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上了石阶,推开半掩的门,四处石墙围住石铺的庭园,灰白无生气的角落,一抹
草
绿背影静静立着,无声带来些许生气。
从不知道,原来她的庭园,这在七重门重建后为了方便练武只铺冷硬石板的庭园中,有
竟会出现这般盎然生意,只要远远看着,便教人万分
足。
“清扬还要看我背影多久呢?”他回过身来,笑意微微,单手收在身后,就这么耐心待她走来。
单清扬心一跳,清清喉,缓缓走去。“三爷耳力好。”
“也没别的长处了。”想了想,洪煦声回道:“听风、听树、听花、听草,是为消磨时候。长
漫漫,清扬忙里忙外,我在你庭院里,没有风树花草,似是只剩听石子一途了。若清扬能伴我说话,倒是可免去寂寞。”
“贫嘴。”单清扬佯装恼怒。眼前三爷笑开,她也被感染笑意。
就这么,庭园中,两人对视,笑而无语。
一个月前,五十年一回的归鸿论武在入夜后落幕。八大门派稳坐江湖名门正派之列,余下的各大帮派、小门小派相争相斗也终归平静,毕竟天下门派众多,能派得出人到惊尘丘比试的,没有名气也总该有些实力,想藉一次比武重新排列自家在江湖中的地位并非易事。
七重门在二十年前以奉陵蛇武之首闻名北御三州,迁至归鸿落地生
后,却因遭逢巨变,一直以来与不幸一一字撇不开关系。
此次惊尘丘双龙鞭法重振七重门声威,稳固本门于归鸿地位,是单清扬盼了许多年的事。可如今事过一月,回想当
,她尚有些恍惚;她只记得自己舞鞭舞得沈醉,那是许久没有过的舒心。太多的日子一心为报仇,她只有苦练,有多久没有因挥动手中长鞭而欢喜?
清扬笑里顿然,洪煦声道:“走到这一步,全是清扬一人所为,旁人纵有相助,也是见水到渠成才顺势出手。”
单清扬眨眨眼,失笑,“得三爷、舅舅相助,清扬只有感激,没有不领情。”那
与三爷舞鞭如入无人之境,才想起爹爹在生时她也曾沈浸于练
武,茶饭不思…她的确不习惯太过依赖谁,可她也不希望自己老活在被罗云端、萃儿背叛的恐惧中。
罗、吴两家并未在此次比试
脸。自罗云端与萃儿成婚,她没再见过他们。没要他们的命来血祭爹爹娘亲,却不代表能忘却那
差点将自己
噬的血红火焰;饮下忘忧咒的是他们,不是自己。
面对门中长老,单清扬只道成全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自是不会去提当年血洗七重门的凶手便是同在蛇武盟的盟友。
对她来说,罗氏,门长年练着不正的心法而走火入魔,分明知道起因就在自家心法却不愿弃练,那是自取灭亡,根本不需她
手。吴家长一辈已无大作为,萃儿也因练了罗家心法吐纳而气虚,若是再执
不悟,随罗云端继续练武,要不了多久便会患上血寒症…
单清扬劝过了,至于萃儿要怎么做,她已不再放在心上。
那些事她只会试着抛到脑后,因为,眼前七重门就够她烦恼的。
…眼前的三爷,也够她烦恼的。
单清扬信任三爷,她能将自己的命
予三爷,这是归鸿论武时她最大的体会;然而他们分明订下了三年之约,三爷为何忽然出现,她不懂,也问不出。归鸿论武后舅舅离开,三爷、护容倒是顺理成章入住爱里了…
“三爷…”
“嗯?”
单清扬转转眼,最后摇了摇头,转道:“喔…嗯,上回说要带你上这归鸿出了名的茶楼,早先我让人去张罗位子,现在出发正好。”
就当她贪吧,若三爷是来助她度过归鸿论武一关而出庄,那么她会好好珍惜三爷回庄前两人相处的日子。
“是吗?”洪煦声也不说破她
言又止的转换话题,点头道:“那走吧,我正想试试归鸿的茶点呢。”
“嘿,你可听说过那七重门掌门的事?”一名削瘦如竹竿的江湖人问着。“你说的可是那破相掌门与入赘夫君的事?!”一名肥胖如
球的江湖人反问。
“你消息还算灵通嘛。”
“不然怎么在道上混?”
“呵呵,那么,你见过那衰人许声了没?”
“衰人…俺倒听说他是嫁…不,是入赘得心甘情愿哪!”
瘦子不认同地摇摇头,“入赘需改姓,也算是给自家绝了后,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有什么理由要屈就女人?”
胖子呵呵呵笑得和气生财。各人自有各人过活的方式,他不予评论。武林传闻出归鸿,他听得多,会从自个儿口里再传出去的,只有自己亲眼所见的事实。“俺有个本家兄弟正是七重门人,几次俺找他喝酒,倒是瞧过许声在单掌门身后跟入跟出的。双龙鞭现归鸿后,七重门已不见往日萧条,单掌门忙起来那是六亲不认的,俺见许声也从没埋怨,总是一脸温温笑意,就这么默默帮衬着,不见委屈。”夫
相偕,谁理内谁理外也就无需太过计较了吧。
“是吗?”瘦子不甚相信这版本。
胖子也不再多说什么,旁人的事由旁人烦去。“哎,说了那么多,俺口都干啦…小二哥,咱们的雪菊普洱都还没上哪!顺道再来盘乌龙桂花糕!”
