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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一章 资本、权贵与学派
  御史大夫晁错的忽然离开,让许多人都长出了一口气。。: 。

 尤其是陈嬌。

 “晁错的车驾,已经确定离开浿水了?”陈嬌问着自己的一个狗‘腿’子。

 “回禀君候,小的亲眼所见,御史大夫的车驾与节杖,驶入了浿桥!”那狗‘腿’子答道。

 “哦!”陈嬌拍拍‘’脯:“下去领赏吧!”

 晁错的离开,让陈嬌将提着的心,放回了肚子里。

 要是晁错再这么的在这里待下去。

 就算啥事也不干,陈嬌都会疯了。

 “来人!”微微思虑片刻后,陈嬌叫来一个自己的亲信家臣,对他道:“持我之拜帖,送五百倭奴,钱两千万,给平壤学苑山长伍公,就说:不才末学后进陈嬌,仰慕伍公大贤,愿长拜‘门’下,以为老师,区区薄礼,略表心意!”

 “诺!”那家臣领命而去。

 做完这个事情,陈嬌也是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他,早已经不是四年前那个二世祖了。

 常年在海上行走,与天地搏斗,见证了大海的‘波’云诡异,看到了生命脆弱与财富暴涨之经过。

 再兼之在这安东与他大哥陈须勾心斗角,彼此竞争。

 他早已经学会了怎么做一个合格的官僚,怎么当一个优秀的‘’商,如何成为一个安全的贵族。

 而此番的变故,在吓的他魂不守舍的同时,更让他明白了一个道理:钱再多,身份再尊贵,背景再硬扎,也需要一个发声筒,一个士林舆论中帮他摇旗呐喊,擂鼓助威,甚至保驾护航的群体。

 此番之事,如不是伍被和他背后的平壤学苑千余士子大声疾呼,奋力奔走,游说着朝鲜上下,鼓动着朝鲜君刘明。

 他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过关?

 怕是不死也要一层皮!

 没有贵族愿意自己的大名被御史大夫惦记上!

 大汉御史大夫,那可是受命于天子,颁领诏命,总监天下郡国,弹劾不法,督查百官的巨头!

 而晁错,更是出了名的硬骨头!

 从他登上政坛开始,就是以胆子大,敢任事著称!

 经过了此事,让陈嬌充分意识到了舆论和士林话语权的重要‘’!

 资本,终于觉醒了它的第一个特征。

 它必然会寻求在舆论界和学术界的盟友!

 这也是它想要生存和发展的必须条件。

 想要发展壮大?它必须先欺骗百姓,营造一个看似良好的形象。

 ………

 长安。

 已是七月中旬。

 新一次的考举,正进行到最后的关头。

 全天下的目光都聚焦于此。

 就连刘彻也回到长安,准备接见最后的胜利者。

 “台候老朽,上书乞骸骨归故里,南越王太孙需要一个新的大臣,前往教导!”未央宫里,刘彻召集自己的亲信们,商讨着人事任免。

 台候梅绢,是现在汉室的南越政策的中砥柱。

 梅绢是越王之后,是越人中的英雄。

 更难得的是,他还是忠心耿耿的汉家战将。

 过去数十年中,以他的地位和背景以及在越人中的威望,梅绢其实随时可以学习赵佗、无诸,裂地为王,建诸国家。

 他所控制和负责台岭地区的地形和地理,也很适合割据。

 但梅绢从未选择如此。

 他不仅仅自己不割据,还反对自己的部下和子嗣们的割据企图。

 无论长安的天子是刘邦,还是刘盈、刘恒、刘启、刘彻。

 他都忠心耿耿的履行了自己当年对刘邦的誓言:但使臣在一,则横浦永为汉

 数十年来,梅绢统帅着他的子弟、部众和士卒,牢牢的扼守住了横浦关,还利用自己的威望,多次挫败了南越和闽越企图颠覆横浦受汉控制的‘’谋。

 等到刘彻即位,汉家国力大增,东海内附,南越请内臣,闽越也恭顺后。

 刘彻任命梅绢为南越王太孙太傅,派他持节镇守南越国都番禹,代表中国天子,督促南越君臣用汉制,行汉礼。

 两年来,功勋卓著,足可名载青史,永为后人祭祀。

 但,可惜,跟大多数英雄一样。

 时光,总会毫不留情的将他们推向死亡。

 梅绢今年已经将近八十岁了!

