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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神佛岂能奈我何
  Ⅰ

 身份败的北冈仍然带着“天塌下来我也不怕”的明朗神色把假脸皮推到我面前。

 “这是一种记忆橡胶,由亚尔古子公司所开发的最新制品。”

 我真想当场吐他口水。难怪头一次见到发烧友男爵的时候,我怎么看都觉得他几乎跟北冈一样高。不是“几乎”是一模一样,原来竟是同一人。

 “你一大把年纪了还戴着这玩意儿玩变装游戏啊?”

 “人生本来就是一种变装游戏。”

 “别再说了,真叫人作呕。”

 “尤其是日本人更是如此。日本人从来不看他人的长相,警察、上班族、科学家甚至连飙车族,如果不穿制服就得不到认同。”

 我想起穿着和服的花园堇,无法反驳。

 “现在连长相都能改变,这正是变装游戏的极致,连带人格也会跟着转变。虽然发烧友男爵的脸皮已经损坏了,不过我这阵子玩得愉快的。”

 “纯粹玩票也就算了,但你在变装之余竟然还挥刀伤人,你这样对得起自己的父母吗?”

 “我倒希望你说我是孝顺的儿子,我对我母亲向来誓死效忠。”

 “你母亲…?”

 我感觉自己好像被重重掴了一巴掌,目不转睛盯住北冈不放。

 “难道你是花园堇的儿子!?”

 “我非常不喜欢你直呼我母亲的名讳,不过你答对了,反正这次的涉案名单人数并不多,而且我也提供了一半的答案。”

 北冈吊起嘴的两端,那是地狱丑角的笑容,与花园重如出一辙的笑法,的确是有其母必有其子。

 我在二道恶寒的侵袭下,勉强挤出疑问:

 “你变装时自称是发烧友男爵,男爵是你杀人时使用的假名吗?”

 北冈微眯起眼,连丢白眼的表情也很像他母亲。

 “呵,想不到你会联想到那件事上去。”

 “你到目前为止究竟杀了多少人?”

 “这未免过于单刀直入,可不可以再多运用一些询问的技巧,你应该是个优秀的NONCAREER吧?不过到头来终究也只是个NONCAREER罢了。”

 北冈笑道。美男子的笑画面应该是十分惟美,但由于缺了一颗门牙,看起来倒像个傻笑的呆子。虽然场合不对,但我实在很想回吼:给我走着瞧。

 话又说回来,这个男人究竟应该怎么称呼?北冈伸行、花园堇的儿子、发烧友男爵、杀人狂男爵,至少一个人扮四种角色。这是出于个人意志的行为,并非医学上的多重人格。

 北冈把那张用什么记忆橡胶制成的假脸皮随手由肩头甩到自己身后。

 “对了,我还可以再告诉你一、二个秘密,例如那只把你们耍得团团转的怪物…”

 他以伸长的舌尖舐齿列,这家伙简直恶心到了极点。

 “那个怪物前天才诞生,只听从母亲和我的命令,而且必须有我或母亲其中一人在场才行,怎样,想明白了吗?NONCAREER先生。”

 原来如此,这下总算一清二楚了。那只怪物出现在戴高乐机场时有北冈在,在藤城馆邸出现时有花园堇在,出现在维雷特园区时亚尔古大楼之内有花园堇在,大楼之外有北冈扮成的发烧友男爵。

 那时他为了谨慎起见,暂时恢复真面目进入大楼确认他母亲与我们的情形,他身上穿着的夹克应该是随处可见的双面短外套。

 “你特地前往戴高乐机场接你的‘大小姐’,其实是另有目的的吧,我还以为你在觊觎驸马宝座才会这么积极献殷勤。”

 “这个笑话很难笑。”

 北冈原本想一笑置之,可惜失败了,只见他脸颊整个痉挛。

 “我最讨厌那种类型的女人,每次口是心非喊她大小姐,我就怕自己的嘴巴烂掉。”

 “哦。”

 “那个女人活得一点建树也没有,傲慢、泼辣、无情、残暴又任!让她活得愈久,周围的人只会平添更多的麻烦,真是一个病入膏肓的恶女人。”

 北冈对于凉子的评价不偏不倚、一针见血,然而我不喜欢他做下评语时自以为是的态度。

 “比较起来,应该是你给人遭添的麻烦更多吧。”

 北冈不理会我的异议。

 “所以那个女人死了最好,死了就不会再制造麻烦,但是她的美会传到后世,那副堪称最完美无缺的外貌。我要把那女人做成标本,跟其他十二个人装饰在我的秘密基地,让她穿上精致的内衣,她正好是象征不祥的第十三人,最适合她不过了。”

 “你说什么鬼话!”

 我咽下一涌而上的厌恶感,说着面对凉子时绝对不会挂在嘴边的句子:

 “驱魔娘娘美就美在她活着,外表的美感只不过是其中的一小部分,她的美是来自她灿烂的生命力,因为你只看卡通,所以不明白这一点。”

 “灿烂的生命力?”

 这位表明杀害了十二名女的男子、也就是杀人狂男爵,手指向半空奚落道:

 “一百年前手无缚之力的文弱书生才会用这种形容词,想不到会出于一个刑事口中,听了还真麻。”

 “一面对你,我就已经忘记所谓的羞心了,你自认是孝顺的儿子,不过我猜想你会进入JACES或许是花园堇在背后教唆的吧。”

 “我说过不准直呼我母亲的名讳!”

