是为了那柄蝉翼剑在凝思遐想,因为这柄宝剑的主人,是和他师门渊源极深,如今怎的会落于这个幼童手中?而此幼童的武功,又是恁般出奇!于是天山小侠,青雕神童,在他的脑海中与一位前辈高人,形成了一连串的联想…

 这些事情别人怎会明白,苏玉娇对玉麟爱意既浓,一见他自遇见天山小侠之后,便一直默默沉思,神不守舍,怎不使她发生妒意?况且天山小侠的举止动作,音容笑貌,处处都表现出一个女儿家的物有气质呢!

 三人正默默的奔驰著,眨眼间,已至柳家寨口,天已黑下来了。三人煞住身形,方缓步进寨,忽听道旁不远处的一座疏落的树林中,传出阵阵怒叱、呼喝似是有人又在那边打将起来。

 万里疯侠程百康嚷道:“老疯子的这个大肚皮,看来是要饿准啦!走!我们过去瞧瞧热闹吧!”说著,首先踪向树林。

 他们三人进得林中,行不多远,果见有五六个大汉,正围拢著个红衣女孩,狼命的拼斗。

 万里疯侠暗示了玉麟和苏玉娇一下,随各踪上棵大树,隐住身形,敛目观战起辨。

 玉麟上得树后,因其视力湛,一眼便将斗场上的情形,看得清清楚楚。

 原来那些大汉不是别人,正是徂徕四煞兄弟同著两个属下,六人联手围攻一个十六七岁的红衣女孩。

 这女孩的身法好俊,虽然手里没有兵刃,但拳、掌、指、脚并用,加以身法轻巧灵活,出手准确,直把六个大汉斗得手忙脚,看似六人合击一个,实则六人合挨一人之打。

 若然,这女孩出手极轻,点到即止,否则,看样子六个大汉早已躺下了。

 女孩的身法,招式好!怎的竟和那青雕神童同一路数呢?玉麟看在眼里,忖在心里,暗自咕啜道:难道说这女孩和他是同一来路不成?

 扬中那种可笑的打法,已引不起玉麟的兴致。他在一阵凝思遐想中,不自觉的仰首望了一下已万点繁星的苍云,忽见一朵乌云缓缓的盘旋于树林之上,虽然甚高,但玉麟已看清那是一只青色大雕。

 敢情,青雕神童也来了,此刻正在上空为此女孩掠阵?

 突然一声-叱,六条人影疾然暴退出两丈多远,停手不攻,只听大煞柳如熊测侧的一声狞笑,行前两步,对著也亦停手不动的红衣女孩问道:“小姑娘!你和青雕神童怎样称呼?你叫甚么名字?我们和你无怨无仇,为何死不休?”

 “格格格!”一阵银铃似的笑声止住,红衣女孩轻启樱,道:“呸!凭你们这几只猪猡,这值得我死吗?要非希望你们能放下屠刀,回头是岸,早叫你们躺在这里啦!告诉你们吧,青雕神童是我哥哥,他早已走了,要我青雕神女赶来,叫你们当面发誓,以后不再欺良民,你们肯吗?”

 嘿!这银铃般的笑声,多稔呀!青虽神女…青雕神童…唉!原来是一人,我竟几乎被这小妮子瞒过!玉麟如此的下了个结论,不大乐,几乎欢呼出声!

 大煞柳如熊沉思半响,蛰的道:“倘若我们不肯呢?”

 红衣女子毅然道:“我要废去你们的武功!”

 徂徕四然一听,心中大骇!要知一个会武之人,将武功看得比生命都沓重要,一旦被人废去,倒不如干脆死了!以故,他们都各面面相觑,一言不发!

 红衣女孩见他们如痴似呆,催问道:“你们究竟肯不肯发誓重新做人呀?”

 “呸!你这个小臭婊子,不要卖狂!”大煞柳如熊牙咬得“得得”作咱,目砒裂的怒骂道:“大爷们不干,小臭婊子要怎样?”

 红衣女孩被大煞骂得著实的气恼了,俏丽的小脸上杀机顿现,银牙一咬,怒斥道:“不叫你们这群猪猡吃些苦头,你们绝不肯乖乖的听话!”

 话落,人动,红影闪处,嚎叫迭起,六个大汉,登时四肢搐,地打起滚来,哀嚎之声,震动四野!

 原来红衣女孩在人影一门之间,已拖长师门“分筋错骨”大法,把六人同时点倒,出手之疾、准,动作之利落,直把个暗中的玉麟看得叹服不置!

 红衣女孩两手一叉柳,-道:“这滋味不好受吧?快说,肯不肯?”

 这时遍地打滚的六个大汉,已嚎叫得声嘶力竭,豆大的汗珠,从额角上滚滚而下!

 大煞柳如熊极端痛苦的哀告道:“请姑娘饶命,我们肯啦!”他勉强的迸出这句话来,又痛苦得翻滚起来!

