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五十章 公羊学的野望(1)
很多事情,其实并非是皇帝一厢情愿,就可以搞定的事情。
就譬如这一次。
当虎贲卫的骑兵封锁了进出鸿固原的道路后。
很快的,就有人知道了。
然后,太学里的教授和学子也听说了。
当然,很多并不清楚真相,也从未去过当地。
在听风就是雨的情况下,大部分人都不知道,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只能隐隐约约的去猜测,去臆测。
但,却瞒不了上层。
尤其是那些有着无数学生和关系的巨头们。
“吾早就说过,那些商贾豪强,是在自取死路,自绝于天下…”董仲舒在听说了这个事情后,只是淡淡的冷笑了一声,做出自己的评价。
鸿固原的动静,除了瞒瞒在深宫里的皇帝和被公文简牍拖住的九卿。
还能瞒得了谁?
之所以没有人敢捅破这个脓包。
不过是大家都在顾忌,都在顾虑。
更重要的是,哪怕是儒家,其实也在怕!
能不怕吗?
当今天子干的那些档子事情,不是瞎子,基本都能看清楚。
这是一位对器械之道,有着深深着
的君王。
似乎,在他眼里,器械代表着未来。
贸然捅破了这个脓包。
对儒家来说,其实得不偿失。
因为那意味着,要去跟天子刚正面。
儒家虽然在这个问题上,肯定能刚得过天子。
但那样做,除了让天子
自己一嘴巴子,然后沉寂几年,还有什么作用呢?
而儒家,现在可不能那么任
。
得罪天子事小,没有官做事大。
当年,子夏先生不就说的很好嘛——学而优则仕。
大家读书,不是为了自己当官,来施展抱负,就是想让弟子门人去当官施展抱负。
对这一点,儒家所有派系,都认识的很清楚。
而且,儒家根本也不急。
他们的门人弟子和势力以及声势,一天比一天大。
特别是随着考举的不断进行,年复一年,儒家现在已经确信,靠着考举,他们可以凭借人数的优势,取得最后的胜利。
既然如此,儒家,当然懂得要韬光养晦。
哪怕有些家伙,有些杂音,也被大家强力
下去。
高
酒、图的笑话和高皇帝逮着儒生在其帽子里撒
的故事,儒家上下,没有人再想去尝试一次了。
不过,无动于衷,并不代表着儒家不作为。
恰恰相反,他们随时准备有所作为。
“秦始皇帝的器械一量之路,也并非完全不可取…”董仲舒看着自己的门下弟子们,侃侃而谈,做着思想工作和洗脑工作:“
秋注我,先贤微言大义,用于己身,与时俱进,方为君子!”
董仲舒将眼神投向墨苑所在的地方,开口道:“夫子当年笔削
秋,以合天时,吾辈也当承夫子之教,崇先王之训!”
董仲舒现在有一个野望。
这个野望深埋他的心底,只有最亲近和最信任的两三个弟子知晓。
余者,就是连他儿子,也不知道。
这个野望就是——
墨!
儒家能
并墨家吗?
看上去似乎不可能。
事实上,若是
秋战国之时,也不可能。
但,在今天,却已经有机会了。
墨家凋零,人才与儒家相比,连万分之一也不及。
他们哪怕现在复苏了,也只能缩在上林苑的墨苑,在天子的支持下,小心翼翼的在上林苑周围的地域活动。
除了函谷关向东,一千里也未必有一个墨者。
未来五年,是墨家的虚弱时期。
若能趁此机会,完成渗透。
将来,未必不能兵不血刃,就
并墨家。
但,想要做到这一点。
董仲舒很清楚,儒家,尤其是他的派系,也要自我调整,自我规避和退让。
“器械,机心…”董仲舒在心里念着这两个词语。
在四年以前,董仲舒只要想起这两个词语,必然自动的就会想到‘机变械饰’‘奇技
巧’。
但,四年后的今天,尤其是随着董仲舒自身视野和阅历的增加。
他的态度却已经发生一百八十度的变化。
尤其是在太学任教的时间里,董仲舒博览了大部分的太学藏书。
真理越辩越明,书越多,道理越清楚。
当然了,更重要的是,董仲舒是一个极聪明,极有眼光和见识的人。
而且,其实,公羊派推崇和崇拜的人。
根本就不是孔夫子。
孔夫子只是一个精神偶像,一个泥塑的招牌。
公羊派的思想,追
溯源,最终的源头,名为子夏。
子夏先生,虽是儒生,但其思想早已经超脱了儒生的范畴。
董仲舒,就是在研读了子夏先生现存于世的数份手稿后,对于机械和器械,没有那么大的抗拒心理了。
“百工居其肆以成其言,君子学以致其道!”在心里默念了这句子夏先生留在一份手稿上的文字后,董仲舒的态度和心意变得更加坚定了。
“也不知,我那位师兄是何态度?”董仲舒在心里想着,念叨着。
但可以肯定,师兄胡毋生,肯定也是有想法的。
只看他也兴起了‘
秋注我’的
,就已经知道,他也在打着这方面的主意,虽然他的目标不一定是墨家,也有可能是法家。
………
与董仲舒的静室,相隔一百步,就是胡毋生的授业地点。
胡毋生很喜欢带着学生们在广阔的旷野讲课。
