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真像明 大幻才子
叹了口气,朱少凡嗓音沙哑的道:“三个月前,是一天的子夜,我刚从外头参加了一个酬酢回来,独自走在寂静的街道上,当我正要拐弯朝巷子这边行近的时候,一个人突然从巷口出现
了上来,他笔直走到我面前拦住了我,说有点事请我借一步谈话,我当即十分冷淡的拒绝了,同时我打量着那人,身材高矮与我相彷,胖瘦也差不多,甚至我们的面形轮廓也有些近似,但我并未在意,我只想着赶快摆开他回家休息;我绕开那人,头也不回的走了过去,就在这时,他跟在我后面说了几句话,也就因为这几句话,使我开始变成了他的傀儡,他的奴才,他的代罪羔羊…”
屠长牧急问:“他说了那几句话?”
叹了口呆,朱少凡颓丧的道:“他说:朱老兄,你希不希望你亏空公银的事和你偷窃公银私下做生意的事被‘青龙社’的总坛知道?行了,就这几句话,我业已恍如焦雷殛顶,周身冰寒,一时便僵住了当地--。”
燕铁衣静静的道:“你有做这种事么?”
沉重的点点头,朱少凡道:“我有…”
负咎恶狠狠的道:“又是一罪--监守自盗,妄
公银--朱少凡,你居然大胆到这种地步,连本社由你经手的经费你也暗里中
起来,而且,我看其中你儿子也必有牵连!”
神色变了变,朱少凡颤声道:“大执法,你已知道…这事涉及我那小犬了?”
负咎毫不容情的道:“这等于你自己招供的,方才,你祈求魁首不要罪及你的
女,却未提不要罪及你的儿女,可是你是有儿子的,照说你更不该忘掉也替他求情,但你却未曾替他开
,因为在你本能的意识里,业已承认他也是犯罪者之一了,是这样么?”
汗如雨下,朱少凡呻
似的道:“大执法明镜高悬,体察入微,但,但这里面另有隐情…”
负咎
森的道:“你解释吧,不过,我怕你得很费上一番工夫来解释了!”
摆摆手,燕铁衣道:“叫他自己说。”
了口唾
,朱少凡嗫嚅着道:“事情是这样的,大约在半年之前,我那小犬背着我在外头染上了赌瘾,又包了此地青楼中的两名红牌
女,整
价进出赌档酒馆,章台柳榭,挥金如土,穷奢极侈,另有一群狐朋狗友包围着他混吃混喝,教唆他端染不良癖好,只三个月下来,他已输掉了七万两银子,更向我与他母亲连骗带偷
去了一万多两银子花用一光,
得债台高筑,走投无路…”
负咎冷然道;“慢着,他那里来这么多的钱去输?”
朱少凡嘶哑的道:“这畜生盗用了我的印鉴,在本堂口钱库里就几次提去了两万五千两现银,又将我隐藏着的银票偷去了三万馀两,此外,他向‘晋城’我的三家支属买卖冒用我名借去了七千两银子,剩下的八千两银子却全是他给人打的借据,这还只是他背着我做的好事,当面向我夫
索取以及盗窃我夫
置于房中的珠宝古玩及一般零碎金银合计亦已有万两之数了,这畜生胆大包天,忤逆不孝,害得我夫
为了他陷于万劫不复的绝境…”
负咎道:“他到库里去提银子,到你的支属行当中去借钱,他们竟然就毫无怀疑的借提给他如此巨额之数?”
又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朱少凡道:“大执法,不管‘晋城’本社驻派堂口的银库也好,几处支局买卖也好,都是归我的管束,我的儿子他们全认得,又加上我的印鉴为证,他们怎会怀疑?全都连问不问的便如数提给了他--。”
冷哼一声,
负咎道:“恭喜,真是将门虎子,你有个好少君!”
朱少凡的双颊急速
筋,面色由白变紫,由紫泛灰,他吃力的呼吸着,终于悲痛垂下头去…
燕铁衣摇摇头,轻声道:“说下去!”