 北冈的脸庞染上凶恶的色彩,右手缓缓伸进夹克口袋里。

 再度掏出时,手上已经多了一支手,是贝雷塔,不晓得他是打哪儿来的,他刚才也是拿这把击身穿制服的警官吧。

 “你这家伙太卑鄙了!”

 “卑鄙?太出乎我意料之外了!你应该感谢我用五、六发子弹让你死得痛快才对。”

 伫立在我眼前的男人是一家“变态百货公司”不但是卡通发烧友,又是恋母情结,还兼恋内衣癖。到这里仍然属于“人各有志”的范围内,不过杀人征与恋尸癖是属于警察跟犯罪病理学的管辖,只是我有办法逃离这个与马希尔·普契欧博士同一类型的人吗?

 我身后的房门只微微开了一条,整个人想翻滚出去嫌太窄了,而在我的手抓住门把开门之前就会沐浴在北冈的子弹之下,看来是毫无逃脱的机会了,只要是地球人类难免总有一天会走到生命的尽头,但是被一个发烧友兼杀人狂杀死,说什么我也不愿意。

 嘲的表情明显加深一层,北冈准备挪动扣住板机的手指。

 “死吧,NONCAREER。”

 蓦地——

 我的右腋下长出一黑色

 自动步身从微张的房门隙钻进来,发出富含节奏感的连续发声并吐出火箭。北冈左边的大腿到膝盖头、小腿部分飞溅出一条鲜血珠链。

 北冈发出充痛苦与惊愕的惨叫,整个人倒在地上打滚,右手仍然紧抓贝雷塔不放,于是我轻盈一跳,选定他的右手着地,随即又传来震耳聋的哀嚎,效果显著。糟糕,我做事的风格已经受到凉子污染了。

 房门一开,黑发的玛丽安探出头来,刚刚救了我一命的是她,我行一鞠躬以表谢意。

 “Merci,Made摸iselle(谢谢你,小姐。)”

 玛丽安笑答道:

 “不客气。”

 比起我的法语,她的语发音字正腔圆。

 地板上的北冈呻不已,玛丽安抹去微笑,再次把口指向北冈,我立刻摆手叫道:Non,Non(不行)!”玛丽安纳闷地略侧着头,但仍然乖顺地放下口。

 北冈无法自行站立,他的右手也瘫软无力,既然敌人已经丧失战斗力,只要不予理会就成了。玛丽安在紧要关头救了我一命,虽说是正当防卫,但我并不希望看到有人死在这个女孩手下,另一方面我也想知道带头与花园堇对峙的凉子现在的情形。我不认为凉子会吃败仗,不过敌人也自有一套,很难说球最后会滚到哪一边。

 Ⅱ

 我和黑发的玛丽安一起走进门扉,来到研究室地。

 大概是许多物品都被搬走了,研究室找不到一件像样的设备与办公家俱,也就是说,这个房间比较接近像我这种毫无科学慧的人所能笼统想象的感觉。

 凉子与西安面向墙壁站立,墙面上的萤幕里映出花园堇的脸,比原尺寸扩大了十倍,我可不想一直盯着画面瞧。

 耳边传来煞气极重的声音:

 “小姐,你不回去看看吗?搞不好你最宝贝的刑警先生已经死了也说不定哦。”

 “我听你信口开河、废话连篇,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一派胡言吗?”

 “口气可真大。”

 “泉田是不可能死的,因为我没有开口允许他死。既然没有我的批准,他就不能比我先死!”

 原来我就是因为这样才没有死在北冈男爵的下,我不自觉意会地点了点头,总之必须先向凉子通报我平安无事的消息。

 “久等了。”

 我投出一句与现场气氛不太搭调的问候语,凉子回过头,表情略显松动,不过转瞬便出严厉的目光。

 “你不跟紧一点,这样怎么行!”

 “很抱歉,是这个女孩救了我。”

 “玛丽安是个灵巧的女孩。那你为什么还拖了这么久才跟来?”

 “我遇到北冈伸行。”

 “北冈?我们公司的职员?他怎么会来这里?”

 “北冈是这个老太太的儿子,而且他就是男爵。”

 我的说明略嫌简单,不过凉子只花了一秒钟就理清一切来龙去脉,她也是大表意外,接着发出轻叹。

 “原来是北冈那家伙,我明白了,原来是这么一回事,这样是再好也不过了。”

 “这话怎么说?”

 “这还用问!因为这下既能痛扁北冈那种讨厌的橡皮糖,还能铲除恶,又不会被人说三道四。只要是我看不顺眼的家伙,我就巴不得对方是个无恶不作的大人,这样一来我就可以一步一步好好折磨、细细玩!”

 “你不要危言耸听行不行。”

 “为什么不行,我又不是去陷害无辜的善良人。”

 “我的儿子发生了什么事?高个子刑警。”

 萤幕里的花园堇提高音量,双眼有如炽热的熔炉一般,看来她是认同我的报告了,于是我再度简作答:

 “他的脚受伤,倒在研究室外头。”

 花园堇用力砸了一声嘴,似乎对我以及她的窝囊废儿子气愤难当,凉子则不满意地询问我:

 “你没有给他致命的一击?”