 红色女孩面色稍缓,道:“这才像话,若早答应,何须姑娘费此手脚!”说毕,顺手在六人身上轻轻一拂,嚎声立止。

 “那就快给我发誓吧!”红衣女孩对著业已翻身坐起的六个凶汉道:“愈快意好,姑娘还有事要办哩!”

 徂徕四然相互望了莫可奈何的一眼,方下跪起誓,忽见红衣女子神色微变,娇叱道:“是甚么人鬼鬼祟祟的藏在树上?还不快给我下来!”

 “飕!飕!飕!”果然三条人影似风吹落叶,飘然落在红衣女孩身前丈远处,站定。

 来人身法之轻巧,使红衣女孩也为之一怔。

 三人之中当先一位矮胖老头“哈哈”笑道:“敢问姑娘叫我们下来,有何指教?”

 红衣女孩端详了程百康那付邋遢的尊容一眼,怒道:“你这个糟老头子,是什么意思…”

 她说至此,又瞥了玉麟和苏玉娇一眼,接道:“领他们内个人,老是偷看我的行动?”

 程百康被她这一数落,非但不怒,反而嘻嘻笑道:“小姑娘怎的不讲理,你能驯煞,难道说我们就不可以看看热闹吗?真奇怪,我们何曾老是偷看你来?”

 红衣女孩知道说话已了马脚,俏脸上抹过一阵红霞,忽然改口道:“我可没有那多间时间,和你糟老头子瞎址,你们既是来看热阔,那就请到一边去。”她说著正拟向祖徕四煞跟前行去。

 玉麟一见,急忙向前拦住她问道:“请问姑娘师承那位高人?芳名为何?”

 红衣女孩尝了玉麟一眼,两手一叉柳,故作娇嗔的道:“我不要同你们这些见不得人的人讲话,我也没有名子,我要走啦!”

 “姑娘请莫…”玉麟“走”字尚未出口,苏玉娇已经按耐不住,怒叱一声:“不识抬举的野丫头,看你还卖狂不?”娇躯微挫,人随声上,一式“猛虎扑羊”向红衣女子肩头抓去。玉麟要待制止,已然不及。

 红衣女孩矫捷的身法,迅疾然比的往旁滑开三步,骈指如戟,纵身向苏玉娇“天泉”“曲泽”“郗门”三处道点到。动作之利落,认之准,令人咋舌!

 苏玉娇一抓未著,复见红衣女子骈指点到,情知这女子武功,绝不在自已之下,迅即施展“游踪步法”以及华山派三十六套擒拿手法,与这不知名的少女打将起来。

 要知苏玉娇之所以如此,可以说全是一种醋反应;青雕神童就是这红衣少女,怎能瞒得过她,而心上人玉麟,又要和这红衣少女攀扯,以故,妒火如焚,按心要和她一拼,始消心头之恨!

 然而,苏玉娇怎知玉麟之所以要和红衣少女攀谈,实乃是另有原因呢!

 程百康此时正聚会神的看着苏玉娇和红衣少女的打斗,他早已识出天山小侠,也就是青雕神童;而青虽神童,便是这红衣少女。此人年纪不大,却身怀绝艺,苏玉娇实非其敌手,万一危急,便出手相救。

 白猿秀士玉麟,此刻却在钦目凝视红衣少女的武功路数,想由此以了解她的师承渊源,并暗自咕啜道:难道说他们的易容改装,已被红衣少女窥破?否则,怎的说他们是见不得人的人呢?

 可见这少女不但身怀绝艺,眼光更是锐利!

 玉麟正自沉思间,转身忽然不见了祖徕四然等六人“咦”声出口,红衣少女也已发觉,挥出凌厉的一掌,把苏玉娇便生生破退,身形一纵,向暗影中疾进而去!

 苏玉娇正待跃身追赶,却听程百康喊道:“苏姑娘不可轻举,由她去吧!”

 “小兄弟,我们如今已踏进黑衣教总坛山势力范围,不是老疯子怕惹麻烦,如果我们事先不把你的身世问题,研究出一点线索,就跑去偌大的一座徂徕山中,横冲直闯,慢说尚有黑衣教的明卡暗桩,自会出来拦阻,就是他们不过问我们的行动,我们漫无目的走遍全山,恐怕也不出个所以然来,不知小兄弟以为然否?”

 万里疯侠程百康,吃得酒醉饭,品著香茗,对白猿秀士玉麟,慢的说出上面这篇话来,白马红娘苏玉娇接道:“程大侠所言甚当,麟弟,你能提供出一点线索出来,我们共同商酌商酌吗?”

 白猿秀士玉麟面现难,沉思半响,终于答道:“两位有所不知,家师老人家只对我说过,我可能是徂徕山附近人氏,但并未说出任何足资访查的线索。”

 程百康唉叹一声,接道:“这件事可就把我老疯子难住啦!”

