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部 第六章
秋天,朗哈尔斯博士像女人似的卖
着媚眼说:“议员先生,所有的症状都是神经的毛病,一切都是神经的毛病。另外,血
循环偶尔也有些不够正常。能不能允许我给您个建议?今年您应该稍微调整、休息一下!只靠夏天在海滨过这有限的几个星期天自然起不了多大的作用…现在是九月底,特拉夫门德的热闹季节还没有过,避暑的人还没有走净。您到那里去吧,议员先生,去海边放松放松。两三个星期就能见很大的效…”
托马斯·布登
洛克采纳了这个建议。当他和家人谈论这件事的时候,克利斯蒂安提出来也要陪他去。
“我也跟你去,托马斯,”他直接了当地说“我想你不会反对吧。”虽然议员心里着实非常反对,但他还是同意了他的要求。
克利斯蒂安现在比以往什么时候都更能支配自己的时间了。由于健康情况时好时坏,他不得不放弃了自己最后一项商务活动…香槟和白兰地酒代理商的职务。此后,再没发生一个不存在的人向他点头的幻景。但是左半身的周期
疼痛却越来越厉害,与此同时,还添了一大堆别的毛病,克利斯蒂安聚
会神地观察着这些病症,皱着鼻子一一向人描述。跟从前一样,有的时候他吃着吃着饭忽然喉官
咽的一部分肌
不听使唤了,他嗓子眼里卡着一口饭坐在那里,滴溜溜地来回转动那双小眼睛。跟从前一样,有的时候他忽然陷入一阵说不出的、却又无法摆
的恐怖里,他害怕的是自己的舌头、食道、四肢、或者甚至是思想器官猝然麻痹失灵。当然口罗,他各项器官的功能都在工作,可是这种时时袭来的恐怖不是比实际情况更坏吗?他不厌其详地告诉别人,有一天他在烧茶的时候怎样把一
划着了的火柴放在打开的酒
瓶上,而不是去点酒
炉,这样他不但差一点把自己烧死,而且差一点使全楼的房客、使附近几座房子惨遭火焚…这件事自然说得有点过火,但是他说得特别详细、特别绘声绘
、特别努力使人领会的,是一件最近在他身上发生的精神反常现象。那就是,在某些日子,也就是说,在某种气候下和某种心情下,他一看见敞开的窗户心里就产生一种可怕的难以解释的冲动;他要从窗户里跳出去…这是一种狂暴的、几乎难以克制的冲动,一种疯狂绝望的精神亢奋!一天星期
,一家人正在渔夫巷吃饭,他给大家描述他是如何使出浑身的力气,爬到打开的窗户前边去把它关上…讲到这里大家都喊起来了,谁也不愿意再听下去了。
这类故事他总是讲得又有些可怕又带有些自我
足。但他却一点也没注意到另外一件事,没有觉察到,他自己一直意识不到而别人却越来越感到刺目,那就是,他特别不知道分寸,而且这个缺点随着年龄的增长越来越厉害。他给家里人讲一些只能在俱乐部才说得出口的轶闻趣事,这已经很不象话了。但是此外还有一些明显的征象,他对暴
自己的身体已经没有什么羞
感了。譬如说,他和他的嫂子盖尔达一向感情还算融洽,为了给盖尔达看他的英国短袜多么耐穿,顺便他还要让盖尔达看看他瘦得多么厉害,他竟当着她的面把大方格
子的
腿挽起来,一直挽到膝盖上面…“你看,我瘦得多么厉害…是不是和平常人不一样?”他忧心忡忡地说,一面皱着鼻子瞧着自己的干柴似的罗圈腿和支在白线衬
底下瘦得可怕的膝盖骨。
前面已经提过,他放弃了所有的商业活动,但是一天里,他不在俱乐部消磨的那几个钟头,他还是想尽各种办法把它填
。他喜欢强调对人说,虽然有种种病障,但工作对他来说从来没停止过。他在扩大自己的语言知识,不久以前,纯粹为了科学,而不抱任何实用目标,他开始学习中文,辛辛苦苦地学了十四天。现在他正在“增补”一本他认为内容不够完备的《英德辞典》。但是因为他需要换一换空气,再说议员也要有个人陪伴,因此他可以先把自己着手的工作放一放…兄弟俩坐着马车向海滨驶去。一路上雨点一直敲着车篷,乡间大道简直成了烂泥塘。两人基本上没有谈话。克利斯蒂安转动着眼睛,好像听到了什么可疑的声音;托马斯裹在大衣里,索索地发抖,眼睛红肿、疲惫,在苍白的面颊上,上须毫无生机的搭拉着。就这样他们的马车下午驶进了旅馆的花园,车轮咯吱吱地辗在积水的砂砾路上。老经纪人
吉斯门德·高什这时正坐在主楼的玻璃阳台上喝甜酒。不知道他在嘴里叨唠了一句什么,站起身来,接着新来的两个人就与他坐在一起,喝一点暖东西,这时,他的箱子正在往上搬运。
高什先生正是一个迟走的避暑客人,还有为数不多的几个人和他情形相同:一家英国人,一个荷兰老处女和一个汉堡单身汉,这些人在吃饭前大概都正在睡一个小觉,因为四周除了淅沥沥的雨声以外像死一般寂静。让他们睡去吧!高什先生可不习惯白天睡觉。他能在夜里昏
两三个钟头,就已经喜出望外了。他身体不大好,他需要多在海滨住几天治疗他的颤抖症,他的四肢颤抖症…真是该死的毛病!他连酒杯几乎都拿不住了,而且…可恶极了!…他还经常写不了字,
得他罗贝·德·维加的全集翻译工作也进行得缓慢不堪。此时他的情绪非常低
,他爱说的诅咒话也没有了过去那种愉快的口气了。“滚他的吧!”他说。这句话似乎成了他的口头禅了,总被他挂在嘴上,不管说的恰当不恰当。
议员先生呢?身体怎么样?两位先生预备在这里呆多久?