 “我特别留给你。”

 这不是谎言,而是一种权宜之计,就让她当个无知的魔女吧。

 凉子闻言则是心情愉悦地颔首。

 “很好,你似乎已经开始习惯我的做事方式了。”

 纤长的玉指戳向花园堇所在的画面。

 “好,现在你听到了,你已经孤立无援了,不要再做无谓的挣扎,立刻投降吧。”

 花园堇吊起嘴两端,没错,笑法就跟她的儿子一模二样。

 “真是个爱逞强的小姐。只不过让一个具有犹太血统的老头子早一点归天罢了,你就闹成这副德,潘德罗那种老废物的性命真有这么重要吗?”

 “至少比你的命重要。”

 凉宁的答复辣得呛人。

 “接着我们要逮捕你,让你接受应得的制裁。有胆反抗的话,就把你那只不成气候的怪物喊出来对付我们,不过派不上多少用场就是了。”

 “不要老叫它怪物,至少得说它是人造生物,多少也和炼金术的历史沾了点边,对吧?”

 “应该说,你才是不折不扣的怪物,让我郑重复述一遍,你声称发现了人造生物的制作方法,到底你把这个方法记录在何处?”

 “其中一处是在这部电脑里。”

 “意思是还有另外一处啰?”

 “另一处在我的脑子里。”

 “很好,这样我就有理由拷问你了。”

 实在无法想象这会是一个维护法制与正义的公务员说出来的话。

 “真是个精力充沛的小姐,我很欣赏你,就这样被艾斯塔美诺斯一口掉还真有点可惜,不过既然已经制造出来了我也无能为力,你的生命只剩五分钟到十分钟而已,祝你有个充实的一天。”

 留下宛若吹奏着破笛子一般的笑声,花园堇的影像从画面消失,同一时间传来撼动腹部的重响,接着地板摇晃起来。

 刹那间以为是地震,思绪一转才想起法国应该是没有地震才对。

 凉子浮现兴味正浓的表情。

 “没想到花园堇这老太婆真有这份能耐。”

 “什么能耐!?”

 “根据‘索西摩斯秘术’制造出炼金术怪物——艾斯塔美诺斯。”

 整座建筑物剧烈摇晃,头顶传来怪异的声响,听起来像是啃咬薄饼干的细碎声,我一面提防着这个声响,一面继续问道:

 “那是什么样的怪物?”

 “你刚才不是一直盯着它吗?”

 “我什么也没看见啊!”“人类的眼是看不见那个怪物的,它吃起东西可是生冷不忌,荤素不拘。”

 头顶的声响这次更为清晰地传进我的耳里,应该是那个叫艾斯塔美诺斯的怪物吃东西的声音吧。

 “看样子它是从屋顶开始按顺序吃起。”

 “按照你的说法,那它很快就会吃到这里来了。”

 “那个怪物真要把整座藤城馆邸吃得一干二净,到时连一砖一瓦都不会剩下,成为史上最完美无缺、也是最天衣无的湮灭证据手段,见识到日本人的厉害了吧,噢呵呵呵呵!”

 “你还有心情笑!”

 “哭又无济于事,况已聪明的成年人处理事情必须懂得一笑置之的技巧。”

 “现在这种情形怎么可以一笑置之,这个眼看不见的怪物要是闯到巴黎街道上怎么办?”

 “啊,那一定很好玩,到时候法国人会纳闷:‘巴黎消失了吗?’”

 很久以前有一部电影名为“巴黎战火”直译片名为“巴黎在燃烧吗?”(泽注:PARISBRULE。T。IL又名IsPARISburining?法国战争电影1966年出品),现在不是讨论电影话题的时候,不过在这部电影里,面对战败那一刻的阿道夫·希特勒将巴黎化为一片火海,准备同归于尽,凉子该不会想仿效疯狂的独裁者吧!?

 “听清楚了,我从不打没有胜算的仗。”

 “这点我铭记五内。”

 “那你早该猜到才对,我是故意向花园堇挑衅,引她制造出艾斯塔美诺斯这只怪物的,懂了没?”

 驽钝如我总算恍然大悟:

 “也就是说,你知道如何解决眼看不见的怪物,对吧?”

 “没错,我可是下过苦功的,来,夸奖我吧。”

 “厉害厉害。”

 “讲一遍就够了!”

 “可是你又不懂制造怪物的方法,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哪有什么不对劲?猎人不会制造熊或狮子,却懂得如何宰掉它们。”

 是这样吗?再继续追究也不会有所结果,于是我转移话题。

 “关于北冈该怎么处理?”

 虽说不知者无罪,既然雇用连续杀人犯成为职员,事关JACES这家公司的声誉,应该如何解决这个问题呢?

 “只有视而不见,尽可能三缄其口,这件事并不难办,条件是藤城馆邸必须消失。”

 “你不想探究真相吗?”

 “制造真相的人就是我,接着只需取得世人认可,便能永留青史。”

 经由CAREER官僚之手出炉的正式记录成形过程大概就是这样吧!?我还傻傻地把真相、正义这种名号挂在嘴边,简直可笑至极。想想其实我几乎了解整个真相,或许应该模仿凉子把嘴巴紧一点。

 “那我问你,你认为哪一边比较重要?”

