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夜之翼
Ⅰ
今天的天气晴朗、万里无云,可惜已近黄昏时分。每过一分钟气温就下降一些,从脸颊到颈项的皮肤最能体会。
真是多事的一天,我心想,状况虽多确立不出任何头绪,总觉得身在五里雾当中走的跌跌撞撞还被打得鼻青脸肿,根本不清楚接下来应该往哪个方向前进。
“我们到底要上哪儿去啊?”
“少罗嗦,闭上眼睛跟着我就行了。”
从凉子的语气跟步伐看得出她的坏心情尚未完全恢复,于是我耸耸肩环顾四周。
我们来到银座的六丁目,街灯连成一串闪着光亮的宝石,下方只见无数的男女熙来攘往,不自觉让我联想到水族馆的大型水槽里游动的鱼群,白天的时候反而没有这种感觉,或许是由于天色渐暗的关系吧。
黄昏即为逢魔时刻。
昨天这个时候在皇后饭店发生的事件,令我深深体会到上述俗谚所形容的感觉。距离事件发生以来正好经过二十四个小时,逢魔时刻再度无声无息的在街道上展开双翼,室町由纪子跟兵头警视的脸在我脑海里不断盘旋着,我宣布放弃解开纠
不清的线头,暂时让一切顺其自然发展。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我们已经从大街转进一条小巷。
“到了。”
简短说完后,凉子便毫不犹豫的大步踏进一栋以红瓦
瓷砖贴
墙壁的大楼电梯间,我也随后跟进。
我们足足花了三十秒钟的时间等待电梯降到一楼,电梯旁的墙上标示着各楼层的租用单位,全是俱乐部、酒吧、PUB餐厅等等。一进电梯,凉子不加思索的按下了六楼的按键,租借在六楼的是一家名为“白水仙俱乐部”的店面。
我很好奇这家店的营业内容,不过我并未询问凉子,反正马上就会知道了,我心想,一踏出电梯我立即恍然大悟。
“哎呀,小凉!今儿吹的是什么风啊!真高兴看到你,你好一阵子都没来,快想死你了!”
伴随着浓厚的男低音,眼前出现一位带着金色假发、身着酒红色晚礼服、体格强健壮硕的女
…不、突出的喉结表明了“她”的真正
别,这里是第三
公关俱乐部。
“咱们这儿可不是人妖酒吧,千万别混为一谈,我们都是健全的日本国民,只不过单纯的想以女
的服装和化装来保有心灵一贯的自由。”
“她”领着我们来到一个四功尺见方的小房间,里面有如女演员的更衣室一般,装潢了大小不同的镜子,另外附有卫浴设备,并摆放了简单的茶具和冰箱。“她”招待凉子与我在椅子坐下。
“请称呼我贾琪。”
“你好,贾琪小姐。”
“‘小姐’的称谓就免了,其实我全名叫贾可琳,不过我比较喜欢你这样的帅哥叫我的小名。”
“这是我的荣幸。”
上帝!请不要把撒了大谎的我打进地狱!
金发的贾琪与凉子亲昵的交谈,一面从冰箱拿出啤酒与
酪摆在小茶几上。
“我还是头一次看见小凉带男人来玩,你的大名就是泉田准一郎吧,那我以后就喊你阿准啰!”
拜托不要随便帮我取小名…
“贾琪,我想问你一下财务省的三田分处。”
“哦、你是说三田分处啊。”
贾琪蹙起眉心,由于眉毛也染了颜色,看起来就像金黄
的
虫在
动。
“那个地方可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楚的,因为太神秘了,大多数的职员也不知道这个地方的存在,像我听过归听过,但连去也没去过,更别说登堂入室了。”
“既然是分处,应该有分处长吧。”
凉子手上拿着啤酒杯问道。
“分处长是由财政审议官兼任,地位仅次于财务次长,其下设有分处次长,这个位子好像不是专职。”
“抱歉,容我请教一下。”
我原本打算一直保持缄默,最后还是忍不住开口
嘴,因为我很纳闷为何贾琪会对财务省的内部状况了若指掌?
凉子不经意的接到了我的疑问。
“那当然了,因为贾琪是财务省的高级官员。”
“啊…”我的眼睛跟嘴巴顿时瞠的偌大,贾琪则
不在乎的以手背擦去沾在嘴角的啤酒泡沫。
“小凉是我的恩人。”
“恩人?”
