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迷宫
Ⅰ
充
灾难与危险的这个夜晚,现在还过不到一半。特别是对于在黑羊国公的别墅里工作的人们而言,安洁莉娜公主来访的这个事件,根本只是序曲的开始。
夜深以后宅第的大门要关上了。原本为
接安洁莉娜公主来访的夜宴还没开始就宣告结束,大门还没有将客人送走却要关上的时候,一场
动开始了。
一匹尾巴上绑着火炬的马,突然冲到大门里面来,将慌忙要加以制止的士兵给踢得飞了起来。马大声地嘶鸣,而且到处
冲
闯,凡是靠近的人都被它给踢开。有的士兵被踩断了肋骨、有的扭伤了脚踝,好不容易才总算把马给
住之后,士兵们连着马尾巴把火炬切下来,这才防止了火灾的发生。
趁着警卫兵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大门口的时候,利德宛纵身越过石墙,侵入广大别墅的建地内。利德宛当然不认为接下来的情况会很顺利,而事实证明确实也是如此。利德宛穿过墙边的小树林之后,便遇上卫兵大声地叱喝着,什么人?接着就立刻遭人攻击。
利德宛迅速地扭转自己的身体和手腕,将右边方向刺过来的剑尖给弹回去。二剑撞击时发出
烈的金属声,而且还迸裂出火花。第二次攻击时,利德宛的动作显然快了许多,当剑光斜照时,他卷走了敌方的剑,抛到夜空的深处里去了。惊慌失措的士兵接着被剑柄给击中了
口,然后就一声不响地倒地了。
利德宛将士兵的身体拖到树丛的树荫底下之后,随即又往宅第的内部走去。他本来也想到要乔装成士兵,但是因为体型不合而无法换上那套服装,而且万一在换装的时候被发见的话,后果将不堪设想。
反正迟早总会被发现的,所以现在一定要有效利用刚刚所争取来的一点点时间。利德宛快步如飞地横过这一片树丛与草地混杂的广大庭园。此时的月
皎洁明亮,但是利德宛根本没有余暇去赞美这片皎好的月
。从那片大榆树的树荫底下,出现了第二名士兵,这人就如同从树影的一部份裁剪出来的黑影,突然挡住利德宛。士兵大喝一声,猛力将手中的锤矛刺向眼前的侵入者。但是利德宛转身闪过了这一击,反过来更进一步跃向士兵的手边,只见长剑一挥,锤矛的柄转眼断成两截。利德宛手中的剑朝士兵的脖子重重一刺,这个体型比修长的利德宛还要大上一号的士兵便难看地倒地了。
“安洁莉娜公主,还有和她在一起的小孩在哪里?”
“不,不知道。”
利德宛得到这个答案之后,并没有打算再重新问一次。他于是把剑尖抵在士兵的下颚底下然后扭转自己的手腕,士兵的咽喉立即就出现了一圈红色的细细血线。利德宛俐落地只切开士兵脖子上的表皮,不但没有伤到士兵的动脉,甚至连皮下
也都没有受伤。
“再一次的话你可就没命了。安洁莉娜公主在哪里?”
士兵朝上面翻着白眼,挣扎地吐出短短的
气声,然后勉强举起一只手,指着前方两座并排的塔形建筑物其中的一座。确认之后,利德宛点了点头,然后用自己的鞋尖猛力踢向士兵的太阳
,让士兵昏
之后,便朝着尖塔走去。
利德宛好不容易终于走到尖塔了,一路上并没有再杀害任何人命。虽然也遇上了两名士兵,不过因为武功相差悬殊,利德宛很从容就将他们打昏。
尖塔厚重的门紧紧地关闭着,同时一楼的窗子还镶上了铁格子。利德宛把手中的剑收到剑鞘里,沿着塔壁往上攀。强壮的手臂、柔软的筋
、以及卓越的平衡感,使得利德宛修长的身体能够毫不费力地爬上二楼的窗户,然后从半开的百叶铁窗侵入塔内。这时候,突然有吵嚷声从利德宛刚刚的入侵路线传来,火炬的火焰集中在那个原本已经被黑夜给隐藏起来的地方。大概是不幸的士兵被同伴们发见了吧。
这时利德宛更深刻感觉到动作不快不行了,虽然从最初一开始采取行动的时候就已经有了这样的觉悟。利德宛迅速地从石砌的走廊顺着阶梯往上爬。如果这塔内真有监
着什么人的话,一定便是关在最上层的。
不知是幸运,或者是陷阱,利德宛一直到四楼为止并没有碰上任何人,不过现在却发现走廊底下有三、四名士兵驻守着,而且楼梯下也有人发出声音。利德宛在这瞬间打开了雕刻有花纹的木门,悄悄将身体闪进门内。就在眼睛已经逐渐要熟悉这个比走廊还要更暗的室内时,突然意外地有声音对着利德宛喝道:
“擅自进到我房间里面的无礼者是谁?”