 “你是指什么?”

 “JACES的声誉跟炼金术的秘密。”

 凉子并未立即作答,她略表不解地盯着我。于是我不急不徐加以说明:

 “一旦我改变主意,我随时可以抖出对JACES不利的消息。”

 “慢着,你该不会是想北冈的事情吧?”

 本采是猜想凉子会威胁我如果胆敢密小心没命,不过她并未这么做,这表示我还有商量的余地。

 “如何?要不要来做个易?”

 “易?”

 “没错。”

 “什么易?”

 “杀人狂男爵就是JACES职员北冈伸行这件事,我会向警方与媒体全面封锁稍息,不但不会走风声,更会销毁证据;相对地请你放弃炼金术。那东西原本就不属于这个世间,所以才会走上灭绝之路。”

 凉子凝视着我,大约花了二秒钟思考,终于打破沉默的第一句话就是:

 “再加价。”

 “耶?你扯到哪里去了?又不是在骨董拍卖会场上。”

 “我放弃征服世界,这是多么重大的牺牲啊,当然有理由要求多一些。”

 “就算不靠炼金术,你也有办法征服世界。”

 “真的吗?”

 “我怎么会骗你。”

 “你会帮我吧?”

 “当然、当然。”

 “好吧,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就放弃炼金术,所以你非得助我一臂之力不可。”

 “嗯,没问题,我可以发誓。”

 “这可是你说的哦。”

 怎么谈着谈着好像有点偏离主题,不过最后。至少让药师寺凉子放弃炼金术了。至于征服世界,只不过是在说笑,说笑罢了,不管怎么样只要把它当作说笑听听就算。

 就在我暗自下定决心的同时,头顶突然一片明亮。

 我抬眼仰望,原本映人眼帘的应该是天花板,但事实上我所见到的却是在大白天依旧灰蒙蒙一片的冬季巴黎天空,天花板不见了,上方的阁楼跟屋顶也跟着消失得一干二净。

 “艾斯塔美诺斯准备开始享用主菜了。”

 凉子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说明现况。

 Ⅲ

 栗发的西安低喊一声以引起我们的注意。

 花园堇不在萤幕画面,而是出现在研究室门口,正好位于与我们先前走进来的房门对面。只见她双眼间着鬼火,那是已经超越正常与疯狂边界的人才会显的眼神。

 “你们最好被吃得连骨头也不剩!”

 身着和服的疯狂科学家手上捏着一个套着软木的烧瓶,烧瓶里的粉红色体不断摇曳。

 “这瓶体是艾斯塔美诺斯最喜欢的…”

 接下来的句子只能凭空想象。花园堇应该是打算把那瓶体泼洒到我们身上,以确保艾斯塔美诺斯绝对会把我们当成食物吃掉,只不过她忘了凉子是个杀无赦的女战士。

 她右手的贝雷塔冷不防吐出火焰,烧瓶被打碎,传来刺耳的爆裂声,粉红色的体溅了花园堇的右半身,她随即发出充恐惧与狼狈的惨叫。

 “啊、啊、你这臭丫头,瞧你干了什么好事…!”

 下一瞬间花园堇的头不见了。

 眼看不见的怪物艾斯塔美诺斯掉了年老的女科学家头颅,缺少头部的躯体,四肢不停目动,画面看起来很诡异。紧接着花园堇的上半身消失,下半身浮在半空,艾斯塔美诺斯一口咬住牺牲者的部直接举起。

 如果我们看得见艾斯塔美诺斯的模样,就会目睹怪物生人类的画面,不用想也知道那必定是一幅血淋淋的凄惨光景。不过这时呈现在眼前的是,距离地板有二公尺高的空中浮着一个穿着和服的人类下半身,而且逐渐消失当中,感觉好像在观赏电视画面一样,诡异又不带情绪,完全欠缺现实感。

 经过二、三秒,只剩左右短布袜在半空动,然后一眨眼便消失了,企图借由炼金术统冶全世界的疯狂科学家老妇人,已经被扔进异次元怪物无形的消化器官当中。

 对于花园堇的死感到哀伤是一种伪善,她那叫死有余辜,不过这种事只要放在心里想就够了,没有必要特地说出口,可就是有个人总爱挑这种场合多嘴,那便是药师寺凉子。

 “死得好、死得妙。”

 祸从口出的报应现下灵验,墙壁与地板在眼前一块块消失,艾斯塔美诺斯正逐步近。

 “往右!前进!”

 凉子下令道。一旦战况不利我方,识时务的名将往往采取撤退行动。不、我并没有夸奖凉子是名将,在现在这种场合之下没有其他战术比这来得更好。

 玛丽安、西安、凉子与我一群违法搜查队员依序跑着,后方传来细碎的声响,想必是艾斯塔美诺斯享用建筑物的咀嚼声吧。不过我们的脚步声很快就把咀嚼声淹没,因为我们急于拉开与笨重怪物的距离,正准备笔直冲进研究室,眼前蓦地冒出一个人影拦下了我们的脚步。

 是北冈伸行。如同字面所形容,他就像幽灵一样右手无力地垂挂着,左手扶住墙壁,左脚沾了深黑色的鲜血;一路走来,地面上处处散布着颜色恶心的斑点。

 “你们把我母亲怎样了?”