 玉麟稍作沉忖,忽然若有所悟的道:“我身上有一件小东西,家师曾说必是传家之宝。”

 他边说边将儒衫领扣解开,从项下摘下一只小巧玲珑的翠玉麒麟,托在掌心,送到程百康的面前,道:“你看这东西能否供作我们查访的线索?”

 程百康接过一看,不面现喜,笑道:“小老弟,怎不早说,既有这件家传宝物在身,此事就不难有些端倪啦,明我们不妨到街坊上去,找几位年老之辈,叫他们瞧瞧,看看能否识出是谁家传家信物,不就成了吗?”他说著,又将翠玉麒麟仔细端详了一番,忽又说道:“倘若老疯子还识货,小老弟你这翠玉麒麟确是一件宝物,携带身边,既可法除百毒,复有调和元之功效,如此想来,令尊或令堂,亦必系武林中人!”

 万里疯侠程百康顺手又将翠玉麒麟,送到苏玉娇面前,道:“苏姑娘请过目一下,看能识出此物来历吗?”

 其实苏玉娇自从玉麟拿出这只玉麒麟来,一眼瞥及之后,早已惊疑得瞪著两只秋水般的明眸,楞楞的出起神来,只是程百康与玉麟两人,都因目光集中在宝物之上,并未察及而已。

 苏玉娇经程百康这一发问,始从惊呆中警觉过来,伸出一只微微颤抖的柔夷,接住翠玉麒麟,敛目端详了一阵,复又递还给玉麟,声音微变,嗫嚅道:“我…我看不出什么来历,我只是觉得这东西很可爱!”

 她在说话中虽然尽力抑制激动的情修,但已被机的玉麟看在眼里;他对苏玉娇的神色,大惑不解?暗自嘀咕道:她怎的神态忽变?敢情我这玉麒鳞已被她认出来历,但却正有难言苦衷吗?

 苏玉娇究竟不愧为一个伶俐的女子。察见玉麟神色,情知自己的形态已引起玉麟的疑惑。于是力持镇静,起身说道:“你们两位在此谈谈吧,我觉得有点不太舒服,先回房休息去。”

 程百康微一欠身,笑道:“苏姑娘,只管请便吧。”

 “苏姐姐!”玉麟连忙由怀里掏出个小瓶,急道:“要不要服一颗丹药?”

 苏玉娇摇头道:“谢谢你,不要啦,我没什么,休息一下就会好的。”说著,迳自转身去了玉麟见苏玉娇去后,甫在程百康到面坐下,蓦的,尝见一物,面打来。

 程百康身形一纵,出手抓去,玉麟则向窗口电而去。

 他翻身上房,四周一瞧,秋夜寂寂,那里有什么人影?忽听程百康在天井中低低叫道:“小兄弟,快下来吧,来人早已去远。”

 玉麟纵身下房,同疯侠返回屋内的原来坐处,但见程百康由手里拿出一个白布团来,两人籍灯光摊开一看,上面写著几行字迹:。

 “字示白猿秀士玉麟,万里疯侠程百康、白马红娘苏玉娇:尔等依恃易容换面,深入本教重地,复勾结青雕神童,伤我柳家寨徂徕四煞,是何道理?姑念我等有约在先,这笔帐权且记下,待明年三月,泰山之会,一起清结,尔等若就此知难而退,本教为昭江湖信义,绝不阻难,倘如轻越雷池一步,则必后悔无及!尔等宜三思行之。”

 程百康同玉麟阅完具名黑衣教主褚呈祥的东示,不笑道:“小老弟,看来我们的行藏并未瞒过褚老儿,倒不如还我本来面目的好?以老哥的判断,黑衣教总坛必有重大变故,自顾不暇,不然褚老儿绝不会如此开阔?他这冠冕堂皇的柬示,实则是厉内荏,虚声恫吓,惟恐我们去闹他老窝,以动摇其根本,故有此一著…”他略一沉思,继道:“谅来褚老儿必系误会了我们的来意,这样吧,明我们分头进行:你持玉麒麟到街坊上去,找几位老一辈的人,辨识辨识,我老哥凭此老脸,去黑衣教总坛,会会褚老儿,将老弟之事对他当面言明,彼此互不干扰,倘能一切顺利,岂不更好?”

 玉麟筹思半晌,心忖除此之外,实亦别无良策,乃答道:“小弟之事,一切听凭老哥哥做主。”

 程百康笑道:“好吧,老弟,我们就这么办,今夜且好好休息一宵,明晚这时在此旅店见面。”

 两人随各自回房安寝不提。

 且说:苏玉娇伪称不适,回到房中,独对青灯,垂首沉思一阵,由前摸出一物,审度良久,不一阵悲恸,扑簌簌下两行清泪,竟自掩面泣起来。

 情、仇、恩、怨、似涌般在她脑中起伏!

 她的心直如刀搅,又似一束丝,不知何以自处?

 奇怪!这个性情高强的妮子,怎的变得这般软弱伤心啊?

 “孽缘!孽缘!天啊!我的仇人怎么会是他?…这怎么可能?”苏玉娇伤心的如此喃喃自语著。

 夜,静极了,大地仿-像死一般的沉寂!

