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八十四章 反转
第一千三百八十四节 反转
京辅都尉隶属于执金吾(故中尉),地位大约相当于后世的帝都公安局。
因为,京辅都尉的主要职责就是缴循京师,负责缉捕盗贼,整肃治安。
所以,京辅都尉衙门没有跟执金吾衙门在一处,也不在九卿各衙聚集的北阙。
而是处于长安城的西南,位于花街柳巷的左侧——这很好理解。
在过去,汉室
酒,而花街柳巷是主要的私酒集散地。
而在同时,花街柳巷还是整个长安的游侠和地痞们发财后必定会来的地方。
占住此处,既可以打击犯罪,也方便收罚款。
不过今天,这个过去威风凛凛的衙门,却遇到了大麻烦。
几百个老百姓,喊着口号,将衙门口给堵得死死的。
而花街柳巷里的商人、士子甚至是歌姬、女奴,素来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主,纷纷过来围观。
而他们的出现,又让更多不明真相的群众聚拢。
短短半个时辰,京辅都尉衙门口就成为了儒生们的演讲台。
一个个儒生,次第上台,大声宣讲。
台上台下,口号震天。
而整个京辅都尉衙门上下,纷纷怒发冲冠。
……
“这些儒生,也未免欺人太甚!”站在官衙内的一处凉亭,新任京辅都尉刀间怒气冲冲:“此辈恐怕是非要与我为难!”
刀间的长子刀戎站在一侧,低头道:“大人,要不要小子带人去驱散此辈?”
在安东渡过了自己整个少年时期的刀戎,如今再非过去那个临淄城里的瘦弱公子哥。
他现在生的
膀圆,而且因为常年在极端寒冷的天气里外出,所以他的
发也较其他人要更浓密一些,脸上甚至还有一条刀疤,这是他勇武的证明。
在他身后,数十名
兵已经整戈待发了。
这些从临淄一直追随安东,又追随到长安的部曲,是刀间的手足心腹,甚至可以算的上家人。
他们一起吃住,一起劳作,在安东筚路蓝缕,披荆斩棘,面对过野人生番,也见识过匈奴马蹄和鲜卑、乌恒的蛮子。
每一个都是真正的冷酷之士!
刀间却是抬手摇头道:“不必了!天子无令,吾等坐看就可以了…”
只是…
这些儒生和商贾,不去堵少府,也不去堵内史,偏偏堵了他的京辅都尉衙门。
这让刀间怒不可遏,已经在心里有了深深的怨怼。
“尔等今后可不要落到某家手里…”刀间冷哼着。
作为京辅都尉,刀间已经知道,自己手里的权责有多大了。
今天,这些儒生,这些商人,跑来
他的脸。
他将来肯定要
回去!
“此辈,逍遥不了多久了!”刀间冷笑着说道。
在刀间眼中,现在,这些儒生,这些商人是跳的
。
若换了其他皇帝,恐怕真要被他们得逞。
但可惜,他们面对的是在民间被视为‘圣王’被夷狄封为‘神皇’,口含天宪,拥有莫大威能的天子!
即使刀间这些年来远在安东,也知道,当今天子手里握有多么强大的能量和资源。
而这些东西,稍微漏一点出来,就足以让整个长安的一切都翻天覆地。
而天子一直按兵不动,很显然,这很反常。
事有反常,这些渣渣,恐怕要化为齑粉了。
“传令全衙上下,谨守门户,不可与外人有争执…”刀间下令道:“告诉所有人,必须给吾做到,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先让他们嚣张!”
至于万一有人鼓噪,冲击京辅都尉的官衙?
哦呵呵…
你以为武库的驻军和执金吾的威严是摆设?
……
刀间的命令,让衙门外聚集的儒生和人群的胆子越来越大。
甚至,有人觉得,自己已经掌握真理了——若非吾辈握有真理,官府哪里会如此克制?
