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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门阖上了,萃儿差点没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兴奋地道:“小姐,这二爷、三爷对咱们也差太多了吧。昨儿吃了冷饭菜,我可是一夜没睡好,差点闹肚子疼呢,怎么转眼又是游庄又是花茶又是热腾腾的酸菜白锅…看来二爷对小姐还有几分情意呢!”

 “别胡说!”单清扬低斥。心中却暗暗讶异三爷还记得自己爱吃什么。离开奉陵府,离开岳州,她已多年没吃过象样的酸菜白锅了,不有些期待。回想今晨两人握的手,面纱下的两颊微微发热起来。

 “不说就不说嘛,”萃儿嘟嘟嘴,下一刻,眼里又堆兴奋之情,“小姐,咱们上庄里绕绕吧,听说奉陵山庄有多处与当年陵墓主人所住的皇宫一般模样,只是那皇宫华丽些,山庄朴实些,无论是皇宫还是山庄,可不是外人想见就能见到的哪!”

 “但…”单清扬有些迟疑。在庄中待得越久,她就越沉在过往美好的回忆里,那并非好事。

 “走嘛走嘛!”萃儿将尚在发愣的小姐一把拉起,出了花厅,沿着长廊逛起了偌大的奉陵山庄。

 长长的鹊檐廊贯通庄中的几个院落,有的大门深锁,有的门户大开。几个下人经过,萃儿问起能否入内一探,下人皆答庄内唯有关上的门不能开,其余的地方皆可待客。

 于是萃儿拉着小姐逛了几处,到后来,小姐也说起小时在庄中发生的趣事,心情似乎不错。山庄很大,可再怎么有趣也有累的时候,此时两人正巧来到谷雨阁前,想起福伯说阁内有新晒的茶,便入阁歇脚。

 阁内正巧有几名丫鬟打理,见了庄里贵客,便为两人烧水煮茶。

 凉亭里,萃儿边吃着糕点,看着掀起面纱一角喝茶的小姐久久,说道:“小姐,萃儿是在老爷、夫人去后才来服侍小姐的,自那时,便没见过小姐的眉舒开几回。一会儿为七重门之事劳累,一会儿为寻找仇人奔走,如今连送个故人之剑都得亲力亲为,萃儿明白小姐的苦,也猜想得到小姐是认定了弑亲的血海深仇未报,如何能独自享乐,可…面纱遮着萃儿瞧不见的,若小姐心情好,笑一笑又何妨?”

 一席话,令得单清扬微愣。

 六年前仇家血洗七重门,一夕之间父母、亲人,连同家中仆人全都身陷火海,只留她一人独活。罗少爷见她身体虚弱又大受打击,心情不定,便让亲信的丫鬟萃儿夜照料着,当时还说,若然有手刃仇人的一,再接她进罗家门。

 成不成婚对她来说已不重要,有太多事扰,她已顾不得身为女儿家的终身大事。

 单清扬明眸望向一手糕点、一手花茶的萃儿…心道什么时候开始,有点傻气、总是嘻嘻闹闹的丫鬟竟也能说出这般体贴人心的话了?

 为此,的确值得开怀一次。

 “喜欢就多吃点吧。”单清扬将糕点盒推向她,温声道:“这百花糕配三爷亲自种植、调配的花茶极合的。

 “二爷他自小因眼疾,不愿给人添麻烦,便时常一人在花园里种花。三爷说过,种花之外,余下的时候他常一人到演武台练剑,久了,自然就种得好花、练得好剑。”所以,凡

 事都是同样道理吧,复一做着同一件事,便能将那事做得好。

 她复一只想着重振家门,终有一能重现七重门的当年风光。

 复一告诉自己定能替爹娘报仇,终有一她必能以仇人之血祭拜双亲。

 若是复一学着淡化心中对山庄、阿声的依恋,终有一她也能真正不再沈于往日美好。

 “小姐…”萃儿没放过小姐低垂眼中透出的无奈。小姐双手爱怜地抚着陶杯,方才一路看着庄中事物,也都是的不舍情意。“小姐,你能告诉萃儿吗…你若爱一个人,却无法与他在一起,那么该当如何呢?”