 窗外的秋风,飒飒的吹著,吹落了木叶,也吹冷了苏玉娇对心上人火样的热情!

 她,想着…想着…陷于万分痛苦疱沉思中…

 苏玉娇以千金之体,闯江湖,原来也有她的伤心应情:她自幼丧母,七岁从师,艺归来,父亲给了她一个麒麟玉坠,要她好好收藏身边,并叮嘱她如若发现佩此同样玉坠之人,那便是杀害她生母的仇家。

 她原是个性情高效,孝思弥笃的姑娘,悲恸之余,发誓替母复仇,乃涉足江湖,追寻带此麒麟玉坠之人。

 前她于莱族寓中,被人暗施药,几被莫一枭秦振东的宝贝儿子——采花郎君秦-所玷污,幸为一高人暗中相救,才能保住清白之身,并将秦-剁去一手,以故,与莫岛结下怨仇。这也原是衔父命寻查麒麟玉坠,而远赴栖霞锯齿山白雪堡归途上所发生的一段曲。

 苏玉娇为此在江湖上行走数年,毫无所获,如今竟在数次救她性命,而也被她深深的爱著之人身上,发现此王坠,怎不令她情、仇、恩、怨一并迸发?

 然而,她也明白:目前带此玉坠之人,绝非是她的直接仇人,可是她直觉的认为必系仇家之后,已自无疑。

 她曾经发过重誓,必要手刃亲仇,方始甘心。而今,仇人之后代,已自在她身旁。

 “我能杀他吗?不要说他身怀绝学,十个苏玉娇又岂能奈何得他?即使他毫无反抗,束手就戳,我苏玉娇能忍心下手吗?…”她反覆的如此自问著。…

 渐渐的在悲恸中,她将昏的理智清理一番,忽然想起心上人,迄今连他自己的姓氏都还不清楚,怎能肯定他即系仇家之后?

 想到这里,她已自下了个决断:目前必须先帮著玉麟查出家世、姓氏,然后禀知父亲,再作决定,方不致有误。

 一个人在把一件切身的重大事情下了决定,心中自是舒坦得多了,苏玉娇岂独不然?

 此刻,她已不再伤恸,但却无睡意,不知不觉的又把前那只麒麟玉佩摸出,在灯下把玩著,细心的端详,但觉她与心上人的那只,不但颜色,光泽相似,就是形状、大小、纹楼,竟亦毫无二致!心忖:它们必是一对,出于一个精心巧匠之手?

 由此玉佩,她联想到母亲之死因,必有极大隐情;也联想到心上人——玉麟。待查明他的身世,要非仇家之后,那这岂不是人间的一双巧合姻缘?但愿如此!…

 心头泛起的少女倩遐思,使她两顿一阵排红,不胜娇羞!

 蓦然,窗外一声清脆的怒叱,使她心头一懔,赶紧把玉佩纳入前衣下,提剑纵出,敛目看去,面前秋风飒飒中,伫立看一个娇俏的红衣丽影。

 嘿!真是宽家路窄,怎的又是那个制驯四然的红衣女孩?敢情,她是按心来找岔子的!

 苏玉娇一看之下,妒、怒填膺,尚未出言斥骂,那红衣女孩,却首先对她戟指道:“你这个不要脸的残人,放走了徂徕四煞,又偷来我的麒麟玉佩,走!跟我到外面去,看我不把你贼筋剥皮才怪!”说著,迳自纵身上房。

 苏玉娇一见是她,本来就一肚子妒火正待发作,又经她这一莫明其妙的戟指辱骂,顿时银牙咬得“格格”作响,怒叱道:“小人,看你往那里逃?”挫柳,长蛇身,跃上房去,如影随形般穷追不舍…

 眨眼工夫,两人已跃出柳家寨外,来至一片秋收后的荒凉旷野。

 红衣女孩身形忽然停住,回头又戟指道:“看不出你这呆头呆恼的人,竟然还是个高明的小贼?赶快还我玉佩来,不然…”

 “小人,你找死!”苏玉娇那肯容她说完,怒骂一声,妈躯拧进,光闪闪,衣飘飘,人随剑到。

 苏玉娇盛怒之下,一出手便是劲沉势威的师门“云龙剑法”中最俱威力的一招——“双龙探珠”两支长剑幻出数十点寒芒,直贯红衣少女左右双肩,以及前数处要。迅、疾、狠、准,端的是名家身手!