这个声音像是一把无形的枷锁捆住了利德宛全身。自从进入这宅第内以来,利德宛这才知道原来宅第里面还有威严人物的存在,他低声地叫着对方的名字。
“阿尔摩修大老!”
“哦?你知道我的名字?”
老人的声音中
出微量的感情。
“虽然我过去曾经担任选帝公,而且也参与过部份国事,但是现在却不过是个失明的老人。你还以大老的敬称来称呼我,你究竟是谁呢?”
利德宛认出这个坐在安乐椅上的老人,立刻将手中的剑收到剑鞘中,然后
直自己的背脊,姿势端正地说道:
“我是利德宛。过去一度承蒙大老教授学问与用兵,您忘了吗?”
“哦,利德宛是吗?”
老人的声音仿佛燃起了生命的亮光。利德宛恭敬地轻轻按住这位大老所伸出来像是枯木般的手。两人匆忙地互道久违情怀之后,老人便理所当然地问起利德宛为何在深夜做出这种无礼的造访。昔日的弟子简短扼要地说出事情的经过之后,老人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当我两眼还没失明的时候,我究竟在看着些什么呀?我居然将斯吐尔萨这样的愚劣者看成一个有才气的青年,这个蠢才所擅长的手段,不过是伪装自己,来让自己看来更像是个精明能干的人罢了!”
阿尔摩修那对已经失去视力的眼眸仿佛正绽放着自我嘲讽的光芒。
“现在我眼睛瞎了,自然也不需要再故意作假,或者敷衍应付了。哼哼哼,真是个
佞之辈。不过,依我失明的眼睛所见到的,这家伙的
佞在取得国公地位的同时也已经全部用尽了。现在的他只是利用他好不容易取得的权力,一点一点逐渐地勒紧自己的脖子。”
老人的声音听来似乎颇为淡然,但是却蕴藏着些许不寻常的诡异。利德宛一时不知应该如何回答是好,只得呆呆地伫立着。这时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房间里面比走廊底下还要更暗的理由了。因为主人既然已经失明,自然也不需要什么灯火了,对于仆人们来说,这或许是最小的一点点好处吧。
“当我的双眼和身体状况还良好的时候,你曾经救过我一命。”
老人所说的是大陆历一○八○年时候所发生的事情。那一年,马法尔帝国与东北方的滋鲁纳格拉因为国境线的问题而开启了战端。当时发生了一场历史上罕有的大雪崩,以及因为大雪崩而引发的山崩,使得山岳地带的河川
向产生局部的变化。
经过一连串的
战之后,马法尔军暂时失利。位于左翼的黑羊、虎翼两公国的部队,在敌方强烈的
迫下已经溃
。在这个时候,黑羊公国阿尔摩逊国公的座骑遭敌人
中,眼看着就要被敌人的剑夺走性命的时候,一名军服上有着虎翼公国徽章的少年,单
匹马斩击了三名敌兵,拯救了黑羊国公的性命。当时的利德宛十五岁,首度上沙场作战。阿尔摩修国公一方面为了感谢这个远比自己年少的恩人,另一方面也因为对于这少年有着极高的评价,所以便开始教授他作学问和用兵的方法。
这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人的
动声,而且还不只一人。利德宛反
动作地备好架式。
“伯父!伯父!”
这阵刺耳的叫声同时还伴随着以拳头敲打那坚厚木门的
暴声音。现在的黑羊国公斯吐尔萨似乎已经认为不再需要对伯父遵守礼节了。
“什么事?斯吐尔萨。”
“警备士兵报告说有一名可疑人物侵入宅第,进到这塔里面来了。伯父您不知道吗?”
“我没理由会知道吧?”
“请开门吧,伯父。就算您说不的话,我也会破门而入的!”
“真是好气魄啊,斯吐尔萨,一旦身边有了武装士兵,你原本不可能有的勇气,也都跑出来了对吧!”
老人的声音随即被门外的人以武力回报。原本就没有上锁的门在猛力的推摇下,发出一阵
暴的声音之后,随即被打开了。斯吐尔萨在五、六名武装士兵的伴随下,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这是何等的礼遇啊,斯吐尔萨,这就是黑羊国公的作法吗?”