“是的,救命恩人。”
贾可琳原名若林健太郎,毕业于东京大学法学系,与药师寺凉子同届。由于重考两年,目前年龄二十九岁。毕业后进入财务省成为高层官员,结果被卷入上司的派阀斗争,几乎迫使他罹患忧郁症。
“我以前生存的环境是一个为了成绩、学历等等跟米粒一般大小数字,不惜排挤别人换取优越感的虚伪世界,渐渐的我再也无法忍受人
丑恶的一面,甚至产生自杀的念头。”
“真是万万想不到。”
我只能如此回答。贾琪拿出印有不知是泰迪熊还是小熊维尼图案的手帕拭着眼角,我在一旁担心他的假睫
会不会掉下来。
“总之,只要小凉一句话,不管一个、两个、三个、四个国家机密,我就算拼了命也会窃取出来。”
没想到药师寺凉子的魔手已经染指到财务省的中枢一带,日本政府岌岌可危了。
当时一心想要自杀的贾琪独自在夜晚的六本木漫无目的的到处晃
,冷不防被四名打算抢劫他钱包的年轻人拖进小巷围殴,据说就在此时凉子正好出手搭救。四名年轻人分别被凉子手中的伞头刺中喉咙与
口,脸上又
了JACES特制的催泪
剂,最后是涕泪纵横的落荒而逃,贾琪频频道谢,后来凉子把她带到第三
公关俱乐部…
“我能够摆
充
虚伪与欺骗的世界,进入这个纯洁真实的世界,全是小凉指点
津,为我打开了全新的方向,阿准,你要好好认清楚,小凉其实是很了不起的。”
“哦…”“怎么回答得真么含糊,小凉
后必须以纤弱的女
身躯领导整个警界,她就像是孤立在荒野上的圣女贞德!”
这是因为凉子不自量力又不得人缘的关系,我心想,不过眼前之间贾琪以
怀尊敬和仰慕的目光出神的望着凉子。
凉子跷起日本人少有的美腿,落落大方得听着贾琪热情的赞赏,饮尽杯中的啤酒之后,便从米兰制的手提包中拿出几份文件。
“贾琪,麻烦你看一下这些文件,能够的话尽快。”
“小凉的命令我一定照办…这些文件、哟,是西太平洋石油开发公司的营运资料啊,待我瞧瞧。”
一听到“西太平洋”这个名词,我不由自主地看向凉子,凉子则简短地说明。
“就是接受石油开发公团(译注:日本国内经营公共事业的特殊法人,例如为了进行私人企业无法接受的事业而在1955年成立的住宅都市整备公团、日本道路公团等等)融资的企业。”
“有数家石油采勘公司向石油开发公团借调资金,而这家公司则是公团出资成立的,社长以下的干部全是退休官员的空降部队。”
贾琪加以补充说明,模仿女
的假音与义正词严的态度搭配起来的感觉相当诡异。
“而且,没有挖到石油,像公团借来的资金一
都不用还。”
“…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即使借了几千亿,没挖到石油就不必还钱,法律规定得一清二楚。”
贾琪的表情转为沉重,套着土耳其宝石戒指的
厚手指不断的翻阅文件。
“这家名为西太平洋石油开发的公司向公团借了四千亿
元,可是连一滴石油都没有挖到,理所当然一
钱也不必还。因为一旦努力挖出石油就必须还钱,干脆什么都别做,成天纳凉比较划得来,真会打如意算盘。”
“你看他们花了多少?”
“这个嘛,假设只有一半的经费动用在公司成立的目的——发掘油田上,就表示由两千亿
元被私下消化掉了。”
这种事情居然发生在先进国家!我的头开始痛了起来,国民缴纳的税金被政府官员擅自挪用,而且不会遭到任何责罚,这种国家应该叫做后退国家才对吧!?
Ⅱ
今天整个上午的时间凉子都不在,八成就是去搜集西太平洋石油开发公司的相关资料吧,想必是透过JACES的组织。不过她一直到目前都尚未向我说明理由,看来财务省三田分处也好、兵头警视也罢,在我不了解也无从得知的地方,巨大的活断层已经开始移动了。
“我说阿准啊!”贾琪突然转移话题,或许有意变换一下眼前沉闷的气氛。
“你要不要试着穿上女装看看?人生观会有一百八十度的改变哟!在你的前方会出现真实的光芒。”
“啊、不用了…”
“话不能这么说,贾琪。人各有志,这时勉强不来的,我也希望泉田坚持他自己想走的道路。”
凉子自以为了不起的轻斥道。
“啊,小凉,你真体贴,真么为下属着想,实在是所有做上司的典范,阿准你太幸运了。”
我只觉得自己宛如是用外星语跟外星人对话,为了掩饰脸上的表情,我一口灌下整杯啤酒,全身开始热了起来。
“可是小凉,你这样不是有点太冒险了吗?需不需要我去把大家找来?”