 要知苏玉娇原是黄山老尼无极大师的爱徒,艺业已得无极大师真传,只是火候不够而已,手下自亦非属等闲。那无极大师乃是华山一派,为华山老尼无尘大师师妹,只因无极大师情固执,两人意见不合,而告分离。以故,苏王桥于金岭镇遇到黑尘老尼时,并不相识,然而她的武功,实源出华山一派,复加以她父亲的浸,俱备了两家之长。

 且说红衣少女,一见苏玉娇来势威猛,剑法沉疾,虽身怀绝艺,自亦不敢轻敌,随也展开师门“游魂遁踪”身法,像条鳗鱼似的在苏玉娇剑锋中溜出。

 苏玉娇一招用,倏觉眼前红影一闪,自己最俱威力的一式,竟吃那红衣少女轻轻走,心下微怔,然而那肯甘休,复又纵身扑上。

 红衣少女情知目前这个敌手,绝非是徂徕四然那浓种包可比,若不以真才绝艺,必难将她制服,目然更夺不回心爱的玉佩来。

 行想问,只见这位村姑打扮的敌手,又猛扑而来,随将右手向胁下一模,左手连功挥出一掌,摒挡住苏玉娇的来势,右手风一撇“嗡”然龙,蝉翼剑亮出。

 苏玉娇猛扑间,突感一股柔劲力袭体,迭将跃进身躯,硬生生往左滑出一丈,凝目看时,红衣少女手中,已自握著一柄约五尺来长的透明软剑。她不知红衣少女名姓,但对这支宝刃却曾见过,于是心中更加了然!

 “嗨!我问你,你这个既扮男又装女的小人,深更半夜来触姑的霉头,是何居心?莫不是馋汉子,走错了门?”苏玉娇右剑戟指红衣少女,气急败坏的竟然破口辱骂起来。

 红衣少女就刁钻之至,今听苏玉娇竟然秽言辱骂,自亦不甘示弱,手中蝉翼剑抖动得“嗡嗡”一片龙,剑尖指向苏玉娇,喝骂道:“哎哟!你这贼人,怕人家深更半夜打扰你偷汉子的好事,就不该手脚不干净,偷去人家的东西呀?”

 苏玉娇被红衣少女反相讥,复按上个贼名,心中已然怒不可遏,可是她究竟是在江湖上闯过的人,对于临敌利害自是审度得明白,不要说红衣少女身手不凡,自己绝无十分制胜把握,只是人家那柄削铁如泥的神兵,已经占去绝对优势,行思间,心中已有了主意,乃出言讥道:“呸!小残人,无缘无故,硬给姑按上个贼名,岂有此理?不要仗著你那支能毁人兵刃的宝剑,就到处卖强逞能,哼!姑可不在乎你!”

 “贼胚,你怕我这柄蝉翼剑毁掉你那对烂铁吗?好!姑娘收起这把剑来,看我还能不能教训你?”红衣少女说著,复将蝉翼剑收回胁下衣囊。

 苏玉娇一见,果中下怀,随也将宝剑入鞘,不再答话,展开华山派的擒拿手法,纵身向红衣少女肩头抓去。

 红衣少女亦复施展“游魂遁踪”身法,闪、展、腾、挪,并不时以“七星指功”向苏玉娇还击,两人就在旷野中死拼起来。

 她们两个女娇娃,就这样冲上挪下,腾、翻、滚、折,拼了半天,谁也没有占去半点便宜。

 苏玉娇华山派的擒拿法,虽然练得炉火纯青,得心应手,岂奈红衣少女乃是名门高足,那套“游踪遁法”施展开来,人影一间即杳,加以“七星指功”神出鬼没,直把个性情高效的苏玉娇得莫可奈何,逐渐心浮气起来。

 高手过招,最重要的是能以神御气,以气御力…神、气、力三者凝而为一,才能克敌制胜。

 苏玉娇心气既已浮燥,手脚自然不似先前利落,动作稍缓,便被红衣少女抢去机先,几招下来,苏玉娇已处于下风,只有招架之功,而然还手之机了。

 她虽然能及时收敛心神,不致即刻吃亏,可是任她施展浑身解数,已然无法挽回原势。不由心中暗自着急!

 正在此时,红衣少女身法突变;由“游魂遁踪”改为“如影随形”一条娇小的红影,不离苏玉娇前后左右上下,直似水蛇一般上身来。

 苏玉娇心中大骇,倏见红衣少女右手立掌如刀,将她左胁劈下,迭忙想把身形右滑,让开一击,谁知红衣少女似是早已料定她有此一著,左臂抡出如,送向她右胁圈来,一招两式,委实骇人!

 苏玉娇急忙中两臂外张,一式“凤凰双展翅”企图摒挡来势,岂奈己力尽筋疲,且为时已迟,正待闭目受辱,任人摆布。蓦然,白光一闪,红衣少女已撤招暴退丈外!她惊魂甫定,这才看清原是白猿狒狒,前来及时解她的危机,心中自是窃喜不尽!

 天已四鼓,风寒冷中一条白衣人影,由柳家寨中跃出,身法快得似流星泻落!

 旷野里,两个女子挂打得披头散发,衣衫破碎得有好几处出了雪由的内,气呼呼,娇吁吁,扭做一团!

 嘿!这真是道道地地的女儿家的拼命方式啊!

