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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头来明头打暗头来暗头打
  那天晚上,来到“黑森林”前,三姑大师跟诸人说:

 “大家小心了,这儿很黯,老衲为诸位开路,但仍请留意当前。”

 梁阿牛听了就咕哝着:“什么留意当前,咱们八百里下来都提心吊胆的,一个黑森林算啥!”

 温柔也凑着月遥指笑问:“黑森林,可是前面山坡那一大片密林?是长得密集了些,看去却也不怎么嘛。咱们刀山火海也闯过,也不觉得刀太利、火太烫,这黑林子也总不能把明白人染成黑菩提吧!”

 说着就娇笑了起来。

 三姑大师知他们并不在意,就说:“老衲还是奉劝诸位,小心当下为要。”

 他年纪不大,还焉知是男是女,却常喜自称为“老衲”大家对他这称号都甚不以为然。

 王小石见势就笑说:“这‘黑森林’在这一带有点名气,在江湖上也有名堂。”

 方恨少也听过些传闻,于是配合王小石的话题,道:“对,曾有不少武林中立得起万儿的人物,却都折在这里。”

 温柔仍不经意,只奇道:“这林子里的蛇虫鼠蚁、毒物猛兽,有这般厉害?!”

 王小石道:“这儿地形古怪,地处沼泽,瘴气奇重,一不小心,容易失足,不可不防。而且这林子里的一树一叶、一草一石,全是黑色的,泥作玄,树密而浓,盘错节,路僻难辨,晚上入林,摸黑着走,真可谓伸手不见五指,得要小心为人所趁。”

 梁阿牛仍不放在心里“月黑风高,谁没走过?一座林子,去他的最多只能变出一窝子鬼魅来!我姓梁的还是抓鬼的呢!”

 一谈起鬼,温柔倒有点变

 她是天不怕、地不怕,最怕是鬼这门子的事和鬼这个字。

 于是她又开始尤怨了:

 “既然这儿有险,干吗要晚上才入林?天光白的,不是平安得多吗!这不是闲着没事,自找苦吃吗!”

 王小石委婉地道:“这你就有所不知了。这儿若从白天过,太阳一照,天气转热,瘴气就盛,毒气氤氲,只怕除了不呼吸的山魈、僵尸之外,谁都过不了这偌大的一座林子,所以非得俟到晚上还真渡不了这森林。”

 王小石一提山魈、僵尸,温柔又皱眉又苦脸的,跺足咬道:“叫你别提那什么…什么的,你还提!”

 王小石陪笑道:“三枯大师要赶在晚上入林,也情非得已,为的是大家的好,大家还是小心些好。我看这些天来他行又止,时缓时速,有时夜兼程,有时昼伏夜出,便是想在这两三个重要关卡上选对最好的时机渡去。”

 三枯听了,望了王小石一眼。

 眼里有无限谢意。

 他知道他没有白做,因为毕竟有人了解他的苦心。

 王小石也深注三枯一眼。

 眼里也有说不尽的感谢。

 他了解对方为他们所做的一切,甚至知道无法以致谢来表达。

 两人微微颔首,约略一揖。

 温柔却看不过眼。

 她悻悻然地道:“鬼就鬼,便,什么黑森林不黑森林的,我温柔就硬桥硬马地闯它一关,用不着眉来眼去的。”

 三枯忙道:“我们一路上停停走走,确是要选准时机,过前边四个大关。‘黑森林’便是其一。我选定今晚有月光照明,趁此渡过,可防黑中有变,可惜天有不测之风云,今夜风大,密云四起,只怕浮云掩月无定,这是谁也料不定的了。有月时好走些,没月光时只有闯,大家最好鱼贯而行,首尾呼应,让唐巨侠走在中间。”

 大家见他说得认真,也不敢掉以轻心。

 他们由三枯大师开路,王小石押后,唐七昧和梁阿牛一前一后夹着居中的唐宝牛。

 唐宝牛也真的默默地走在这一行人的中间。

 要换作平时,他一定会认为让他居中而行,是受人保护,是莫大的辱,是对他能力的轻侮,他是绝对不会接受的。

 而今的他,却不吭一声,不发一言,只跟着大家走。

 ——他是逆来顺受?

 ——还是不争意气?

 抑或是根本没有了感觉,失去感觉了?

 ——这好一个天神般的虎汉,而今却常默默垂泪,黯然神伤,到底是失去斗志,还是生无可恋了?

 月亮当头照落。

 黑林遇月份外明。

 可是要是一个人内心是抑郁、幽暗的,月再明,再亮,也照不进他心头那无底深潭里的。

 可不是吗?

 “可不是吗?”温柔发现林子里虽然一草一木都是黑的,但因为总有些月光自叶林间筛进来,走着走着,心里也安然多了,便说:“这也没什么嘛。”

 方恨少故意问她:“什么没什么?”