 听着那问话,单清扬收回思绪,捧起杯子在鼻下轻闻后饮了一口。“个个能在一起,便盼他好吧。”花香在口鼻间散开,心中馨宁。

 “盼他好…”萃儿愣了愣。

 单清扬面纱下有了浅浅笑意,眼儿弯弯地。“萃儿有喜欢的人了?若有,我替你做主…喔,差点忘了,得问过罗少爷才行。嗯…回头我替你跟他说说,可好?”

 薄纱遮面,就连面对朝夕一同的自己,小姐也没有除下一回,以真面目

 相对过。可此刻,萃儿很确定小姐在笑,而那笑,是真心为自己开心。萃儿没有回话,双眉轻拢,目光从小姐脸上移开,飘到了凉亭外。

 凉亭外假山旁的一个武器架,上头各种武器都有,不意瞧见最上层摆放之物时,呆愣了许久,眼底方才因小姐的话起的小小涟漪,渐渐被抚平。

 “段叔。”推开石门时,洪煦声唤道。

 “煦声?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屋内,段橒舒怔了怔,才道:“我听说昨儿半夜小贼闯入墓,你不是该在陵中?”

 “方才去过,没什么大事,机关坏了几处,已修补好了。算上这回,已有三次盗墓者从同一处破咒而入,还是武功平平者,此事二哥不知做何打算。”洪煦声淡笑回道,摇了摇头。此处为段叔在石壁上凿了个小屋,他鲜少上来。

 “你二哥自有想法,轮不到你我心。”段橒舒为两人倒了杯茶,随口道:“坐吧。听下人说昨晚府里来的贵客是小时与你订过娃娃亲的单小姐…偏偏我这不识相的着你比试。煦声,你不会怪你段叔吧?”入府那年正巧是孩子们的娘过世后没多久,听闻煦声订过亲,却没见过他的小媳妇儿。

 “怎么会,”洪煦声依言慢步而来,踢到了张椅子,坐下。“今晨见到了,就好。”

 “唤护容进来,给你多点几盏灯吧。”段濩舒向外探了探头。此刻正当中,一下子进到石壁里,煦声目力得花上好一阵子才能习惯。

 “不必,如此便可。天见白才入陵,头正烈又出陵,这双眼,可能要等明才看得见了。”洪煦声不以为意地笑道。“我让护容进城替我办点事,他出庄了。”

 段濩舒又是一怔,望着他温柔的笑颜,声音不自觉提高几分:“你自己上石壁?下回有事找我,差人上来说一声便是,莫要自己上来。上回孙谅半途一个脚滑,已是让我心惊胆跳好几个月都睡不好,若出意外的是你,可叫我怎么跟你爹代?”

 闻言,洪煦声但笑不语。他自认武功好过二哥的小随从许多,眼不能见物确实辛苦些,可长年如此早已习惯,自有办法。只是这些话他没说出口,家人的担心,怕是一生也不会少了,他心里透彻明白。

 “找我何事呢?”摇摇头,段橒舒问着。

 “段叔退隐,可对江湖之事仍熟悉吧?”洪煦声少理会庄中之事,然而

 自古守陵人对于江湖人士多少需注意。江湖事,二哥之外,庄内最了解的应当就数段叔了。

 “你二哥一人担起奉陵重担,我闲得慌,便助他撰江湖册。”段橒舒早年行走江湖,足迹踏遍中原十二州,自认比成闭门造车的守陵人更懂得真正的江湖。“你想问我单家的事?”

 “是。”洪煦声也不否认。

 煦声子温,世间所有的事物对他来说多是可有可无,会这么问起,表示对那单家小姐是有几分情义在的。煦声少出庄,也没有朋友,会对昔日订过亲的对象有所关心,是可以理解的;只是,单家小姐值不值他认真相对?段橒舒思忖良久,还未回话。

 “若段叔不愿说,那煦声便不问了。”洪煦声双眼看不见,却能清楚感觉到他人最细微的情绪。段叔的沉默,是出于对自己的保护。

 “不,我不是不愿说,只是在想该怎么说。”段橒舒松了口。煦声不问便罢了,如今难得有一事令他挂心…也不是坏事。这庄里已有太多人假装自己是洒到六清静的仙人,段濩舒老早看不过眼。