“没问题的,贾琪,你尽管放心,我不希望把你牵连进去。”
“你这么说就太见外了,知道吗?据说第三
公关人数跟失业率是成正比,也就是说全国约有六、七万人是我的同志,如果哪一天小凉你遇到危险,我一定召集全国的同志们团结起来共同保护你!”
这位贾琪才是药师寺凉子名副其实的忠臣吧!不过话又说回来,贾可琳这个名字又是怎么来的呢?
“这件事其实也没什么好讲的,既然阿准想知道,说给你听也无妨,我原本的姓氏叫若林(WAKABAYASI)。”
“哦,这个姓氏蛮不错的。”
“但那只是一个虚伪的姓氏,我想要得是真实的名字,所以销量就建议我把自己的姓氏改成音读(译注:日本汉字有两种读法,分别为训读和音读)。”
原来如此,改成音读就念成若林(JYAKURINN)。
“小凉等于是为我重新命名的贵人!阿准你放心好了,当你
失方向之际小凉一定会为你指引出一条正确的道路的!”
真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死心踏地信赖凉子。
“阿准,拜托你听好了,你一定要好好守在后面保护小凉,不然你男人就白当了!”
求求你别再叫我“阿准”了,我在内心大声疾呼,不过我可以了解贾琪的确是真情
,因此我点点头,还开了一个自己听了都觉得反胃的低级幽默。
“‘守在后面’听起来有点
耶。”
“哇哈哈哈!”
贾琪豪迈的放声大笑,猛然一掌击在我的背部。惊人的怪力打得我差点从沙发往前摔向地板跌个狗吃屎。
“哎哟讨厌啦,阿准,你好黄哦!”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我才坐直身子,此时凉子向我说道:“已经打扰很久了,泉田,我们差不多该走了。”
“…说的也是。”
我努力隐藏心底的欣喜,从沙发站起身来。
“这样啊,真希望你们能子多坐一会儿,不过我要是拼命留人一定会造成你们的困扰。记得有空常来哦、阿准!对了,小凉,刚才看电视的气象报告说马上就要下雨了。”
“那么,这只备用伞就借我用吧,另外还要麻烦你再借一把伞给泉田,不好意思。”
“哎哟,小凉,你们两个一起撑这把爱的小雨伞不就得了?”
“泉田不喜欢这样。”
“啊,真可惜。”
于是这两人完全无视我的存在径自替我做了决定。贾琪把他到英国出差时在伦敦买的大伞
给我,虽然很感谢他的好意,可是这次借了还得找时间来还,反而徒增内心的压力。
贾琪挥动着不知是泰迪熊还是小熊维尼图案的手帕,我们向他道别后,便离开了这家第三
公关俱乐部。
凉子在一身套装外又披了一件款式美观大方的喀什米尔羊
制女用短大衣,与美腿同为日本人少有的丰
挂了一条浮雕宝石项链轻轻摇坠着,与点缀在宝石周围的加勒比海原产珍珠合计起来据说超过三千万
元。想想一条项链这么贵实在太浪费了,不过事实上凉子等于是由浪费这个名词打造而成的。
我们信步在银座闲逛;晚秋之夜,与绝世美女并肩漫步在银座街道,可谓美景如画不是吗?不过一旦得知美女的真面目,内心就不会再抱有任何浪漫遐想,因为她是一个“连
血鬼也会吓得退避三舍”的女人。
不出所料,路人的视线一古脑儿集中在凉子身上,甚至还有些那人顿时瞠目结舌愣在原地。而他们则对于我投以羡慕与嫉妒的目光,脸上还燃起了“为什么是这个不起眼的家伙!?”的疑惑表情…唉,随便你们怎么想吧。
我们两个到现在都还没吃半点东西。
“在深秋之夜的晚餐菜单首先以豌豆马铃薯汤、油炸鲑鱼搭配番茄、芹菜与葱末作为开胃菜,接着端上主菜牡蛎烤菜、红酒炖牛
,甜点则是洋葱与胡萝卜制成的
饯,听起来如何?”
