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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卷 日出雄关 第七章 坐怀不乱
  “这个多铎,给我添的麻烦倒是不少,等他回来之后,一定要好好教训他一顿,办事情总是不分轻重的。”听完我的叙述之后,多尔衮撑着椅子扶手,忿忿地站立起来,在窗子地下来回踱着步子,思索着应该如此处理这桩麻烦。

 “王爷息怒,我看十五叔根本不知道陈圆圆的身份,所以才会误掠,单单是贪图美而已,倘若要是当时就觉察的话,他应该会将陈圆圆放走的。”我也跟着站起身来,柔声劝解道。

 “你不要老是帮着他说话了,他究竟是什么脾,我比谁都清楚!”多尔衮终于停下了步子,转过头来,询问道:“事已至此,以你看来,该怎么处理才最为妥当?”

 “王爷起先不是曾经打算过搬取吴三桂的家小当作人质,迫使他归顺大清吗?这陈圆圆虽然只是个小妾,但却深为吴三桂所宠…”

 多尔衮略显不耐烦地打断了我的话“我就不相信,一个男子汉大丈夫,领兵打仗的将军会为了区区一女子而投降!这样做不但于事无补,反而会引起他的愤恨,以后再想招降,恐怕难上加难!”

 “这么说,假如自己至深至爱之人落入敌人手里,就眼睁睁地看着她被侮辱?如果是被一刀斩了,倒也罢了,长痛不如短痛;可偏偏是个弱质女子,倘若会是被敌人轮番凌辱的话,他会眼睁睁地看着而忍耐着不能有所行动吗?如果那样的话,他还算个男人吗?”

 多尔衮眼中的烦躁渐渐褪去,很快恢复了平静,他默默地注视着我,过了一会儿,方才说道:“这种卑鄙手段,我不屑于用,那样不是对敌人的侮辱,而是对我自己尊严的侮辱。”

 “如果你是那个被要挟之人,肯定会先忍住血气之勇,等到报复的机会来临时,你会冲上去将对方的脖子撕裂,”我说到这里时,定定地盯着他幽深的眸子,他虽然没有开口回答,然而他眼神中一个细微的变化告诉我,他没有否认。我不想再追问这个话题了,于是话音一转,道:“你既然会如此选择,我相信吴三桂也同样会做出这样的选择。你现在就如站在河边,将一整桶的鱼儿放生,等起身准备走时,却突然发现桶里居然还剩下一尾鱼没有放出去,这样能叫做功德圆吗?”

 多尔衮沉思一阵,然后点头道:“你的意见确实很对,我是应该把吴三桂的那个小妾送回去,只不过,恐怕他会怀疑送回去的只不过是我们兄弟享用过后的残羹,那样对他的羞辱更大。”

 “王爷的担心确实不无道理,一般人的想法,女子遭兵祸之流离,多半清白难保;况且…”我隐去了陈圆圆本非处子之身,是否遭辱难以验证,只恐徒受冤枉这一节“莫非王爷认为还是装作不知道,让十五叔把陈圆圆藏得严实一些,吴三桂就不可能知晓实情了吗?”

 “麻烦的就是这一点,毕竟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只要那小妾存在一天,就迟早会漏消息出去,你以为盛京里他们大明布置下的探子细作会少得了吗?总有一会走漏风声,到时候吴三桂定然会将我们恨之入骨。”多尔衮的眉头紧锁着,丝毫没有舒展开来的意思。

 我看着他的眼睛中忽然有一抹凌厉之掠过,虽然只是瞬间的事儿,但依然被我敏锐地感觉到了“莫非王爷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除掉陈圆圆,毁尸灭迹?这样吴三桂就永远不会知道他的爱妾曾经被清军掠走过,只当是死于军之中,尸骨无存了呢?”

 多尔衮抬头望着窗棂,脸色漠然,没有任何表情。过了一会儿,他终于回答道:“没错,只要这样就可以永无后患了。”

 我不苦笑,虽然之前明明知道等来的会是这样的回答,但却仍然存有一丝幻想。“世人不如天平犬,女子的性命更是如草芥,由你们男人随意处置,或生或死,只在于你们的一年之间而已。”

 他转过头来,缄默不语。我知道他没有办法做到理直气壮的强硬,同时又不喜欢哄骗女人或者作苍白无力的解释,他只能缄默。

 我携起了多尔衮的手“走,我带你去看看她,你再作决定也不迟。”

 多尔衮虽然迟疑了一下,但是并没有再说什么。

 我们并坐在中堂之上,对面的大门敞开开着,我对阿娣吩咐道:“你去把吴夫人请来。”