“没错。我就是现任的黑羊国公。伯父,这可是您自己作的决定唷。如果您要怨的话,也只能怨您自己当初的判断错误啊!”伯父没有再进一步回答,斯吐尔萨得意地发出获胜的笑声,但是当他发现室内还有另一人存在的时候,却突然感觉到自己的愚蠢,他险恶的视线狠狠地注视着利德宛:
“你这个无礼之至的侵入者,报上姓名来!”
“斯吐尔萨国公您应该知道的。我就是小孩的父亲,和安洁莉娜公主在一起的那名小孩的父亲。”
这个回答可真是不妙。对于利德宛来说,这是个理所当然的回答;但是在斯吐尔萨,却因为这一句话,而回想起他和安洁莉娜公主之间不愉快的对话。突然间,斯吐尔萨
脸变成了像是喝了毒酒的表情。
“原、原来如此,你就是让安洁莉娜公主产下私生子的
夫是吗?如果是的话,我绝饶不了你!”
“
夫!?”
利德宛真是吃了一惊,不过从黑羊国公那因愤怒而歪曲的脸上,他大致上有了些许了解。看来安洁利娜公主似乎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你这个厚颜无
的家伙原来是个
夫,难怪会潜到我的宅第里面来。”
“我并不是什么
夫。”
“难道那名小孩的父亲不是你吗?”
“不,那名小孩的父亲的确是我,至于母亲…”
利德宛正要辩白的时候,却又闭上了自己的嘴巴。因为他突然感到自己很愚蠢,自己究竟有什么义务要对斯吐尔萨解释呢?不管安洁莉娜公主说了些什么,终归是玩笑话,斯吐尔萨要相信也是没办法的。
对方的态度让斯吐尔萨感到被侮辱了,而这或许是个正确的感觉吧。
“把这个不法之至的
夫给我斩了。让安洁莉娜公主看看她所爱的男人变成首级的样子。”
下达命令的同时,斯吐尔萨便躲到士兵的身后,动作快得令人感到意外。
六名士兵于是“咻~”地一声,把剑从剑鞘里拔了出来。在这一瞬间,利德宛也腾身跃起,手中的剑出鞘后,闪电似地一挥,室内立刻产生了一片血光。有的手心里还抓着剑的右手,被砍下后直冲向天井,鲜血像
泉似地奔涌而出。被切断的颈动脉所
出的鲜血,形成一座拱形的血桥,使劲地拍打着地面。只要利德宛的剑一闪,不但可以攻击对方,同时也兼具防御的功能。当他将敌人的剑给弹回去的时候,同时也给予敌人严重的致命伤。不一会的工夫,六名士兵的身体顿时以鲜血涂布了整个室内。
黑羊国公斯吐尔萨只能呆呆地伫立着一动也不动。显然眼前所展开的光景,对他来说简直是难以置信。好不容易回过神来,这才察觉到己方已经全失,他发出凄厉的惨叫声,踉踉跄跄地对老人叫着:
“伯、伯父,伯父,请救救我!”
斯吐尔萨用手抓着老人长衣的衣角。前一刻的傲慢不知到哪儿去了,此时的他只是卑屈地哀求着失明的伯父。利德宛手里拿着长剑,默然地一步一步靠近时,只见斯吐尔萨更显害怕似地紧靠着伯父。
“利德宛!能不能稍等一下,好歹这不肖…”
失明的老人正要开口求情的时候,突然传来剑出鞘的声音,斯吐尔萨从怀里掏出的短剑正闪闪发光。
“哈,怎么样,如果不想这糊涂的老家伙死,就把你手中的剑扔了!”
那把短剑正顶着老人下颚的正下方。
利德宛简直是目瞪口呆。他从没见过有人能够如此迅速、俐落地急速改变态度。这个青年贵族究竟有没有一个东西叫做背脊的呢?
不过,眼前的事实是这个没有背脊的男子占了优势。束手无策的利德宛只得呆呆地伫立着。
“你的卑鄙真可说得上是一种艺术哪,斯吐尔萨国公。你何不稍微想像一下,在他人的眼里你是怎样的一副德行呢?”