 不顾自己身受重伤,一心挂念着母亲的安危,真是一段感人肺腑的母子亲情。文部科学省(译注:相当于教育部)真应该表彰这个孝子才对。

 “明年的今天就是你母亲一周年忌。”

 凉子冷淡宣告。

 老实说,我面对北冈时的心情相当复杂,照理说应该让他被巴黎司法警察局活逮,在法国接受制裁才对,然而如此一来,JACES职员犯下连续杀人案件一事就会曝光。不过我答应过凉子要帮忙为这件事保密,到底要如何应对这个男人才好?

 一听到凉子的宣告,北冈顿时像只野兽咆哮起来,为了克制自己,他一边擦去嘴角滴出的唾,语气转为迟缓,双眼里疯狂的霓虹灯一明一灭。

 “那么、美丽的大小姐,我也让你的忌订在今天吧!”

 “你受了重伤怎么出手?只会让血得更多罢了,我劝你在救护车抵达之前不要动。”

 我婆地提出忠告,北冈则是不屑地吐出口水,其中掺着血丝,还不如说是血中搀有唾来得比较恰当。

 “你们杀了我母亲,我要折磨你们到死,马波尼克!”

 他的声音宏亮得让人不怀疑他这份力气是打哪涌出来的。

 一个不算大的黑影从北冈身后跃出,从口中伸缩着细长的状舌头,并摆好准备从地板跳起的姿势。

 原来这只怪物还活着。这只既不像松鼠也不像猿猴的怪物,能够以一条致命的舌头穿人人类耳道、出脑髓。原本被砍断的舌头不知何时再生,恢复了原状。

 “去吧,马波尼克!把这群恶的头盖骨钻个干他们的脑子!”

 处在沸腾的憎恨、怨念与执之中,北冈高声呐喊。

 马波尼克以呜叫回应,仿佛是以砂纸挫平人类听觉神经的叫声。当它准备扑上前之际,凉子的右手取下系在衣襟的领巾顺手一掸。

 怪物倏地顿住动作,看得出它正畏惧地盯着凉子的领巾,或许是想起了之前舌头被砍断的感觉吧。接着它再度吼叫,威胁恫吓?不对,显然是虚张声势。因为它不再采取进一步的行动,而是目测凉子的领巾触及不到的可能范围。

 “你在做什么?还不快干掉他们!”

 北冈破口大骂,然而已经被怯懦攫获的马波尼克连一动也不动,泛着黄光的狡狯在双眸闪烁,它的体型虽然远此艾斯塔美诺斯小了许多,城府倒是深的。

 “没用的臭怪物!”

 回头想想,这时的北冈早巳丧失一贯的冷静,他抬起右脚惩罚地往不服从命令的马波尼克侧腹踢去,全身重心自然不稳,结果横摔在地板发出重响,同时左腿的出鲜血,溅上马波尼克的脸。

 怪物第三度吼叫,不知是因为被踹了一脚而火大?还是血的味道令它疯狂?亦或者主仆之情二开始就不存在?只见马波尼克扑上正从地板起身的北冈,咬住他头部左侧,—嘴巴紧贴着他的耳朵,北冈全身痉挛颤。

 “泉田,击!”

 这回完全没有踌躇的理由,我举起刚才从北冈手中抢来的贝雷塔,瞄准怪物的身体开,连续扣下三次板机。

 倘若怪物能够自由活动,肯定有办法闪过子弹,只不过现在它的身体密贴着北冈,正伸出舌头钻人头盖骨食脑髓,想躲也躲不了,就这样怪物直接中了三发子弹。

 脑怪物马波尼克全身搐,却仍然紧黏着北冈的头部不放,三处伤的黄绿色血泪汨出。

 我正打算出第四时,北冈右耳里霎时冒出某个物体,那是一条呈现恶心泽的子,马波尼克的舌钻入北冈的左耳贯穿头盖骨与脑子,从另一侧的耳朵窜出。

 西安与玛丽安按捺不住厌恶感而撇过头去,凉子以自己的贝雷塔口瞄准怪物低哝道:

 “真不明白它活下去究竟是为了什么…”

 正准备扣下板机的瞬间——

 一切消失殆尽,马波尼克、北冈还有他们所在的地板,原来是眼看不见的怪物艾斯塔美诺斯抵达了。

 “这么快…!”

 凉子提高音量,向我们下令:

 “快逃!”