小二远远吆喝了声,表示明白,转身入内张罗去了。
这茶楼人声鼎沸,胖瘦两个江湖人自顾自地说着话,没注意身后两个身影举杯就
,定住久久,一句也没漏地听得仔细。
单清扬与三爷对望良久。
听见这话,她该有什么反应好呢?恼羞成怒?这段日子自是听过不少说法,每每听见赘婿一一字总令她冷汗直
,偏又不能否认,只能当作耳边风由人去说。关于自己的传闻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从没少过,她早惯了,不会有太大反应…就不知听在三爷耳里,是否困扰?
杯中茶早已凉了,单清扬仍望着眼前的三爷,那俊颜薄红,令她想起惊尘丘的夕
在他脸颊烙上红晕…她可否当作三爷不在意那些风言风语,事实如何只要彼此知道就好?
就当他们共同守着一事就好。
这么想着,纵然对不住三爷,单清扬仍在心底偷偷庆幸着身边有三爷。
洪煦声回望着眼前人,耳边有人说着关于他们的闲言闲语,甚至…甚至看出他甘愿得没有一丝委屈…他自小深居简出,在庄里无需隐藏情感,更没试过赤luoluo地被人看穿心意是什么滋味,自是有些不惯。
可他舍不得移开与清扬的对视。
清扬没有一点忸怩,洪煦声擅自解释为她心中也有和自己一样的欣然。
一
当中鲜少言谈无妨,此刻相视无语也无妨,只要她能在视界内,便无妨。这愈发深刻的心思,与清扬千里还剑时他们亭中说话的心境,那只盼她好、不强求的心境,差之甚远…
单清扬注意到三爷颊边已不是薄红,简直是要烧红了…她终是微仰头喝了口茶,道:“茶凉了,别喝了。三爷,你若嫌我那石造庭园里没有可爱的花草让你听着欣赏着,城北那儿有个花市,我等去瞧瞧,你说好吗?”
“好。”喝了口冰凉的茶,才察觉两颊发热。洪煦声轻咳了声,迳自起身出了茶楼。
武林中人豪气干云,附庸风雅的不是没有,但仍属少数。
洪煦声单手背在身后,老牛慢步,细细看过这花市里种类不甚多的花种,叹了几回花市主人不惜花,当
的不
,当娇的不娇,还有几株当季花儿竟带着黄叶,分明是这几
炎热,土干却未实时浇水所致…教人想罚也不知道该买哪株好。
三爷前前后后绕了几圈,几次停步,花市主人上前攀谈,他总是笑而不语。单清扬低头看了看不同的花朵,心中了然。榖雨阁内百花绽放,是何等美丽,是三爷放了多少心思细细栽培才得的结蒂开花,哪是此处集结近郊不同花农参差不齐的花儿能比?
蓦地,一只蝴蝶拍着翅膀从眼前飞过,打断她思绪,停在了盛开的花朵上。单清扬双眼随之放低,不
拧眉。
隐在心中多时的疑问与不安又浮起。
三爷出庄好些日子了,谷雨阁那些需要
夜照料的花草、山庄里需要时时看顾维护的陵墓机关,又是谁替他看着?三爷肯为她暂时放下奉陵的一切,她却不愿这一切终成负担。
闭了闭眼,单清扬明白自己该知足了。抬眼,寻着三爷身影,花草间无人影…她柳眉轻蹙,循着来路而去,最后才在转角的小店铺见到三爷。
单清扬停在店外,环视层层架起的方格如药柜,三爷此时结好了帐走出来,手中多了数个纸包,她心下一紧,直问:“这是什么?”
“梨花、木槿、芙蓉、水仙。”洪煦声笑得开怀。“
夏秋冬皆能见花,岂不惬意?”
然而她问的不是花种与花期。
三爷买种子,这代表什么?依他
子,埋了种子,不见开花哪会甘心?单清扬轻抿着
,她是贪恋两人共处时光,却没想着从此要将他绑在七重门里。守陵,那是世代奉身的咒,哪是轻易可以违背?
“埋了种子,清扬可得替我好生照料。”洪煦声双眼落在她紧皱的柳眉,温声道:“我当教会你如何浇水、翻土,待花开,你闻香便想着我。”
单清扬还皱着眉。当种子入土,她的石造庭园须得静待下一个花期才能锭开…三爷这话说的是种花之法,还是藉花道别?
三年之约未到,三爷便来归鸿见她,这已是够好的了,余下的日子…就闻香静待吧。待看过两轮他亲手种下、她亲自栽培的四季花朵,他们便能相见,这么想的话,长
漫漫也不会难熬的。
单清扬眉间未舒开,却已抿出笑。她点头应允,接下了临别的种花大任。“好,闻香便想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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