 “是。”阿娣喏了一声,退下了。

 由于陈圆圆被我安排在了院子左侧的耳房里歇息,所以只是片刻工夫,她婀娜妙曼的身影便出现在月下的院落中。此时明月初上,遍洒银霜,皎洁恍若白昼。陈圆圆遥遥地看到了正堂上多出一个男人来,显然一愣,但是作为一位优雅蕙质的名,她并不会对任何没有恶意的陌生男人感到腼腆和羞怯。她很快恢复了端庄的神色,拎着裙摆,轻移莲步,婷婷袅袅地一步步走上台阶来。月光映着她的脸上,恍如月宫中冰清玉洁,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跨过高高的门槛,陈圆圆微微垂着头,走到厅中央,然后盈盈施礼,做了一个万福“圆圆见过王爷,王妃。”

 我悄悄地用眼角的余光观察着多尔衮自从看到陈圆圆的身影之后一直到现在能够清晰地目睹她的容貌时,究竟有什么反应。显然有些出乎意料,他并没有如我之前相像的一样,紧紧地盯着陈圆圆连眼睛都转不动了。相反,只是在初始时他略微讶异了一下,但却很快恢复了自然和平静,他的眼神依然是淡泊而沉定的。

 还没等我开口,多尔衮已然微微一笑,用尊重和欣赏的目光看了看陈圆圆,然后和蔼地抬了抬手,说道:“吴夫人不必多礼,请落座吧!”

 陈圆圆抬起头来看了多尔衮一眼,却见她的目光中似乎有奇异的光芒闪现,但她很快垂下眼帘,不敢再看,只是端端正正地坐下,姿势优美,却丝毫没有做作之感。我心中暗叹:难怪她能倒那么多男人,果然确有一番高雅风韵。想到这里,不自愧弗如。

 “怎么,莫非吴夫人以为洲的男人就应该是一副陋蛮横之相?所以才至于如此意外?”我故意调侃着,以来调节气氛,缓解陈圆圆的紧张。

 陈圆圆落落大方地回答道:“本应如此,只是前几我被掠之时,曾经见到一位身穿白底红边盔甲的年轻王爷,初时着实吃了一惊,还以为他是江南之人,与我想象之中的人截然不同。现下见到王爷,虽然也略感愕然,却不似先前那般惊讶了。”

 多尔衮终于笑出了声,他侧脸来问我:“莫非吴夫人先前已经见过我那十五弟了?看来在女人眼中,他比起我来,竟是更能引得佳人侧目啊!”我一阵好笑,原来他也有这方面的虚荣心,被绝美人青眼有加,心底里也照样舒坦不误。我对着陈圆圆,出言调侃道:“哦?那么吴夫人见到我那叔叔时,他可曾出言轻薄?怎么眼下看来,夫人似乎也不至于恨他恨到入骨啊!倘若把他揪到这里来,捆绑住动弹不得,你是冲他锤上几拳,还是狠刺他几刀?”

 陈圆圆这下子倒是踌躇起来,接着脸颊渐渐浮现些许胭脂般的泽“这…我单薄无力,恐怕就是有心报复愤,落到他身上,也如搔一般,徒惹人笑。”

 我明白她的心思,此女虽然是才貌双绝,蕙质兰心,然而要说是刚烈贞节,恐怕就过于强求了。她先后被人像货物一样买来送去,后来又沦落于刘宗之手,也未见其护贞而死,可见在她心里,早已向一波三折的命运屈服了。所以说即便落在多铎手里,也只能默默忍受了,不至于自寻短见的,这也是她与李香君,柳如是的区别。

 “好了好了,不要故意促狭了,”多尔衮先是制止了我的玩笑继续下去,然后神色霁和地对陈圆圆说道:“我那十五弟并不知道夫人的身份,所以才酿成了这场误会,如今幸好能够及时觉察出来,希望现在就把夫人送回去还来得及。夫人尽可以宽心,我一会儿就派人护送你连夜返回,去宁远与吴总兵夫团聚,如何?”

 陈圆圆顿时大喜过望,显然之前她对我的承诺仍然半信半疑,不能完全置信,我这个妇道人家能够左右一个男人的想法,而眼下多尔衮亲口的保证终于让她彻底放心,连忙敛袂施礼“多谢王爷和王妃的好意,圆圆感激不尽!”