 她们都各有超人的武功,然而却摒除不用,竟像拨妇一般赖皮起来;你抓我扯,我拧你捏,拳腿拼施,口齿加,扭股糖儿似的胶做一块。

 好在夜间,又是旷野,自无人来看,要是白天在街坊上,那才热闹哩!

 这遑厢,两个女子扭做一团,那边厢,一只鸟云般的大雕,追扑著一只白猿,两个畜牲,一上一下,恰如苍鹰搏兔!

 青鹏飞腾疾猛,翅爪并施,白猿纵跃轻灵,爪嘴齐发,半斤八两,堪成平手。

 也不知它们两个是凶大发,抑是遇上生平敌手之故,竟然厉啸不绝,声震旷野。

 原来:当狒狒突临,解了苏玉娇的危机,红衣少女大怒,对空长啸一声,亦自招来青雕,和白猿斗上,自己复又反身扑攻苏玉娇。

 苏玉娇此时实已疲累不堪,一见红衣少女又抢攻而来,竟然不闪不避,用出了拼命的打法。

 红衣少女童心未凿,见苏玉娇情急拚命,所以也就干脆摒弃开武功,和她近身相搏,于是两个妮子便泼妇斗殴式,扭在一块。

 这里暂且把她们的死拚按下,回笔且说:

 柳家寨内跃出的那条白次人影,原非别个,正是白猿秀士玉麟。

 原来他与万里疯侠商妥之后,回到房中改换成本来面目,便合衣而睡,一觉醒来,天已四豉,张眼不见了身边的狒狒,心下微怔间,忽闻厉啸之声,由北隐约传来,情知有变,一跃而起,也未惊动疯侠,却急匆匆奔驰而去。

 听声排位,认准方向,半盏热茶时间,已赶到苏玉娇和红衣少女的打斗所在。

 只见白猿狒狒正和一只青色大雕捉藏似的斗著,苏玉娇则和一个红衣女子滚在一起。她们这种赖皮打法,使玉麟看了,几乎要笑出声来。

 他已然明白苏玉娇是和什么人在斗,随急纵向前,想把她们拉开,可是忽又想起“男女授守不亲”的礼法,自不便动手。要想出言劝止,看她们那种死不放的样子,必然无效,一时竟莫知所措?

 情急之下,灵机一动,心忖:我何不如此?

 心念既决,两指轻弹,施展了师门隔空打的绝艺,将两女分别点了麻,二女这才把紧的腿、手,各自松开,像死蛇般大睁著两眼,躺在地上不动了。

 玉麟看他们两个都已衣衫破烂,蓬头散发,不掩口葫芦,一阵暗笑,旋即弹出两缕劲风,把二女道解开。苏玉娇翻身爬起,了口气,瞪视玉麟一眼,没有说话。

 红衣少女则在坐起身来之后,指著玉麟数落道:“你成什么男子汉,竟帮著她这贼人来欺侮我?她偷去我的东西,你为什么不管?”说罢!竟自掩面鸣咽起来。

 玉麟被她这一数落,更加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起来。乃对苏玉娇问道:“苏姐姐,究竟是怎么回事?”

 苏玉娇没好气的答道:“怎么回事,你去问那小人好啦!”说罢,扭头不理玉麟。

 玉麟撞了苏玉娇一个软钉子,心暗道:古人说的半点不假——惟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犹豫半晌,走近红衣少女跟前,和声道:“姑娘请莫哭泣,有什么话不妨说明…”他略一顿,又道:“可否请姑娘制止你那只青鹏,不要叫它们再打下去了?”

 说也奇怪,玉麟辞几句话果然奏效,红衣少女仰脸一看玉麟,破涕为笑的道:“谁哭来?你把我看得那么不争气!”行说著对空嘘啸一声,那只青鹏闻声便舍弃了狒狒,冲霄而上。

 王麟暗目骂道:刁钻的小妮子,我倒要看看你要些什么鬼把式?

 红衣少女制止了青雕与狒狒的斜,一张稚气未的俊脸上,挂著雨滴晶莹的泪珠,明眸一对,直视著玉麟,竟自一言不发。

 玉麟这才看得真切:这女孩生得眉目清秀,那付娇憨神态,宜嗔宜喜的俏脸,委责令人楚楚堪怜。比起苏玉娇来,又是别有一种韵致。若然:苏玉娇是一朵盛绽的海棠,这少女则是一支深谷中的幽兰!

 玉麟被这少女椎憨的神态,楞得一楞,甚感失态,乃笑道:“敢问姑娘为何同我苏姐姐打架?”

 红衣少女尝了兀自坐在那厢生气的苏玉娇一眼,道:“她偷了我的东西去,在房里玩,被我看见了,向她要,她不还我…”

 “放!那个偷你门东西来?麟第,你不要著了她的,听她胡说八道!”苏玉娇终按捺不住,开口打断了红衣少女的话。

 天下竟有这等怪事,苏玉娇从未离开过他,怎会偷这红衣女孩的什么东西?直把个玉麟搅得如堕五里雾中,大惑不解?

 “姑娘你究竟去了什么东西?”

