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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上吊
  第二天,当我按照惯例一脚蹬开那扇破门的时候,老瘸子正吊在那已经被熏得漆黑的房梁下面,一破麻绳勒着他的脖子,使他在漏风的草房里面轻轻的摇,就像一个破秋千,或者烂咸鱼。

 他的双脚悬空,地上有一摊还没有干涸的迹。

 他垂着头,空的目光和我对视着。

 他再也没有了言语,嘴巴张着,看上去好像还在笑,就像从小到大我早已熟悉的那个笑容,但看上去却那样的无力。

 他死了。

 没人知道他为什么要自杀,没有人知道这个平时总是一副乐模样且热心肠的老瘸子为什么要选择这样一种方式来结束自己的性命。

 那是我头一次经历生离死别,那种感觉很难形容,最开始的时候,我好想还不相信他就这么死了,还以为这是他跟我开的一个玩笑,竟然还不怎么伤心,眼睛里面也含着眼泪,但直到村里的大人们自发的把老瘸子装进棺材里面准备下葬的时候,我才忽然觉得心里面被什么东西狠敲了一下似的,这才意识到,老瘸子走了,再也不会睁开眼睛,再也不会开口给我讲故事了,再也不会让我叫他爷爷了。

 一时间,眼泪夺眶而出,且再也没有止住。

 我趴在他那口破棺材上面,控制不住自己嚎啕大哭,鼻涕堵住了鼻腔,只能用嘴气,我一边哭,一边喊,爷爷,爷爷。

 但是他却再也听不到了。

 老瘸子几十年前逃荒到兴隆岗,没有任何的亲人,他的葬礼简单的就像是泼脏水一样,村里面得到了消息,由村委会凑钱,很快的买了一副薄棺和寿衣,由年长者为老瘸子擦干净了身子装进了棺材封死后,也没停尸守灵,也没敲锣打鼓,只是由几个小伙儿合力把他抬出了村子,在后山兴隆岗坟区的一处僻静之地,挖了个坑掩埋了。

 整个过程没用一天的时间,我跟在送葬的队伍后面,一边走一边抹眼泪,脑子里是这个老家伙给我讲故事叫我拉胡琴儿的片段,他昨天还活生生的,今天就这么没了,这是为什么呢,为什么人要死呢。

 老瘸子虽然孤苦伶仃无儿无女,但是在这个村庄里的人缘很好,之前说了,谁家有个婚丧嫁娶他都能帮得上忙,所以来给他送葬的人很多。

 直到那一天,我才知道,原来他的名字叫做邵永兴。

 烧完了纸后,村里人都回去了,只有我一个人在他的坟前跪着,望着眼前这座隆起的新坟茔,昨天还活蹦跳的老瘸子现在躺在了这里,我越想越伤心,直感觉到了一阵阵孤独袭来,心中的酸楚也就又化成了眼泪,啪嗒啪嗒的挤出眼眶。

 他是我的爷爷,我却没有叫过一声,等到后悔的时候,当真晚了。

 我在他的坟前待了一个下午,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不想回去,想在这儿再多陪陪他,就像之前那些日子一样,听他讲故事,可是,他却再也开不了口了。

 慢慢的,太阳西沉。

 就在我还在感伤的时候,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沙沙的声音,我下意识的回头,只见到一辆黑色的桑塔纳开上了山,正向这儿驶来。

 我认得这辆车,这正是昨天停在老瘸子家的那一辆,听老瘸子说他们是想让老瘸子给他们办白活儿(葬礼)的,可谁又能想到,第二天死的,会是老瘸子呢?

 那车开到了近前,停住了,从车上下来的三个人正是昨天那三个,只见那个慈眉善目的老者下了车后,看了看了老瘸子的坟墓,简陋石板做的墓碑上邵永兴之墓五个黑字十分的醒目。

 那老者面无表情,他想了一会儿后,便慢步走了过来,来到了我身边望着我,然后他轻声的问我:“孩子,你跟他好?”

 这老者的声音十分的低沉好听,我点了点头,然后哭泣的说:“他总给我讲故事听。”

 那老者点了点头,然后又问我:“那他死前有没有跟你说过什么么?”

 我抹了抹眼泪,想起这老瘸子在昨天曾经想让我叫他一声爷爷,但是我由于害羞,外加上我并不擅长跟陌生人说话,所以只是摇了摇头。

 他见我大点儿个小孩儿,而且弱不风衣着老土,便也没在意,只见他朝后面招了招手,身后的两人会意,于是一人上前递给了那老者一盒‘中华’。

 那老者从烟盒里面掏出了四,点着了以后自己,另外三在了坟墓前,只见他了一口烟,然后轻声说道:“邵永兴啊邵永兴,你说你这又是何苦呢?你到底为了什么?”

