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伏义非明明知道这是人家的家务事,他没有资格
手,可是大厅里不断传来那只小绵羊的哭声,而且哭的模样…真的教人会心软。
“钱呢?”伏义非勉强的
回自己的目光,审视着坐在主位上的棠老爷。
只见棠老爷畏畏缩缩的,一句话也不敢吭。
反倒是一旁的江大娘陪着笑道:“伏爷,欠钱庄的钱,我们正在筹,只要我与汪嬷嬷谈好这笔生意,就能还一半了…”
“一半?”伏义非的大掌用力的拍向桌子一下,震得桌上的茶水都溢出杯子了,“一个月前,有个姑娘允诺我要将帐款全数清算,现在你们说话不算话是吗?”
“这…”江大娘擦擦额上的冷汗,“伏爷,您也知道棠家光景不如以前,能收回多少就是不吃亏,剩下的…”
“娘的!妳是把我当傻子来耍
就是了?”伏义非高大的身子一站起来,立刻吓得众人肩头一缩,“把那名姑娘给我叫出来说清楚!是她说要还钱的!”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江大娘的女儿们根本不敢出声,急急忙忙的摇头。
须臾,一旁的棠绵绵畏畏颤颤的站了出来,举起她软软的小手至耳边。
“是、是我。”她的小脸垂得好低,根本不敢直视他那双发火的虎眼,“对、对不住,是…是我言而无信,我、我很努力去挣钱了,可是、可是酒楼不肯买我酿的酒…呜呜…”
她一边哭,一边勇于承认。
瞧,她的眼泪又串串落下,令他心烦得要命。
“就是妳?”他来到她的面前,看着她不断的颤抖,彷佛站在她面前的,是一只会吃人的怪兽。
“呜呜…”他生气了!他会不会真的将她吃下肚?
呜呜…他长得真的好象一头熊!
“是是是,就是这名蠢丫头!”江大娘急忙来到他的面前,企图安抚他,“所以我打算将她卖给青楼,以后就不会有人诓了伏爷。”
伏义非皱眉,目光仍旧盯在棠绵绵的身上,“妳叫什么名字?”
棠绵绵
鼻子,从贝齿里吐出话,“棠绵绵。”
“姓棠?!”听见她姓棠,伏义非的脑子还有些打结,“妳是棠家千金?那怎么会是妳被卖到青楼?”
在来棠家之前,他早有耳闻棠家复杂的关系,但百闻不如一见,没想到这棠家不但复杂,唯一的千金小姐还要被卖进青楼。
这天底下还有没有公平啊?
“不卖她要卖谁?”于婉儿冷嗤一声,“她在家也只会吃白食,既不会挑水砍柴煮饭,留她何用?”
“不如就卖到青楼,至少还可以补贴家里的欠款。”于巧儿偷偷窃笑,“以后让男人上了她的暖帐,陪男人睡…”
被伏义非一瞪,于巧儿闭上了嘴巴。
“爹…”棠绵绵望着棠老爷开口,“请您不要将女儿卖到青楼好吗?我愿意委身为奴,就是不愿意进青楼…”
“啥话?青楼有什么不好?以后包妳穿金戴银的。”汪嬷嬷生气的
话。
棠老爷依然低着头,不敢望向棠绵绵那双泪眼。
“没得商量、没得商量了。”江大娘霸道的道。“瞧妳这个爱哭鬼,哭到妳爹都衰了,现在妳唯一的用处,就是跟汪嬷嬷到青楼,至少妳不会饿肚子。”
这是在上演伦理大悲剧吗?伏义非虽然有些不懂他们在搞什么鬼,但很明显的这江大娘是玩真的。
从江大娘的眼中可以看得出来,她是想要除掉棠绵绵这个眼中钉。
啧啧啧!做人有必要如此赶尽杀绝吗?伏义非磨蹭着下颚,在一旁将这一幕都看进眼里。
虽然这一切都不关他的事,但是…
小绵羊一直哭、一直哭,哭得他心都烦了。
“别哭了!”伏义非突然一阵低吼,然后用大掌拍向棠绵绵的肩膀,“妳再哭,也不会哭出钱来。”
“是嘛!”于婉儿和于巧儿在一旁幸灾乐祸的讪笑,“还不如认命的跟汪嬷嬷离去。”
“这样好了。”伏义非睨了那对姊妹一眼,最后将目光移到棠绵绵的身上,“就拿她来抵一半的债款好了。”
此话一出,让众人都傻眼。
“喂喂喂!事情都有先来后到。”汪嬷嬷跳出来抗议,“我可是要准备付订金了…”
“老子要的东西,妳这八婆敢跟我抢?”伏义非呿了一声,一副坏人脸的望着她,“知不知我背后的靠山?金宝庄想讨回的东西,妳敢吭一声?”