朱少凡唏嘘着,沉重的道:“当我察觉了这些事,已经迟了,铁铸的事实摆在面前,活生生的要坑死我,除了我自己损失的两万纹银不算,公家这七万两银子该怎么办?这是一个天大的窟窿,一个要人命的窟窿啊…我再怎么凑,怎么补,也填不上这个钜大的亏空数,而‘青龙社’的规律严明如山,贪污私取的行为又是死路一条,我实在没有法子,就只好在冒险挪用了三万两很子与人合伙作生意,以求赚一部份利润回来填补亏空…我做的是丝绸和药材的生意,我一心盼望能在年底总坛派人例行结帐查存之前能赚回大部份差额,那知--唉,晴天霹雳,和我暗里合伙作生意的那人又竟昧着天良卷逃了我给的三万两银子,逃匿无踪,这一来,我已确确实实的到了山穷水尽,告贷无门的绝地了…”
燕铁衣道:“因此,这个把柄就被那人捏在手里作为向你胁迫的手段?”
点点头,朱少凡呐呐的道:“魁首,这个把柄叫他捏着,已是足够置我于死地了,他完全占尽优势,我连一点反抗的机会也没有,我要保持颜面、名节,要活下去,就只好接受他的利用了…”
负咎厉声道:“你这是越陷越深,罪孽是越背越重--朱少凡,亏你也是本社‘大首脑’级的人物,居然也如此愚昧昏庸,糊涂不明,叫人牵着鼻子走!”
抖了抖,朱少凡惶恐的道:“大执法,我知罪了,但是,我尚有下情禀告…”
燕铁衣道:“负咎,先叫他说完。”
屠长牧这时道:“不错,我相信事情绝非这样单纯,朱少凡的儿子今年也只有二十二三的年纪,正当弱冠,气质朴实,却怎会突然狂嫖滥赌起来?而且他竟老练到晓得如何以各类
门诡计四处骗诈偷窃财物,更糊涂荒唐到这等不顾死活的田地,一个原来安份忠厚的年轻人是不该有这样巨大转变的,但如今他的确坏到了这样,其中,恐怕另有歹人唆使他、
惑他!”
朱少凡激动的道:“大领主说得对,后来当那人胁迫我就范之后,他已知道我不敢再背叛他,他才向我言明了事情的真相--唆使我儿子去豪赌,去狎
,去骗诈金钱,甚至唆使我那合夥做生意的朋友潜逃,这一连串的事件,全是他早就安排妥当的阴谋,他逐步施行,依计而为,做得天衣无
,其目的,便都在使我坠入壳中,接受他的利用与要胁,充他的工具,替他掩护行迹,并供给他种种消息;他费了这些心机,最终所求便只这一样--迫我听从他的指挥,从我这里得到利用而遂他向‘青龙社’施展血腥报复的心愿!”
燕铁衣镇定的问:“说了这么多,这个人,到底是谁?”
深深
了口气,朱少凡以一种憎恨痛切的声调,艰辛的道:“‘大幻才子’公孙荒木!”
“大幻才子公孙荒木”这八个字,像八个有棱有角的锐体自朱少凡嘴里痛苦的吐了出来,却又那么扎实的钉嵌进了燕铁衣等几个人的心弦上,不觉间,他们全震动了,也跟着深深的
气,又缓缓的吁出--。
任怎么样也不会想到竟是这个人,快有十年了吧,这位“大幻才子”早已不再在江湖上
面了,谁也不知道他何去何终,也没有人对他有较深刻的认识与解,自他在道上闯混以来,就是一个充
了传奇
的诡异人物,飘飘忽忽的,来去不定的,很多人晓得他有一宗绝技--化身之术,但没有什么人亲眼见过,到底,天下是辽阔的,武林中又是复杂多变的,与本身没有密切关连的事或物,便往往容易遭到遗忘,天知道谁会去想到他,这有如江河的
水,过往的情景,早已被冲
得无形了,就在眼前来说“大幻才子”公孙荒木对于“青龙社”的各位首要仍然是悠远又陌生的,知道过他,但却太模糊了…
负咎面颊上的肌
跳动了一下,喃喃的道:“居然是他?”