啊,托马斯·布登
洛克说过,他是朗哈尔斯医生打发来治疗神经衰弱的。他当然只好听命,尽管碰上这样恶劣的天气,只要医生一张嘴,什么事你敢不作?而且他真的也觉得自己的健康确实不容乐观。他们要在这里住些天,等他的健康恢复一些再走…“是的,再说我的身体也不怎么样,”克利斯蒂安因为托马斯没有提到他,有些恼羞成怒,赶忙
口说。他正预备叙说那个向他颔首的人以及酒
瓶与开着的窗户的事,他的哥哥扫兴地站起来去看房间了。
大雨一刻也没有停歇,雨水冲刷着大地,雨点在海面上跳着舞,海水受着西南风吹卷,退离了海岸一大块。一切都罩在灰蒙蒙的
雾里。汽船像鬼影一样滑过去,立刻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有在吃饭的时候才能遇得上那几个外地来的客人,议员跟经纪人高什披着雨衣,穿着胶鞋一起出去散步,而克利斯蒂安则坐在点心铺里跟吧台的姑娘喝瑞典混合酒。
有两三个下午,看去太阳好像有
头的意思,这时饭桌上也出现了几位从城里来的
人。他们都是想暂时逃避开俗事的烦恼,像什么克利斯蒂安的老同学议员吉
克博士啊,彼得·多尔曼参议啊等等。后者因为没有节制地喝苦矿水的缘故,面容憔悴不堪。现在这些先生都穿着大衣坐在点心铺的布棚下面,对着现在已经不演奏音乐的音乐台喝咖啡,慢慢消化刚吃下的五道菜,一面眺望着花园的凄凉秋景,谈闲天。
城里的种种新闻…首先是这次水灾,很多地下室都被水灌进去了,沿着河的街道都行起船来;还有火警,码头上一座货棚烧毁了,议会的选举,这些都是谈话的内容。…既作批发也作零售生意的史推尔曼·劳利岑海外土产公司的阿尔费莱德·劳利岑上星期当选了,对此布登
洛克议员显得非常不以为然。他坐在那里,一件大领的大衣把身体裹得紧紧的,不断地
着纸烟,只有在谈到这件事时才
嘴说了两句。他说,他没有投劳利岑先生的票,这是毫无疑问的。劳利岑先生是个诚实无欺、手段高明的商人,这倒没有问题,但是他是中产阶级的人,并不属于这个城市的上
社会,他父亲还亲身从木桶里给厨娘拿醋渍鲱鱼,包好递过去…现在居然把这样一个小铺的掌柜抬到议院里来了。他的祖父…托马斯·布登
洛克的祖父,之所以和他的大儿子翻脸,原因还不是这位儿子跟一个小铺的姑娘结了婚?当时社会的风气就是这样“可是水准降低了,议院里的社会身分的水准降低了,议院平民化了,亲爱的,这可不是一个好的趋势。商人的精明能干并不能代替一切。根据我的浅见,我们的要求似乎还应该更高一点。一想到长着那么一双大脚,那么一副纤夫的
脸的阿尔弗莱德·劳利岑如今也居然登上议院的大门,这和侮辱我没什么两样…我不知道,我心里是怎么股劲。这不合乎体统,总而言之,是件大煞风景的事。”
没想到这一番话却把吉
克议员得罪了。不管怎么说他的父亲也不过是个防火队长…不,应该量材任用。我们共和
人就是这种意见。“顺便说一声,您不应该
这么多烟,布登
洛克,您到现在也没享受到海滨的空气。”
“好,我接受你的建议,”托马斯·布登
洛克说,把烟蒂扔掉,闭上了眼睛。
雨又没完没了地下起来,视界被雨雾遮住;他们无聊地继续说下去。话题转到城里最近一桩丑闻,普·菲利浦·卡斯包姆公司的大商人卡斯包姆伪造汇票的事,这个人现在已经在口尝铁窗风味了。没有人为此感到愤怒,大家只不过把卡斯包姆先生的行为叫做蠢事,冷笑了两声,耸了耸肩膀而已。吉
克博士告诉大家,监狱也没有改变这位大商人的好兴致。迁入新居以后他还立刻要了一块牢狱中缺少的穿衣镜。“我在这里不是一年,而是几年的事,”他说“镜子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少的。”…他跟克利斯蒂安·布登
洛克以及安德利阿斯·吉
克一样,也是故世的马齐鲁斯·施藤格的学生。这些先生又都板着面孔从鼻子里笑了两声。