 现在不是计较用字遣词恰当与否的时候,这次依序是西安、玛丽安、凉子与我列队逃跑。

 听似啃咬饼干的细响仿佛近在耳边。

 我回过头。

 早知道就不要回头。

 我奔跑过的地板几乎消失不见,放置在地板上的各种设备与家俱也跟着不见了。位于空的空间另一侧的是巴黎十六区住宅区成排的屋顶,艾菲尔铁塔就矗立在眼前,距离近得令人大吃一惊。

 眼看不见的怪物艾斯塔美诺斯的食似乎永无足的一刻,无论有机物或无机物它几乎来者不拒,随着速度快得吓人的细声、近似嚼食饼干的碎响,天花板不见了、墙壁不见了、地板不见了,木村、钢铁、玻璃、布料、砖瓦、石块全部遭到噬消化,眼前的景象只剩一片虚无。

 假如这时有人从艾菲尔铁塔俯瞰十六区这个方位,肯定会被吓得魂不附体。极尽奢华的宅邸从屋顶开始往下逐渐消失,等到宅邸一扫而空,夷为一片平地,接着就轮到四周的住家一户接着一户不见踪影。

 就在十五分钟之前,我才向北冈说过:“你比驱魔娘娘更棘手。”其实我错了,在此郑重订正,应该是:相较起“发烧友男爵”“驱魔娘娘”才是人类社会一大忧患。

 Ⅳ

 玛丽安与西安倏地煞住脚步,相互从背上的军用背袋当中取出状似大型手的武器,迅速确实装填上与其说是子弹、不如说是胶囊的物体。

 “这是什么?”

 “漆弹与发装置。”

 凉子简短回答我的疑问,想不到违法搜查队会持有并携带这种装备。

 眼看不见艾斯塔美诺斯的模样,不过却能猜出它目前的所在位置。地板消失,墙壁消失,家俱消失,物品的消失线上就是艾斯塔美诺斯的大嘴。

 凉子玉指一弹,玛丽安与西安毫不迟疑地发漆弹。

 命中目标。

 漆弹在原本应该什么也没有的半空粉碎,溅起飞沫。红或蓝的色彩缓缓沿着无形的表面滑落,没错,就是无形的怪物艾斯塔美诺斯的体表。

 凉子的战术奏效了,漆弹让艾斯塔美诺斯的体表丧失透明,轮廓逐渐明显,当然不致于全部展现,但是凭借着想象力,在某种程度也算得上是原形毕

 声接连响起,两名女仆瞄准艾斯塔美诺斯开炮,她们抛掉用过即丢的漆弹发装置,抡起自动步,红与蓝的斑点在半空跳动,斑点周围冒着中弹的白烟,宛如一场街头巷战。

 我无法辨认艾斯塔美诺斯的全貌,不过从被漆弹打中而显的轮廓来想象,感觉它的外型很像是具有大象体积的海狗,而且在填肚子的同时,体积也不断增加。

 两名女仆的勇气值得赞赏,然而想以自动步制住这头庞然巨物根本是异想天开,艾斯塔美诺斯身形不断扩大。虽然把它比喻成海狗,但事实上海狗是种相当聪优美的生物。艾斯塔美诺斯的表皮看起来像扭曲的缆绳,好似被泼了硫酸一般狰狞可憎。

 玛丽安与西安丢开自动步,子弹全完了,结果却一点效果也没有。

 “至少得用反坦克火箭炮或者对战车飞弹才行。”

 凉子再怎么神通广大总不至于连这种武器也带在身边吧,除非透过藤城奈澄向法国总统说情,派遣军队出动。总之自动步即将湮灭在艾斯塔美诺斯的嘴巴跟胃袋,不会留下非法持有武器的证据。

 “艾斯塔美诺斯的表皮会收炮弹的破坏力,从外面攻击根本徒劳无功。”

 “那应该怎么办才好?有办法从内侧攻击吗?”

 “从嘴巴。”

 “耶!?”

 “要诀是抓准时机。”

 藤城馆邸的华丽建筑已经丧失了屋顶、阁楼还有第四层,第三层也大半进了艾斯塔美诺斯的胃袋,楼梯与电梯也属于艾斯塔美诺斯吃掉的部分,我们无法下楼,只有被迫赶到底。奋力奔跑、险些绊倒、推门而入、继续奔跑,这种情形并不会一直持续下去,我们被到一间看似客房的寝室,身后的门扉不见了,墙壁也逐渐消失中。

 我冲到窗边打开窗户,往下一看,设置了水池的宽广中庭里有二十名左右的男女呆愣地仰望上方,我认出室町由纪子与岸本也在其中,于是大叫:

 “快逃!离开这个地方!”

 现在无暇使用敬称,纵使对方是由纪子。同一时间凉子向两名女仆高喊:

 “绳子!”

 西安点了点头,双手探向部,解下了一条强化尼龙特制的黑绳,绳端附有挂钩。西安双手往左右拉扯绳子以测试韧度,接着将挂钩套在上方的窗框,朝窗外抛出的绳索顺着壁面滑下,与地表仅仅差个几公分。由纪子似乎已经嗅出端倪,只见她立刻跑向墙边,我们隐约听得见一手抓着绳索前端的她叫道:

 “快点下来,快!”

 “Milady!”

 两名女仆异口同声大喊,凉子则带着叱责的口吻做下指示。

 “相互礼让也要看场合,你们两个先下去。”

 我想她应该是这么说的吧。两名女仆闻言便答道:“0ui,Milady.”玛丽安率先抓了绳子,以人轻盈的体态跃上窗框,伶俐不迟滞地攀下墙壁,西安没有浪费一分一秒紧跟在后,她亦是身轻如燕充了韵律感,想必会以最短时间回到地面。

 “轮到你了,药师寺警视!”

 “你说这是什么话,我怎么可能让家臣殿后,独自一个人先走!”

