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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六十三章:居心
  京师近来雨密布,其实就算天气并不阴沉,可是所有人都能感觉到整个庙堂上的怪异。

 玩了。

 自宁王谋反以来,大明朝的阁臣极少会玩,毕竟这些人是真正的国之栋梁,他们宦海数十年,一步一个脚印才步入了王朝的中枢,他们熟悉这个王朝的任何规则,深谙里头运作的规则,能悉一切。

 无论他们是好是坏,是忠是,但是有一点绝不容质疑,那就是他们是精英中的精英,是这个帝国的柱石。

 他们主宰着这个王朝,借助着惯性的力量推动着王朝的运作,他们权柄滔天,同时也能翻云覆雨。

 无论是被人戏称为泥塑内阁的刘吉刘棉花,又或者是显赫一时的三杨,他们有的碌碌无为,有的却推动了王朝的一次次中兴,但是碌碌无为者未必能力低下,而中兴之臣的手段更是足以让人叹为观止。

 可是现在,他们玩了,而且玩得有点大。

 无论是任何时候,内阁都没有玩过,尤其是这么大的政事,更是决计不可能,因为他们深谙游戏的规则,头脑清晰,目光老练,怎么可能会出错。就算出错,那也是不值一提的小诟病。

 可是现在,内阁彻底的玩了,而且得太惨,以至于要让户部尚书徐谦去给他们擦股。

 徐部堂给你们擦股,有这么好擦的吗?

 内阁现在最大的问题已经不再是国库的开支,也不再是北边的战事,更不是内阁和皇权的角力。现在最大的问题。也是最大的危机,是他们突然看不懂了。

 这个世界的规则居然变了。翻天覆地的在改变,他们从前的经验到了现在居然成了累赘。他们从前的熟悉的规则如今也成了负担,他们发觉自己只要碰到了直浙的事就两眼一抹黑,他们既不知道什么叫新政,也不知道新政官员的利益诉求,更不知道那些王学门人怎么思考,至于那些商贾,他们也不屑知道。甚至于那些平头百姓,他们居然也是一无所知。

 什么都不知道,这才是最可怕的。你甚至不知道你的敌人是谁,不知道你的对手是谁,庞大的帝国之内,居然有宰辅们目光不能及的地方,而这地方并非边陲,并非化外,而是大明朝最繁荣的中心,是大明朝依赖的根本区域。

 现在的内阁阁员们倒像是晚清时的那位裱糊匠,他们是人杰。天资聪颖,深谙王朝运作的规则,他们能顺势做出各种各样的事,裱糊匠若是放在大明朝。足以和三杨媲美,只是可惜生不逢时,他遭遇的。乃是三千年未有之变局,他突然发现。世道规则统统都变了,原有的所谓的理论。所谓治世之道,所谓的外和国策,统统都被历史丢进了垃圾堆,于是他茫然,他不知所措,甚至于说不出个所以然,于是乎,只能忧心忡忡,只能感叹,只能唏嘘。

 自然,眼下的新政还没有到千年未有之变局的地步,可是却也不容小觑,现如今,已经成为了整个朝廷最关注的焦点。

 内阁最近一点反应都没有,没有反应,有可能就是反应太过剧烈,以至于不得不遮掩,索就做出一副风淡云轻的气派出来。

 可是朝中的大臣们,思想却是混乱起来。

 商税的事给了他们太大的震撼,给他们上了极为震撼的一课,有的人开始疑虑,开始不知所措,暗骂不知所措是理所当然,从前的时候,无论遇到了什么事,大家第一个反应,就会想到内阁,但凡有什么难题,自己不能理解,不能处置,不能决断,就交给内阁处置,在他们眼里,内阁就是中枢,是他们最后的屏障,可是现在,连内阁都不能理解,连内阁都能犯下如此幼稚和可怕的错误,那么,人心自然而然,也就开始慌了。

 新政就如一个美的女子,这群糟老头子,又怎么能猜透她的心思?