 “愿闻其详。”洪煦声面感激。此事若是问二哥,他肯定绕很大、很大的圈子,说的,还不一定是真的。

 想了想,段橒舒娓娓道来:“单家七重门,原先在奉陵这儿也是大门派,早年跟你爹好,所以给你俩指腹为婚,这你是知道的。其实算算当时,正巧归鸿罗家崛起…要知道天下武家出归鸿,归鸿才是武林门派立足之处。单永飞一次衮州之行与罗家一见如故,后来便将七重门迁至归鸿,此事当时在奉陵一带也算大事一件,不少门派跟风,也纷纷迁往衮州。”

 洪煦声静静听着,脑中思考着某些事。

 段橒舒见他不语,继续说道:“单家七重鞭、罗家鱼肠钩、回风门绳镖,这三家以单永飞为首结成蛇武盟,当时在归鸿是一大盛事。单罗两家顺理成章结下亲事,而罗家与回风门本就是姻亲关系,若不是娶当发生了血洗七重门的惨案,蛇武盟可成了一家亲了。”

 他避重就轻,却注意到煦声听见娶几个字时,神色略略冷凝,然而很快又恢复平静。

 煦声不关心身外之事,可单家过去几年发生的事,庄内并不避谈,他理当知道才是。方才的变脸,是表示煦声真在意单小姐吧?但…是做为朋友的在意还是其它?

 “我方才说的都是一般江湖人知道的事。”从煦声的表情读不出太多他

 在心中的心事,段橒舒停顿了一会儿才再说道:“事实上,在单家迁到归鸿前,还未成形的蛇武盟也是三家暗中筹备,三家分别是回风门、罗家,以及…吴家。”

 “吴家?”洪煦声眉微蹙,问:“使金钢錬的吴家?”

 “没错。”段橒舒点头应着,了张纸到手边,随笔写下四家姓氏,以四姓为点连出两个三角形状,最后单、吴两家连不到对方,远远对立着。

 “长年以来吴家出了名游走黑白两道间,直到此代家主才有意一洗过往名声;而单、水飞为人正派却过于保守,所以坚持吴家退出结盟。一个外地来的七重门本不应有话事权,可单家鞭法名震天下,众人推测五十年一次的归鸿论武,单家肯定榜上有名,才会成为各家拉拢的对象。”

 “所以,蛇武盟成立了,吴家却没落了…”洪煦声想起墓里拾回的金钢链,钢的链身系沈钩在前,若不是练家子,是极难将此武器使得上手。

 当时在墓中他没看清,可护容替他录在盗墓册中的吴家盗墓人,是一个年过五十的男子,死时双眼未阖,手中一张地宫地图,虽非十分正确,却也中了七八成;照他入墓后的走向,想盗的应是藏于竹简墓室中之物。竹简墓室因有上千竹简卷书而命名,只是吴家盗墓人死在通往最后一道门的过里,因此难以推断他当时想盗的究竟是哪一卷书。

 “煦声,既然你问起,我也不有所隐瞒,你听了就放心里好好琢磨。这单小姐是什么样的人,我没见过,更没相处过,江湖上的流言蜚语有几分真,这很难说,只是我得提醒你一句,这…无风不起。”段橒舒语重心长地说着,语落,顿觉自个儿老了几岁,就快变成这四个孩子的爹了。

 “段叔想说什么?”洪煦声等他接着说下去。

 “我想说,单罗两家结亲前,罗少爷与吴家小姐订过亲。”段橒舒说得小心,是因从未见过煦声沈下脸。“跟罗家扯上关系的吴家长辈数年前来盗墓;数年后,又是与罗家订过亲的单小姐入庄,这…实在很难不令人起疑呀…”

 洪煦声不说话,只是静静垂目沈思。

 能说的,他都说了,能劝的,也没少劝一句。一盏茶过,段褛舒送走照声后回到石屋,想着他离去前的沉默,很长很长的沉默。

 这孩子究竟在想些什么?

 煦声总带着笑,有什么事全往心里,教旁人猜不透、问不出。若是真的洒之人便好,可若非真正的洒,如此压抑,肯定有一天会出事的…  M.BwO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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