 我不是家臣,是部属。

 但这时没有争论的余地,于是我揪过绳子,向凉子吼道:

 “来,快抓住。”

 是不是我的说法引起了什么误会,凉子伸出双臂,不过不是抓住绳子而是环住我的颈子,将她那对稀世美往我的膛挤

 “我不是…”

 我的话尚未说完,三楼的地板在这时不见了,凉子与我的双脚顿时悬在半空,紧抓着绳索的手掌掠过一道灼人的感触,窗框消失了,挂钩也消失了。

 右手拎着被嚼断的绳索,左手圈着凉子的纤

 我不断往下掉。

 记得我以前曾经说过,药师寺凉子的贼运亨通,深不见底,甚至在这个时候恶魔也向凉子伸出庇护之手。

 往下掉的凉子与我理当跌在二楼的地板,想不到我们两人的身体竟被柔软又富有弹力的布料包围,使得下跌的速度减缓,然后继续往下掉,再次在相同质地的布料着陆。

 原来我们摔在藤城奈澄位于二楼的寝室,宛若路易王朝大贵族所使用的豪华铺顶端的宝盖布料接住我们的身体,然后连带一起跌在上。两阶段的软垫几乎完全收了落下的冲力,因此我们能够毫发无伤地掉在二楼。

 现在还不能就这样瘫坐着庆幸自己逃过一劫,必须赶紧离开铺走下地板。

 所谓好事不连庄,假如这是坚硬的板,凉子不至于出这种纰漏,然而现在柔软的羽被与软垫反而阻碍了凉子原有的步法,右脚的高跟鞋才刚踏出,凉子一时重心不稳,身形一个踉跄,高跟鞋跟就折断了。

 眼看凉子就要跌倒,我及时扶住了她,她的左臂搭在我的右肩。现在没有余裕胡思想,我右手扶住凉子的背,左手则由下勾住她的双腿。

 瞥见宝盖缺了一角,我带着绝望的心情抱住凉子才跑了数步,面就遇上墙壁,永远地阻挡了我的逃亡。岂料在此时:

 “很好,太完美了。”

 我的口传来凉子沉着镇定的声音。

 “Stop!转过来!”

 脑子处于思考停顿状态的我停下脚步,整个人转过身去,正好对上近在咫尺、眼看不见的巨大下颚。

 凉子的右手握着不知何时出的手,那是一把相当考究的复古式西班牙长身手

 凉子左手环住我的颈项,伸直右臂开了一口进出带有泽的水,有如一道晶灿闪亮的细虹,就这样被艾斯塔美诺斯的嘴巴了进去。

 Ⅴ

 空气开始产生波动。

 远处的全幅巴黎街景也变得扭曲不定,或许是因为不断洒而出的空气混淆了视觉映像。风在怒吼,位于高楼大厦四周紊乱狂舞的风,非但不冷、甚至带着点微热气息的森狂风,吹得人发直竖、外套衣角翻打飘扬,我手中横抱着凉子,脚下蹒跚,节节后退,在避免跌跤之间背部已经抵上墙壁。

 左右狂风呼啸,仿佛上百只异形怪物悲鸣叹息。这时传来玻璃窗碎裂声,幸好是软垫击中我的脸部,如果这是台灯,只怕我会换来一张破碎的脸。我处在风中费了一番工夫才把身子转过去面向墙壁,为了保护凉子,我只有以背部抵抗巨风。

 不久狂风停歇,寂静忽地降临,我变换姿势,再次背靠着墙壁,边甩着头,有气无力地询问凉子:

 “究竟发生什么事?”

 “怪物爆炸了。”

 “…是从内侧吗?”

 “没错,你瞧刚才那把。”

 凉子所指的物体正躺在地板,毁损的家俱、寝具散一地,好似台风刚过境一样。

 “那是一把水,能够发一种名为彩虹变化剂的药剂,这种药剂一旦与艾斯塔美诺斯的胃融合,会使得先前吃下肚的东西转变为氧与氮,在一秒内膨成一万四千四百倍,然后就是到爆开,这一切全部隶属于炼金术的层次,不合乎现代科学的法则。”

 “唉…”

 我深深、深深叹了一口气,这一切总算画下句点,炼金术的秘密已经与那只烦死人不偿命的怪物一起从三次元的世界消失了,心中一颗大石也得以放下。虽然还需要处理善后,大衣破破烂烂,头发凌乱不堪,模样简直糟糕透顶,但至少我们还活着。

 疲倦感倏地一涌而上,令我很想当场瘫坐下来,接着才发现自己做了一件蠢事,会累成这副德不是没有道理的。我居然一直双手横抱着凉子。凉子绝对不胖,不过她身材挑饰,骨架与肌年轻又健康,自然具有相当程度的重量,跟抱只小猫完全不一样。

 “请问我可不可以放手了?”

 我试问,女王陛下则表情不悦地予以拒绝。

 “不行!”

 “结局已经演完啦。”

 “再一下下就好,英雄要抱着美人走下阶梯,众人就围在阶梯尽头,鼓掌接二人,这才是最经典的结局。”

 “你是美人没错,可我不是英雄。”

 “不,你是个了不起的英雄。”

 说这话的不是凉子,我望向传来声音的方位。原本是寝室内壁的位置现在一片空旷,只见室町由纪子探出上半身。

 “没有阶梯,只能使用梯子了。驱魔娘娘,耍脾气也该有个限度。”

 “讨厌的风纪股长!”

