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入世
　　邱何终于看到自己的孙女儿跟他饮定的孙女婿在一起，脸上浮起一层薄薄的喜，不过他也有点不高兴，因为大儿子也太不听话了，直到他老人家放大招（比如在决策会议上不给儿子好脸色看），他才屈服，如果他永远不屈服那倒也罢了，那种勇气和精神也是邱老欣赏的。这就好比一个嘴硬的犯罪嫌疑人，开始还蛮倔强，不过稍一用刑就投降。邱老对他的儿子辈的代表深感失望。

　小女儿家娇羞的模样甚是喜人，邱何不忍开她的玩笑，就招呼他们过来一起看他的无价之宝。有钱人闲着没事的时候也就爱好个收藏什么的了。

　风楼虽然知道这里的瓶瓶罐罐很值钱，不过对他实用主义yín浸太深而且白手起家的灵魂来说，还没有到能欣赏这些古玩的地步，只是装模作样地注目，心里估摸着这些玩意儿值多少钱，当然只是心里想想，不敢多问，怕被鄙视。

　正在他心不在焉的时候，邱何忽然说：“小风，我送你一件东西吧，我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这里面的都是我收藏的精品，随便拿一样吧，反正我也带不进棺材。”

　金灵这才发现爷爷是多么欣赏风楼，因为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里包含着不一般的意味，那些值钱的东西里甚至有价值超过上亿的古玩。

　风楼最在意的却是他那句“带不进棺材”他的心情一下子沉重。

　风楼相信在这位深谙世道的老爷子那里，心里话就是最好的语言，想了半天，道：“好东西最好能留在能欣赏它们的人那里，我知道这些东西了不得，不过我怕自己不是识货人…”

　邱何乐呵呵地道：“你以后肯定会识货的，你可以问我哪些东西最好，哪些最贵，哪些最难得，给我老头子卖一下嘛，玩了几十年古董，也算半个行家。”

　金灵看着这些宝贝两眼放光，说：“爷爷，他不懂，我来帮他挑一件，嘻嘻！”

　邱何白了一眼摩拳擦掌的金灵，说：“不行，我倒想看看小风喜欢什么样的东西，这就好像命运一样，不能由别人来代劳的。”

　风楼想起来了古代人给小盆友玩的抓阄的游戏，看看小盆友抓住什么，以判断小盆友长大之后会做什么，比如抓到笔的小盆友长大之后可能是秀才，抓到剑的长大之后可能当将军，还有抓到胭脂什么的就是花花大少。

　风楼看了看金灵，她鼓励道：“挑一个最值钱的，考验你眼光的时候到了！挑中一个宝贝你就发了！”

　邱何收藏了十几只名家的紫砂壶，风楼一眼就看中了这一大堆宝贝当中貌似最实用的东西，不顾金灵狂打眼色，走了过去，一边对着那些壶东看西看，一边问：“邱老，听说好的紫砂就算用白水冲也能喝到很香的茶，是不是啊？”

　邱何：“没试过…估计只有一点点香味吧，不过用来泡茶是不错的，如果不小心打碎了，那就可惜了，都是很难得的艺术品。”

　风楼挑中了一只最素雅的紫砂壶，说：“这个看上去工艺最简单，外面也很光亮，黑色的样子跟茶叶很般配，我最喜欢这只。”

　邱何沉思着：“你挑了一只工艺最简单的紫砂…”

　风楼：“最简单意味着最容易，最快，想要走得最远，就应该选最简单的生活方式。最简单的解题方式最受数学家，最简单算法能让程序最少出错。我以前是学美术的，最简单的素描最能看出画家的功底。现在好多宣传方式也讲究简单好记，比如说：羊羊羊…哈哈！”

　金灵白了他一眼：“真笨！这只壶估计才几万块钱，最多十万！”

　风楼对她笑了笑，道：“这里最贵的东西我早就猜到了，就是你，灵灵灵！”

　金灵恼道：“我又不是东西…这个…”

　风楼大笑，忽然觉得自己笑得太响亮，干咳了两声，有点尴尬。

　邱老是听不懂羊羊羊是什么意思，不过他喜欢看到两个小辈打情骂俏的模样，更喜欢他们在他面前无拘无束的表现，他觉得只有真正做到不在乎是不是能讨好自己的人才可能这么放得开。