“我觉得鲑鱼用盐烤的最好吃,尤其是鱼皮部分,再配上栗子饭跟青菜豆腐汤就可以让我吃得津津有味了。”
真是一段了无情趣的对话,不过这样也是较安全的,我想。
“不行,今天晚上我就想吃西餐!决定了,就到‘玻璃小馆’吃牡蛎烤菜。”
“是、是,记得在八丁目对吧。”
以前跟她一起去过一次,所以我知道“玻璃小馆”的地点,正好适合我们顺路散步走过去。牡蛎烤菜、红就炖牛
的价位可不低,不过如果是远近驰名的牛
盖饭,就不至于让穷酸的公务员的荷包泻肚子了。
厚重的云层覆盖着夜空,看来冰冷的雨水很快就会从天而降,决定了用餐地点之后,我们的谈话内容也跟着转移到财务省三田分处,也就是凉子口中的“万魔殿”所进行的秘密活动。
“我猜想里头会不会偷偷把多种动物的遗传因子组合成细胞复合生物。”
“你指的是遗传因子工学吗?”
倘若真的如此,接着就轮到高科技犯罪搜查小组出场了,文组毕业的古板搜查官是应付不来这种场合的。
不过仔细想想,真的有人在东京正中央进行遗传因子实验这种危险活动吗?在保山里还说得过去,但这里可是闹市区啊。
“如果换成我,我也会这么做。”
我的上司泰然自若的宣称。
“能够把越多人牵连进来,事情就会变得越有趣啊。”
“有这种想法的人应该不多吧。”
“哼!那我问你,专程把设备兴建在偏僻的深山里、美国的内陆沙漠、俄国的北极圈这些地方的好处是什么?”
“好处吗…就是可以掩人耳目吧。”
“把材料运到这些地兴建大型设施,不是反而更容易引人侧目吗?”
“你的说法不无道理,不过像核能发电厂就没有兴建在大都市附近。”
一边说着,我也觉得凉子的想法正好切中问题核心。没错,相较于深山内地,在大都市的地下室进行秘密实验应该来得更为便利才对,很少有人会质疑在国有土地上兴建公共设施的正当活动吧。
而且正由于地处大都市中心,警察跟军队就无法肆无忌惮的大加攻击,倘若发生毒气外
的可能,还必须疏散一百万以上的居民避难。
尽量把越多人牵扯近来越好,只要拿无辜的市民做为护盾,借此胁迫警察或军队,在位于东京正中央的三田兴建危险设施可说是最合理的考量。
“原来如此,我懂了。”
“想明白了?”
“是的。”
只有恶人才会了解恶人的心态,我把这句话
回喉咙。
Ⅲ
药师寺凉子是CAREER,这时众人皆知的事实。
CAREER的工作部在实践的搜查而是管理。所谓管理为何?主要是用嘴巴干涉搜查行动,人在后方对着位于第一线现场搜查的NONCAREER指示他们应该怎么做事,这就是CAREER的重要任务,并针对既有的情报加以分析判断,这就是CAREER的重要任务,然而对于第一线的NONCAREER而言:“自己躲在后方的安全场所,只知道靠一张嘴做事,根本就不懂我们的辛苦,有什么好神气的。”
诸如此类的抱怨已经是家常便饭。
那么CAREER干脆一起到现场跟着办案不就没事了吗?话可不能这么说。CAREER是书桌前的秀才,不像NONCAREER接受过严酷的训练,体力远不如人又不懂繁复的搜查技巧,真要到了第一线不过徒增麻烦罢了。
也因此在NONCAREER眼中,理想的CAREER就是不多管闲事,营造一个让NONCAREER安心办案的工作环境,并且赏罚分明。
其实在一般公司行号,这样的人也是理想的上司,所以说CAREER的目的就是培育出“成为优秀上司”的人才。
当然啦,理想归理想,现实归现实。正因为现实中几乎不可能存在才会称为理想。对于像我这样的NONCAREER而言,所谓CAREER只不过是位于云端,整
沉
于
权力斗争的外来种族,我从来不把这群人当作警察。
在这一点上“驱魔娘娘”就与其他CAREER迥然不同,这句话并不代表她是个接近理想的上司,事实上她是连其他CAREER都觉得棘手的人物…
“我一直在想,你虽然没有加入任何派阀,工作上倒也没有碰到过什么阻力。”
“这还用说,我父亲名叫唯我独尊,母亲叫旁若无人。”
看来她很有自知之明嘛,或者说她只是将错就错。
“言归正传,皇后饭店的事件当中,关于被害人的身份你还有什么看法?”
室町由纪子表示“死者似乎是外国人”然而这仅为一种推测并无直接证据。有些日本人看起来也很像东南亚国家的人,如果是偷渡客根本很难查出真正的身份。
“光是研究一名死者是挖掘不出任何问题的。”
“你意思是说人数不止一人?”