屠长牧叹了口气,道:“真想不到,那个灰衣人临终时的提示,便等于点化了我们这整个血腥谜题的答案--公木,公孙荒木,但谁知竟是指着这个人?”
燕铁衣低沉的道:“是的,太不可思议了,那是一段遥远的过去,几乎令人连想也想不起来,没有理由将‘公木’这两个字牵扯上‘大幻才子’公孙荒木…”
朱少凡伤感的道:“就是他,魁首,我以前也曾听闻过他的名号,但却做梦也想不到他竟会是如此
毒、
恶又狡诈的一个魔鬼,他的实质,要比他声名的传播来得更为冷酷霸道,我见过许多坏人,像他这样老
巨猾又心如豹枭的魑魅却是仅遇…”
屠长牧接口道:“这是可以想见的,否则,以你这样的老江湖,怎会也叫他摆得四平八稳?”
哼了哼,
负咎道:“但是,这却不能作为
罪的藉口!”
眉头一皱,屠长牧道:“负咎,这件事以后再谈,行不?”
负咎冷笑道:“当然可以,反正迟早也要追究清楚的!”
燕铁衣道:“朱少凡,你即是中了他的圈套,为什么不快些密报总坛为你作主呢?你也是个明白人,岂会不知这个后果的严重
?你这可是因循自误,越陷越深了!”
勉强挤出一丝苦笑,朱少凡道:“回禀魁首,我何尝不知道后果的可怕?但…一个人被
到这种地步,早也六神无主了,我实在不敢面对事实,我恐惧想像一待东窗事发之际那惨酷的结局,魁首,这样的日子能煎熬得人五内如焚,肝肠绞碎…真相揭晓了,我必死无疑,若能蒙混下去,至少我还能苟延残
,魁首,活着虽然是痛苦,但我尚不愿死,尤其不愿似这般身败名裂的死啊…”燕铁衣平静的道:“饮鸠止渴!”
负咎木然道:“朱少凡,你知不知道只要你拖迟一天,我们便须以若干生命作为代价?你知不知道只要你包庇那凶手一天,‘青龙社’的威信便将受到更沉重的打击?遑论魁首精神上的忧虑,全社弟兄心灵上的折磨了,你贪生怕死,庇护敌仇,出卖组合,纵子侈
,更中
营私,简直就是公孙荒木的同谋!”
汗下如雨中,朱少凡颤声说道:“大执法,我知罪了…”
负咎冷冷的道:“早该知罪才是,如今才知,已有多少弟兄,为了你的懦弱和自私,化为异物、骨冷
寒?”
燕铁衣站了起来,道:“朱少凡,我还有一个疑问呢--。”
朱少凡忙道:“请魁首示下--。”
燕铁衣低声道:“公孙荒木到底与‘青龙社’何怨何仇?竟然几次三番以这种
毒手段来暗算本社所属,又一再造成这等的血腥恐怖,他的出发点是什么?”
朱少凡沙哑的道:“魁首,公孙荒木这个恶魔可以说是恨透了‘青龙社’,他曾多次告诉我,他此生唯一的心愿便是将‘青龙社’整垮,他所采取的方式是‘蚕食’,意思是一点一点的把‘青龙社’侵蚀掉,也是一种各个击破的手段,他在暗处,‘青龙社’在明里,形势于先天上就是有利的,他藉着他优越的易容化身技巧,装扮成不同的角色出现,造成
离惊悚的局面,然后出奇制胜,于不知不觉中屡施诡计狙杀本社所属,他说过不怕‘青龙社’强,不怕‘青龙社’壮时
是悠久的,他有信心有把握,迟早会把‘青龙社’逐渐消灭,直到‘青龙社’彻底瓦解为止…”
双目的光芒凄黯,这位处境危殆的“青龙社”“大首脑”顿了顿,又生涩酸楚的接着道:“他之所以如此怀恨‘青龙社’,其原因要追溯到九年以前一桩过往的恩怨上去,这桩恩怨,实际上是间接形成的结果,可能魁首早已淡忘,或者根本末曾想到,由这件事,也证明了江湖上的冷酷现实以及弱
强食的惯性…,这不能责怪任何人,要在这个环境里活下去,就必须如此…”
负咎不耐的道:“朱少凡,你不觉得你的废话大多了?”