吉斯门德·高什要了杯热甜酒,他那说话的腔调似乎在说:这可诅咒的生活,为什么人活着就得受罪?…多尔曼参议要的是一瓶烧酒,克利斯蒂安又要喝瑞士混合酒,吉
克议员给他和自己各要了一杯。过了一会儿,托马斯·布登
洛克就又
起烟来。
谈话一直在一种怀疑的、懒洋洋的、无
打采的声调中进行着,由于吃得过
、醺然醉意以及
雨绵绵,所以大家的语气显得格外冷淡、迟缓。大家谈到一般的商情和个人的商务活动,但是就是这个话题也没有使任何人活跃起来。
“哎,什么事也提不起兴趣,”托马斯·布登
洛克心情沉重地说,疲倦地把头仰靠在椅背上。
“您怎么样,多尔曼?”吉
克议员打听道,打了个呵欠…“您喝酒喝得连头都没时间抬,是不是?”
“没有柴火,烟囱怎么冒得起烟来,”多尔曼议员回答说“我现在好几天才去一趟办公室。
头发不长,梳着也省事。”
“所有份量沉重的买卖都让施特伦克·哈
施特罗姆抓在手里了,”经纪人高什愁眉不展地说,他们一只胳臂肘远离着身子架在桌子上,一颗老恶汉的脑袋支在手心里。
“粪堆的臭味当然谁也比不上,”多尔曼参议故意用俗不可耐的声调说,他的这种近乎绝望的讥诮更使得在座的人愁闷不堪。“喏,您呢,布登
洛克,您现在忙吗?”
“无所事事,”克利斯蒂安回答说“我现在什么也做不了。”然后,他马上转了话题,只由于他感觉到目前大家的心情,感觉到有必要使这种情绪加重,他就把帽子斜着往脑门上一拉,突如其来他谈起他在瓦尔帕瑞索的办公室和琼尼·桑德施托姆来…“哼,这种热天气。从来没有遇到过!…作事?No,Sir,您看得见,Sir!”于是他们把烟
在老板的脸上。我的老天爷!…他的表情和姿势显出一副傲慢无礼与善良的怠惰放
混合在一起的难以描摹的神情。他的哥哥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
高什先生试着把酒杯往嘴里递了一回,重又把它放在桌上,从牙
里嘶嘶诅咒着,狠狠打了几下这只不听话的胳臂。接着,又把酒杯举到自己的薄嘴
上,酒洒了大半,剩下的他赌气一口都
了下去。
“唉,您这颤抖症,高什!”多尔曼说“您应该像我这样。这该死的苦矿水…我每天如果不喝一公升,就没法活下去…我已经到了这个份了,可是我喝下去,也一样把命送掉。吃了午饭,说什么也消化不下去,你们猜猜这是个什么滋味。食物就这样存在胃里…,”于是他把这种令人厌恶的细节着实描述了一番,克利斯蒂安·布登
洛克皱着鼻子,又害怕又有兴趣地听着。在这以后作为回答他也把自己的病痛作了一番简单而动人的描述。
雨又大起来了。雨点密密麻麻地落了下来,一片凄凉、绝望、单调的口悉口悉唰唰的声音把寂静的花园填
。
“是啊,生活真是无聊啊,”吉
克议员说,他已经喝得差不多了。
“我简直不想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了,”克利斯蒂安说。
“滚它的去吧!”高什先生不知道对谁说。
“菲肯·达尔贝克来了,”吉
克议员对大家说。
菲肯·达尔贝克是这里牛圈的女东家。她提着一桶牛
走过来,向着他们笑了笑。她年纪将近四十,生得肥胖、挑逗人。
吉
克议员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她。
“好一个标致
脯!”他说,于是多尔曼参议说了一个非常猥亵的笑话,最后是:几位先生从鼻子里笑了几声。
以后仆役被叫过来。
“我已经把这瓶喝完了,施罗德尔,”多尔曼说。“咱们可以付钱了。早晚也得付…您呢,克利斯蒂安?啊,吉
克会替您付账的。”
这时候布登
洛克议员活动起来了。这么长时间他一直裹着一件高领大衣,揣着手,嘴角衔着
烟卷坐在那里,几乎没有说话。这时他忽然站起身来,厉声说:“你身上没有带钱吗,克利斯蒂安?我替你付账吧。”
大家把雨伞撑起来,走出布棚,准备。
佩尔曼内德太太偶尔来过几次,看她的哥哥。她每次来,两人都要散步到“海鸥石”和“望海亭”去。不知道是什么缘故,冬妮·布登