“没错,只不过我们没看见罢了,因为一个月内究竟有多少
汉失踪,并没有详细的统计数据。”
“当然不会有。”
关于
汉的人数是无法提出正确数据的,在现今这个社会只能以与
俱增来表示。
外界一般认为日本是个长治久安的和平国家,因为自从一九四五年以来不再发生战争,也未曾引起内战或叛
,然而这个和平的国家每年却出现超过八万名以上的失踪人口。
欠了巨额债务摸黑远走高飞的人、公司企业裁员而无家可归的人等等各种情况都有,其中有一群被称为“离家特例”有些失踪人口是被卷进某个事件或意外,或者具有自杀倾向,每年都会出现一万到两万人。
“邻居的老
是个独居老人,但她拥有土地、证券等等不少资产,不料却在两星期前的夜里离奇失踪,电灯没关,大门也没锁。”
发身这种是邻居家属一定会报警,警方在经过调查之后就做下判断:“可能使遭到意外或被人绑架。”然后指定被害人为“离家特例”在解放张贴附有照片并写着“如果发现此人,请跟警方联络”的寻人启事。
如果当事人主动现身,自然再好不过。一旦不幸发现尸体,就必须查出是谋杀、自杀还是意外事故。
他杀案件指的是“发现尸体的案件”找不到尸体就只能视为“离奇失踪”
二十六小时之前发生在皇后饭店的命案,在发现尸体之后,确定是一桩杀人案件;被害人的身份、杀害方法与命案现场一直不予公开,可见有某个单位在进行施
。通常都只是在案件侦办过程中,才会出现施
的情形。
我摇摇头,脚步继续往前同时环顾四周,老是听人说社会萧条,但霓虹灯的数量并未减少,每个窗口都灯火通明,路上行人的穿着也看不出任何寒酸之处,可见纵使经济不景气的
霾挥之不去,日本仍然是超出世界平均标准的富庶国家。
七丁目走了一半,开始觉得“只吃牛
盖饭似乎不够填
肚子”到时候再加点一份高丽菜卷好了,内心刚做下决定,就听到凉子发出不悦的语气。
难道是我在不经意之间做了什么事情触怒到女王陛下?我循着凉子的视线很快就发现导致凉子不悦的主因,一个见过几次面的男人从我们前方
面走来。
此人名叫上杉
年。
上杉是号称发行量高达八百万份的
东新闻报社负责报道警视厅消息的记者。年龄四十岁左右,虽然仍处壮年阶段,顶上却已经呈现一片地中海,不过鬓角跟络腮胡几乎延伸到整个下巴,脸上戴着银框眼镜,嘴边咬着海泡石烟斗,身材不高,肩膀很宽,光看上半身会觉得他的体格相当壮硕。
这个男人对我并不抱持善意,而凉子对此人更是
骨的厌恶,根本没兴趣把他训练成死忠的奴隶。
我重重叹了一口气,总觉得这两、三天来遇到的都不是什么像样的人物,最重要的是,我这几天都还不曾好好用过一顿饭。
上杉(应该)并未察觉我内心的想法,态度狎蔫的向我们打招呼。Ⅳ
“哈啰!刑事部明星搭档,两位感情美麦嘛!金好!金好!”“既然是东京人,拜托不要用关西腔讲话。”
我冷淡回应,刻意忽略“感情美麦”这句话。
还有,你说谁跟谁是明星搭档?我只知道我受到凉子拖累而
受你们迫害,可不记得你们什么时候给我好脸色看过。
“请问‘六社会’团长有何贵干?”
凉子的声调跟干冰没两样。
全由著名报社记者组成的“六社会”位于警视厅大楼九楼,办公室空间宽广,占地二百平方公尺,相当于学校教室的四到五倍,其中还包括运动专用的健身房、麻将专用的和式房间。使用这个楼层的“六社会”理所当然连一
钱房租都不必支付,电费、电话费、水费全由警视厅负担。
此外还有三名女职员,平
为“六社会”的记者们泡茶、向外送点餐、帮忙叫计程车、打扫办公室,所有杂务都由她们负责。话先说在前头,这三名女
都是警视厅的职员,支付她们薪水的是警视厅,这表示“六社会”的记者团可以免费借用警视厅的办公室甚至驱使职员。
警视厅之所以如此礼遇“六社会”目的在于拉拢著名报社。不过不管怎么说,警视厅提供给“六社会”的免费服务每年高达一亿
元,都牺牲到这个地步了,自然无法容忍记者写出负面报道,而“六社会”也对此事心照不宣。于是他们跟警视厅联手合作,互通许多秘密,借由垄断情报突显特权阶级的优越感。在免费借用的和式房间里,从免费赠送的冰箱拿出啤酒,手边打着麻将当做消遣,警视厅还会主动提供利人利己的情报,这样的身份地位确实令人羡嫉不已。也因此,垂手可的情报完全未经过滤就直接刊登出来,难保不会发生诬陷无辜之人有罪的错误报道。
不知不觉,上杉记者开始与我们并肩齐走,画面看起来就好像凉子率领着左边的我与右边的上杉,上杉对凉子相当感兴趣,而且很明显的超出应有的程度。
“别叫我团长,我还是个初出茅庐的生手,以警察来说,就是那种三不五时被罚写红线单的饭桶。”
“哦,是吗?你要是不知道写法,我身边这位文官可以教你。”
所谓红线单指的主要是悔过书,由于纸面印有红色格线才会如此称呼。我经常体凉子代笔本来应该由她来写的悔过书,所以凉子喊我文官一点也不为过。
“上杉先生,请问你这个时候在这里做什么?”