“大义果然是最有力量的!”王升这样想着,演讲起来,就更有干劲了。
他一边大声宣讲着各种口号,鼓噪着各种高大上的言论,将自己伪装成一个不畏权贵,敢于说话的有为青年,一边拿着眼睛,得意的瞟着那些严正以待,但却不敢干涉他的士兵。
他的心里面,无疑舒坦的比吃了仙丹还
!
他很清楚,此事,他若做成了。
不仅仅可以拿到许多商人甚至是商人背后的贵人的好感。
说不定,还可以在整个天下打响自己的名声,而名声向来与官职、权力和地位挂钩。
像那些诸子百家的巨头们,为何只需要坐在那里,就有着商人、列侯带着子嗣,拿着黄金,
着脸的要拜师?还每年都拿着无数金钱‘资助’。
就是因为他们有名而已。
“而我,就将成为下一个董子,下一个胡子!”王升在心里幻想着那个美妙时刻。
到了那时,无论是大家闺秀,还是小家碧玉,都会赶着往他身上倒贴。
甚至说不定,还有列侯贵女,王室翁主乃至于天家公主瞧上他。
从此,自己就可以
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
赵国的歌姬,齐国的舞女,西南夷的僰奴,韩国的侍女…从此想要多少有多少!
这让他血脉偾张,情难自已,就连嘴里吐出来的话,也渐渐的越发极端。
最开始,他还只敢复述和背诵董仲舒的文章。
但现在,他却临场发挥,开始喊出了自己的心声:“自古以来,圣王治世,皆以轻徭薄赋,吾未闻,有以与民争利者!”
只是…
愕然之间,王升发现,好像,情况有了些变化。
许多人,似乎是忽然之间就不见了。
而这些人正是一直以来怂恿和鼓励他的那些游侠。
他们都是长安城的商人养的走狗,一直就是为他摇旗呐喊和拼命鼓噪的人。
这些人一走,集会的气氛和温度,瞬间就下降了许多。
不止是这些人,就连他的同伴,也有几个不告而辞。
这让王升忽然之间警醒了过来。
“发什么了什么事情?”他急急忙忙下台,找到自己的下人问道。
“法家巨头张恢,今
上午致信董子,提及了直躬案和三北案…”那下人答道。
“啊…”王升就像被一盆冷水,从头淋到脚,整个人瞬间都惊呆了:“法家居然敢提此两案?”
“他们怎么敢?他们怎么有这个胆子?”王升有些搞不明白了。
直躬案和三北案,牵涉了几乎所有诸子百家的
股和立场。
尤其是儒家和黄老派,被直接牵扯进来。
这两个案子一捅开,一被拿出来,其影响毋庸置疑,必定是波及所有人的。
但,这种事情,讲道理的话,只会在学术界的上层蔓延、讨论的。
为何,现在连自己的下人也知道了?
但王升来不及思考,就被另外一个重磅炸弹炸的浑身颤抖,几乎站不起来。
“另外,小的还听说了,就在半个时辰前,临邛的程郑婴、卓王孙,雒
师旦、鲁国邴氏、齐国田氏、赵国李氏等三十一位大贾,都到了少府,求以钱千万,购长安九市商铺!”
“那临邛程郑氏和卓氏,据说直接就带了黄金一万金,来到了少府…”
“雒
师氏,用了足足五十辆四轮马车,拉
了钱币…”
“鲁国邴氏,以其茂陵学区宅为抵押…”
“齐国田氏,以其临淄工坊十五座为质押…”
这些消息,让王升听得手脚发凉,整个人都僵硬了起来。
他现在,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游侠们跑了?
因为他们背后的主子,已经慌不择路,甚至可以说惊慌失措了。
他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其他人跑了?
因为,这些人,现在出现在他耳中的这些人,代表着整个汉室最富裕的大商贾。
他们每一个人,都是一个学派的真正金主。
得罪他们,跟自绝前途没有差别。
得罪他们,就意味着,除了墨家和黄老派以外的所有学派,几乎都难以生存了。
在过去三年,这些人资助和捐献的钱财,占了所有学派收到的资助的三分之一!
钱,就是强权!