洛克对这里特别感兴趣,甚至产生一种莫名的叛逆情绪。她翻来复去地谈论一切人应该自由平等的问题,坚决地斥责阶级对垒,对特权和专制提出了
烈地抨击,并且断然要求人们都应该量材使用。接着,她就谈起自己的生活来。她说得很好,替她哥哥排遣了不少愁闷。这个幸福的人,来到人间这么长时间,从来不会忍气
声,从来不会默默地忍受屈辱。生活给她欢乐也好,凌辱也好,她都不会默默承受。所有的幸福,所有的苦恼,她都用一串肤浅的、幼稚的煞有介事的话语讲了出来。就她那爱说心事的癖好来说,这种需要可以通过这些话来得到
足。她的胃部不太好,但是她的心却轻松愉快…连她自己都不清楚,轻快到什么程度。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折磨着她,也没有什么隐痛
在她的心灵上。对她来说过去的经历并没有形成沉重的包袱。她知道自己的命运是坎坷不平的,但是她过去的经历并没有使她痛苦不堪,困顿疲惫,她自己根本就不相信有这样的事。对于那些众所周知的事,会被她作为向人夸耀的资本,摆出一副煞有介事的面容喋喋不休的谈论着…她怀着真诚的愤怒斥骂那些损伤了她的生活,也损伤了布登
洛克家族的人。伴随着生活的前进,这种人的名单越来越长。“眼泪汪汪的特利什克!”
她喊道“格仑利希!佩尔曼内德!蒂布修斯!威恩申克!检察官!哈
施特罗姆!
维琳!这些
氓!是无法躲开上帝的惩罚,这一点我一直坚信不疑,托马斯!”
当他们走上“望海亭”的时候,已经是暮色苍茫的时候了。现在已是深秋季节了。他们站在对着海湾的一间小屋子里。这里面和海滨浴室一样散发着一股木香,
糙的墙壁上涂
了诗句、题词、人名和象征爱情的心形。他们并排站着,从那
漉漉的山坡和海滨一条狭窄的石岸望过去,凝视着波滔起伏的大海。
“这些巨
…”托马斯·布登
洛克说。“它们为什么撞碎了又涌上来,涌上来又撞碎,一个接着一个,无穷无尽,没有目的,苍茫而凄凉…然而它却像一切简单的不可避免的事物一样,给人以镇静、慰抚的力量,我对大海越来越热爱了…从前我喜爱山,也许只是因为山是在遥远的地方。现在我不再向往那些地方了。山会令我有一种恐怖、羞愧的感觉。山是一种太难以捉摸、太不规则、太复杂的东西…我知道我在山的前面会感到怎样孱弱无力。喜爱大海的单调的是怎样一种人呢?我想,可能是那些对于错综的精神世界观察得太长、太深的人吧。他们希望至少能从外界得到一件东西,那就是‘单纯’…人们勇敢地攀登山岭;在海滨,人们却只是静静地在沙滩上休息,这只不过是表面的区别。我看到的却是人们用以观赏山和用以观察水的目光的不同。眺望高山峻岭的目光是稳定、傲慢、幸福的、坚定的、奋发向上的朝气蕴含其中。但是那辽阔的大海却永恒地滚动着波涛,使人感到神秘、麻木和命运的无可逃避。眺望大海的目光也像在梦中似地
蒙、无望,似乎没有它不懂的事情,如今什么事都已看透了…健康和病态,二者的区别就在这里。人们精神奕奕地爬到那犬牙
错、峰峦巍峨的山岭里,使自己的生命力淋漓尽致的表现出来。但是也有些人被杂乱的精神世界
得疲惫痛苦,却想从外界事物的无限的单纯中得到休憩。”
佩尔曼内德太太一语不发地听着,这番话完全震摄住了她。她像那些单纯善良的人一样,当别人跟他们说了一些严肃的真理时,他们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人们平常是不说这类话的,”她心里想。为了不让自己的眼光碰到她哥哥的眼光,她尽量向遥远处凝视。她似乎为他感到羞愧似的。为了默默地对他致歉,她把他的胳臂挽到自己的胳臂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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