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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回 惊变
  孟七娘叹道:“若以身是汉人的自私立场而言,当然不希望清有什么当行出色、能令天下归心的好皇帝!但若据我默参气运所得,却觉光复时机,最快也还要在近两百年之后…”

 韦铜锤失惊叫道:“师傅,我佩服你的修为,相信你的预言!既然还我河山尚须这么长时间,则当中若不由几个出色的好皇帝来执政,四海生民,不是太苦了么?”

 孟七娘点头笑道:“你爸爸叫他‘小玄子’的康熙玄烨大帝,已然够好,弘历如今身是‘潜龙’,已知奔走江湖,探查民生疾苦,书读得好,性格更相当温厚,他年嗣位后,四海生民,必然又会享有一段康乐清平岁月…”

 话方至此,突然脸色微变,向空中用鼻连嗅!

 韦铜锤诧道:“师傅脸上变则甚,你嗅到了什么气味?”

 孟七娘皱眉道:“奇怪,那里来的这么多蛇?怕没有上百条呢!”

 韦铜锤一听蛇多,立刻身形闪处,纵登了前面丈许的石壁。

 壁后,是片不太大的小小平坡草地,那位被孟七娘猜是“宝亲王”弘历的蓝衫少年,和那脸书卷气的青衣文土,果然被困在蛇阵之中!

 蓝衫少年手中持了一柄刀,身微弯,是看去锋芒绝利的雪亮倭刀,青衣文士手中则持着一柄青钢长剑,两人背靠背的,贴身而立,神情虽尚未到惊慌失措地步,却已相当紧张!

 距离他们身外,约莫寻丈远近,有七、八十条蛇,正作环形列阵,把他们围在核心!

 那些蛇儿,有寻丈巨蟒,也有二三尺长的细细小蛇,红黄蓝黑,各俱全,奇形怪状,令人生怖!但虽然把人围住,却均未开始发动攻击,象是等待役蛇之人的进一步行动命令!

 韦铜锤起初想等役蛇之人现身,或命令群蛇发动攻击时,再复下壁援救,但又恐有甚万一,反而难免遗憾!遂在壁上发话,提气高声叫道:“这是足有千年以上道行,成形‘天蜈’骨节中所获宝珠,你持在手中,那些蛇儿,再怎么凶,也不敢接近你了!”

 一面发话,一面便取出马二姑娘送他的那粒“天蜈珠”向壁下被困蛇阵中央的蓝衫少年,手掷去!

 各物相克相生之理,果然绝妙,蓝衫少年才把“天蜈珠”接到手中,四外蛇群已似有所畏惧的,纷纷往后退却!

 这时孟七娘也已上了石壁,见状笑道:“铜锤,借珠解难可以,但却不宜转手送人,因为,这是马二姑娘给你的定情物啊!…”

 笑语之间,那么多的大小蛇儿,居然全都退入一片小林之中,眼前半条不剩!

 蓝衫少年仰望壁上的孟七娘、韦铜锤师徒,抱拳陪笑叫道:“两位请下壁小叙,容我奉还宝珠,并谢救助之德!”

 韦铜锤向师傅传递过一瞥请示的目光,孟七娘微笑说道:“你下去和他们叙一叙吧,我不必了,前面山口外十里左右,有家‘莫愁酒店’,一向酒醇菜佳,我在店中等你!…”

 语毕,白发一飘,便当先下壁而去。

 韦铜锤向另一面飘身下壁,对蓝衫少年笑道:“尊驾既非俗人,莫说厌话!我辈江湖游侠,路见不平、拔刀仗义,乃是等闲小事,不必把个‘谢’字,挂在嘴上!我师傅神相灵卦,举世无双,她老人家既算你是条‘潜龙’,尊驾大概便是名叫弘历的‘宝亲王’吧?”

 蓝衫少年拱手笑道:“在下正是弘历,在贤师徒这等江湖高人眼中,‘亲王’之衔,俗而又俗,那里值得一提,若承不弃弘历庸俗,敬祈赐知姓名,也好…”他边自发话,边自把那粒“天蜈珠”双手向韦铜锤恭敬递还。

 韦铜锤因被恩帅提醒,这是马二姑娘送给自己的定情之物,不宜转赠他人,遂接过“天蜈珠”来,含笑说道:“你既已和我哥哥韦虎头,了朋友,我自然会把姓名告诉你的…”

 弘历听得韦虎头是他哥哥,不来大惊道:“你…你是韦铜锤么?真若论起亲戚关系,你们弟兄都要比我长一辈呢!…”

 韦钢锤知道他是因康熙之妹建宁公主,乃自己七位妈妈之一,才如此说法,遂含笑摇头道:“我们各各的,我不再叫你‘宝亲王’,你也别把什么亲戚辈份,挂在嘴上,这位朋友,脸书卷气息,定乃学之士,请为我引见一下。”

 弘历笑道:“这位姓纪名昀字晓岚,乃文士,又字帆,生坦率滑稽,学识极博!”