 “是一个麒鳞玉佩。”

 “麒麟玉佩!麒麟玉佩?”

 玉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竟能听到目前这位红衣女孩,说出她也有一只麒麟王佩!是以,重覆的念叨了两遍。

 他暗自咕啜道:怎的这个小姑娘也会有一只麒麟玉佩?苏姐姐怎么会偷了她的去?忖念间,探手项下,取出他那只惟一可供作他查访家世的翠玉麒麟来,手托著送到红衣女孩目前,道:“姑娘请看,是不是这东西?”

 红衣少女敛目一视,道:“就是这个,还我的来。”说著,伸手就抢。

 她的动作已经够快,可是玉麟比她的动作还快,一见女孩伸手抢夺,五指一屈,便将玉佩捏于掌心,正容对红衣少女道:“这是我的东西,姑娘怎么不分青红皂白,一见就夺?”

 红衣少女一手未抓著,又听玉麟这样说来,怔怔的道:“明明那是我的嘛,怎么成了你的,你那里来的?”

 玉麟不答反问,道:“你那里来的?”

 红衣少女小嘴一嘟,嗔怒道:“我爹爹给我的,好!你们欺负我一个人,不还我的,我叫师父来向你们讨!”

 她行说著,翻身站起,就要离去。

 玉麟以为此事透著莫大奇怪,随送忙拦住她,缓声道:“姑娘请先别急,在下有话问你:令尊,令师是谁?”

 红衣少女柳眉微挑,秀目一瞪,叱道:“告诉你也不妨,我爹爹是锯齿山白云堡主,我师父在天山雪莲。”

 玉麟听她说出这两个地名,心中正自沉忖。苏玉娇一听那锯齿山白云堡主,便是红衣少女之,不由面色大变,几度想要翻身扑来,然因碍于玉麟在场,而未举动。

 红衣少女见玉麟兀目凝思起来,急道:“你要是怕我爹爹和师父,那就是把东西赶快还给我好了。”

 玉麟沉思中,听她如此一说,随又微笑道:“姑娘不要误会,这东西确是在下的,至于姑娘你的东西,是在什么地方丢的,可曾寻找一下吗?”

 红衣少女听玉麟之言,若有所悟的探手摸了摸项下前,不由“噗嗤”一笑,撇下玉麟,转头跑到苏玉娇跟前,歉然说道:“这位姐姐,真对不起,适才我因搜查徂徕四煞,行经贵房窗外,因窥见姐姐在瞧一只和我一样的玉佩,所以误会啦,我向姐姐赔礼好吗?”

 苏玉娇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恨声道:“快给我滚开,那个稀罕你这小人来赔礼!”

 红衣少女碓撞了鼻子灰,却依然不动声的笑道:“哟!姐姐何必这样凶狠?我请问你:你那个玉佩是那里得来的?”

 苏玉娇情知自己的秘密,已被这小妮子无意中揭穿,再也无法对玉麟隐瞒了,不由脸色倏变,怒斥道:“快给我滚开,我那里得来的,你管不著,回去对你爹说,叫他好好等著姑去算帐!”

 玉麟见苏玉娇到红衣少女那种威棱言词,实觉过意不去,方过来安慰她几句,只见她到空长啸一声,那只青雕倏然扑下,昂首立于她身彷,随着急道:“姑娘请住!”

 红衣少女瞅了玉麟一眼,冷哼道:“你也不是好人,我不理你们啦!”

 行说著,翻身跨上鹏背“啪”的一声,那青鹏双翅振动,刹时,便消失于云漠之间!

 玉麟仰望云天,怅然若失!

 “嗨!人已飞啦,还在这里呆什么个劲?”苏玉娇酸溜溜的说出这几句话后,也不管玉麟如何,便扭头而去。

 玉麟从一阵扑朔离的凝思中,被苏玉娇唤醒过来,见苏玉娇已自负气离去,随也带同狒狒由后追来。

 他边行还想,越想越觉得这事透著莫大的离奇:这只惟一可供作查访身世线索的玉佩,怎的突然会出现了三只?

 他忽然想起苏玉娇在见到他的王佩时,神色倏变,后来自己并未去仔细想它。不是那红衣少女说出,他还不知苏玉娇身边也有一只呢!

 她为何讳而不言?更为何在那红衣少女说出之时,神情是那般激动?

 虽未看见苏玉娇和红衣少女的王佩,且他可猜想得到:那必是同他所有的一般无二,似勿庸置疑。否则,红衣少女何以会分辨不出,并与苏玉娇发生误会?

 这一连的问题,连结于一起,使他陷于百思莫解的惘中…

 他究竟是个富有头脑精细的少年,终于被他得出了一个假设的结论:他的身世连结在此玉佩之上,也必与苏玉娇甚至那红衣少女大有关连,如其在此查不出些端倪,倒不如由此二人身上著手。

 天己三更时分,柳家寨中,同是那家旅店里。

 白马红娘苏玉娇坐在一条方橙上,正支愿沉思…

 白猿秀士玉麟在室中来回踱著方步,像个热锅上的蚂蚁,是任般的焦灼!