“好,我迟早会好好地仔细想一想的,不过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让你先把剑给放下。”
斯吐尔萨的一只手拿着短剑,而另一只手则拿出卷着的牛皮鞭。现在的他不但以眼前的优势为傲,甚至想更进一步确定自己的胜利。
“怎么样,如果你不把剑放下,那么这个老糊涂可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利德宛啊,如果你也为我觉得悲哀的话,就用剑透过我的身体,把我连这个不肖的侄子给刺穿吧!尽管我过去也曾经小有名望,但是这些虚名都已经消失了。我没能培养出一个像样的继承者,当然也就没资格谈什么保全晚年了。”
“我绝不能眼睁睁看着大老您送命。”
“你怎么这么意气用事,你难道分不出事情的轻重吗?”
尽管生命在侄子的威胁之下,阿尔摩修大老仍斥责着这个黑发的年轻骑士。
“就算现在你照着斯吐尔萨的话做,你还是救不了任何一个人。”
一阵刺痛的感觉掠过利德宛的
口,但是他还是扔下了自己的长剑。
当剑一落地的时候,牛皮的鞭子马上就卷住了利德宛的上半身。火热、带刺的痛楚在利德宛身体表面扩散开来,身上的衣服也发出被撕裂的声音。但是利德宛没有发出任何呻
的声音,身体甚至连晃动一下都没有。他在这瞬间摒住了气息,接着吐气的时候,感觉到冰凉的汗水沿着额头和脖子
了下来。利德宛以苛烈的视线投向斯吐尔萨,咆哮地吼着:
“放开大老,斯吐尔萨国公!”
“到了这种地步,居然还敢这样命令我,你怎么不想想你在他人的眼里,是怎样的一副德行呢?”
斯吐尔萨拾人牙慧地嘲
着对方,同时又朝着利德宛挥动第二鞭。这一鞭朝着利德宛的眼睛挥了过来,所以利德宛不得不稍微动了一下。他稍微把头往后仰,避免让鞭子直援打到脸上,但是疼痛却从左
向肩膀迸裂开来。利德宛踉跄了一下,不得已让一只膝盖跪到地上去。斯吐尔萨挥鞭的技巧很熟练,不知是否曾拿什么人来当作练习对象。
斯吐尔萨见到利德宛的单只膝盖着地,马上就从安乐椅的庇护中走了出来。毕竟他这个人的个性根本就耐不住冲动。不过他却突然吃了一惊,因为他看到失明的伯父竟然将自己连同安乐椅的扶手一起摔到地上去,利德宛当然也看到了。而这个动作所代表的意义也极为明显,也就是说,安乐椅成了斯吐尔萨与人质之间的屏障。
“这么一来立场就平等了。”
利德宛嘴角所绽放出来的微笑,更增加他眼光的危险
。
斯吐尔萨接着又发出意义不明的尖叫声,同时挥出了第三鞭。只不过这一鞭仅撕裂了利德宛刚才所站着的空间,利德宛迅速在半瞬间滚倒在地面上闪过这一鞭的攻击,同时拾起丢在地上的长剑,猛力一挥,那条飞舞在空中的鞭子立刻应声断成两节,像死蛇的尸体似地重落在地面。一旦失去了武器的斯吐尔萨,马上就连滚带爬地打开厚重的门然后砰地一声,拱着背逃出房间了。利德宛赶紧扶起摔落在地面上的老人阿尔摩修。
“您要不要紧?大老。”
“不要管我,赶快去追斯吐尔萨,这可关系到你
子和儿子的性命哪!”
利德宛觉得自己必须要订正一下老人的认知,可是他现在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只得匆忙拾起一把死者所遗留下来的剑,放在阿尔摩修的手上让他握着,然后追赶斯吐尔萨去了。
Ⅱ
终于追到绝境了,利德宛想着,可是却看见斯吐尔萨的身体很奇妙、平坦地贴在墙壁上。利德宛于是拔出剑
近了他,可是斯吐尔萨却开始尖锐地狂笑着。一转眼间,斯吐尔萨却消失在墙壁的另一边了,原来这宅第内装置了可以让人从墙的这边穿过另一边的巧妙机关。利德宛呆呆地站着,这并不是因为他害怕或感叹,而是对于斯吐尔萨这极度的小聪明感到极度的惊讶。追
究底,斯吐尔萨在这方面所下的功夫,充其量也不过是旧式样的模仿。利德宛追着他,也来到了墙的另一边。
墙壁在利德宛的身后合拢了,只见青白色的光笼照着天井和墙壁各处。而全身发青的斯吐尔萨正气
地面对着利德宛。
“有些人根本不想用心来理解我的艺术,那全是些
鄙的人。真正了解艺术的人,绝不会藐视我的存在的!”