 纪晓岚一旁连称“不敢”并对韦铜锤拱手笑道:“韦少侠乃名父之子,纪昀对令尊极为钦迟,若有机缘,甚愿拜识领教!”

 韦铜锤道:“我爸爸在扬州坐镇可能多事的‘新丽院’,我则随侍恩师出关,远游白山黑水,以求增长些江湖阅历!纪兄若想见我爸爸,恐怕要赏赏二分明月,逛逛十里珠帘,走趟淮左名都的了!”

 弘历闻言,侧顾纪晓岚道:“我们先回北京,我托妈妈说情,若能在爸爸面前,讨得上两三个月假期,便和你来个‘十万贯,骑鹤下扬州’吧!看看‘新丽院’之中的那些罗宋美女,是否都称得起西洋绝?…”

 韦铜锤连摇双手,急急叫道:“不行!不行!扬州可以逛,‘新丽院’也可以嫖,但院中那几位罗宋美女却绝不可沾!”

 弘历愕然道:“为什么呢?是不是来路太远,其价极昂,怕我太少,付不起减烛留髡的头费用?”

 韦铜锤苦笑道:“原因我不必说,但你们既把我韦铜锤当作朋友,便请听我良言!否则…”

 他刚刚说到“否则”二字,弘历已然笑道:“韦少侠既出关,我想送你一件东西,行走于白山黑水之间,或许会获得方便!”

 韦铜锤摇手道:“用不着了,因为我已有了你爹爹雍正皇帝在扬州所赠,他间常佩的一面玉牌!”

 说完,并取出玉牌,递给弘历观看。

 弘历接过,仔细一看,眉头微蹩说道:“一来,这玉牌是我爹爹登基以前所佩,关外官吏,或不周知;二来,我爹爹又在玉牌上做了暗记,只许持牌人,邀游于普通地方,却不许进入戒备最严,忌最多的鹿鼎山内…”

 这几句话儿,真把韦铜锤听得呆了…

 他真想不到,雍正如此深心,居然在玉牌上做了不准入鹿鼎山的暗记!若非结识弘历,凑巧被他揭开秘密,则自己到了关外,倚仗身有此牌,一味闯,岂不立刻出足以破坏全盘设想的麻烦祸事?…

 他双眉暗蹩之下,弘历已取小刀,在玉牌上画了一阵,并从怀中摸出一柄湘妃竹折扇递过,向韦铜锤笑道:“玉牌上的‘限制’业已被我取消,并加了签名,韦兄贤师徒出关后,对任何地区,都可畅游无阻!这柄折扇上,有我自作自书诗文,特赠韦兄,一来留念,二来若遇关外官吏,有甚特别留难,不肯通融,只消出展此扇,便知你我关系,非泛泛,一切困阻,多半或可刃而解!”

 韦铜锤见其意甚诚,不便坚拒,便只好称谢收下。

 弘历因需赶回北京,设法向雍正请假,才好远游江南,遂与纪晓岚双双向韦铜锤告别而去。

 韦铜锤见他们走后,心中不起了一阵难以形容的不大舒服!

 因为他发现弘历为人极好,又和自己是真诚结,刻牌赠扇,给了不少方便,而自己却想倚仗这些方便,跑到鹿鼎山去,盗他藏宝,挖他祖坟,岂非有点说不过去?

 但再一转念,又觉朋友私情的分量,毕竟要轻于民族公义!自己只消认清大我、小我,使知何者当为?何者不当为!不会再有什么感情负担!爹爹韦小宝当年,不是也于康熙私情和民族公义之间,孰轻?孰重?孰急?孰缓?受尽折磨!有时且甘受天下指责,尽量忍辱负重,直到轻视名利,致仕归林,一番苦心才渐为四海敬重!

 往事如烟,心起伏之下,红已渐西沉,时光过去不少!