　风楼内心确实认为金灵是这里面最珍贵的一样宝贝，因为她在那么多孙子孙女中是最容易见到老爷子的人，可以看出她是邱何最喜欢的小孙女儿，既然连这个宝贝都愿意送给他，别的东西真是不在话下。

　***

　看到金灵和风楼有说有笑地从邱老的藏宝库里出来，站在阿斯顿马丁旁边的两个男人偷偷言语。

　男人甲：“就是他？”

　男人乙：“就是他，看上去还年轻，没想象中的老。”

　男人甲：“做什么生意的？”

　男人乙：“做IT的吧，一年也就赚个两三百万，也没什么背景，很奇怪老爷子会挑中他。”

　男人甲哧之以鼻：“互联网？人家一个个人网站一年也赚几千万呢，老爷子老糊图了？”

　男人乙：“老爷子可从来不糊图，可能人家有什么特殊的本事也不一定呢。”

　男人甲：“cāo，我去会会他…”

　男人乙死命拉住冲动男，道：“另外找机会，这是老爷子的地盘，想死啊！”***

　一条短信：“燕庭璋今天出狱，对不起，兄弟。”

　金灵发现风楼盯着手机看了老半天，丢了魂儿似的，心中不，道：“谁给你的短信啊？你的旧情人？”

　“…恩怨纠的朋友…”风楼淡淡地挤出几个字。

　金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抢走他的手机，先不看，反而笑眯眯地道：“给你一个改口的机会，我猜一定是旧情人，如果是，我就不看，好，你再说一遍，是谁的？”

　风楼不悦：“你知道人为什么要穿衣服吗？”

　金灵：“为什么？”

　风楼扭过头去不理她。

　金灵一边开车一边催促：“说呀？为什么？”

　风楼：“不要问为什么，反正衣服是要穿的，那条短信就是我的精神衣服，你想看我的**那你就看吧。”

　金灵脸红了，然后老羞成怒，把手机拿到眼前一目了然。

　风楼冷哼道：“氓！”

　金灵大言不惭地辨解道：“反正夫之间是要看到**的，早看晚看也是一样，哎，什么出狱啊，兄弟啊，你是道儿上的啊？”

　风楼生气中，不理她。

　金灵也生气了，不就看一条短信嘛，她把手机往他一丢，顺便丢出一句话：“还给你的破衣服，谁稀罕？”

　风楼一时没接住，手机打了几个滚，掉到地上。

　金灵感到不好意思，过了一会儿，说：“我不是故意的…”

　风楼心事怀，居然还是没有理她。

　金灵又生气了，把车停到路边，说：“好，就送你到这里，你回去吧。”

　风楼看了看这沪松路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但是他还是下了车，还淡淡地说了一句：“再见。”

　金灵在邱家那是人见人爱的一个宝贝，没想到找的一个老公还这么不懂疼人，她嚷道：“小气！”一踩油门，飞奔而去。

　一个美丽的女孩，一个代表亿万家世的千金小姐，本来是最佳的配偶，为什么我总是提不起精神了？

　风楼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慢慢地走在漫长的人生旅途。

　人生貌似漫长，但是突然出现的意外总是让你的心忽然绷紧，像做梦一样，事情就那么发生了。风楼仿佛昨天还在为三餐而奔波，忽然间就走进了另一个世界，邱家的随便一件古董就能让人一世衣食无忧。

　忽然间，你就要处理那些很烦琐的事，邱家的人会用怀疑的眼光看你，邱氏医药那些高管会故意把事情得复杂无比，让他觉得没有那些人的高管的帮助就会天下大，阿腴奉承的家伙像苍蝇一样多起来，自己也像苍蝇一样去一个个饭局赶场子…

　这些心烦的事，跟伊藤叶在一起时默契的好几个小时不说话，互相含情默默地注视相比，真是天壤之别。

　风楼本来已经控制得很好的情绪，忽然因为那条短信又让他想起了他最害怕想起的过去的快乐，未来的凄。当叶子的美丽脸庞清晰如画地出现在脑海里，这个三十多岁的大男人忽然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身边一辆辆汽车呼啸而过，没有一辆有丝毫的犹豫。