“因为我喜欢银座,在这里散步不需要一五一十的告诉警察吧,不过像你们就可能必须向上司报备了。”
“泉田的上司是我。”
凉子语气不屑地啐道。
“泉田的生杀大权完全
之于我,这点你记清楚了。”
错!错的离谱!
“是、是,不过我比较记得的都是一些怪事…啊、对了,记得是一年前吧,我们‘六社会’曾经向凉子小姐求字。”
这件事我还记忆犹新,对方表示:“请你随便写个句子。”当时凉子还特别嘱问:“真的写什么都可惜?”
“是的,没关系。”
于是凉子拿起麦克笔,在纸板上用力写了几个大字——“死于非命”
当场看的“六社会”的人目瞪口呆,而凉子则是一幅依然故我的姿态。仔细想想,这就是提出要求的一方不对了,因为不是任何人都会喜欢“希望”、“努力”、“诚实”这一类激励人心的名词。不过也让我想起一件事,据说有一个一名不闻的作家听了对方的要求:“请在纸板上随便写个句子”就顺手写下“截稿
延期了”不晓得是真是假。
上杉似乎无意与我们分道扬镳,他一直说个不停,活像一闭上嘴就会咽气的样子,不过我们心里明白,如果笨笨的回应他,他就会死
烂打问个不停。只见他执拗的向我们探听消息,他会想了解皇后饭店命案是身为记者理所当然地反应,然而内情并不单纯。
“凉子小姐,别那么冷淡,好歹透漏一点嘛。”
“你想知道凶手的事情?”
“那当然。”
“只要警察和媒体联手合作,就可以捏造案件的犯人,根据过去到现在的例子,最常见的类型就是不善与左邻右舍往来、说话不经大脑、具有奇特癖好、与社区生活圈
节的人,我建议你们不妨去找这种类型的人垫背。”
“哎呀、你这么说我就伤脑筋了。”
上杉堆起干笑。
“我们一直信任警方的调查,向来都是拿到资料就直接报道,随便怀疑别人就太说不过去了,或者你们真的觉得这样比较好,泉田警部补你说呢,你说呢?…”
我没有应答,目光一直盯着一旁的路灯,因为我注意到一个奇怪的现象。
路灯上有个物体。
上杉觉察不对劲,也循着我的视线纳闷的望过去,一看就愣住了,过了两秒才拉尖嗓音说道:“奇怪,怎么会莫名其妙的在路灯上做了一个雕像,那究竟是什么啊?”
“你想知道吗?”
凉子的语气泛着魔女的阴险。
“那就是昨天把尸体丢在皇后饭店中庭的凶手。”
“什么…”
上杉
出俗气的惊讶表情叫道:“这么说那座雕像是由人假扮得啰?”
从这句话便可以明白上杉对于真相毫不知情,宛如在嘲笑他的无知一般,街灯上的黑影展开双翼发出骇人的声响,下一瞬间,黑影从高处顺势滑翔而下。
黑影掠过路人的头顶,一名身穿意大利休闲西装的男子被上下挥动的翅膀打中脸部,整个人往后仰,顿时鲜血四散,洒溅在同行的年轻女伴的衣服上。
另一名男子反
的伸出手企图拉住黑影,突然见他的手腕弯成一个不自然的角度,随即传来痛苦的惨叫,因为黑影伸出脚踢中男子的手腕,而脚趾上长着偌大的钩壮利爪。
“快趴下!”
有人叫道,当场好几个人就跟着趴下,但也有人一时怔在原地动也不动。黑影盘旋飞舞而过,立即有两人掩面蹲在地上,只见遮着脸部的指
之间
出鲜血。
“竟敢当着本姑娘的面胡闹…”
凉子顺势打开手提包,准备掏出她的COLT三二口径。
“不行,不能开
!”
