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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谁也不比谁强
  大门已开。

 门外鼠的夜空,浮起一轮冷月。

 冷月下,一棵枯树一口井,不远处有一口静静的水塘,大概是因为倒映着月亮之故,一片漾漾的光,风吹过的时候,枯枝和剩下的几片叶子好象觳觫着,水边有几盏大朵大朵有点方形的白花,绽放着一种带着糖味的香。夜空里,许是因为房里有死尸之故,飞来了几只不知好歹的苍蝇。

 门外有两个人,一匹死马。

 温约红在门的左侧。

 于童在门的右侧。

 他们一左一右,似是两座门神,可是,他们不是共同守着门户,而似是谁都不允许对方进入屋内。

 他们两人都不十分象“门神”的另一个原因是,他们都面如冠玉,温文雅俊。

 蔷薇将军显然有点累了,好象还带点伤,但样子仍象个长不大但长得漂亮的孩子,英气十足。

 三缸公子虽然年纪比较大,但他那种人,象过了二十八岁便只会大、不会老了。他在那儿一站,为的是杀人恶斗,但样子仍象一步含情一上楼似的。

 他们两人,一个淋了一身酒,一个染了一头血,正在对立/对峙/对抗/对敌。

 这样看去,刀削般的月亮,和那尖厉的寂树,也似在这山头对决。

 问题是出在温约红背后那片光影。

 光掠过了影子。

 从冷血和小刀这儿望过来,都可以发现,从对方身后的镜片里,映出不远之地那光平如镜的湖沼上,出现了两个影子。

 一个金面赤须、披帜竖甲、状甚威武。

 另一个象一张纸。

 ──人怎么会象一张纸呢?

 但他的确象一张纸。

 别的都不象,只象一张纸。

 一张白纸。

 质地甚佳的白纸。

 ──他的动作/脸色/身材/衣饰都象一张纸。

 仿佛不是他的影子倒映在水面上,而是他本人飘到了水面上。他轻得象比他的影子还轻。

 这个人,冷血不认识。

 没见过。

 ──但小刀看见这个象纸一般的人时,眼眸却是发亮的。

 但冷血对那披帜坚甲的人却绝不陌生:

 “金甲将军”石岗。

 就是那个在“老渠乡”前在千军万马保护前却被冷血用一支竹竿制伏了的“金甲将军”石岗。

 ──那时候,冷血还没有中毒。

 一向骁勇善战的冷血,中毒之后,他自己知道/清楚/明白/自觉得连一头狗都不如。

 ──正如一个人,在失去健康的时候,才知道健康的宝贵。当你不自觉用手去抚摸胃部的时候,你早已有了胃痛;当你上楼梯已觉气的时候,健康早已差得不可收拾了。

 这两个人,已悄悄地,飘过水面,潜到了温约红的背后,越越近。

 温约红的注意力都放在于童的身上。

 于童也住了温约红全部的注意力。

 冷血和小刀真想大叫/高喊/狂呼!小心背后…

 可惜那只是千呼万唤的无声、震耳聋的寂静。

 温约红已是他们唯一的希望。

 温约红不能死!

 温约红你绝对不能够中了他们的暗算!

 温约红已是他们仅有的希望。

 温约红。

 冷血此时此际,忽然有一种古怪的想法:温约红为什么叫温约红?他约了谁?一个有个“红”字的女子?寒窗剑气美红妆。殷勤劝酒挽红袖。人面桃花相映红。小红低唱我吹箫。温约红,姓温的约了那跟“红”有染的女子没?

 他这样想的时候,就有了点闲情。

 完全意外的闲情。

 他一向有着野兽的本领,能预先察危机。而今,他目睹危机迫近,却想起一些毫无瓜葛的事,这反而让他升起了一种感觉:

 温约红能够应付。

 应付这变局!

 其实,温约红不一定跟什么带红的女子有关,他姓温,名字叫约红而已。也许他父亲怀念一个有个喜欢穿红衣的女子,或许他母亲纪念有个叫“红”字的姊妹,也可能他的父母本来叫他做“丝丝”但因为笔误,叫成了“约红”说不定“约红”二字,根本就毫无意义,温约红不一定约得到那一抹红,正如朱润发不一定就发,吴慧中不一定就秀外慧中,钟定坚不一定够坚定,马志明不一定志大光明,冯荣成不一定就光荣成功,梁应忠不一定就是忠的,谢自荣不一定就觉得自己很荣幸,贺家和不一定就万事兴隆,文随安不一定就随遇而安一样。

 如果说,谁想起辛弃疾就想起他的剑胆琴心,谁念起苏东坡就念起他的雄迈豁达,谁提起秦始皇就提起了他的威武残暴…那不是因为他们的名字,而是因为他们做了那些事。

 因为他们的所作所为,所以,孔仲尼成了至圣先师,关云长成了忠义武圣,史弥远却成了青史里一个可弥可远的恶名。

 如果你想要把自己的名字变成了可赞可叹还是可歌可泣,很简单,请做并且多干那一类的事,如此,纵叫甘庸也决不平庸,或称古聋也决不昏昧。

 自己的名字代表了什么,是由自己的努力和际遇来填写的。

 他们无声无息的到了温约红背后。

 象影子。

 ──你曾听见过影子会发出声音吗?