“我知道,我知道,都是别人的错,而你一点都没有错。所以我们一起到阿尔摩修大老那里去吧。”
或许是因为利德宛的样子缺乏诚意吧,这样的说法并没有能够让斯吐尔萨接受。他再度歪曲了自己的脸,然后又打开另一扇门消失了。
利德宛当然也跟着他后面穿过了那道门。
利德宛认为斯吐尔萨作为一个“艺术家”的本
,已在这个
宫中
骨地显
出来了。他的感
不但缺乏一贯的方向
,而且也不见秩序和调和。尽管斯吐尔萨怀有热情,但是却缺乏一股能够让他的热情持续下去的力量。所以整个
宫在建造的过程中,不管在设计、或者施工方面,都曾经不只一次的加以变更。有的门甚至在打开以后,
面而来的竟是一片墙壁。有的楼梯也做了一半却宣告中止,于是整个悬吊在空中。铺石的走廊上,也不知为什么地面上忽然出现落差。不过就整体来说,这座复杂的
宫似乎呈螺旋状,引人不断往内部深处,往地底走去。
斯吐尔萨有时会突然现身,或者用笑声来引
人继续前进,利德宛似乎正愈来愈陷入
途的深处里去了。一时间里,利德宛觉得这个比自己年长三岁的黑羊国公,仿佛是地底深处的妖魔,一个身上裹着华丽的绢服,潜伏在这个诡异建筑物的墙壁、柱子、和屋梁之间的妖魔,想到这里,利德宛不
感觉到一股恶寒正窜过他的颈子。
“斯吐尔萨究竟是朝着
宫的中心前进,或者正要走出
宫呢…”
其实想得太多也没什么用处,斯吐尔萨是凭靠着愿望与冲动才活着的,所以要能够应付他,首先得将自己的思考方式变成一种漫无计划的状态吧。尽管如此,像斯吐尔萨这种男子如果仗势着自己身为选帝公的强大权力与财富来为所
为的话,那简直就是一种最严重的毒害。
选帝公制度经过这几百年来的风吹雨打之后,已经出现了严重的漏
,看来明
的希望再也不能寄托在这样的一个制度之上了。不过,一旦要改革的话,究竟应该用哪种制度来取代旧有的制度呢?如果像周围的邻国一样,改采单纯的王政或帝政就是一个好的解决方案吗?
想到这里,利德宛不
用力摇了摇自己的头,至少在此时此刻,必须要让自己的头脑
离思绪的
途。如果再找不到地下出口的话,那么自己很有可能会冻死,或者饿死,等在前面的很可能就是一条末路。突然间,利德宛注意到自己脚底下所踩的地面似乎不像刚才那么硬,铺石的地板已经到了尽头,取而代之的是
软、泥泞的泥土。
脚边溅起的水形成一道薄薄的墙,正闪闪发亮着,使得利德宛不
开始仔细考虑这栋宅第的建筑地理环境,原来是内海就在这附近,正不断将水灌进底部,至于这水究竟是因为人为的引进,或者是防水的墙壁已经产生了裂痕则不得而知。
“帕尔!安洁莉娜公主!”
利德宛大声地喊出声音来,不过这个呼唤并不是为了期待对方的回答。如果说这位过去曾经在虎翼公国担任国相的豪胆青年骑士也有感到困惑与不安的时候的话,那么大概就是指现在了。利德宛一想到在还没有向阿尔摩修大老言明以前,自己身上原本所背负的任务,便无法忍住不叫出声音来。
不过,当回音消失以后,从远方又传来了另一个声音。是斯吐尔萨的嘲笑声吗?不,不是,利德宛屏气凝神地竖起耳朵来听,过去曾经在森林深处探路的旅行体验,此时或许也有一点帮助。身在这
宫中,利德宛并没有真正
失,也没有为回音所欺骗,不久后,他终于来到了目的地,不,应该是说见到了他所寻找的对象。
那是一位身穿绿色衣裳的年轻女子,衣服上已经沾
了泥土与尘埃,但是那耀眼动人的美丽却令人眼睛为之一亮,同时也使得她在这样的一个地方更显得耀眼。
那正是金鸦国公的妹妹安洁莉娜公主。而利德宛的小儿子在公主的怀抱中,正高兴地呼唤着他年轻的父亲。
“利德!”