今天也不例外。
他端坐在一块蒲团上,对着门人弟子和围观群众们,沉声宣扬道:“…故先贤曰:君子
知其所亡,月无忘其所能,可谓好学也已矣…”
一段针对于此的微言大义,阐述已毕。
听者都是如痴如醉,佩服不已,哪怕是那些围观者中的法家和黄老派的士子,也是如此。
在实际上来说,在汉室,公羊派首先强大并且兴盛。
不是因为祂有多强。
而是因为,公羊派与诸子百家,都存在最大公约数。
他们甚至跟墨家也有最大公约数,并且在历史上,公羊学的祖师爷们,还曾尝试过与墨翟交流,演绎,试图融洽在一起。
这个故事被记载在墨家经典《墨子。耕柱》篇,虽然,最后的结果,就跟后世****太祖写下‘别了,司徒登雷’一文,与米帝绝
一般,公羊的祖师爷们与墨翟谈判失败,被
出门外。
可能其他儒家派系,谈器械
变,但公羊不会。
子夏先生笔削
秋时,就曾经告诫自己的门人弟子:虽小道,必有可观者焉。
认为任何事务,都有可取
,不要急于去否定其他人,而是应该好好学习。
一代代的子夏门徒学习下来。
于是,就开出了法家与儒家的
秋各派。
而公羊派,是自诩为子夏先生最正统的继承人的。
将这一段讲完,胡毋生放下手里的书卷。
于是,整个授课场地,顿时人人都伸长了脖子,等着看好戏。
在整个太学里,胡毋生的课,是听的人数最多的。
很多时候,常常都有数百人在等着听讲。
其中,法家、黄老学的弟子,甚至教授,也都来围观。
大家来围观,起初并非是因为胡毋生讲的有多么好——说实在的,没有太学以前,很多人连胡毋生的名字也没听说过。
又何来什么印象?
大家最初来围观,只为了一件事情。
因为胡毋生自太学开学以来,就持之以恒,专注不懈的评论天下各个派系的学问漏
和错缈。
他以风趣的语言,渊博的知识,以及无可争议的辩驳才能,让人折服。
更重要的是,他批判的对象,经常是儒门内部的派系。
很少波及其他人。
儒家内讧,大家自然喜闻乐见。
却殊不知,在这样的潜移默化中,许多人的三观,被他纠正,被他影响。
他的学问,渐渐为人所知。
在太学里,甚至逐渐成为显学。
哪怕是法家和黄老派的巨头们,也常常会来听讲。
而长久以来的习惯,让大家都知道,胡毋生在讲完自己的本课,必然要开
。
“来来来,大家来下注了,胡先生,今
要说谁家?”有好事的贵族子弟,甚至私下开盘:“谷梁一赔一,楚诗一赔三,鲁儒一赔二,快快快…”
顿时,附近数人,纷纷掏钱下注。
“今
,某不才,与诸位说一说,鲁儒…”胡毋生站起身来,侃侃而谈。
人群里,十几个儒生听了脸上一紧,感到有些脸疼。
最近半年,这位胡子,最爱的日常,就是
鲁儒了。
整个鲁儒派系的陈规陋习和因循守旧不思进取,只想趟在先人功劳薄上享福的毛病,被他拿出来不断评说。
更可怕的是,他还引经据典,说的鲁儒一系的学生和老师,尴尬癌发作的不要不要的。
但是,在最初几次被打脸后,鲁儒们非但没有远离,反而,每次胡毋生开讲,都会派人或者亲自来听。
这不是因为鲁儒是抖m——虽然实际上确实如此。
而是因为,鲁儒一系已经明白,并且清楚。
变则存,不变则亡。
怎么变呢?
有识之士,当然知道——去找那个攻击你最厉害的人,他的批评和言语,存在着能让你进步的力量。
反正,读书人抄书,根本不叫抄。
最近,鲁儒在长安的青壮派,就是一边听着胡毋生大
特
,然后回头,将其的文字、语言,整理一下,再删改删改,改头换面,变成自己的东西。
此时此刻的儒家,依然是那个活力十足,充
了力量的朝阳学派。
它或许有很多问题,很多毛病。
然而,它确实是诸子百家里,最懂得变化,最懂得自我修正的派系。
若非如此,它怎么能有今天的强大和兴盛,怎么可能出现这么多各种各样的多元化的学派和声音?
而其他的法家和黄老派的围观群众,则是席坐于地,一副瓜子板凳已经准备好,坐等胡子刷新三观的架势。
“今天,吾要讲的是公休仪!”胡毋生讲视线扫过全场,缓缓开口。
顿时,人群里就嗡嗡嗡的议论个不停!
公休仪!
可能大多数老百姓,甚至很多士大夫,都对此人没有什么印象。
以为不过是路人甲乙丙丁。
但在此时,在此刻的儒家内部。
这个名字,却是跟鲁儒捆绑到一起的。
今天的鲁儒的思想和行为,都可以从此人身上找到相似点和雷同点。
在鲁儒派系内部,公休仪就像子夏之于公羊一般,是真正的精神领袖和祖师爷。
毫不夸张的说,任何对此人的评论,都有可能触动和伤害现在鲁儒派的
感神经,尤其是那些现在已然觉得整个世界都在针对自己的顽固派的神经!(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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