 原来:万里疯侠程百康只身前往黑衣教总坛,迄今未返,已经超过了他们预约晤面的时间良久,以疯依之追风脚程,走这点子路,自不会误了时间,一去不回,必是出了岔子?

 白天,玉麟同苏玉娇在街坊上,去找了上下四五十个年高德韶的人物,要他们辨识麒麟玉佩,系属谁家之物?但一然所获,最后他们只有作罢。

 其实,玉麟当前所关切的问题,倒不是他身世访查的事了,而是万里疯侠程百康的安危。

 疯侠以一代年高德硕的江湖累人,不计齿序,与玉麟结为忘年之,复深入龙潭虎,助他查访身世,这种舍己为人之举,义溥云天,倘有意外,使玉麟岂不抱憾终生,而于心难安?

 苏玉娇沉半晌,对惴惴不安的心上人,忽道:“以程大侠之隆望,黑衣教绝不敢凭空留难他,然而既敢而复能把他留难,则必有所倚恃…”他微一停顿,又道:“麟第,我看黑衣教必有什么重大阴谋,说不定又要向我们下手,谋夺紫玉之狸?我们必须妥为应付,不然,非但程大侠性命难保,你我亦难离虎口!”

 玉麟唉叹一声,道:“苏姐姐所见甚是,但不知我们要如何才能先救程大侠险?唉!我即使粉身碎骨,亦照话可说,只是姐姐与程大侠为我受累,凭空卷入这非漩场是涡,实令我于心难安!”

 苏玉娇听玉麟说完,毅然道:“麟弟,何出此言,武林中人,讲究的是一个义字,为朋友赴汤蹈火,两肋刀,尚所不辞!何况我们…”

 她没有说下去,只是面现桃花,深情的望了玉麟一眼,垂首不语。

 女人总是女人,虽在此危急关头,依然不忘儿女私情!

 苏玉娇的这种目光,于金岭镇重雄攘夺紫玉狸时,曾给他以莫大的安慰与鼓舞。她虽曾因红衣女的出现,对玉麟呕过气,又因麒麟玉佩之谜,而怀疑他是仇家之后,但是,这些问题,似乎都动摇不了她到他的真情挚爱!

 爱,是一种不可估计的力量啊!

 在进退维谷焦灼中的玉麟,对于苏玉娇投注他的深倩之一瞥,其心中的感受,实非局外人所能得知!

 不过,有一点我们可以知道:白猿秀士玉麟,似被苏玉娇那一瞥的眼神,触发了灵机与决心。

 但见他剑眉微剔,星目泛光,停住身形,对苏玉娇坚毅而果断的道:“程大侠迄未返,陷身魔窟已属事实。苏姐姐,不入虎,焉得虎子?你和狒狒在此等候,我去黑衣教总坛,探查一下,相机搭救程老哥出险,然后再搞他个天翻地覆,叫他们吃吃苦头,你看怎样?”

 苏玉娇沉思片时,决然道:“不,我同你一起去!”

 玉麟见苏玉娇也要同去黑衣教总坛,虽然惹人注同,但遇事也好有个商量,随道:“好吧,那我们就此准备上路。”

 苏玉娇对江湖上的情况,所知自比玉麟为多,略一寻思,道:“要去,也用不著那样心急。

 要知道黑衣教总坛,乃系设于徂徕山中心之飞云堡,不啻龙潭虎,目前该教推然受挫,教中亦然奇特高手,可是我们此去,无论走大道或小径,都必明桩暗卡,关隘重重,已在意料之内,不管我们明走暗渡,当然然法瞒过他们密布的眼线,况且据说飞云堡只有一条密道出入,我们即使渡过那些关卡,要想进入堡内,亦非易事…”

 苏玉娇说到这里,忽然停住沉思起来,似是在觅寻良策?玉麟见她不言,焦急的道:“苏姐姐,救人如救火,我们不能再延误了!反正我们的行藏已经暴,如你所说,暗渡也难瞒他们,我们何不来个明人不做暗事,和的们先礼后兵,干脆从大道硬闯,你以为怎样?”

 “我也是这个意思。”苏玉娇道:“不过,强龙不地头蛇,为了程大侠的安全起见,我们遇事须加忍耐小心。”

 “小弟自当遵照姐姐所言…”玉麟微一沉忖,又道:“不过,苏姐姐我有一句话要说:万一有什么不测,姐姐只管设法逃命,千万不可为我受累。”

 苏玉娇对玉麟看了一眼,神色肃然,道:“麟弟,至今你还未完全了解我,我岂是个贪生怕死的女子?告诉你,要死我也要和你死在一起!”言下志坚情挚。

 玉麟被苏玉娇这种大义凛然,临难不苟的神态,感动得几乎下眼泪。于是,便也不再多言,各自准备,前往龙潭虎去了。  m.bWO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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