年轻的黑发骑士伸出他的手臂,从安洁莉娜的怀里将他的小儿子抱过来。利德宛问着小儿子说,害不害怕呢?儿子回答说,不怕呀,因为有安洁莉娜和我在一起啊!这时,利德宛重新回头面向公主:
“安洁莉娜公主,真是又麻烦你照顾了。”
将所有复杂的情事四舍五入之后,利德宛对着顽皮的公主点头道谢。
“不,没什么值得道谢的事。”
安洁莉娜于是说明她和怕尔两个人怎么会来到这地下
宫的经过,原来在那个地底
的底部铺著有椅垫,掀开那椅垫之后,发见有个像是通往地下的盖子,两人于是就打开那盖子,从那
口直接走到这地下
宫当中。由此可见,现在他们所在的这个位置,就像是整座
宫的大厅,所有的通路都汇聚在这里。
“这么看来,斯吐尔萨国公的坏嗜好到了这种地步,简直是难以想像,想必是浪费了不少无用的智慧与费用哪…”
利德宛话还没说完,却突然发生一阵紧张的情绪,安洁莉娜发出了可怕的惊叫声。这尖锐的惊叫声一点都不像是这位勇敢的公主所会发出来的,利德宛不
有点惊慌:
“刚刚这女子的惊叫声是你发出来的吗?安洁莉娜公主。”
这个问题真是太失礼了,不过此时的安洁利娜根本没有闲暇去责问对方,她只是一味地点着头,白皙的手指直直地指着利德宛的脚边。利德宛的视线随即跟着安洁莉娜的手指头移转之后,他的紧张情绪很快就获得解除了,他伸出自己的脚,用鞋子踩死那些
地爬来爬去,油光肥大的黑褐色大蟑螂。
“不管是王官贵族的宅邸也好,一般街头巷尾也好,不都有斗蟋蟀赌钱的游戏吗?这蟑螂说起来就像是蟋蟀的兄弟辈,有什么好讨厌的呢?”
“就算是兄弟,也不见得每人都讨人喜欢啊,况且…”
“况且?”
“我根本也不喜欢蟋蟀。所以讨厌蟑螂,也没什么特别不公平的地方啊,没理由让你这样说东说西的!”
“我没有说东说西的啊。”
“你分明就有,”
说到这里,两个人都已经发现他们谈话的内容已经偏离主题。就他们现在所应该要重视的主题而言,这根本不是什么重要的议题。他们三人现在还身在
宫之中,而且还找不到出口,生命都还没有
险,竟然讨论起蟋蟀和蟑螂的话题,要是让阿尔摩修大老知道了,就算被说是“不成
”只怕也无言以对了。
帕尔在他们两人中间,突然伸开双手。
“帕尔…”
“不要吵架,你们两个要和好,因为帕尔不喜欢利德相安洁莉娜吵架。”
持续无益之争议的男女顿时面红耳赤,安洁莉娜
出一个笑脸对着帕尔说道:
“帕尔,你真是个好孩子哪,那讨厌的男人怎会有你这么可爱的孩子呢?干脆当我的孩子好了!”
这些话当然是说给帕尔以外的那个人听的。利德宛皱了皱眉头,然后假装咳嗽地说:
“帕尔,这也不算是什么吵架。大人们也有意见不同的时候哪。”
这话对于一个五岁的小孩来说,显得有些难以理解,不过利德宛说完之后接着就转身走开,像是想掩饰些什么似地,不过此时确实也应该要赶快找到出口才行。
的泥土上,刚好有
木材,帕尔与安洁莉娜于是在木材上坐下来,等着利德宛回来。或许是因为他们现在正在很深的地底下,所以感觉上比地面还温暖些,不过两个人的肚子刚好同时咕咕地叫,公主与小孩两个人不好意思地面对面笑着。小孩说道:
“帕尔非常喜欢安洁莉娜哦!”“谢谢你。”
“安洁莉娜喜欢利德吗?”
小孩的问题很出乎人意料外,安洁莉娜一时只是眨眨眼,没有立即回答。
“帕尔喜欢安洁莉娜也喜欢利德,所以希望你们两个人也能够和好啊。”
“…说的也是,好,那么就相好吧,因为他是帕尔的爸爸啊。”
安洁莉娜回答道,不过不知怎地,总觉得内心的一部份有欺骗的感觉。
这可爱小孩的爸爸,那讨人厌的爸爸回来了,手指头指着一个方向。
“这边的路看来好像是往上走的。我们走走看吧?”