加之法家忽然反扑,儒家阵营不得不去回头
击。
是以,整个联盟,在这个时候,立刻土崩瓦解。
可是…
却没有人告诉他。
这意味着什么?
毋庸置疑!
他被抛弃了!
他成为了弃子,甚至成为了替罪羔羊。
想到这里,王升忽然怪叫一声,直
的晕倒在地。
………
此时此刻,整个长安,都是一片
飞狗跳。
那些原本稳坐钓鱼台的人,已经完全慌了神了。
“临邛的程郑氏和卓氏!”在面对这两位当世商贾的偶像,西南夷的太上皇,帝国最大的民营铁矿主和冶铁主时,任是田家还是杨家,哪怕是威风凛凛,曾经敢给国家放高利贷的无盐氏,都是战战兢兢,大气不敢出一声。
因为,他们在商界就是神话!
因为,他们的钱和资源,远超长安的这些地头蛇!
因为,他们名下的矿山也作坊,加起来每年可以出产的生铁,已经接近了五十万斤!
这是真正富可敌国的巨无霸!
旁的不说,那条褒斜道,就是这两位自掏
包修起来的。
换其他商人,行吗?可以吗?
怕是工程进行到一半,整个家族就会被工程款给拖垮看了!
至于,那师旦、那邴氏,那田氏,更是一位位叱咤汉家天下商界的风云人物。
师家的轨道,邴家的铁器,田家的船,就代表着现在天下最赚钱的三个产业。
而其他的人,每一个,身家都在数千万之上!
更重要的是——在今天以前,整个关中的商贾和豪强,都在拼尽全力,不惜一切,想方设法的想要将这些人拦在函谷关,拦在蓝田,拦在武关。
为此,关中的商人,努力与列侯大臣甚至宫廷贵人搞好关系,同时,利用自己的人脉和占据的地利优势,千方百计的阻止着他们渗透进来。
为此,许多人不惜年复一年给列侯、大臣和宫廷贵人送好处,给钱财。
然而,在现在,在今天,随着这些人的联合,所有的努力,所有的决心,全部付诸东
水。
一旦,被他们抢到了长安九市里的商铺。
他们的产业,他们的资本,他们的影响力,就会在关中扎
。
以这些人的能力和手腕以及资本,所有的关中商人都毫不怀疑——自己的客户,自己的买卖,会被他们用更低廉的价格,更多的货源和更优质的产品抢走,甚至抢光。
旁的不说,在关中,就没有一个商贾有能力跟程郑氏以及卓氏打价格战!
程郑氏和卓氏的产品,在成本、质量上具备绝对
优势。
而天下商贾和资本,想要吃关中,特别是长安商业的利润,已经很久很久了。
当今天子即位后,一年一度空前繁荣的考举经济,更是刺
了这些人。
所有关中商人,都曾经听说过,有关东乃至安东商人,放过话,愿意用一千万钱甚至更多来换一个长安九市的位置。
曾经,关中商人觉得,这个大约是个笑话。
但现在看来,人家根本就没有讲笑话。
而是确确实实,实实在在的准备了这么多钱。
尤其是邴氏和田氏…
太夸张了!
为了抢商铺,一个拿了自己花了几千金的学区宅来抵押,一个干脆就押上了自己的老婆本——临淄的全部工坊和船队来做质押。
这让关中商贾和豪族,真是吓坏了!
他们自问,自己绝没有这样的魄力。
而关中资本的来势汹汹,也让他们吓得瑟瑟发抖。
谁都清楚,谁都知道。
这些关东商人们,此番气势汹汹,杀过来,不止是为了来赚钱的。
也不仅仅只是为了来做生意。
他们更大的目的,更大的野心,还在后面!
“这些混蛋是来与我等争夺列侯贵戚和宫廷贵人甚至是天子恩宠的!”做官商起家的田氏立刻就醒悟了。
也唯有如此,才能让这些家伙如此不惜血本不惜一切。
他们来长安,不仅仅要抢生意,抢地盘,还要来抢关系,抢靠山,抢政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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