 这个当年率军与吴苪一起反秦,与刘邦在蓝田并肩作战的越人英雄,已经不可避免的陷入了迟暮。

 他在给刘彻的乞骸骨诏书中说:老臣近来神昏眼‘花’,视物模糊,尤不能常坐久视…且夫游子悲故乡,臣近来常常思念横浦之田园,愿乞骸骨,以归故里!

 刘彻自然不能阻止一个思念家乡的老臣,希望回归故里,与先祖同在的愿望。

 所以,他已经批准了梅绢告老归乡。

 同时,还下诏,更封梅绢为梅候,横浦更为梅关,台岭为梅岭,其水为梅水,其溪为梅溪。

 这是汉室天子对一个大臣前所未有的嘉奖和厚遇。

 以其封地、山水和关,尽为臣姓而名之。

 哪怕是萧何曹参,也没有这样的待遇!

 但,梅绢值得这样的厚赏。

 所谓,桃李不言下自成蹊。

 梅绢,在刘彻看来,就是这样的人物。

 他在世之时,仿佛默默无闻。

 但,却为汉家,守住和保住了进出三越,控制和影响三越的关

 善战者,无赫赫之功。

 三越始终没能真正割据,并且受到中国控制,这就是梅绢功勋的最大证明!

 梅绢既去,那么接任者就很重要了。

 这个人必须能继承梅绢的位置,继续推进南越王国与中国的同化。

 同时他还得镇得住场子。

 让南越君臣心服。

 这样的人,现在的天下很少。

 “要是刘敬还活着就好了…”刘彻也不得不感慨一声。

 若刘敬在,以他对南越君臣和南越国政的了解,确实是可以接班。

 哪怕陆贾还活着,刘彻也不必如此头疼。

 没办法,南越的事情,好不容易上了正规。

 刘彻可不希望冒出一个二货,将它搞砸了。

 选来选去,最终,刘彻选择了江都国丞相袁盎。

 只是,袁盎愿不愿意去南越国?

 这还真是个未知数。

 讲道理的话,袁盎曾经官至太仆,列为九卿。

 现在被踢去江都,已经算是贬嫡了。

 再外放南越…

 戎狄是膺,荆舒是惩!

 再往外推,那就是厌弃和嫌烦了。

 向来爱惜名声的袁盎能不能接受?

 这可是个大问题。

 但,刘彻也管不了这么多了。

 当即就下令,道:“朕意以江都王相盎为南越王太孙太傅,兼任南越国监国大使,赐节杖印绶!”