 “还有一点,夫人不必担忧:我不会让手下们大张旗鼓地送夫人还与吴总兵,借此卖人情的。为了夫人的名誉和吴总兵的信任着想,他们不会透任何行藏的,我会特别做好安排,让吴总兵认为你是落之后被农妇所救,从而不另做怀疑的。”多尔衮补充道。

 “这…王爷思虑如此周全,圆圆实在不知道如何感激才好了。”陈圆圆的情绪有些激动,显然她没能想到多尔衮会和善宽容到这个地步,这让她着实欣喜不已,难以言谢。

 直到陈圆圆临走之前,仍然数次回首,用含感激的目光望了我们数次,不过我注意到的是,最后一次回眸之时,她看的是多尔衮,而且眼神中微微泛出一丝复杂和异样的色彩,不仔细观察,还真不会留意到。

 多尔衮将注意力收回,然后提醒我道:“你怎么倒好似个男人,盯着人家颇有姿的妇人,眼神就像粘住了一般,这么半天都收不回来?”

 我这才注意院落里早已空空如也,而我却仍然在愣神,也难怪,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同之间虽然不至于产生爱慕,但是欣赏总归会有的。本来想瞧多尔衮的笑话,反而被他当成了笑料,我不尴尬不已,嘴巴上依然强硬:“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这陈圆圆无怪是名动秦淮之美媛,一副楚楚动人的模样,我怎么能不格外多看上几眼?还说我呢,有道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吴三桂能有这样的绝佳人为伴,你敢说不曾有半点慕之心?亏你还装做柳下惠一般的模样。”

 “呵呵呵,柳下惠?你还真想得出,难道我像多铎一样用轻薄之态盯着陈圆圆看个目不转瞬,你才更满意?”

 “你以为我看不出你是什么心思啊?柳下惠如果不是在数九寒冬遇到那沦落女子的话,岂能坐怀不?你如果旁边没有坐着一位‘虎视眈眈’的子,岂能镇定如素?当年纣王自焚,有苏氏贡来的妖媚之妃妲己,竟然在刀斧之下,鬓发妆容不整之时尚且惑得刽子手不忍下斧;你又不是年过八旬的老翁姜尚,当然也会怜香惜玉,网开一面了,莫不记得之前说要剪除祸患的人是谁了?”

 多尔衮无奈地笑了笑,站起身来“算你伶牙俐齿,我甘拜下风还不行吗?其实这样也不错,毕竟若是直接将她灭口,吴三桂找寻不到,必然以为爱妾死于军之中,那样一来定然更加仇视我朝,以后再行招降恐怕殊为不易啊!”“现在人是放走了,可过几天十五叔回来,如何向他待?”我问到这里,顿了顿,话锋一转道:“算了,到时候你就推说是并不知情,我向十五叔承认,是我自己心肠一软,私下底把陈圆圆给悄悄地放了就是。”

 多尔衮直截了当地拒绝了,他摇头道:“熙贞,你就不要把这件事揽在身上了,多铎这样胡来,毕竟传出去影响不好,于己于人都会有所妨碍;要是任凭他继续肆无忌惮下去,等到他什么时候再把事情闹大了,就没有这么容易收场了。所以我这次要严厉地训诫他一番,免得他再心存侥幸!”

 “这倒也是,只希望十五叔以后能够有所收敛才好。”我赞同道。

 …

 浩浩的大军在开阔平整的官道上步伐整肃地行进着,即使是雨霏霏,淋甲胄,令人不太舒服,但载而归的喜悦还是足够抵消这些不完美的感觉。

 多铎率领着镶白旗的军队行在队伍的中间,遥遥望去,盛京城墙的轮廓已经在雾蒙蒙的阴沉天色中隐约可见了,他正准备策马加速行进,赶在队伍前面与这次出征的主帅济尔哈朗一道并辔行路,保持进城时的威仪。忽然看见几名侍卫服的人从前面催马挥鞭赶来,多铎心想:莫非是我那辅政王哥哥要亲自到城门外接大军凯旋?于是勒住了马缰。

 果不其然,几名侍卫到了多铎面前滚鞍下马,单膝跪地打了个千儿,禀报道:“禀王爷,辅政睿亲王已经亲率众文武臣工于大清门外接,请王爷提前预备妥当!”

 “嗯,知道了。”多铎漫不经心地回答道,这时候他注意到这几个侍卫其中,有一个是他手下的亲兵,多铎忽然记起什么,冲他招了招手,那亲兵立即赶到近前来“主子有何吩咐?”

 “我问你,在中后所城破之后掠得的那个美貌妇人,现在安排得如何了?她没有寻什么短见或者有什么闪失吧?”多铎略略俯身,低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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