Ⅲ
帕尔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在利德宛的背上睡着了,公主与骑士,一起在这地底下的
宫走着走着。钻到这地底下之后,不知已经过了多久,安洁莉娜已经感到肚子饿了,想必然已经历时许久了吧。
两个大人的步伐都很慢,突然有一股诡异的臭气正从他们的前方传过来,安洁莉娜与利德宛面对面互相看着。虽然有些犹缘,不过既然已经走了好一阵子,也不能因此就再折返,两个人于是继续绕着弯拐来拐去,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十个弯了。
拐过弯之后,两人赫然发见,那发出臭气的源头原来就在前面。
安洁莉娜用两手捂住自己的嘴巴,极力克制自己想发出惊叫与呕吐的冲动。就连利德宛也要微努力地才能忍住那股恶心的感觉。就在他们前方,正堆积着无数原本还是尸体的碎
与骨头。由于地底下的
,刚死不久的尸体正开始腐烂,一些像是腐汁的
体正黏稠地覆盖在上面。尸体的碎
与骨头散得
地都是,前方的一群老鼠正对他们这两个突如其来的侵入者发出充
敌意的吱吱叫声。这便是斯吐尔萨这一、二年如何行使暴
手段的证据。安洁莉娜好不容易调整好自己心脏的鼓动,然后对着同行的骑士低声地说道:
“斯吐尔萨国公该不是委身于黑魔术之道吧?”
“就算是黑魔术,要能够支撑那愚蠢的身心也并非容易的事情吧。”
利德宛的眼睛透过内心嫌恶的波动,看到墙壁上用萤光涂料所涂写的一些字“无才能且欺世骗俗者埋葬于此”显然这些字所代表的正是斯吐尔萨的报复与制裁。
不管怎么说,六大国公是整个马法尔帝国最重要的屏藩,但是在他们之中,能够算得上正常人的又有几个呢?利德宛的心脏一阵一阵地起疙瘩。这么样危险、又歪曲的心,一旦与艺术天份结合的时候,或许可能发挥些出神入化的才能,但却绝对不能和政治权力或武力结合,那是不可容许的。
“卡尔曼也好,蒙契尔也好,如果不倚靠他们当中任何一者的力量,这个国家或许就无法整顿起来吧!”
这是利德宛的想法。过去的马法尔帝国不曾有过什么大失败地历经过一连串历史的惊涛骇
,而今后将会如何演变呢?真是令人难以想像。
利德宛三人加快脚步,离开了这个丑陋诡异的地下坟墓。为了不
入那臭气而闭气走了大约百步之后,安洁莉娜与利德宛大大地吐了一口气。
“如果让斯吐尔萨国公掌握天下大权的话,那么这个
宫大概要被人的尸体给填
了。”
“我绝对不会让他这样做!”
利德宛的声音非常强烈,安洁莉娜不
有些意外地注视着他。她轻轻地笑着,然后有些嘲讽地说道:
“那真是太好了。不过,利德宛,如果我们不能先获救的话,那可无法拯救这个国家唷!”
或许利德宛是应该要这么说,不过又觉得这话根本没凭没据,所以并没有说出口,这或许该说是他的坏习
吧。就算不说,死去的
子也会了解的,这样的想法于此时此刻是极度的不公平。利德宛一面想着,这样的性格真是连我自己都讨厌哪!他于是接着对公主方才的正确言论提出自己的回答。
“我明白了,那么我好好想想能够让三个人都获救的方法吧。”
虽说不上自信
,不过在眼前这种情况下,利德宛也只能这么说了。至于得到这个回答的另一方,一般应该会说些类似“那么就拜托你了”的这种话,以表达自己的信赖感,不过安洁莉娜公主却说:
“嗯,不过也不要太勉强啦。”
安洁莉娜公主故意装出
脸不讨人喜欢的表情,然后用手轻轻抚摸着帕尔的头发,此时的帕尔依然还趴在父亲背上睡着。这位勇敢机
的公主如果看穿了利德宛根本不值得信赖,大概会马上凭着自己的力量寻找出路吧。到那时候,她必定会救出怕尔,至于利德宛的话,公主可能会对着他说:
“这个没用的软弱者,靠自己的力量逃出去吧!”