　擦干眼泪，继续上路。

　打了一辆车，径直来到7＋7餐厅。

　风楼遇到每一个7＋7的员工都冲上去问那天发生事故的情况，但是所有的员工都说自己没看见，还用警惕和害怕的目光扫了风楼一眼，然后快步走开。

　问了好几个人都这副样子，风楼一下子冷静下来，环视了一下四周，一些怪怪的眼神围观他。

　风楼走出餐厅，去ATM取了两万块钱。在7＋7附近的咖啡馆一直等到7＋7打烊，他认准了一个似曾相识的小姑娘，跟踪她。

　来到一个街角，风楼加快脚步走到她面前。

　小姑娘张大了嘴巴惊慌地望着他。

　风楼说：“不要怕，我只是想了解一下那天发生的事情，因为我有个朋友那天在现场，后来失踪了，你告诉我，我给你两万块钱。”

　对于在外打工的小姑娘来说，两万块可是不小的惑。

　小姑娘咬了咬，快速地东张西望了一下，然后低声道：“跟我来！”

　他们七拐八拐，走到了一处安静角落。

　小姑娘说：“真的说出来你就给钱我吗？我们老板说绝对不能说，要不就开除掉，而且还有氓来找我的麻烦！”

　风楼把现金扯出一半来让她看看货，然后肃然道：“不骗你。我身上的衣服就二十万。不会舍不得这两万块。”

　小姑娘半信半疑地打量了一下他二十万的衣服，看了看他的面相是否厚道之后，才道：“那天吓死我了，现在想起来都怕得要死，每一次看见死人啊，那个血红红的了地，我几天都睡不着觉…”小姑娘一边说一边打了个机灵。

　风楼：“…好，别讲这个，说一下重点——死了几个人？”

　小姑娘：“一个…”

　风楼：“男的…还是女的？”

　小姑娘：“…我…我记不清楚了…”

　风楼眉头大皱：“男的女的都记不清楚，叫我怎么给钱给你啊？”

　小姑娘急道：“女的女的，我记起来了，是长头发的…”

　风楼心里一纠，呼吸了好几次，才继续无力地问：“什么样子还记得吗？”

　小姑娘咬了半天牙，也不记得死者长得什么样。

　风楼有气无力地问：“那她穿什么颜色的衣服？”

　小姑娘：“红…红色的吧…我看到她身都是血，地上也是血…”

　风楼心里燃起一丝希望，因为那天伊藤叶一身黑衣的衣束。

　不料小姑娘又说：“哦，好像是黑色…”

　风楼希望尽去，天旋地转。

　过了好半天，小姑娘小心翼翼地问：“先生？”

　风楼把钱出一半，道：“先给你一半，等你把死者的模样记起来，给我打电话，把你的手机告诉我。”

　小姑娘接过了钱，风楼捏住不放，问：“她怎么被杀的，是刀伤还是伤？”

　小姑娘：“我没看见…只听到有打斗的声音，然后大家都站了起来，所以看不见中间发生了什么事。”

　风楼：“几个人打斗？”

　小姑娘：“看不清楚…”

　风楼：“大概几个人？”

　小姑娘：“三…三四个吧，没想到死的还是个女的，但是打的时候没有听到女的声音，只听到男人怒吼声。”

　风楼：“你什么时候离开的现场？”

　小姑娘：“打架发生之后顾客们都躲得远远的，后面死了人之后大家都想过去看，但是警察马上就来了，把我们统统赶走，我也是那时走的，走的时候不敢往死人那里看，那时都吓傻了。”

　***

　不知道的时候彷徨，知道了更彷徨，希望显然是无限渺茫。

　她是死了。

　绝望的风楼差一点要把手里的紫砂壶用力砸在地上，想了想，还是算了，这一砸下去损失的钱倒是小事，恐怕今后的生活全毁掉了。

　燕咏打电话过来。

　往时风楼总是接电话之前先揣摩对方可能是有什么事，不过现在什么心情也没有，只是机械地接通“哎”了一声。

　他的声音大异平常，燕咏都不敢确定，弱弱地问了一声：“是风楼吗？”

　风楼：“是。”

　燕咏：“哦…我爸爸今天回家了，谢谢你，我们全家都很开心，谢谢！”

　她的声音有些哽咽，不过那是跟风楼要死要活的情绪完全不同的一种感触。

　风楼：“…恭喜了，从此一家人可以开开心心地生活了。”

　燕咏过了半天，又说了一句：“谢谢你！”