“金金金金金宝庄?!”汪嬷嬷一听,双排牙齿打颤,最后也只能摸摸鼻子。
看来她这趟是白走了。汪嬷嬷无奈,只好带着两名大汉离去,落得空手而归。
一见汪嬷嬷离开,江大娘左右不是的在原地懊恼。
“伏爷,这小娃儿…当真可以抵我们的债款?”江大娘不得不妥协。反正那丑丫头迟早都要卖的。
伏义非左看右看,又捏捏棠绵绵的手臂,彷佛她是一只很可爱的烤
。
但最后他摇摇头,“最多只能抵一半,另一半,就由她们其中一人吧!”他指向于婉儿、于巧儿的方向,让她们大吃一惊。
“不、不要!”于婉儿首先大叫,“娘,我要嫁人了!不可以选我!”
“娘,我也不要…”
两个姊妹开始在偌大的大厅里大吵大闹。
“等你们决定好,再到水泉酒楼找我,要不,我明天一早离开,就直接揪人上车了。”伏义非嘴角有着
坏的笑容,最后将大掌放在棠绵绵的肩膀上。
她惊讶的抬眸望着他,对他还是有着挥之不散的畏惧。
“走吧!”他刻意放小音量,“在他们还没有做出决定之前,妳也是抵押品。”
抵…押品?!
*****
呜…呜呜…
棠绵绵一路跟随在伏义非的后头,双手不断在脸颊拭泪,就像一只无助的小羊儿。
伏义非听着她的哭声,听得有些脸
筋了。
“不要哭了,成不成?”他停下脚步,回头一吼。
这一吼,她的眼泪像珍珠般的挂在眼睫上…
一、二、三。
只维持这一下下,她的眼泪又扑簌簌的落了下来,双
则是紧紧抿着。
噗!他差点因为她这副可爱的表情笑出声。
怎么会有姑娘家有这么可爱的表情呢?他像是捡到一个新鲜的玩具,左看右看她的长相。
她长得好粉
,白皙的脸颊配上小巧的五官,一头长发盘成双髻,让她的年纪看起来更小了,完完全全不同于金沙城那些大剌剌的蛮姑娘,让他愈瞧愈顺眼,也愈瞧愈可爱。
“大、大爷…”她眼眶全盈
泪水,“你…会不会把我卖到青楼?”
“不会。”他回答得很坚决。“不过你们的关系还真复杂,真正的千金小姐竟然要卖身青楼还债,不但鸠占鹊巢,还想赶尽杀绝。”
“呜呜…”经他提起,她又哭了,“我不知道…二娘这么讨厌我,而、而且她…她还要把大姊婉儿嫁给我的未婚夫…”
“啥?”他不可思议的望着她,“她们母女俩一起连手欺负妳到这种地步?”
她委屈的
鼻子,“我酿的酒卖不出去,我原本想要求我的未婚夫借我点钱,替我爹还债,可是…我也是今天才知道,沈少爷竟然要娶大姊为
…”
哇!这也太悲惨了吧!
连他都想为她掬一大把的眼泪了,难怪她会哭得像水匣门都关不紧的泪人儿了。
明明该是天真无
的姑娘,如今却遭逢人生的巨变,连亲爹都想推她进火炕。
这世道真是变了!连虎毒不食子的畜生都懂得这道理,那棠老头也太过分了点。
伏义非向来正义感十足,一听到她这委屈的身世,对她的同情可是油然而生。
“好了,妳别哭了。”哭得他心都烦了,“被你们那家人折腾这么多时间,老子我肚子也饿了。回酒楼去,我请妳好好吃顿饭。”
他咧开两排白齿,厚实的大掌拍拍自己的
膛,彷佛天塌下来还有他顶住的模样。
见他这样的动作,她的哭声小了一点,眼泪也少了一些,眨着那双刚被泪水洗涤过的清澈大眸,一瞬也不瞬的望着他。
明明上个月见到他的时候,他像头大熊般想将人生
活吃那么恐怖,如今却又
出憨实的笑容。
她咬着下
,依然怯怯的望着他,不敢移动自己的脚步,大气更不敢吭一声。
“傻娃儿,快跟上来。”他一边吆喝着她,一边抚抚自己的肚皮。
刚刚在棠府吼了一阵子,又让他动了筋骨,现在他的五脏庙都在跟他哭饿了。
她…可以相信他吗?
棠绵绵的心里虽然这么想着,可是她的双脚却不由自主的跟了上去。
如果她选择不相信他,那么她还有谁可以信任呢?
亲生的爹都能为了外人,想要将她推入火炕里去了,自那刻开始,她就再也不是爹的掌上明珠了…
一想到此,她的眼泪又是忍不住扑簌簌的落了下来。
爹的狠心,让她的心像一朵逐渐枯萎的花,连活下去的生气都慢慢失去了。
今后,她该何去何从呢?
“傻丫头。”伏义非啧了一声,也不拘儿女之礼节,上前伸出大掌,直接便捉住她的小手。
唔…他握住她的小手时,才发现她的手也好小,而且软软的,却异常的冰凉。
他的大手好温暖,暖得几乎烫人,让她下意识的想
回小手。
然而他却反握得更紧,还对她
出一抹毫无心机的笑容。
“哭也是一天,笑也是一天,妳这样哭哭啼啼的,小心妳的福气都被妳的眼泪给冲走了。”他握着她的手,走在人来人往的市集里。
而他,没有意会到自己正握住了一名小彪女的软馥小手,是一件多引人注目的事情。
她依然
鼻子,将过多的水气
咽喉下,眼光盯着他厚实的背,再接着移到他的大手跟自己的小手,脸颊莫名一阵燥热。
“如果…我不哭的话,你能不能…不要把我卖到青楼?”最后,她小声的开口,“我可以做小婢,也可以做很多很多
重的事,但能不能别把我送进青楼?”