朱少凡惶恐的道:“是,大执法,这就言及正题了--公孙荒木今年已经五十多岁了,他在这人间世上的唯一亲人,便是他的胞弟公孙大器,公孙大器在十多年前,曾是燕境‘马河坡’当地的‘坐地当家’,在那里,公孙大器可说是一块天,‘马河坡’内外所有的黑路生意全由他一手承包,不论是赌档、酒肆、烟馆、
院甚至‘挂片子’的买卖俱为他独占,声势颇为喧嚣,但是,这段好景却不甚长,自从我们‘青龙社’在‘大名府’设立了堂口之后,我们的力量迅即伸延向‘马河坡’,同样的,我们的各式黑路生意也纷纷开场,另外,我们更有不少正当买卖也在那里设起,这样一来,我们和公孙大器,就成了对头,时
一长,明暗冲突便避免不了,当然,一再冲突的结果,公孙大器便连吃大亏,因为以他的力量来说,要与获有整个‘青龙社’支持的‘大名府’分堂与‘马河坡’支属来对抗,显见是力有不逮的,没有几年工夫,公孙大器的声势越来越弱,终至被迫衰微溃散,‘马河坡’地面上的一切江湖营生,便完全由我们接收下来…公孙大器经此打击,难免悒郁忧愤,心底消沉,没有多久,即染了一场大病,撤手人寰;他临死之前,一向
迹天涯的公孙荒木适好赶回,在他胞弟的弥留榻前得悉了此中内情,不用说,他那一腔仇怨便全发
向了‘青龙社’,认定了‘青龙社’便是
死了他兄弟的主凶,在公孙大器
气之前,公孙荒木就当着他兄弟面前起了重誓,要为他弟弟报仇,要倾毕生之力,不惜用尽任何方法来消灭‘青龙社’…”
双眉倏挑,
负咎怒道:“这个不自量又狂妄疯癫的畜生,他简直不知道自己是什么玩意了,凭他要消灭‘青龙社’?他是吃了
魂药了!”
燕铁衣冰寒的道:“当年,在‘马河坡’,我们‘大名府’堂口的主属在和公孙大器的势力争抗时,可曾直接伤到公孙大器本人?”
摇摇头,朱少凡道:“这倒没有,公孙大器之死,纯是他自己生病死的,但是,他的痛是心病,可以说也是由我们给予他的打击,使他郁闷难伸才憋气憋出毛病来的,魁首,你知道,一个原是不可一世的人,在逐渐失去了一切时,他那股窝囊该是如何深重,情绪又是如何恶劣…”
负咎不
的接口道:“正如你方才所说,江湖上原是冷酷的,现实的转变尤为冷酷,适者生存,弱者淘汰,谁强谁便称雄立霸,今天我们有力量,我们自是扬眉吐气,明天另有一股势力兴起,只要我们不争气,人家照样打我们落水狗,这没有什么稀奇,更不该有所怨意,自强自立,能在狂澜中屹
不倒才是真英雄,裁了筋斗便恨这恨那,算是什么人物?有种的明
对阵,
冷子暗里施手脚便不是东西!”
朱少凡苦笑道:“大执法,公孙荒木可不是像你这样想呢,否则倒又好了…”
燕铁衣背着手蹀踱了一会,低沉的道:“江湖恩怨,难从细诉,更难分曲直,有些事实,谁能说谁是正确的、无差的呢?要生存下去,往往便避免不了这些是非了--。”
咬咬下
,他又道:“公孙荒木现在何处?”
觳觫了一下,朱少凡面色灰白的道:“他住在那里,一直不让我知道…他的行动计划也从不告诉我,只是他有事要我帮他的时候才来这里,平常,我仍然照做我自己的工作,和他的举止不相关连…”
低喝一声,
负咎怒道:“一派谎言,--朱少凡,你到如今还在拓红他,包庇他!”