 韦铜锤想起师傅孟七娘还在十里外的莫愁酒店等待自己,遂赶紧不再逗留,举步走向出口,想和师傅研究一个两全其美之策!

 他想来想去,觉得清帝室龙脉,当然应设法掘伤,其灵气!但师傅既默参造化,认为清朝有两百余年气运,则似乎应该可以设法保全弘历,不要使毁龙脉,灵气的影响,实现在他这一代头上!

 越想越觉得有理,韦铜锤不又有点眉飞舞起来,他认为师傅深通“与地”之道,一定可以作到自己所想的这种变通办法!

 心中高兴,步履轻快,前面已出山口,远远望见有间小小竹楼,一角酒帘,正招展于竹楼以外,帘上隐隐绣的是“莫愁”两个大字!

 韦铜锤足下加快,才到莫愁酒店门口,便看见孟七娘似乎正向只小小麻袋之中,放入了一件活物!

 他边自入座,提壶为师傅斟酒,边含笑问道:“师傅,麻布袋中,是个什么活物?你是养了一只猫?还是一条蛇呢?”

 孟七娘笑道:“你暂且别问,到时候就知道我饲养这只东西,自有相当妙用!来来来,倒上两杯尝尝,这莫愁酒店的自酿美酒‘莫愁’,着实相当香醇可口!我们吃喝完毕动身上路之际,索再带上一葫芦吧!”

 韦铜锤落座举杯,果觉酒味甚美,遂掏了一大锭银子,赏给店家,叫他找只大一点的酒葫芦,把“莫愁”装在内。

 孟七娘笑道:“你和那位‘宝亲王’弘历,谈得投不投机?”

 韦铜锤道:“相当投机,陪同他游玩的青衫文士纪晓岚,人也不错,我们已结成好朋友了!但却有件事儿,想请师傅鼎力维护,特别伤点脑筋!…”

 孟七娘何等人物,闻言笑道:“你大概象你爸爸,生平都尽力维护好朋友康熙一样,想要我在前去鹿鼎山,破坏清朝帝室风水一事之中,设法替弘历本人,留点余地?”

 韦铜锤陪笑道:“师傅真是圣明,鹿鼎之行,弘历帮了大忙,否则我们可能会自投罗网,惹上祸事!在这等情况下,倘若连对帮忙的人,也毫不留情,一并予以打击,便似有点问心难安,说不过去!”

 话完,便把雍正毒,竟在玉牌上,作了暗记,严进入鹿鼎山,幸被弘历看破,已把这限制取消,并加赠了一柄湘妃竹折扇,尽量给予方便等情,对孟七娘细细说了一遍。

 孟七娘得知究竟以后,只说了声:“胤祯可恨,弘历为人,倒是着实不错!”

 便口中喃喃,说些“十八”、“六一”、“十三”等数字,并掐指细算,最后又取出她的“阴沉灵竹卦筒”加以摇动,神色虔诚的,接连三次倾出金钱,细看卦象,微合双目,似在悉心推参!

 韦铜锤不敢打搅,直等孟七娘面带微笑,仿佛已有所得的,重行睁开双目后,方一面替师傅斟酒,一面陪笑问道:“师傅,你在算些什么?其中居然还有些‘十八’、‘六一’、‘十三’等奇怪数字?…”

 孟七娘笑道:“一点都不奇怪啊,福临的顺治皇帝,作了一十八年,玄烨的康熙皇帝作了六十一年…”

 韦铜锤“哦”了一声,失惊叫道:“那‘十三’又是什么?莫非胤祯的雍正皇帝,竟短促得只有一十三年么?这数字,与师傅在扬州推算甘凤池难逃劫数的‘一纪’之期,又复差不多呢!”

 孟七娘饮了半杯酒儿,摇头叹道:“这些都是天机,我既无法参详得十分透澈,也不敢自诩聪明,完全漏,只好等待时间到后,看看是否完全应验再说!总而言之,由于你和弘历,了朋友,又看出其人仁厚,若是登位,必为德薄四海的贤明君主!遂使我尽展所学,细心默参气运,终于决定在鹿鼎山之行的作法上,有了重大改变!”

 韦铜锤道:“什么重大改变?”

 孟七娘道:“从先天易数上反复推参,清皇朝气运,确有二百余载!若硬逆天,既恐未必有效,又怕招致不详!我遂觉得不如倚仗所习‘与地’之术!索帮助清皇朝,在百年以内,也就是弘历这一代上,尽量兴旺,昌发光辉,然后便渐渐衰微,终遂‘还我河山’之愿!

