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日出雄关 第十一章 暴风骤
眼下已经是七月盛夏,本来终
闷热非常,然而凌晨时分忽然一场暴雨,席卷走了难耐的暑气,带来了一丝难得的清凉,按理这应该是个雨过天晴的好天气,然而天色却依然
霾密布,似乎还会有更大的一场暴风骤雨来临。
在这个天色阴暗的清晨,所有的王公大臣和
汉文武百官多数在大清门左右的朝房中休息等候。大清西边两间是亲王、郡王、贝勒、贝子、国公及大学士等二品以上官员等候上朝的地方,东边的两大间是爵位和官职稍次的官员等候上朝的地方。
鳌拜先是在东朝房门外解下
刀,交给侍卫,然后向往常一样大大咧咧地抬脚迈进了门槛。谁知道一进去,他突然觉得今天的气氛似乎有点不对劲儿,只见平时尚且有些空余地方的朝房内今天居然挤了个
当当。更奇怪的是,这里平时本该是烟雾缭绕的,然而眼下这些个大臣们居然没有一个拿起烟杆来
云吐雾,连平时几个有名的烟鬼们此时竟然也是一副“忧国忧民”的模样。
见到有人进来,原本正在
头接耳,议论纷纷的众臣们闻声抬头张望,见是鳌拜,虽然没有什么很大的反应,但也个个降低了议论的嗓门,其中更有几个人目光闪烁,像是心思重重。
鳌拜刚想张口发问,却忽然想到不宜鲁莽,还是找找信得过的人来问问,搞清楚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是他在人头攒动中张望了半天,也没有找出任何一个两黄旗大臣的影子,他暗骂一声“真是怪了,这帮家伙都躲到哪里去了?”
他一头雾水地转身出门,沿着宽阔的御道,脚步匆忙地赶到不远处的三官庙,这时平
里他们两黄旗大臣们聚汇商议或者处理事务的地方,他希望能在这里找到人帮他解惑。一掀帘子,果然找到了他要找的那几个人,只见索尼,图赖,图尔格,遏必隆都在炕上坐着,却个个眉头紧锁,正在忧虑着什么。
“他们几个人没在吧?”鳌拜谨慎地朝对面的厢房里张望了一下,只见空空如此,没有一个人影,这才安心地放下帘子,走过来在炕沿上坐了下来。
“今天刚一来,就没看见何洛会,拜音图那帮人,听人说,好像他们去了西边朝房里,恐怕又是赶去和那些亲王贝勒们凑近乎,阿谀逢
去了吧?”索尼耸拉着眼皮回答道。
鳌拜打量着头一天刚刚从大牢里放出来的三位同僚,看到他们明显消瘦了不少,精神气也大不如前模样,不
气不打一出来“他娘的,都是拜音图那两个混帐弟弟害的,还有郑亲王,本以为咱们不遗余力地跟睿亲王作对,也算是称了他的心意,总归也得照顾照顾,让你们在大牢里也住得舒坦一点吧?结果呢?哼哼,真是世态炎凉,人心难测啊!”“算了,还说这些干什么?牢都坐了快半年了,不但能保住吃饭的家伙,出来之后还可以官复原职,那两位辅政王对咱们也算是够厚道的了,还指望着他们把咱们当成神明给供起来?”图尔格垂头丧气地摆
着八仙桌上的茶杯,完全没有了入狱之前的锐气。
遏必隆一脸无奈地说道:“鳌统领这句‘世态炎凉,人心难测’倒的确是实话。先别说咱们原来就经常和拜音图一家兄弟过不去,所以他们眼见着睿亲王大权在握,赶忙过去用热脸贴人家冷
股也是情理之中,做不得太大的意外。可咱们正黄旗的上司何洛会平时和郑亲王关系那么好,竟然猛不丁地跑出来举发,把郑亲王私下地说的那些抱怨话统统抖落出来,那才叫地道的无
小人呢!”
这时索尼忽然接上来一句:“我看现在除了我们这几个,两黄旗里算是再没有好人了。”
“怎么回事?莫非你指得是谭泰?”鳌拜有些不敢置信“他不是跟你们前后脚地下狱了吗?如果他是睿亲王的人,又怎么可能…”
“哼哼,”索尼冷笑一声“你未免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吧?你怎么没注意当初给他们定的是什么罪过?他们三个是‘妄议朝政,心存怨望,诋毁亲王’;而谭泰呢?只不过是违反朝廷
令,私下底请巫师给他老丈人阿山看病这么点小
事儿,居然落到和你们一道下狱,关押五个月这么久,你难道一点也没觉出来味不对吗?”
“我倒是听说,在刑部大牢,谭泰被安置了个小单间,应该待遇还不错,起码比别人要强些吧?”