 “你认识他么?”我见着老者好像认识老瘸子似的,便问他。

 那老者叹了口气,然后摇了摇头,说道:“只是个以前的朋友。”

 说完后,他便没有停留,转身上了轿车,轿车开下了山去。

 那一夜,很晚我才回家,整个人失魂落魄的,我见我这么伤心,她也明白是为什么,虽然他对那老瘸子有些成见,但是毕竟一把年岁了,而且人家已经死了,人死为大,她又怎么会再去在意什么呢?

 其实她早就知道我跟那老瘸子有来往,不过她一直都没说什么,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见我伤心,也没对我说什么,只是做了些我喜欢吃的菜,可我却一口都没吃进去。

 那一夜,好像很冷,我躺在炕上,整晚都在想老瘸子的事情,这件事来的太突然,但是其中的缘由,并不是当时的我所能理解的。

 想着想着,我便睡着了,做了很多稀奇古怪的梦,半夜惊醒,觉得肚子很饿,毕竟一整天没有吃过东西,于是便想到厨房找些剩菜来吃,东北原始的平房构造,进门就能看见大锅,也就是外地(指厨房),这也是最初族人房屋的构造。

 那时好像是后半夜两三点钟吧,我现在有点记不清了,反正晚的,由于怕吵醒了,所以没有开灯,悄悄的推开了方面走到了外地,摸索到了锅边,傍晚做的饭,现在应该已经凉透了。

 可是当我的手掀开锅盖的时候,忽然感觉到一股热气扑面而来,把我吓了一跳,我下意识的一转身,正好面对着我家外地的窗户,恍惚中,我好像看见了窗户旁边闪过了一个黑影,刷的一下就不见了。

 我心里咯噔一声,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忽然害怕起来,于是我慌忙放下锅盖走到窗户前往外看去。

 可是窗户外面却只能依稀的见到寂静的深夜,以及大门紧锁的小院儿,院子里什么都没有,难道是我眼花了?

 我当时摇了摇头,心想可能是饿得吧,要不就是太累了,于是便也没多想,又回到了灶前,可是奇怪的事情发生了,那本来应当是冰冷的剩饭剩菜,从锅里里端出来确实热气腾腾的。

 这是怎么回事儿?要知道当时的灶坑里面火早就熄了,这锅又不保温,怎么会这样呢?

 而且,这也不是剩菜啊,我抹黑端出来的那一大海碗里面,登登的装着一碗香的炖,还有一大碗热乎乎的白米饭。

 不过也不知道我当时是怎么想的,一闻到那人的香气,便控制不住自己的食直咽吐沫,于是端起了那碗饭,站在灶台前,狼虎咽的吃了起来。

 吃了饭后,我打了个嗝儿,心情顿时好了不少,于是便拍了拍肚子,稀里糊涂的回屋睡觉了。

 说来也怪,吃了饭后,就再也没做噩梦,一觉睡到了大天亮。

 早上起来的时候,我正在做早饭,可是我却一点也不饿,跟她言语了一声儿想要出门儿,我叹了口气,一边从锅里面往外盛着稀饭,一边对我说:“出门也得先吃口饭啊,昨天你都没咋吃。”

 我见到我好像也有些憔悴的样子,顿时有些内疚,看来我是让她担心了,于是我便对她说:“我吃了,昨天夜里起来吃的,你昨天炖的真好吃。”

 “炖小儿?”我看着我,然后有些莫名其妙的对我说:“昨天晚上不是做的酱炖茄子么,也没炖小儿啊。”

 啥?这回轮到我愣了,我望着我,心里想着不能啊,昨晚上明明我吃到了,而且还吃了好大一碗饭呢,现在肚子都有点撑得慌。

 我见我好像是在胡言语似的,便有些慌神儿了,她慌忙上前摸了摸我的额头,在确定我没有感冒发烧以后稍微定了定神儿,只见她对我说:“你这孩子,是不是做梦了,可别吓唬我啊我告诉你。”

 做梦?昨晚上我起来吃饭是做梦么?

 我不清楚,当时我想了想,却怎么也想不明白,不过我却没有发烧啥的,相反的,睡了一觉后,我感觉现在的精神相当之好,我琢磨了一会儿后,倒觉得这事儿有点不对劲儿,你想啊,大半夜的怎么会有热乎饭吃呢?而且黑灯瞎火的我也能吃进去,嗯,看来确实是做梦了,一定是太饿了,所以才会做那样的梦,于是我也就没太把这事儿放在心上。

 我见我好像没事儿了,这才对我说:“你是不是想吃了,等晚上我杀一只给你吃,你也别太上火了,别因为这事儿耽误学习,知道不?”

 她知道老瘸子的死对我的打击很大,毕竟我从小到大在这村子里都没什么朋友,而那老瘸子跟我的关系又这么好,所以才劝我,我点了点头,强撑出一丝笑容,然后对她说:“嗯,我知道了。”

 我把一碗稀饭递给了我,然后对我说道:“知道了就行了,快吃点儿吧,吃完了以后去你郑爷爷家,昨天他跟我说,好像邵瘸子有东西留给你。”  m.bWo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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