 这也是‘偃苗助长’之策,并可使明末以来,受战屠杀的四海生民,稍获补偿,可以再过上一段近百年的清平安乐岁月!”

 韦铜锤忽然先向孟七娘倒身一拜,然后斟了一大杯酒,捧在手中,恭恭敬敬叫道:“师傅,你老人家的这种想法,太高妙,太精彩了!我要代表受此大益的四海生民,敬你一大杯酒!”

 孟七娘虽然举杯,却摇头笑道:“这种想法,虽还合理,但却因难测,结果难料,未必准能作到。只是尽尽人力,以听天命而已!你那‘四海生民,受此大益’之语,似乎说得太早!…”

 话方至此,突然反手一掷,手中酒杯,带着大半杯酒儿,突向莫愁酒店的门口方位,飞而出!

 韦铜锤不懂帅傅好端端的突然飞掷酒杯之意,不愕然注目,方看出有条长约二尺四五,全身血红,但尾部却有三圈金色细线,头平如铲的奇形蛇儿,正从门外进入莫愁酒店。

 经孟七娘这飞杯一掷,蛇便掉头退去,但远处却起了一阵吹竹异声“呜呜”若有音节!

 孟七娘起初倾耳细听,然后离座起身,走到店门以外,向一片小林之中,朗声说道:“我师徒既然伸手管了闲事,便决不怕事,今夜三更,前途候教便是!不必再驱遣蛇虫,惊扰无辜百姓的了!”

 小林之中,果然有个狞历语音,接口怪笑说道:“好,孟老婆子,我约有十四五年之久,没见你了!今夜三更,前途多保重吧,区区一粒‘天蜈蛛’,那里看得在我‘五毒手’姬元眼内!”

 语毕,林内寂然,似乎人已悄然走去,这时,韦铜锤已提了孟七娘的东西,和一大葫芦“莫愁”美酒,也走出酒店,含笑问道:“师傅,‘五毒手’姬元其人的名宇,我在云南听过,他是不是练有功,并于豢养各种毒物?”

 孟七娘点头答道:“你说得不错,弘历和纪晓岚不知怎样得罪了他,适才竟是被此人驱蛇困住…”

 韦铜锤有点不屑意味的,冷笑说道:“他那几条蛇儿,看去寻常得很,不见得有甚出奇…”

 孟七娘道:“你不可小看了他!我知道你妈妈苏荃传了你一套‘神龙’功夫,不至于惧怕寻常毒蛇,但姬元还豢养了一些毒物,却是绝对不宜轻视的,相当厉害可怕!故而,今夜三更的这场约会,一定相当热闹,也具相当凶险!”

 韦铜锤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好事之徒,听得孟七娘这等说法,立刻难掩高兴的,为之眉飞舞!

 孟七娘看他一眼,含笑说道:“铜锤你不要傲!我今夜立意先让你碰碰钉子,在你没有受够教训,深悉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之前,全让你独当一面,先不出手相助好吗?”

 韦铜锤大喜道:“那好极了!这样一来,师傅既可以看清楚你这开山门的大弟子‘小管辂’,究竟是块什么材料,也可让我多见识一些希奇古怪的江湖鬼蜮!”

 孟七娘笑道:“前面最宜作为江湖人物约会之处,无过于五十里的黑松林,根据‘五毒手’姬元的爱好习惯,他一定是在黑松林口,设伏等待我们,酒已喝够,路还不近,我们就慢慢走吧!”

 韦铜锤忽似想起甚事,双眉一轩,向孟七娘叫道:“师傅慢走半步,把你老人家的‘阴沉云竹排筒’和筒内金钱,先借我用上一用!”

 孟七娘递过卦筒,含笑问道:“你要卜卦?…”

 韦铜锤道:“师傅不是叫我莫要错过任何实际磨练的机会么?你说今夜三更的这场约会,既颇热闹,又有凶险,我为何不用我新学会的本领,预占祸福的,卜上一个卦呢?”