颤抖着,朱少凡惊悚的道:“天大的冤枉啊!大执法,我说的句句是实,事情已经到了这步田地,我,我还有什为他掩护的必要?他业已害得我身败名裂,家破人亡啊…”
负咎凛烈的道:“我绝不相信你那一番鬼话,看样子不严制拷问,你是不会招供的了?”
“噗通”跪下,朱少凡老泪纵横:“大执法,我早已认罪,可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你即是不信,便制死了我,也一样问不出所以然来…”
燕铁衣朝
负咎道:“别
他,负咎,我看他说的不是假话,公孙荒木此人
毒
狡,心计深沉,他对朱少凡自然不会推心置腹,在这样的情况下,他步步为营,多所保留隐密乃是可以想见的。”
朱少凡悲喊:“魁首明察,大执法清鉴…”
神色冷凛,
负咎不再作声。
燕铁衣若有所思的问:“朱少凡,你再想想,他在言谈之中可曾透
过什么能够令我们追寻的线索么?不管巨细
微,凡是可以譬示我们找到他踪迹的言谈或事物都行,你平下心来,慢慢回忆思索一下。”
朱少凡连连点头,一迸拭泪,一迸苦苦思忆起来,他那张悲惶愁郁的面孔上,泪痕斑斑,浸沾在那眼梢
角的深刻纹褶里,看上去,他竟是如此的老迈,又如此的孱弱衰颓了…。
心里叹息着,燕铁衣转过头去,不忍再多向朱少凡注视。
屠长牧走了过来,悲悯的扶起朱少凡,然后,他默默无语的又退到一侧。
突然,朱少凡眼睛里闪出一抹亮光,他用力
了口气,转向燕铁衣,语声急促又仓哑的道:“对了,魁首,我记起一件事来,公孙荒木在十天之前曾相当平淡的问过我,说隔省分堂的公银在什么时候朝总堂解缴?我告诉了他的
期,那
期算一算,就在明天了--那批押解公银的弟兄,必须经过‘晋城’南面的‘松风林’,因为‘松风林’前后都有好几条道路可通,唯独到了‘松风林’那里,只有一条土路便于车马行走,而该地又十分荒僻冷寂,如果公孙荒木他们要想半途劫夺这批银两,就仅有‘松风林’左近最为适宜…”
精神一振,燕铁衣道:“很好,你再想想,没有其他线索了么?”
朱少凡道:“我想过了,魁首,近
来能以找出公孙荒木内心意向的言谈,就只有这一点,事实上,从那一次后,他只来过一次,除了查问我一些总坛防务情形之外,并未言及其他,倒是他的一名手下易装来过两遭,也仅是看看就离开了,他很放心我,他知道我不敢出卖他…”
负咎阴冷的道:“不错,若非我们找上门来,你可是真不敢!”