索尼有好气又好笑地看着大老
似的鳌拜,只得耐心解释:“玄机正是在于此处,你知道吗?谭泰后来被转到哪里去关押了?不知道了吧,就是紧挨在肃亲王的隔壁!中间只不过是隔着一道栅栏,说话唠嗑,什么都方便得很!”
图赖在一边补充道:“肃亲王但凡一举一动,他都可以瞧个一清二楚,可偏偏这又是在前些日子郑亲王率军出征期间有人特别给安置好的!昨个谭泰刚一放出来,今天朝会就突然召集如此之多的文武大臣,连平时根本不用上朝或者暂时告假丁忧的,今天也全部到齐了。你说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待会两位辅政王来了,究竟有什么大事宣布,你不会猜不出来吧?”
鳌拜顿时明白了先前为什么朝房里的官员多出了不少,而且个个都议论纷纷,神情奇怪的,原来果然是要发生大事啊!他惊道:“莫不是,莫不是谭泰他要彻底投靠睿亲王?会不会把咱们给卖了呀!”
索尼暗中好笑,这家伙还真是不肯多动动脑子,连这点都至于会杞人忧天。小皇帝登基前夕,他们确实曾经聚在一起密谋大事,打算暗中联络快要班师回京的阿巴泰大军,在郊
大典上,趁着阅兵之时将多尔衮及其
羽一并杀掉。
虽然这事后来败
,但是好在他们这些人小心谨慎,并没有留下证据给多尔衮抓,所以一个个都安然无恙,只不过是正蓝旗的几个大臣们倒了霉而已。当初暗中策谋时,只有他们几个知道,至于和他们面和心不和的另外几个大臣根本就一无所知,谭泰当然不可能长了千里眼顺风耳,怎么可能将他们一道出卖?
“你放心,他卖的是肃亲王,不管咱们什么事儿!我们只不过担忧的是,从此以后,朝中恐怕人人自危,
取这个前车之鉴,谁也不敢再同睿亲王作对了。”
鳌拜愕然之
一去,取而代之的是愤然:“他娘的,这多尔衮也真够心狠手辣的,上次那一场大狱,肃亲王的亲信们已经被杀得差不多了,连肃亲王自己都一直在大牢里面关着,算是断了腿的蚂蚱蹦跶不了几下了,多尔衮居然还不肯放过!这一次恐怕是不杀掉肃亲王决不善罢甘休啦!”
图赖冷哼一声:“这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本来肃亲王已经下狱多时,
羽尽除,已经和个废人没有什么两样,睿亲王也犯不着为了这个废人而担上‘擅杀宗亲皇子’的恶名。我看啊,他还不是为了正蓝旗?”
鳌拜顿时恍然大悟,忙不迭地点头赞同。接着骂道:“谭泰,何洛会,拜音图这些个两面三刀的卑鄙小人,迟早有一天落在老子的刀刃底下,到时候肯定死得比谁都惨上十倍!老子一定让他们尝尝活剐的滋味!”
“好了,别先这么大嗓门嚷嚷了,传出去先让人家把你给治了罪,还怎么报仇解恨?”索尼眯起眼睛来想了想“咱们得悄悄地再去拉拢几个人过来,上次那事儿岳乐不是没有把遏必隆给举发出来吗?说明他还是留着一手,不肯眼睁睁地看着睿亲王一手遮天的,咱们也得适当的时候去试探试探,看看能不能帮一把手。”
其余几人纷纷点头:“嗯,这主意不错。”
正说话间,门帘一掀,一位内秘书院的章京进来,到几个大臣面前打个千儿,小声说道:
“启禀各位大人,两位辅政王爷已经转过街口,快到大清门了。”
索尼俨然成了这几个人中的领袖,他首先挪到炕沿,穿上了靴子:“咱们这就过去吧!”
…
谭泰在阶下逐条揭发着他狱中所见到的关于豪格如何狂悖桀骜,用各种污言秽语诋毁多尔衮的罪行,说得是声情并茂,义愤填膺:
“…肃亲王还几次对我说:睿亲王经常患病,肯定是身有暗疾,岂能永远担负辅政的重任?反正他不是长寿之人,
不好早早地做了短命鬼,到时候我们等着瞧!
他还说,等睿亲王一命归西之后,他就等到出头之
啦!什么武英郡王,豫亲王的,统统都不得好死;还诋毁说圣母皇太后和睿亲王纠
不清,必有
情,所以才特地立当今圣上为帝的;他还说…实在是污言秽语,辱人至甚,臣不敢禀报!”