“成。”他大笑出声,
朗的答应,“只要妳不哭,老子什么都答应妳啦!”
于是,她用另一只空闲的手,迅速的抹去脸上的泪水。
为了不让自己被卖进青楼,她很努力的不再让眼眶掉落一滴的眼泪,希望不要像他说的,哭到福气都被她冲走了。
她要好好留住此刻的福气──
就像此刻他牢牢的握住她的手一样…
*****
“娘──”
隔天一早,一阵惊天动地的喊叫,划过棠府的大厅。
于巧儿跪倒在地上,直拉着江大娘的裙襬,哭哭啼啼的哭花了脸上的妆。
“哭个
!”伏义非吼了一声,
过于巧儿的哭声,“又不是要将妳卖进青楼!”
“娘,巧儿不想卖身为奴,为什么要我代替姊姊呢?”于巧儿拚命摇头。
“娘的,又不是要妳去赴死,妳不要个什么劲儿。”伏义非见到他们这一家人哭得虚情假意的,简直让他心烦得要命。
“明明棠绵绵那个赔钱货都被带走抵押债款了,为何还要我沦落为奴呢?”于巧儿不理会伏义非,依然哭得很起劲。
江大娘也是舍不得自己的女儿卖身为奴,但现下家里就是拿不出一
钱来了。
再加上欠金宝庄的款项久久不还,是会有“传说中”的报应…
如今若能让女儿抵另一半的债款,那倒也是省事。
但手心、手背都是
啊!她这个做娘的也是会心疼。
“巧儿,妳先忍忍。”江大娘安抚着次女,“等妳大姊嫁给沈少爷,拿到聘金之后,为娘的就还钱为妳赎身,好吗?”
“不、不好…”于巧儿摇头,“我怕妳们会忘了我,我也怕他将我卖进青楼…”
“呿!”伏义非翻翻白眼,“凭妳?我不贴钱给老鸨就该偷笑了。”
在他的眼中,于巧儿一副贼头绿豆眼、蒜头鼻、大嘴吃四方的长相,卖掉她还稍嫌费工夫一些。
此时大厅里,正上演着难分难舍的亲情悲剧,然伏义非的耐
有限,见她们母女俩似乎谈不拢,于是将借条往桌子一放──
“娘的,别浪费老子的时间,要不要跟老子走,一句话!”他将借条放向桌面时,另一只大掌则是从
间摸出一把锋利的匕首,顺势的
在桌面上,“不想跟我走,就剁了在上头画押的借款人五只手指。”
江大娘吓得浑身发颤,她可没忘记是她向金宝庄落款签名。
“巧儿,就这么办。”江大娘将于巧儿从地上拉起,“娘向妳保证,只要妳大姊嫁进沈府,一拿到聘金,娘就到金沙城为妳赎身。”
“娘…”于巧儿不依,一直哭、一直鲁。
“伏爷…”江大娘扯着于巧儿的衣袖,弯
鞠躬的来到伏义非的面前,“您别气,咱们就按照原来的计划…”
“嗯?”伏义非挑眉,一脸蛮横的表情,“决定了?”
“是是是。”江大娘陪着笑脸,急忙的点头,“我女儿就暂先押在伏爷那儿为奴,只要我一拿到钱,一定到金宝庄将我女儿赎回。”
“嗯哼!”他低哼一声,又将黑眸望向于巧儿,“妳都听见了?还不快点给老子滚上马车。”
于巧儿恨恨的瞪了他一眼,甩都不甩他,最后一刻还是锲而不舍的拉着江大娘的衣袖。
“娘…”她不依啦!
啪!一记响亮的声音,响彻整个室内。
火热的痛楚,自于巧儿的左颊上开始传开。
“给老娘滚上车。”江大娘被鲁到
腹是气,“只是委屈妳到金宝庄做几天的奴婢,有这么困难吗?还是妳想看老娘我的手被剁掉?”
“呜呜…”于巧儿没想到一向最疼她的娘居然打了她。
“又不是将妳卖到青楼。”江大娘揪着她,一路踏出大厅,还在她的耳边叽叽喳喳的
代,“这一去妳就机伶些,金宝庄里个个都是菁英,传说中金宝庄到处是镶金嵌银,还会不小心捡到金银财宝…”
没有人听见江大娘说了些什么,只见于巧儿原本哭丧的表情,逐渐恢复平静。
伏义非离开棠府大厅时,还深深的望了棠老爷一眼──
棠老爷依然畏缩得像只乌
,根本不敢直视伏义非那双正直的黑眸,一张嘴张张合合的,也不知道在碎念些什么。
最后,伏义非敛下了黑眸,“棠老头,你女儿这一去,你可是永远都见不着她了。”
然而,直到他离去,棠老爷还是没有从大厅里追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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