　风楼：“好了好了，谢得够多了，你开开心心的生活吧，我在外面听电话不方便，先这样吧，拜拜。”

　燕咏“哎”了一声，又说：“明天来我家吃饭吧，我们一家人好好感谢你，一定要来的，要不我爸不放过我，今天他已经说了十几遍了！”

　风楼有气无力地道：“…唉，最近有点不顺，没什么心情，以后再说吧，我要挂了。”

　虽然他说要挂了，但是等对方先挂是他的习惯，尤其是女孩子，所以半天两人也没挂。

　燕咏：“还在吗？”

　风楼：“嗯…”燕咏：“是不是因为她不好？”

　风楼觉得很冷，随意走进了一间咖啡馆。

　继续说话：“没有，她好，就算她不好我也不会放心上，女孩子就是这样嘛，尤其是年轻的，她们有那么多的梦想，有那么多的时间，所以可以浪费在‘不好’上，我可没时间了，我不想因为这些小事心情不好。”

　燕咏：“那…”忽然想到他可能不愿说心事，于是转了一下话题：“你有点想我吗？自从你…那么对我，我们就没有真正见过面了。”

　风楼轻轻一笑：“想啊，当然想，我画了好多你的肖像，每当想你的时候就画一张，我发现有万种风情，永远也画不完，永远也想不够…”

　燕咏羞羞地说：“骗人。”

　仙女厉害，风楼想着要不要回去狂画一堆，以免她突击检查画作。

　风楼：“我不骗人啊，你看，我说帮你爸爸回家，你爸爸就回家了，我说过继续给生活费给你，有没有少一分钱啊？我连要去做别人的上门女婿都没骗你，够坦诚了吧？”

　燕咏：“那你为什么不愿来我家再见我一面？你想想，帮我们家这么大的忙，不请你吃顿饭说得过去吗？”

　风楼沉片刻，道：“那么，叫上唐帅一起去吧，免得他误会。”

　燕咏：“…好。”

　说好了时间之后，风楼叫了一杯热咖啡，坐在窗边发呆。

　风楼看了看手里装着紫砂壶的盒子，又摇了摇头，这个宝贝转手送了人，还是以前女朋友的父亲的话，金灵会怎么想？

　不到一会儿，燕咏的短信又来了：“你现在在家里吗？”

　风楼回：“在咖啡馆，累了，呆会儿回去。”

　燕咏：“哪家？我们偷偷见一面吧，我觉得有很多话要，明天有唐帅在就不好说了。”

　风楼哑然失笑，这样一来，明天叫唐帅一起来就完全没有意义了，唉，像燕咏这样出色的美女，可能一辈子也想不到会被人甩，肯定心里愤愤不平，也许她要当着他的面问清楚点，或者鄙视他两句，罢了罢了，来就来吧。

　燕咏身着雪一样白的ONLY少女装，长长的月牙白铳靴使她苗条的身材份外修长动人。她出现的地方所有雄动物都看直了眼。身边就是家里母老虎的牲口们也变得心不在焉兼内分泌失调。

　风楼第一句话却是苦涩：“穿这么漂亮，故意刺我啊？”

　燕咏了脯，傲然道：“当然不能被她比下去。”

　燕咏点了一杯拿铁，看了看风楼面前的饮品，说：“改喝咖啡了？”

　风楼：“随便点的。”

　燕咏大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说：“嘿嘿，随便点却点了自己以前不喜欢的咖啡，绝对不是巧合。还记得你给我测的那个‘妃’字吗？说什么左女右己，红颜薄命、身不由己。我那时被你震住了。哎，我也给你算一命，就从你点这个咖啡开始。爱喝茶的人往往是经风霜的老人，看淡人间冷暖，一壶淡淡的普洱，细细地、慢慢地品尝，代表的是出世。爱喝咖啡的往往是上班一族，快节奏的生活，高强度的压力，需要咖啡来提神，咖啡代表的是入世。所以…由此得出结论，你现在在这个世俗世界里越陷越身，也是身不由己。你看你，一点也没有刚刚遇见的时候那么潇洒从容了。”说完她含笑看着他，已经不是以前看父亲似的有代沟的目光，而是…咖啡氤氲般的暧mei。

　风楼惊诧不已，笑语：“成了不少。”

　燕咏淡然道：“都是你害的。” 　Ｍ.ＢwＯＸs.Ｃｏ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