这一出早已策划好的戏精彩上演了,然而多尔衮虽早有心理准备,但却也没能料到豪格居然能说出这么多恶毒的诅咒恶言来,就算是佛主听了恐怕都要怒不可遏,更何况他一介凡人?听到这里,他
不住皱了皱眉头,正准备叫谭泰不必继续汇报那些更加不堪入耳的恶言了,谁知道旁边的济尔哈朗倒像是颇有兴致听个全面,只见他点头示意,道:“谭大人尽管说下去。”
“是,”谭泰悄悄地瞟了一眼多尔衮那张气得铁青的脸,小心翼翼地继续道:“他还说:睿亲王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个病病歪歪的小白脸罢了,根本不配享用那么漂亮的女人,等到睿亲王死了,他就把睿亲王的大福晋
上自家的炕头,让她见识见识什么才叫真正的汉子…”勉强说到这里,谭泰的声音越来越低,直到没了话尾,然后战战兢兢地看着多尔衮究竟是什么样的表情。
“嘭”地一声,多尔衮的拳头重重地落在了椅子的扶手上,一脸怒不可遏的神色,眼睛里充
杀气,令人望而生畏。
阶下的文武百官们也对于谭泰所举发的这些而感到震惊。原本以为豪格诋毁多尔衮,说些怨恨话,骂几句娘也就算了,可现在居然严重到诅咒多尔衮早死,侮辱皇太后和睿亲王福晋,怀疑当今圣上即位的合法
这种地步,也着实令人相顾失
,暗暗心惊。
大家众目睽睽地瞧着高高在上,尊严受辱的辅政睿亲王,心惊胆战地等着看盛怒之下的多尔衮会如何下令,不管怎么说,豪格这条命,恐怕就会因为一张惹祸的嘴巴给断送掉了。
多尔衮本来打算借此机会,当即下令杀掉那个狂悖至极,贼心不死的豪格。但他大凡行事都缜密异常,尤其是朝堂之上,每一句话的分量,他自然非常清楚。
让多尔衮感到奇怪的是,这一次居然没有出现八个月前,崇政殿之上豪格伪造密谕被揭穿之后,大部分亲贵们个个义愤填膺,请杀豪格时的热闹了。相反,现在所有肃立在代善身后和左右的亲王、郡王、贝勒、贝子、公及三品以上官员都缄默不语,小心翼翼地等待着他的决断。
他突然想起数月前围猎之时,
子曾经同他说过,现在
朝文武大臣,除了那些个被他拉拢过去的兄弟侄子们,基本上是对他半敬半畏,不敢抵触反对罢了,这并不意味着他已经彻底收买了人心。
看来这些臣子们心中明白,辅政睿亲王想趁着今天除掉肃亲王,使皇族亲王中不会再有人妨碍他专擅朝政。这些臣子们也许在琢磨着,万一将来朝局有变,或者小皇帝亲政,他的下场可能比别人更惨。何况,不管怎么说,肃亲王是先皇长子,当今圣上的同父异母长兄,曾立过多次战功。如今若将他杀了,
后一旦朝局有变,不但睿亲王会被追究杀害肃亲王的罪责,凡是附和与怂恿睿亲王这样做的人也一个个难辞其咎。所以这些精明圆滑的臣子们才一个个不敢轻易吭声。
多尔衮将思绪理顺后,终于重新拿定了主意,渐渐地,眼中的凌厉之气收敛起来,他转头向济尔哈朗征询道:“郑亲王,你说,这肃亲王应该如何处分?”
济尔哈朗低头沉
了一阵,却没有做声,因为他知道多尔衮肯定是要他亲口说出豪格必须杀的处置决定来,这个恶人他怎么肯做?于是只得保持缄默了。
多尔衮暗中一哂“果然是老狐狸,不过我也不会做这个恶人,将来被别人私下底非议的。”于是他直了直身子,郑重地宣布道:
“肃亲王是
政祸首,刑部前不久已经审明;况且罪恶多端,种种悖逆,不胜枚举,按[大清律],即便凌迟处死,抄没家产也不为过。然而念他是先皇长子,不宜刑诛;况且多年征战,有些微功。为了表示朝廷体恤功臣们的恩德,所以姑且饶其不死。着即革除亲王爵位,废为庶人,削去领旗之衔,
付刑部大牢,终身圈
!”
众臣们纷纷跪地,齐赞辅政睿亲王“宽弘仁德,襟怀坦
”对于这样的处置,大家一万个心服口服,大清有睿亲王这样宽厚贤德的亲王辅政,定然国势
盛,挥师入关,指
可待…云云,一时间冠冕堂皇,歌功颂德之声不绝于耳。
眼看着豪格的命运算是铁板钉钉,彻底
待了,除非多尔衮早死或者倒台,否则他就永无翻身之
了。然而眼下没有几个人顾得上兔死狐悲,大家最关心的是,豪格被废为庶人之后,这留下的正蓝旗领旗之主的空缺,到底由谁来添上。要知道在政治斗争中,没有什么比兵权更为重要的了。
【…第六卷
出雄关 第十一节 暴风骤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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