打了个冷颤,朱少凡十分痛苦的垂下头去。
燕铁衣沉思着,他半晌无言。
屠长牧知道他们的魁首又在动脑筋出点子了,而他晓得燕铁衣这一次的“点子”更得多费些精神,务求一击而中,不使遗漏,否则,此遭若“漏”了那个心计狡猾的对头,就不知更要付出多大代价才能得到下一次的机会了…
一片黑
的松林生长在这片斜起的山坡上,山坡是幅度辽阔又延伸向上甚为陡倾的,风一吹来,松涛簌簌,而松枝扎曲盘结,叶密宛若针海,看去不是青葱的而是呈现乌暗的色彩,特别显得有那么一股子肃然又
凛的意味,彷佛隐隐蕴藏着森森的戾气,这里,就是”松风林”了,林前,有几条道路自不同的方向蜿蜓而来,过了林子,也有几条不同的道路迤逦而去,但是,就在经过“松风林”这段地面的时候,却只有这条土路可通,像是一条多头多尾的蛇,却仅有中间这一段躯干一样,来此之前途殊迥异,过此之后四通八达,到了这里,便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了。
近午的时分。
轮声辘辘,蹄声得得,从林前左近的那条道路上,出现了一辆乌篷双辔马车,车前车后,另有八乘铁骑护卫,他们不徐不缓的往这边移动着,空气中是一片宁静的气氛,而那些骑士以及车上的驭者,也一样是充
了安详得几近懒散的神态,他们全是那么悠然自得,又全是那么舒闲安逸,就好似他们正在参加一次踏青郊游似的,人人都轻松得紧。
是的,这就是“豫境”“青龙社”分堂口解缴公银的驿车了,每一年“青龙社”派驻在外埠大邑的分堂口,都各有一定的期间分几次向“楚角岭”“青龙社”的总坛解缴银两,这皆是某一期间中他们各项生意的盈馀“青龙社”的人称之为“公银”各地的堂口派有专人在期限之前护送回总坛去
点清楚,因此,这也是一项例行的差使,多少年来,一直是这样的规矩,也一直没出过差错“青龙社”乃当今武林黑道中最有声势的组合之一,隐执此道之牛耳,有那一路的牛鬼蛇神胆敢轻易冒犯?太平粮吃多了,看上去这批护送红货的伙计们便个个吊儿郎当,粗心大意,活
似在逛庙会似的优悠自在”至少,眼前这一拨“青龙社”的弟兄们便全是这个模样神气。
“松风林”的形势说起来,是相当
恶的,江湖中人,在外行脚之际,尤其在负有重大任务的时候,对于窄道、谷涧,幽林等所在最是谨慎小心,往往避免接近,便一定要经过,也是探了又采,查了又查,早晚到确定没有问题了才敢通行,但是,眼前这拨骑队车辆却似乎全不在意,或者说根本就不放在心上,临到来近,只有一骑奔前,滴溜溜的打了个转,连眼皮子全没
一下,便朝后招招手表示“安全”了,于是,后头的车辆队便也大刺刺的驶了过来。
八骑簇拥着乌篷车“忽隆”“忽隆”的沿着“松风林”下这条土路通过,鞍上的骑士一边尚在彼此笑谑逗趣,
科打诨,完全一副蛮不在乎的架势,就在他们刚刚来到林下半途的位置时,前路上,一匹枣红健马已经如飞般
面卉来!
乌篷车前行的速度立即缓下,八乘铁骑也四前四后的摆成了护卫阵势,但他们虽然已做了这样必须的应变准备,却并不显得有什么惊惶或不安,他们全望着那乘铁骑,表怕上仍然保持着一贯的轻松自在…
枣红马在丈许之前“唏聿聿”一声长嘶,一个人立之后倏然停住,马上骑士语声如雷的大喝:“青龙在天--!”
一名紫衣大汉拍马上前,回应道:“祥瑞乃见--。”
马上骑士威严雍容的嘿了一声,道:“你们可认得我?”
紫衣大汉注目一瞧,不由立即抱拳躬身:“河南‘开封府’‘铁手级’大头领包子诚谒见朱大首脑。”
骑在那四枣红大马上的人物,赫然竟是“晋城”的“大首脑”朱少凡!
鼻孔里哼了哼,朱少凡大模大样的道:“也没见过像你们这样粗心大意,半点警觉心都没有的人,事情已临到头顶了,一个个犹在那里谈笑自若,懵然不察,--我看你们就是到时候被人家全摆平了,只怕还俱是些糊涂鬼!”
浓眉大眼的包子诚不觉呆了呆,他愕然道:“大首脑是指--?”
朱少凡大声道:“昨晚本座接获密报,有一拨江湖强梁业已打定主意要在半途劫夺你们这票‘公银’了,对方听说早就调兵遣将,严密布署妥当,非但势在必得,更且决定不留一个活口,可笑你们尚在这里优哉悠哉,亳无警惕,若不是我棋先一着,预得消息前来示警,你们恐怕就全投虎口叫人家连骨带渣
个乾净了!包子诚,你等此行所负责任如此重大,我都万想不到居然一个个全这般疏忽职守,麻木不灵!”