我大吼,一旦在群众当中开
,不仅会
受媒体职责,更让高层逮到处分的借口,这里不比美国,日本可是个连鸣
示警都小题大做的国家。若是再加上上杉在报道里任意添油加醋的话…
凉子关起刚才打开的手提包,紧握雨伞
直脊背,英气风发的架势如同中世纪欧洲的勇士赞歌里登场的女骑士一般。
Ⅴ
夜晚的银座顿时陷入恐慌的漩涡。
我正想如此形容,眼前却充斥着不协调的非现实感。虽然群众跑开后,人行道腾出了一个空间,然而众人并未就此逃之夭夭,反而掩饰不住
心的好奇,开始看起好戏来了。更有些年轻人双手摆出V字胜利姿势,一边不停的左顾右盼,想必是有意找出摄像机的位置吧。自己很有可能会成为下一个受害者,这群人却完全缺乏这种想象力,民众的愚昧无知正应验了电视上文化人士的忧心叹息。
“他们大概以为只是电影在拍外景,那就趁机将错就错,火上加油一番应该没关系吧。”
“不,请你尽可能克制一点。”
我严格规定。如果不希望事件被暗中销案,当然是闹得越大越好,不过我可以确定凉子会走火入魔。如果我不时时叮咛她“克制点!”那么我看明年就必须制定东京复兴计划,纵使制定人不是我。
站在路灯上的有翼人身体一动不动,却站开双翼不断拍打着,没有羽
的翅膀跟蝙蝠、翼手龙一样,看上去就是骨头外直接包裹一层皮革。即使不知重量有多少,可以确定的是那是一双强韧有力的翅膀,因为昨天还能带着一个人在空中飞行。
对方瞪视我们的双眼透着红光,翅膀拍打的动作也越来越大。我轻轻抬起后脚跟,才调整好姿势的瞬间,有翼人便俯冲飞下,朝我直扑过来。
我把雨伞往前刺,同时按下伞柄的按钮。瞬时整个雨伞撑开,在我面前形成一个半球形护盾。失去攻击目标的有翼人发出气愤地尖叫,随即急速爬升高度,它刚才应该是撞上了雨伞,因为我感觉到一着轻微的冲击。
群众鼓噪着,不断发出惊异声,甚至还有人拍手叫好,倘若我遭到有翼人的钩爪击中,倒在血泊中,必定让这群人更加雀跃不已。就算我身为公仆,也没有义务作出这种程度的牺牲。
张开的雨伞遮断了我的视线,于是我立即收起伞,此时听见凉子冒出一句:“小心下一波攻击!”
接下来…
“滚开!”
这一声重叠着一个惨叫,在凉子一脚踢开了抱头蹲在地上的上杉记者的同时,有翼人冷不防的出现在我眼前。
我没有刻意瞄准,也没有时间瞄准,刺出雨伞全是来自反
动作,一切只能说有翼人运气不好,因为雨伞前端不偏不倚戳进飞到我面前的有翼人的左眼。
想不到命中敌人会让我有种反胃的感觉,哀嚎声猛烈撞击着我的耳膜。剧烈拍动的翅膀前端掠过我的肩头,也划破了大衣,紧抓着雨伞不妨的我虽然站不稳脚步,却也因此避开了致命的一击。
“泉田,你看!”
凉子揪住我大衣的
带,以雨伞指着一个方向,我抬头一看,有个外形相仿的黑影正逐渐飞近在半空中痛苦挣扎的有翼人。
“果然不止一只…”
处在如此迫切紧张的状况下,我的内心却浮现一个不关痛
的疑问:应该用什么单位来计算有翼人的数量才算正确呢?一匹、二匹?一人、二人?一头、二头?
如果是长着翅膀的人类,应该用一人、二人来计算才队,可是越看就越觉得对方根本就不是人类。
在白天应该可以清楚分辨出肤
,但现在是晚上,加上霓虹灯与灯火的照明,只能以暗
来形容。脸上只见双眼赤红,鼻子没有鼻梁只看见鼻孔,另外也看不到嘴巴跟嘴
,只有一个裂
。拿掉一只鸟的鸟喙跟羽
,或许就是这种长相,而且我敢肯定绝对不会有人愿意看到和自己约会的对象长成这副德
。
两只有翼人站在路灯顶端,三只眼睛直瞪着我们,尤其其中一只眼睛的对我更是怒目相向,那充
了憎恶的目光老实说
骇人的。当时我采取的是正当防卫行为,不过就算我说破了嘴,对方也听不进去吧。
凉子张开双臂,动作就像歌剧院的女伶一般。
“唉、真是的!要是有反坦克飞弹或者反坦克火箭炮就好了,只要
个五、六发,事情就能做个了结!”