如此斥责一番,大概是不会救他的了。这幕情景在脑海里的一角闪过之后,利德宛不
苦笑,不过内心的某个角落却也感受到一股爽快的气氛。这位一点也不像公主的公主,不管是生气也好、或者哭泣也好,都像是吹抚过夏日草原的风,那么样叫人觉得清
。
他们三人接着来到一个天花板很低的地方。顶上的梁无秩序地
错着,有时甚至还差点碰上利德宛的头。青白色的光线正投照在那片泥地上,利德宛的视线朝地上一看过去,两眼突然闪过一阵紧张。这里除了帕尔、安洁莉娜、和利德宛之外,还有另外一个人的存在,有个人正潜伏在纵横
错的顶梁上,而人影正投
在泥土的地上。正当他要警告安洁莉娜的时候,没想到安洁莉娜竟冷不防地伸出她白皙的手,将利德宛的剑从剑鞘里拔了出来。
安洁莉娜拿着剑往上刺,细长的剑尖扎实地贯穿了那个蟠卷在薄暗之中的不明物。透过剑传到她手里的感觉,像是刺穿了一只装
水的皮囊。
但是啊的一声,分明是人惨叫的声音却振动了这片薄暗。利德宛抓住安洁莉娜的手腕,迅速将她拉到自己跟前,瞬间有个漆黑庞大的物体正好掠过她的身旁,往下撞击到地面,发出重重的声响。那人半转过来呈仰卧姿势时,青白色微弱的光线正好照在他的脸上。
“斯吐尔萨国公…!”
那人确实是黑羊国公斯吐尔萨,此时的他以一副笨拙的姿式仰躺在地面上,而在他身体底下的一个黑色沼泽正逐渐在扩大。他的一只手正拿着一把宽刃的短剑,明明白白地说明了他原来的目的。
表情恢复冷静之后,利德宛在濒死的黑羊国公身边蹲了下。
“斯吐尔萨国公,有什么遗言吗?”
可是所得到的只是低沉的呻
声。利德宛低下头正想要再问一遍的时候,斯吐尔萨的手腕竟以迅速地令人感到吃惊的速度反转过来,将短剑对准利德宛刺过去。说时迟,那时快,利德宛抓住他的手腕立即改变了短剑刺出的方向,那把充
杀意的短剑于是划进了斯吐尔萨自己的左锁骨下方。
惨叫声非常地短暂。而利德宛也就此接收了安洁莉娜杀害选帝公的罪名。
斯吐尔萨的脚踝上绑着一条
大的线。利德宛于是想起了南国神话中,有人凭借着这种方法逃离
宫的故事。这个死亡国公的模仿精神,正好替他们指引了一条步出
宫的道路。
推开那沉重的厚门之后,眼前所看到的正是一片宽阔的内海。
内海的波
拍打着安洁莉娜的鞋尖,她将两手并拢着捧起了一瓢水,凑进嘴边试着那水花的滋味,舌尖所感觉到的是一股微碱的盐味。她站直了自己的身体,把两只手臂伸展开来,然后面对着内海伸了一个大懒
。乘着波
而来的寒气让人感到极度地舒
愉悦,这是他们被困在闭
的地下之后所产生的自然反应。
背上背着帕尔,一面听着那耳后睡眠中的呼吸声,利德宛清楚地感觉到金鸦公国这位朝气蓬
的公主正深深地吸引着自己的心。虽然在失去
子的时候,自己曾经一度认为自己在这方面的心已经化为灰烬了。
安洁莉娜回头看着他:
“我从来没有看过海。利德…利德宛先生您曾经看过真正的海吗?”
“只看过两次。”
以前旅行到库尔兰特的时候,曾经看过那波涛汹涌的蓝灰色海面。又有一次到南方的瓦拉奇亚探访的时候,也曾经看到过蔚蓝色的汪洋大海,在阳光下闪耀地令人目眩。而不管面对哪种海面,利德宛记得自己总是茫然地坐在岸边,置身在那海
的香气中,一味地只顾着眺望那片水与水相连的海面。
利德宛不认为自己像卡尔曼或者蒙契尔所说的那么样酷爱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自己或许早就纵身于出港的帆船,往海的彼岸驶去了。但是利德宛从海岸返回了内陆,回到了马法尔帝国,回到了那个他所生长的虎翼公国去。
安洁莉娜突然出声叫着他,
“…嗯,利德宛。”
“什么事?公主。”
“我哥哥好像乘着国家现在的混乱,暗中计划着些什么似地。哥哥是很聪明,不过我觉得很不安…利德宛您觉得呢?”
“公主,你的哥哥不是什么恶
。只是想让自己成为一个恶
罢了。”
利德宛的回答听起来让人觉得有些唐突。
“…嗯,这是我个人的看法,不过有时也会意外地看错了。”
斯吐尔萨的死亡对这个国家的现状有什么意义呢?或者说,挫折不幸的艺术家会藉由他的死而带给这个国家什么样的影响呢?利德宛还不明白,也不想明白,不过此时的他几乎已经完全踩进这漩涡之中了。
天色逐渐地亮了。在这个时候,在龙牙公国的官邸,国公严多雷的首级已经被武将德拉巩逊给夺去了。
地面上的
宫这时才开始要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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