 温柔便索把话说尽了:“一点也不可怕,我还以为是什么地府冥宫呢,原来只不过是一座暗一点的林子。”

 她话说到这儿,忽听夜枭还是什么的,呱呱呱呱地鸣叫了几声,还有什么事物大力拍打着翅膀还是膛,且嗖的一声自她身后几株林木之间滑了过去,身前不远的一丛密草堆里,还发出了几声像濒死者哀唤一般的呻

 温柔听得花容失,再也不打话,只听三枯大师在前面还是在说:

 “留意脚下,注意当前!”

 温柔唬得心头噗噗跳如鹿撞,巴不得什么也不去留意好了;她初时觉得自己越走越快,但到林子稍有空蔽处一望才知,原来不是自己走得快,而是月亮走得快;再走一程,这又省觉也不是月亮走得快,而是云朵随风游走舒卷飞快。

 她这下才了解三枯大师选有月普照之夜渡此密林的深意:要真是初一到初五的月黑风高时,要渡这片密林,只怕还真的过得更不易呢。

 不过现下这林子已渡大半,眼看没凶没险,但自己身畔这干讨厌得简直灭绝人寰的猪朋狗友,老在平时说自己胆小,这回,总要威风威风给他们看看才算不枉了“温女侠”这名号!

 ——怎么个威风法?

 得找个人吓破他胆子才行!

 温柔想到这里,第一个想到的,自然就是非罗白乃莫属了!

 ——嘿嘿嘿嘿嘿,萝卜糕,看本姑娘这回还不把你吓死也得吓个屎滚才好玩呢!

 是以她踮着脚尖,摸黑队前行,蹑足到了罗白乃后头,用力一拍罗白乃后膊,尖叫一声:

 “呜哗!”然后她就天喜地、一厢情愿地想像,想像罗白乃给她吓得三魂不见七魄、狗屎成了堆垃圾的样子。

 有所谓“希望愈大,失望愈大”情形便是这样。

 罗白乃也不是没给唬着,而是他经温柔这大力一拍,大声一叫,他就立马转身,摆出个七情上面的惊吓表情,且字正腔圆地说道:

 “哎、呀!我、吓、死、了、我、吓、死、了、我、真、的、给、你、吓、死、了!”

 大家听了见了,都忍不住哄笑了起来,连夜行密林的紧张味儿也冲淡不少。

 ——这小崽子怎么一早就已提防我会来唬他?

 太过分了。

 ——这回吓他不死,下回得要吓得他失心丧魂半疯半癫才得消这心头大恨!

 温柔百思不得其解:她却忘了世上有影子这回事。

 有月光就有影子。

 月光虽柔,却也是光。

 月下当然也有影子,这影儿还有个很美的名称:叫做“月影”

 温柔蹑近唬人之际,一向机伶反应高于武功实力的罗白乃,当然是早已发现了。

 ——温柔吓他。

 怎么办?

 ——却不能避。

 因这小妮子是变态的,一旦吓不着,以后就算咽了气,只怕她也准要把死尸开棺劈盖地揪出来吓个不死不休才甘心的!

 ——就只好让她吓了。

 是以罗白乃便装出那个表情。

 岂料温柔仍是不满意。

 还十分不足!

 她以为罗白乃是故意调侃她,故而更不忿不平。

 这时,三枯又在前边苦口婆心地叮嘱:“小心脚下,别行伍,留意当前,勿怠毋懈。”

 王小石也在后头提醒道:“这时分、这当儿,就别嬉闹了,还是提防——”

 温柔听了,心中更是老大不悦:

 ——这么唠叨,可一点都不好玩的!

 ——这般严肃赶行,像什么?算什么?倒似湘西的赶尸队伍哩!

 想到“赶尸”温柔心头有了个映象,便发了,赶行几步,忽脚下一软,眼前一黑,忽地软黏黏的什么都像给一张黑色大布袋蒙住了,啥都看不见了,什么都没了,黑了。

 温柔想要挣动,但眼前尽黑,她又偏离了队伍,又苦于呼叫不出,只觉一团黑漆幽暗里直似有鬼魅妖魄似的,尽住自己臂腿,往地底里拉扯。

 她挣不动。

 也挣不

 叫不出。

 也呼不得。

 就像是一场噩梦。

 一个黑色的恶夜里的恶梦。

 她慌透了,心头里一直在叫嚷:

 “死了死了死了死了,这次是撞鬼了,这回死定了…”

 直至耳际那一声喊:

 “明头来明头打,暗头来暗头打!四方八面来旋风打,虚空来连架打,打打打打打打打!”

 这连声喝打,才把她打得直似霹雳一声,醒了过来。

 这才见到一点光。

 月光。

 还有另外一点光:

 一柄链打造的方便铲在月下飞舞时,铲口上映月华所绽放的:

 寒芒!

 温柔这才算“醒”了过来。

 也站了起来。

 接下来,她发现不是自己“立”起来的,而是让人给“扶”起来的。

 扶她的是王小石。

 眼前却有人在连声呼叱、手、搏战。

 出手的是三枯大师,他(还是她?)身前身后身左身右,黏上了几个黑点黑影,像黑夜里的妖魅一般盯着这个挥舞方便铲的大师。温柔只看了一眼,便发现那几个可怕的黑影子正是刚才黏贴着自己的“事物”:虽然她还没清楚刚才发生了什么事,现在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m.bWO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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