 袁盎要是不去,正好周亚夫现在在齐鲁,让周亚夫去做袁盎的工作好了。

 比起南越之事。

 长安的问题,显然更加迫切。

 跟梅绢一样,内史田叔公,也终于撑不下去了。

 今年以来,田叔在内史衙‘门’视政的时间,加起来也才半个月。

 便是太学那边,其实,田叔也不怎么管事了。

 毕竟,他年纪太大了。

 不过,田叔能帮刘彻拖到今天,已经是大功告成了。

 今天,昔日曾经庞大的内史衙‘门’,已经被分裂为四个互不统属的衙‘门’。

 他们分别掌管长安、关东、关西,以及即将被划归为关中的新安等八县。

 他们现在所欠缺的,实际上,只是一个名称而已。

 但,这不是今天要讨论的内容。

 假如刘彻想要他们现在就离内史,很简单,一个诏书就可以了。

 但,肢解内史容易。

 内史衙‘门’分裂为四个部分后,四个互不统属的衙‘门’之间的协调以及治安联防问题,却立刻就凸显出来了。

 以前内史在的时候,关中人犯罪,不管逃到哪里,除非背景通天,逃出关外,否则,‘’翅也难飞。

 但现在,四个互不统属的官衙,彼此内部虽然干事很积极。

 但,对其他人的麻烦,却都不怎么想管。

 譬如,茂陵邑的人犯罪,现在只要跑去岐山原或者鸿固原。

 官府常常很难抓捕。

 越境抓捕本来就很麻烦,何况,当地官府未必愿意其他人把手伸到自己地盘里来。

 近来年余,类似的案子和事情就发生过许多次了。

 所以,现在,迫切需要一个能总管关中治安和刑事案件的机构。

 而且,现在汉家各级政fǔ这种既当运动员,也当裁判员的事情,多多少少,让刘彻不舒服。

 三权分立,固然是天方夜谭。

 但,行政与执法甚至是审判绑在一起,肯定会滋生出问题。

 而且是大问题!

 所以,刘彻在与自己的智囊们,商讨了大半年后。

 到今天,终于将一个全新的衙‘门’的构架,给描绘了出来。

 这个全新的衙‘门’,名为司隶校尉。

 名字很熟悉,但实则,却跟历史上的司隶校尉是两回事情。

 刘彻的这个司隶校尉,将统合京辅都尉以及五官中郎将的治安权责还有故内史衙‘门’的执法权。

 总督关中各县,大小公室告以及非公室告,抓捕罪犯,并进行审判。

 而关中各县的执法权和审判权,将被剥离。

 这也算是考举的好处了。

 在以前,秦汉的统治者早就察觉到了地方官既当运动员,又当裁判员的弊端。

 所以,秦汉法律里,有公室告和非公室告的区别。

 尤其是汉室,贯彻民不举而官不究的原则,对民事诉讼,网开一面,止官府‘’伸手。

 但,这只是人手不足,官员力量不够的无奈之举。

 到了现在,官员的数量,尤其是低级官员的数量,再也不缺了。

 反而,刘彻还得费劲心思的给他们安排工作岗位。

 剥离地方官的民事和刑事执法权和审判权的条件终于成

 当然,考虑到,这种事情,自古以来还没出现过。

 所以,刘彻决定,先在关中实验实验,‘摸’着石头过河。

 等将这个制度完善,再逐步推行到天下郡国之间。

 今天,要商讨的重点,也在于此。

 谁来担任司隶校尉?

 群臣们都是虎视眈眈。

 “司隶校尉,秩比两千石,督查关中民间不法,察捕罪犯,宣扬法令,通达刑务!”复候陈嘉念叨着司隶校尉的秩比与职权,心里跃跃‘’试。

 哪怕只是为了司隶校尉的级别,陈嘉也觉得,自己应该博一博。

 更何况,这司隶校尉,很有可能,在未来,成为汉室九卿的一员。

 但,盯上这个职位,可不仅仅他一个人。

 舞侯樊市人、中水候吕马童,也在旁边窥视着。

 甚至还有故丞相,故安文候的长子申屠蔑,也在盯着这个职位。

 申屠蔑,别的不说,单单是他爹是申屠嘉这个条件,就已经抢占了太多先手。

 所以,想要抢到这个位置。

 陈嘉知道,自己必须用出绝招了。

 他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悄悄的给对面的使了下眼‘’。

 陈嘉是列侯,能与列侯对坐的,在汉室,除了太常衙‘门’的博士官外,不可能有其他人。

 然后,陈嘉的博士官中,一位博士官就出列拜道:“陛下,臣《商君》博士钱统以为,复候臣嘉,‘’明豁达,明晓律法,遵奉制度,可为司隶校尉之选!”

 紧随此人之后,数位法家的博士,纷纷出头,说陈嘉的好话。

 在这些人的话里,陈嘉成为了一个法学的学霸,三岁就开始学汉律了,十岁就判案了。

 这司隶校尉的人选,还真是非他莫属。

 “复候!”坐在陈嘉身侧的舞侯樊市人忽然拉了拉陈嘉的衣袖子,轻声道:“君候怎可如此?”

 列侯圈子里,没有秘密。

 谁不知道,现在出来,说陈嘉好话的这些博士,统统都是法家巨头张恢的‘门’徒?