 凉子恨恨开骂,心不甘情不愿离开我的双臂,并掉高跟鞋。由纪子已经借来梯子,不过一次只够一个人走下去。

 回到一楼地板的我们随即被蜂拥而至的男女团团围住,玛丽安与西安下放松与喜悦的泪水,牢牢搂住凉子。岸本也脸兴奋地又叫又跳,我则朝由纪子鞠躬。

 “给您添麻烦了。”

 “幸亏你们二人平安无事,如此一来我也能放心回日本去了。”

 凉子犀利的目光捕捉到一个若无其事坐在沙发里的女,于是赤着包有丝袜的脚走过去,刻意向对方打招呼。“我说奈澄啊。”

 藤城奈澄虚弱地抬起脸,正好见到凉子报似一个不怀好意的笑。

 “记得向总统问声好。”

 奈澄羞愧地垂下头,想必今后她会竭尽全力伺候她的总统爱人吧,否则她的处境将岌岌可危。奈澄左右分别坐着平河议员与达增书记官,说是她的护卫,看起来还比较像是同病相怜的残兵败将,或许他们已经从由纪子或奈澄口中得知事实了吧。看他们这副模样,就算他们回到日本,也应该没有余力展开反扑行动。

 接下来该如何处理善后呢?

 一人扮演四角的北冈伸行的事情可以全部推卸给JACES欧洲总公司,受到大小姐叱为“漫不经心”的JACES欧洲总公司一定刻不容缓奔向北冈居住的公寓,将所有与杀人狂男爵有所关联的物证一并抹消,接着再直捣已查证为杀人狂男爵根据地的地点,把一切涉嫌与北冈有关的物证完全销毁,再将根据地所在地址通报巴黎司法警察局——不用说当然是以匿名的方式。

 这是百分之百的犯法行为。

 不管天使拿的是针还是,都在在戳刺着我的良心,我身为公仆又是犯罪搜查官,竟然参与了包庇犯人真实身份的行为,虽说杀人狂男爵已经无法在巴黎内外猖獗,炼金术的秘密也就此从地上灭迹,这一切应该是再好不过才对…

 克雷蒙警部处在一群刑事当中,看起来好似嘴里正嚼着一打苦虫。其实我是尽可能不想接近他,然而我由衷祈祷犯罪史上能够留下令他面子挂得住的“真相”

 凉子折了回来与由纪子对话。

 “巡回演员由纪,你明天要回国了是吧。”

 “嗯,今天应该还来得及再确认回程班机。”

 “全都交给岸本去办”这句话果然还是说不出口,凉子出挖苦的目光。

 “是吗?愈快回去愈好,不然你留在这里,只会牵扯出更多麻烦。”

 一番龇牙利嘴之后,凉子便快步往右转,开始与两名女仆交谈。一旁观望的我感觉有必要加以“翻译”

 “抱歉,她讲话就是那么冲,可以说是她个人表达心意的特有方式。我想她的意思是接着由她来处理善后。”

 “我了解。”

 由纪子带着苦笑点头,接着稍稍换了个表情盯着我。

 “至少,比你更了解。”

 “咦…”

 “东京见了。”

 由纪子转身离去,边走边喊着岸本,这时凉子像似的回来了。

 “泉田,你还记得当时在香榭大道上,有人拨我的手机联络我的事情吧。”

 “记得,你说过那是秘密。”

 “那是旅行社的紧急电话。”

 “啊?”

 凉子叉起双臂,得意洋洋地瞟着不断眨眼的我。

 “明天我要到巴黎大学讲课,结束后就是自由之身。后天起我要到坎城一星期,所以找旅行社帮我订机票跟别墅,那通电话是旅行社通知我机票跟别墅已经订好了。”

 “那就恭喜你了,不过你该不会…”

 “还用问,你也一起来。”

 “为何!?”

 “你已经跟我约好了要协助我征服世界对吧,所以我们先到四季如的坎城放松脑细胞,再来慢慢讨论征服世界的计划,明白吗?”

 明白才怪。

 “我跟你,还有玛丽安跟西安也一起同行,我不忍心让她们两人待在又冷又暗的巴黎看家。”

 真是个体贴的好雇主,不过这么一来我岂不倒霉到家了?我成天盼着休假,就算要我一个人留在又暗又冷的巴黎也罢,我只想好好闭关冬眠。

 回头想想,外界会怎么看待这件事?我这个公务员在外国出差时,到坎城租了栋别墅和三名美女快活,一路描述下来简直成了恶质缺德的公务员。这是误会!即使我如此呐喊,恐怕也不会有人愿意相信我吧。单凭事物表面做下判断是相当危险的举动,对此我可是有相当深切的体认。

 淡金色的光束划破低垂厚重的灰色云层投在巴黎街头,在虔诚的信徒眼中正如同神迹再次显现的庄严景象。凉子透过已经缺了天花板的屋顶眺望巍峨矗立的艾菲尔铁塔翦影,她挽着我的手臂,口中出仿自名作的诗句:

 “神明虽在天,人间尽纷扰。”  m.bWo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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