包子诚神色顿变,他紧张又惶悚的道:“大首脑…竟有这种事?”
朱少凡怒道:“我莫非迸是来逗你们作耍子的?”
连运拱手,包子诚道:“不敢,大首脑,我只是奇怪那一拨江湖朋友有此胆量?他们莫非都活腻味了?竟敢把主意打到‘青龙社’的头上来?难道他们就不怕我们事后连
刨了他们么?”
一阵
鸷又冷酷的笑意极快的闪过了朱少凡的眼瞳,他的语声却反而低沉了:“包子诚,如果他们要下手,便不会留下活口的,届时死无对证,又叫谁来替你们报仇?又叫谁去刨人家的
?你真是蠢得可以--。”
乾笑几声,包子诚忙道:“大首脑的意思是?”
朱少凡诡异的一笑,道:“你们先往坡下停车,四个人到前面踩上一踩,看看有无异状,我在这里陪同你们守护银车,大约再过个把时辰,我手下的弟兄就会前来支援了!”
包子诚面有难
的道:“大首脑,为什么要在此地停车呢?这里相当冷僻荒凉,似乎不大合适,再说,我们人手一分散,不就更显得力量单薄了?大首脑知不知道,是那一拨对头要来劫车,以及他们打算下手的确实地点?”
神色一沉,朱少凡暴烈的喝道:“混帐东西,我一片好心,冒了偌大风险前来知会你们,为的还不是你们的性命安全?那有这么多意见问题?你照我的话去做就不会错!我不知道对方会在那里设伏下手,所以才叫你派人先去踩探,我们静候于此,决不要动,乃是以不变应万应,等待我方人马会合之后,才启程前行,对方再要劫夺,就不是那么容易了,你还不赶快遵令行动?唏!”
嗫嚅了一下,包子诚终于有些委屈的道:“是,大首脑--。”
接着,他回头高叫:“后面四骑前行踩探,速去速回,前面四骑分散护卫,篷车朝坡下靠!。”
鞍上,朱少凡冷眼旁观,双瞳中的神色在这刹那间竟是如此的狰狞
恶!
于是,调动开始了,篷车“咕辘”“咕辘”的驶向坡下林边,前面四骑左右散开,后面四骑越前奔出--。
朱少凡诡异的眯上了眼,悄然伸手入怀,摸出几粒细小的东西,然后他十分平静的策骑先向包子诚走近。
就在他快要接近包子诚身边的时候,他右手装做搔捞耳下的姿态,他方一举手,手心中一粒细小的、浑圆的、
作翠绿的珠子样的物体已巧妙至极的飞抛到包子诚的衣褶中,由于他力道拿捏得极好,所以包子诚居然懵然不觉!
阴冷的笑笑,他马头一圈,又向第二个紫衣大汉靠近,但是,他才掉过头来,刚刚奔出去的四乘铁骑,只在前头打了个转,又齐齐狂奔而回!
微微一怔,他立即机警的停止了动作,迅速侧首瞧去,边大喝道:“怎么又回来了?搞什么玩意?”
四乘转奔而来的铁骑猛然在十步之外仰立而止,鞍上四人亦稳坐不动,但是,八只眼睛却冷利如刃般凝视着他!此刻,朱少凡方始查觉,这四个铁骑的头巾全都掩扯在口鼻的部位,换句话说,也就是他们等于是半遮着面孔的!
表情变了变,这朱少凡却仍然镇定的叱道:“干什么?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一字排开,刚好将道路占
的四位骑士默然不响,后头,乌篷车前帘一掀,一个人笑
的钻了出来,以那种悦耳动听的童稚般的嗓音道:“公孙荒木,难道说,你还不憧这是什么意思?”
悚然回顾--这位几可
真的朱少凡顿时神色栗惊,原来,车上出现的那个人,正是”青龙社”的最高掌权者“枭霸”燕铁衣!
这假朱少凡又惶然掉头,前面一字排开的四名骑士也都显
了本来的面目--屠长牧、
负咎、熊道元、崔厚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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