 而张恢的河内学苑,每年都会收到陈嘉百万钱的资助。

 拿人钱财,当然要替人办事了。

 事实上,今天,天下的知名学苑,哪个背后,没有几个列侯金主?

 列侯们,与时俱进的很。

 尤其是这些能在这个朝堂上安坐的列侯们。

 他们中的多数,自从被当今吊打了以后,就开始资助学苑了。

 最开始,或许只是想买个好名声。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大家发现,这资助学苑,一本万利。

 不仅仅名声好听,更能得到许多臂助。

 还可以罗织人才,助益家族的兴盛。

 于是,这学苑与列侯之间的关系,在今天就变得颇为复杂了。

 儒法黄老各派,也乐得与列侯们关系更近,更紧密。

 陈嘉回头看了看樊市人,笑道:“君候也可以如此嘛…”

 在这个事情上,大家自然是各凭本事办事。

 你嗓‘门’没我大,自然要被我抢先!

 “哼!”樊市人冷笑一声:“君候休要以为,只要君候才有法家的巨头支持!”

 随着他的话语落下,对面的博士群体中一个从未在朝会上发言的老者巍颤颤的站了起来,来到殿中,恭身说道:“老臣《尚书》博士伏敬,谨奏陛下:老臣以为,这司隶校尉之职,舞侯臣市人更佳!复候臣嘉或许明于律法,但其于制度,却颇有不足…”

 “你!!!”陈嘉回首看着樊市人,呼吸都急促了起来:“君候何时与伏公有了关系?”

 场内这位博士,就是大名鼎鼎的天下诸子百家共同尊崇的尚书的嫡系传人,济南伏生之子。

 伏生在汉家天下,享有至高无上的地位。

 他是诸子百家共同认可的先王传人。

 无论儒法黄老,都恭敬的尊崇其为‘老师’。

 太宗皇帝时,更曾六次遣使,就国家大事,请教伏生。

 毫不客气的说,济南伏生,哪怕是天子,也要执子侄礼,尊而崇之的名宿!

 “呵呵!”樊市人笑而不语。

 但在心里,他却是‘’疼不已。

 祖辈的余萌,在今天将彻底消耗。

 从今以后,他和他的舞侯家族,就只能依靠自己的力量了。

 樊市人这次请动伏敬,动用的不是钱,而是比钱更宝贵的人情!

 当年,樊市人的生父樊哙过济南,与伏生有过‘’情。

 但这情谊,却在今朝一次用尽。

 这不得不让樊市人感到惋惜。

 不过,这没有关系。

 他又没有儿子,辛辛苦苦,自己连绿帽子都捏着鼻子戴上,生下一个儿子,结果还被人发觉了。

 将来舞侯这个爵位,肯定是要传给侄子们的。

 这人情,与其便宜了那些侄子,倒不如用在自己身上。

 “吾也要选一个学派,进行资助…”樊市人在心里也琢磨着。

 将来,列侯们恐怕不仅仅需要军功来支撑自己的地位。

 更需要来自舆论和士林的摇旗呐喊与助威之声!

 ………

 刘彻端坐于上,看着自己面前上演的这出闹剧。

 贵族们,如他所料,与学派之间,产生了关系。

 这是历史的必然。

 掌握了权力的人,肯定想要控制思想和学术。

 明朝的东林和浙甚至阉,本质上来说,就是一批官僚和学霸与地主们的利益共同体。

 而接下来,资本和资本的力量,也会加入进来。

 然后,他们会彼此纠,最终演变成一个个代表不同利益和价值的派系。

 对此,刘彻是乐见其成的。

 当然,在背地里,刘彻也对此充警惕。

 列侯们可以影响思想界,可以对舆论进行渗透和影响。

 但不能控制。

 谁企图控制舆论,‘’控舆论,谁就是刘彻和汉室的敌人!

 至于今天?

 刘彻站起身来,看着这些博士和列侯们。

 司隶校尉这个位置,事关重大,可不是给马’们彰显自己地位的玩物。Q  m.bWO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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