“请你不要危言耸听,你真的想在银座闹市区发
反坦克火箭炮吗?”
“我只是假设罢了,拜托你不要跟由纪子一样,每次在我讲了什么的时候,就一本正经的说教行不行?”
“你说的话真实
太高了。”
我相信,凉子所说的没句话都是认真的。
“看,那两个怪物也听到了。”
两只有翼人跃上天空,在霓虹灯与街灯形成的灯海里划了一个抛物线后展翅高飞,眨眼之间便已经看不见踪影,看来是往西边三田方向离去。
群众一片哗然,语气中的失望比放松的成分来的高了许多,他们大概还在以为是在拍外景。这时在人群中,我注意到可疑的人影。
为什么我会立刻察觉呢?先声明我并非超能力者,只是一眼掠过的光景透
着异常的不协调感,宛若在一群白羊之中混杂着一只黑羊。
对方的行动太不自然了,混入伫在原地窃窃私语的群众,步步接近我们。那坚定不移的步伐、确知自身任务的表情实在是构成了异样的氛围,如针扎一般不断刺
着我们。
“你发觉了吗?泉田。”
“嗯。”“总共有五人,让我拿来出气正好,呼、呼、呼、算你们倒霉。”
“…我觉得还是不要出手比较好。”
“要是冒出第六个就交给你应付了。”
即使在和平的日本也有黑社会的存在,黑道帮派暗中派人杀害宗教团体成员、企业干部或是地方镇长,如此骇人听闻的事实众所皆知。
“既然对方是地面人,那就没有什么好顾虑的了。”
这句话听起来有点怪,不过我知道凉子是地底人
,据说她还预约了一地底人为主角的“神秘的十二号星期四”电视连续剧的全套LD。看来再过不久“胜者为王”的标语旁边很可能会贴上地底人的海报。
凉子右手握着雨伞,带着娇
滴的笑容走向其中一名可疑男子。
凉子是用剑高手,竹刀换成雨伞根本不成问题,况且她还是那种喜欢先发制人、绝不迟疑半秒的类型。
看到目标主动向自己靠近,对方顿时无所适从,而一瞬间就足以发动攻势。凉子的雨伞犹如电光火石一般一闪而过,重重刺在对方的心窝,只见对方的口中吐出舌头跟
息,连一声也没吭就倒在地上,手中掉出一把军用短刀。
“我的备用伞可是装备了高
电
!伞头刺中眼睛的话,电击会把眼球震飞,想死的话尽管放马过来。”
这番话有没有科学根据无从考证,可以确定的是敌人已经开始动摇,如此一来不管面对多少人都无所谓,稳若泰山的一方可以恣意运用战术。
凉子以滑行般的步伐
近敌人,挥出雨伞就是一阵猛打。
“回去秤秤自己的斤两!”
“给我好好反省!”
“整形以后再重出江湖!”
尖酸刻薄的话一出口,就有一个敌人随着痛苦的呻
倒地。他们的确是黑道帮派,肯定也干过不少伤天害理的勾当,然而这次落到凉子的手中,就跟不听话被老师体罚的幼稚园小朋友没两样。倒地后还不停挣扎,紧接着又吃了一记重击才整个瘫平,合计有五只军用短刀和锥子散落一地。
凉子平时对好人都已经很不留情面了,更何况是坏人。
连一分钟都不到,五个人已经全部趴在地上,凉子轻轻举起雨伞回应一群毫无责任感的群众的鼓掌叫好,一边走向其中一名倒地的男子。
“快说,是谁派你们来的?”
只见男子摆出赌气的态度把脸扭向一边不予理睬,下一瞬间表情却产生一百八十度转变。脸部肌
因剧痛而僵硬,发出近似哀嚎的咆哮,随之蜷起整个身子;因为凉子把全身重量施加在高跟鞋上,狠狠地踩在男子的两腿之间。
“以后想传宗接代,就等那一天复制人技术进步再说。”
丢下这句话,凉子接着走向第二名男子,相同的质问、几乎如出一辙的反应换来相同的下场。我对这些人是不会寄予任何同情的,但在看到凉子正要走向第三人的时候,我依然按照往例出面制止。
“我不是劝你要克制点吗?”
“啧!”
凉子咂嘴道:“不能向群众开
又不能严刑拷打,这样子当警官还有什么好玩的?”
“拜托你别大声嚷嚷,不要让一般市民误会了。”
此时一道又一道红色光刃划过凉子与我的脸庞,急促的警笛声逐渐接近,警察终于赶至现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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