 ──那你绝对可以想象他们的无声。

 温约红正全神贯注的与蔷薇将军对峙。

 可是他背后却出现了两名大敌──至少其中一个是金甲将军!

 ──一朵“蔷薇”已难对付,何况是那一座大山似的“金甲”!

 ──何况还有一道“影子”!

 那象一座山的人和象一片纸的人先在水面上映现。

 然后在月下掠过。

 贴近温约红。

 不管象一座山还是象一片纸,两人的行动都是快得十分舒缓、诡得十分宁谧,不声不息不知不觉的近温约红,象两道温约红自己在月下的影子。

 冷血和小刀,一个是在房的左端,一个是在房的右侧,从他们那儿望过去,冷血因据右边,所以可以望见门外左侧景况多一些,那儿是一株枯树和一口井,小刀人在左边,可以望见大门右侧情景多一些,那儿是水塘和盛放的白花。

 大家闻到香味是一样馥郁的。

 只不过不知为啥这香气竟会引来一些苍蝇。

 这些苍蝇红眼金头绿翅膀,飞行时嗡嗡作声,象筝弦最细的一,轻微震动,倒也并不惹人厌。

 这时候,那座山和那片纸,离开温约红背后,已不到三十尺。

 (小心后面有敌人!)

 ──冷血和小刀心里狂呼。蔷薇将军笑着说:“这儿苍蝇可真不少。”他身上也绕飞着几只苍蝇。

 三缸公子也笑道:“那是因为你臭。”

 这时候,那座山和那张纸,离温约红背后,只不过二十尺,进度甚缓。

 (背后有敌人啊!)

 ──冷血和小刀的心都几乎跳了出来,一齐尖呼。蔷薇将军笑说:“我你的是黑血,你动得越快,便越不能动,动得越多,就跟现在那姓冷的一样。”

 三缸公子淡然道:“我当然知道,别忘了我是老字号温家的人。”

 蔷薇将军笑问:“那你泼我的是什么毒?”

 三缸公子即道:“白雪遗音。”

 蔷薇将军怔了一怔:“白雪…”

 “毒名‘白雪遗音’。”三缸公子马上接下去说“你也最好不要再动,越是动、血气会跟汗水一道蒸发,保管你不需多少时间,便会变成这夏夜里第一块冰雪。”

 蔷薇将军凝肃的道:“我听过这毒的威力。你以掌力把毒功瞬间入水酒里,洒我一身,这下可好了,你不能动,我不能动,有谁来动?”

 三缸公子道:“我们大家最好谁都不要轻举妄动。”苍蝇也在他头上翱翔,有些还飞落到他身上。

 他们两人,谁都没有动。

 谁都没有先动。

 这时候“那座山”和“那面纸”距三缸公子温约红背后,还不到十尺,他们越近温约红,就进行得越是小心翼翼。

 (小心后面呀!)

 ──冷血急得汗如浆,就似一只蛤蟆在他衫内产下了一窝蝌蚪。

 ──小刀的冰肌也沁出晶莹的汗,一颗颗密得象精心铺排的珍珠。

 ──近三缸公子背后的人是那么的沉着,以致苍蝇绕飞到他们脸上之时,他们连脸肌也不牵动一下。

 蔷薇将军忽然改了个话题:“你中了毒,我中了毒,我们谁也不比谁强,何不握手言和,做些对你我都有利的事情?”

 三缸公子摇摇头:“对我和你都有利的事,可能对别人不利,我不干。”

 蔷薇将军笑道:“你有原则我没有。大家硬下去,对谁都没好处。不如这样,你解我的毒,我解你的毒,不服气可以再拚一场,如何?”

 三缸公子一笑道:“你错了。”

 “我?”蔷薇将军不可置信的看着那些飞绕的苍蝇,有点错愕的道“错了?”

 三缸公子道:“我会解毒,你不会,我根本不需要跟你换解毒。”

 蔷薇将军笑了:“是我错了,我倒是忘了,你是‘老字号’里‘活字号’里解毒的好手。”

 然后他忽然问了温约红一句很奇怪的话:

 “既然如此,我应该马上杀了你,还是拿下你好呢?”他认真的问“你说呢?”

 话一问出口,那座山、那片纸,一齐出手!

 这时候,那山和那纸,己潜至温约红背后不及一手之距。

 他们一伸手就可以动手。

 一动手就是毒手!  m.bWO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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