 话完,先自通诚默祷,然后三摇卦筒,把筒中六枚金钱,向前倾出,并就业已被他读得烂的那本“管辂心传”中所载的诀窍微,细参从金钱的先后上显示了什么卦象意义…

 孟七娘见他似乎面有难,不失笑说道:“替人算命容易,若替自己占卜,往往便灵机蔽,发生困难!你…”韦铜锤不等孟七娘说完,便即接口道:“没有什么困难,这是‘先否后泰’的‘通达卦’,我们应该可以通过黑松林,出得山海关,到达鹿鼎山的!只不过六枚金钱中,五负一正,气太甚,显有‘人’相助!我正在想,所谓‘人’,是指师傅,抑或是指那位马二姑娘会凑巧赶来,出手帮帮我呢?…”

 孟七娘失笑道:“你又在想马二姑娘了,她既会送你‘天蜈蛛’,身边可能还有其他类似异宝,对于克制‘五毒手’姬元那等凶,可能相当有效,倒是个极好帮手!”

 韦铜锤大喜道:“师傅也认为她是个好帮手么?…”

 孟七娘道:“我虽认为她是个好帮手,却没有认为她今夜会出现在黑松林!”

 韦铜锤有点扫兴的,诧然问道:“师傅是从那里来的这种灵机?”

 孟七娘道:“一来,我们以前所算的六之期,今犹未到!二来,你刚才所倾出的六枚金钱中,有一枚负面金钱,恰好与正面金钱互相重叠,被正面金钱盖在其下,那里象是你与马二姑娘尚未定盟的彼此关系?”

 韦铜锤道:“师傅认为是什么关系?”

 孟七娘道:“双钱合叠,应是至亲…”

 韦铜锤喜道:“我明白了,可能我妈妈会来?倘若她老人家一到,‘五毒手’姬元的那几条蛇儿,简直象蚯蚓了!”

 孟七娘摇头道:“刚才的卦象是‘负钱’在‘正钱’之下,今夜纵有‘人’相助,也不会是你妈妈,若是你的妹妹,倒还比较合理!…”

 韦铜锤皱眉叹道:“糟透,糟透!我最怕我的妹妹!她一出现,板凳配上铜锤,我就成瘪十了!”

 孟七娘失笑道:“只要不去赌钱,瘪十又有何妨?我有两套绝妙招数,一套叫‘铜锤六合打’,一套叫‘板凳四方砸’,均具极强威力!韦双双若来,恰好传授你们,让你兄妹学一手名符其实的看家本领!”

 韦铜锤听了“铜锤六合打”和“板凳四方砸”之名,不苦笑道:“好,‘六合’配‘四方’,‘铜锤’加‘板凳’,这是‘双料瘪十’,看来我在这一行中,无法克绍箕裘,只好终身忌赌的了!”

 这师徒二人,一面说笑,一面便不慌不忙的,离开这莫愁酒店,缓步飘然而去。

 孟七娘老马识途,说得果然不错,他们走了约莫五十里左右,便看见前面有一片黑的松林。

 韦铜锤止步,手指前方,扬眉说道:“师傅,照途程和时间计算,前面该是你所说过宜江湖人物约会的黑松林了!我们是穿林而进?还是在林外发话,对‘五毒手’姬元,招呼一声?…”

 孟七娘笑道:“铜锤不必心急,最多再走上个七八丈路,自然会有些意想不到,稀奇古怪的东西,招呼你和我的!”

 韦铜锤闻言,遂一面暗把耳目之力,聚到极致的,细心体察四外,一面仍旧陪同孟七娘,安然举步,倒看那“五毒手”姬元,能出些什么花样?

 眼看又走了七丈左右,业已接近黑松林,却并未见着什么孟七娘所预料的稀奇古怪东西,只鼻中略略嗅得一些不应会在这松林内对外散发的淡淡“桂花香味”!

 韦铜锤悚然止步,失声叫道:“师傅…”

 孟七娘对他微一摆手,面向黑松林,朗声笑道:“姬元,慢说我老婆子足迹几遍天下,就是我这新收的徒儿韦铜锤,也久居云南,他妈妈‘神龙夫人’苏荃,更练有足以解祛毒瘴的无数妙药!你这‘桂花化血瘴’虽是苗疆‘七大毒瘴’之一,又能对我师徒奈何?莫要胡乱施为,多伤无辜禽兽草木,以致获招天谴,就后悔来不及了!…”

 她的语音才顿,黑松林中,一声冷笑,果然走出了一个形态既奇,服饰亦奇之人!

 形态之奇是奇在此人身量既高,高度在六尺有余,但却奇瘦无比,双颧高耸,两腮少,看上去,就象是一竹竿。

 服饰之奇是奇在此人穿了一件质料极其特殊的银色宽大长衫,长衫上,不单绣了蛇、蝎、虾蟆、蜈蚣、蜘蛛“五毒”图样,并还五彩斑斓,华丽诡异得太以触目!