 于是乎,思维开始混乱起来,有人秉持着烈的立场,认为新政必须铲除,他们感受到了威胁,甚至预料到再放纵下去,最后可能淘汰的不是新政,而是他们自己。人对未知的事物往往会生出畏惧之心,所以他们竭斯底里的反对,疯狂的抨击,什么翻遍经史典籍,未尝有新政之说,什么古之圣贤如何如何。

 而另一批人,他们也受到了震撼,但是他们不似其他人如刺猬一样反感,他们开始尝试,开始接触,甚至开始收,他们想要悉新政的真相,想要知道直浙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小心翼翼的观察,通过报纸,通过书籍,还有一些人的见闻。

 得到了这些外界的讯息之后,他们就开始琢磨,虽然琢磨会有偏差,虽然会有误解,但是他们一直在尽自己的可能,想要了解真相。

 也正因为如此,庙堂上的矛盾开始变得越来越尖锐起来,可是依旧…还是和大多数时候一样平静,虽然依旧布了火药,但是没有导火线点燃,大多数人,都采取了克制的态度。

 越是沉默越是可怕,这是庙堂恒古不变的道理。

 而此时的内阁里,两个阁臣依旧以继夜的办着公务,他们没有一刻闲着,可是从杨廷和和杨一清的眉宇来看,他们显得忧心忡忡,尤其是直浙一个个消息传到京师之后,更是让他们觉得不对头。

 徐谦一到直浙,直浙立即平静下来,单单这个就显示出了徐谦的影响力,随即徐谦在直浙大肆地张扬他的税制,得到了所有人的支持,他们对徐谦的支持,其实就是对内阁的放抗,这些对内阁甚至是朝廷的不,全部转化成了对徐谦的爱戴。

 事情就是如此可笑,纵然你可以骂他们是愚民,可是事实依旧不能否认,徐谦已经掌控了主动,并且开始进行反击,他在直浙抛出来的税制,和朝廷拟定的税制是两个极端,只是可惜,朝廷的税制玩了,那么接下来,要不要按徐谦的办法来?

 要知道,徐谦能平,就如他在奏疏中所言一样,是当即暂时废止了朝廷此前颁布的商税征收,既然你的税制执行不下去,而且强行执行,甚至可能有闹出比此前还要大的事件,那么现在,徐谦要求实施他的新税制,你若是反对,其实就是打自己的脸。

 徐谦的野心让杨廷和和杨一清都看到了曾经的自己,只是可惜,从前是他们想要对别人取而代之,而现如今,却是有人要对他们取而代之。

 摆在内阁面前最现实的问题就是徐谦夺权的问题,而徐谦借助新税制,夺权的意思也很是明显。

 “徐谦回京了。”看到了一本最新的奏疏,杨廷和脸色平淡,突然抬头看了杨一清一眼。

 这是徐谦最新的奏疏,说是已经赴京。

 杨一清眉头皱的更深,不由道:“奏疏里说了什么?”

 杨廷和道:“只字未提。”

 只字未提才最可怕,若是在奏疏里抨击,杨廷和和杨一清反倒觉得事情在可控范围之内,可是只字未提,这就显然,人家有个底牌,人家是要等回京之后,再来清算。

 清算内阁大臣,那简直就是笑话,不过徐谦的手段大家都见识过,并非没有这种可能。

 杨一清眯起眼,道:“还有其他的消息吗?浙江的巡按可有奏疏来?”

 杨廷和摇头,道:“这倒是没有。”

 杨一清假装轻松,微笑道:“无妨,他既然要回京,那便回京吧,早些回来也好。”

 杨廷和也只是神秘一笑,依旧是淡定从容,道:“不过,邃庵却是要小心了。”

 杨一清皱眉,道:“此话可解?”

 杨廷和淡淡的道:“现在内阁很是被动,徐谦这一趟回京,必定是冲着你来的,只是眼下,他是势如破竹,不可正面挡他的锋芒,小心一些吧,总是不会有错。”

 说罢,杨廷和没有多言,而是低下头去,去看案头上的奏疏。

 杨一清却是愣了一下,他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

 按理说,杨一清并不笨,当然晓得徐谦可能回京之后针对自己,可问题在于,杨公为何要提醒自己?他这样的提醒,弦外之意倒像是说,到时徐谦若是和你为难,你要多加小心,至于老夫…只怕唯有袖手旁观了。

 这个意思,很是明显。

 就是说,杨廷和不打算和自己在一条船吗?

 这…怎么可能,若是自己出了岔子,杨公真的以为自己不会是下一个?而且他这样的作为,就不怕别人齿寒?

 越想杨一清越是不对劲,他猜测不到杨廷和到底是什么居心,越是猜不透,心里便越是觉得有些不对。

 不,绝不可能,除非杨廷和另有图谋,否则,绝不可能如此对自己弃之不顾。

 他有什么图谋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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