 孟七娘见冷笑出林之人,果是昔年旧识,惯在苗疆带,逞威作福的“五毒手”姬元,遂抢前两步,含笑说道:“姬元,十余年不见,我的头上白发,添如霜,你这一身皮包骨头,也没有长出多少来?适才在莫愁酒店前,遣蛇送信,约我师徒,前来黑松林前一会则甚?是想…”

 “五毒手”姬元,不等孟七娘再往下说,便笑嘻嘻的接口叫道:“孟老婆子,你知不知道‘三十六计之中’,有一计名叫‘围魏救赵’?”

 孟七娘是江湖老到,七窍玲珑,能够触类旁通之人,闻言以下,登时吃了一惊,脸色微变问道:“你莫非破了往例,不是独闯江湖,竟另有手下,准备对‘宝亲王’弘历,和他那名叫纪晓岚的游伴,图谋下甚毒手?”

 姬元摆手笑道:“不要把字眼用得那等难听好么?你收了徒弟,我也收了苗疆有名美女‘金花、银花’,作为门下弟子,她们因看中弘历气宇,他年或有人君之相,想嫁给他,个后妃身份,这是好事、美事,能称得上是下毒手么?”

 孟七娘皱眉道:“苗女郎,无所不施其至!‘金花’、‘银花’,会对‘宝亲王’弘历,下施蛊、用‘降头’么?”

 姬元笑道:“那说不定,要看‘宝亲王’弘历,识不识相?是吃敬酒?抑或要吃罚酒的了!总而言之,若有你们这好管闲事的师徒在侧,我两个女弟子的嫁人美事,必然难成!我才釜底薪,围魏救赵,把令师徒约来此处!如今,慢说你们一时难以从我手下摆,即令本领通天,有术身,在时间上,也决来不及再管那段风闲事的了!”

 韦铜锤此时才惊叹师傅的“金钱神卦”委实灵验无比“宝亲王”弘历果真遇上了甚于“蛇口蜂尾”的“人”之祸!

 这时,孟七娘忽然和颜悦的,向姬元笑道:“姬元,快设法制止你两名女弟子,叫她们不要用‘霸王硬上弓’的‘施蛊’、‘降头’等手段,兔得把印象坏,绝对难谐好事!不如让我老婆子来试试口舌,作个媒儿,看看能不能喝上一碗现成‘冬瓜汤’吧?”

 姬元摇头叹道:“温和的好话,我和金花、银花,均已当面说尽,‘宝亲王’弘历却偏偏不识抬举!如今,双方距离非迩,我纵制止,也来不及,且看这位雍正皇帝的四皇子,在毒蛊加身,降头入腹之下,还怎样能不听摆布…”

 话方至此,远远夜空之中,突然传来一阵极为低微,非经细听,无法领会的悠扬乐韵!

 孟七娘倾耳片刻,目注姬元,哂然一叹说道:“姬元,你那两名女弟子的幻想已告破灭,不单好事难成,恐怕连性命都保不住了!”

 姬元诧道:“为什么呢?这种悠扬乐韵,是…是…是什么东西?不会是专门克制蛊毒、降头,并特别伤损养蛊者本命元神的‘寒山度厄萧’吧?”

 孟七娘合十当,望空一拜笑道:“我方以为你是‘夏虫不足以语冰’,谁知你居然总算有点见识…”

 姬元神色颓败的,苦着脸儿叹道:“小寒山的‘度厄神尼’,虽向来最厌恶养蛊放毒之人,但神尼佛驾,已足有二十年未现江湖,或已涅-西去,怎会这样凑巧的,在此处遇见她呢?…”

 孟七娘道:“这事对于‘宝亲王’弘历来说,乃是因缘,但对于你女弟子金花、银花来说,却又是命定劫数!…”

 话方至此,韦铜锤变叫道:“师傅,有人来了!…”

 语音才出,一条绝美、绝美的白色人影,便自横空而至,宛如天仙飘降!

 既称绝美、绝美,又说宛如天仙,则来者当然是个女人,但所谓“白色”却是指她穿了一身孝服!

 孟七娘、韦铜锤,和姬元,突见来人飘降,神色当然惊动,但惊动的程度,却大不相同!  M.BwO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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