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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四十一 暗流动
  杜太后虽然年老,见事却还算清明,对朱载说:“皇儿,这事可急不得,如今朝上的徐阁老,那是斗倒了严嵩的人,背后又有大军撑,你虽然是皇帝,怕也还不是他的对手。可是我想,咱们大明百年根基,就算徐阶、李哲等遍引私人,也不可能二三年间就笼络了全天下所有人,这庙堂之上,应该还是有忠于大明、心怀社稷的忠臣。”

 隆庆皇帝叹道:“朝中还有忠臣么?首辅就不用说了,次辅丁汝夔,万事但看徐阶脸色行事,吏部尚书李默,这个名副其实,最近越来越没话说了。户部尚书方钝虽有清廉之名,但听说最近府邸也开始增修,怕是晚节不保了。兵部尚书张经是李哲的老乡,李哲兵权越来越重,都是他经的手。都察院左都御史欧德更是徐阶的人。朝中重臣都如此了,还能指望谁来?”

 “这些人,坐的可都是炙手可热的位置啊,徐阶他们自然会安自己人进去。”杜太后道:“可是次一等的官员里头,未必没有敢仗义执言的人。比如有个魏良弼,他是嘉靖二年进士,如今见为刑部侍郎,又有个叶洪,居礼部右侍郎,又有个张寅,如今见居翰林院学士。这几个都是年长老臣,当年皆因言事夺官,皇儿你登基后徐阶用事,大斥严嵩旧,又召他们回来任官。和他们一起被徐阶召回的大臣很多,可我冷眼旁观,却觉得这几人与众不同,别人感念徐阶,他们却感念新皇,对于徐所为也颇不认同,依我看,若让他们看到胡敬宗这奏疏,或许能仗义执言。”

 小皇帝道:“可是这些人所居都非要职。只怕扳不过徐阶他们。”

 杜太后连连咳嗽,好容易忍了下来,道:“扳是扳不过他们,可他们的声音也不小。而且天下间心向朱家的官员也一定还是大多数,又有藩王呼应,只要他们闹了起来,让外间得知皇儿你的苦处,势必朝野瞩目,那时徐阶他们就不敢肆意妄为了啊。”

 朱载深觉有理,自此便留了心,恰好第二轮到张寅讲学。朱载觑了个空隙,支开小太监,便牵着张寅哭了起来,吓得张寅磕头忙问何事,朱载便取出那奏疏来。递给张寅看,又道:“景王此论若实,恐这金龙宝座,三五年内便不属我朱家了。”

 张寅听得双眉倒立,道:“陛下放心,这事既叫臣知道了。便不能叫臣的痴心妄想得逞!”

 这时小太监回来了,君臣慌忙散开,收拾精神,继续讲学听书,等讲学罢,张寅回府,他心知此事非同小可,便邀了几个知好友灯下密议,杜太后提起过的魏良弼、叶洪都在其中…因他们是同时复职。有过相似的经历,志趣相类,所以回京自然而然便走在了一起。

 几个人计议了大半夜,叶洪身觉此事难办,道:“如今军政大权都在他们手中,就我们几个,恐不济事。”

 魏良弼却道:“不然,徐、李虽然得逞一时,但人心却还归朱家。别说我们,就算是内阁之中。丁阁老也不敢欺皇帝过甚。方钝张经之辈,心里也未必全无皇家。张璁之起。不过因议礼一役,李哲之兴,到如今也只数年,算不得根基深厚。若这件事我们谋措得当,转眼间翻覆天下,也未可知!”

 最后这句“转眼间翻覆天下也未可知”真是厉害之极,想到有机会得到天下大权,宰割华夏,几个人一听便都一起道:“不错!忠臣不怕死!怕死不忠臣!陛下有事,我们焉能不管!”

 可这事该如何发动呢?几个人商量过后。魏良弼觉得正面战。绝非徐阶地对手。最好是发动天下官吏对徐阶、李哲进行围攻。这样才有胜算!可要如何发动天下官吏围攻徐、李呢?

 那张寅有过目不忘之才。方才他已将景王地那奏疏给同辈择要念过。魏良弼说道:“景王这奏疏十分厉害。怕是出于胡敬宗地手笔。咱们也无需先动。且设法将这奏疏披出去。让外界得知。必有人闻风响应…尤其诸藩王是非动不可!奏疏是景王地。事情若发徐阶便会先冲景王去。但只要陛下撑住了不点头。徐阶也不能拿景王如何。我们却看事情进展。再谋下一步地打算。”

 可这奏疏又如何披呢?大明有邸报之制。官员地奏议内容。有一部分是会通过邸报传发。只是那些内容发。那些内容不发。却要看内阁以及有司地安排。李彦直坐上海上疏修改宗室旧制。徐阶居内阁放任景王地奏疏上达天听。实际上都有引蛇出之意。要看看反对他们地势力有多强大。虽然如此。两人也做了种种防范。要将事情控制在自己能收拾地情况下。

 但大明官场。就算是徐阶如此大才。如此大势。也难以控制得滴水不漏…那魏良弼也真了得。竟找到了主管邸报事宜地老臣朱。说动他将景王这封奏疏地内容发放出去。朱是福建莆田人。算是李彦直地老乡。当初也是被嘉靖贬逐了后又被徐阶起用。安于要害职位上。但他以清自许。对徐阶并不感恩。心里效忠地只是皇帝。魏良弼和他是同科进士。深悉他地为人。所以明知道他和李彦直有同乡之谊却还是来找他。结果朱不负其所望。真地把这奏疏发了出去。第二徐阶听说此事。邸报已传出京师远矣!这邸报一到地方上。天下登时动。各地藩王读罢邸报都心里发慌。

 太原晋王、汴梁周王○州鲁王最先得到消息。晋王考虑到这奏疏是景王上地。景王和当今皇帝有争位地矛盾。一时就没动。但周王朱朝。鲁王朱颐坦却马上上疏弹劾李哲。认为此**朝纲。理应罢职褫权。二王一动。便有一些或出于忠心或出于野心地巡按、御史、给事中起而弹劾。不数飞到京师地外地奏疏便有三十余封。京官地弹劾也有十八道。倒是暗中发动此事地魏良弼、叶洪等人按刀不动。

 欧德等没想到这件事情才迈开一小步。起来地反应就这么大。一时都有些慌了。徐阶却巍然不动。

 但他的不动,在一些人的解读中却是认为他怕了,因此那些言官就骂得更起劲了,一开始还只是弹劾李彦直,到后来连默认此事地内阁以及在议复中赞成此事的礼部都马上了。

 小皇帝在宫中听到消息,心中也是一喜,杜太后更是振作精神,心里对自己说:“我这会不能垮,一定要撑下去,撑到皇儿亲政!”

 左都御史欧德来问徐阶该如何是好,徐阶道:“既然这事有人赞成,有人反对,那便开个廷议,大家在陛下跟前议一议吧。”

 欧德就问参加廷议的名单,徐阶道:“按常例,六部侍郎以上,都察院诸御史,六科给事中,以及内阁大臣,翰林学士,一起来吧。”

 名单报到皇帝那里去,一向只是老老实实盖印的朱载这时却道:“徐阁老,这事涉及到宗室,不如便请反对此事的周王、鲁王也一起上京吧。”

 丁汝夔等心中一凛,心想周王、鲁王若都来了,那事情岂不更加麻烦?徐阶却笑了笑说:“皇上说的是。”事后丁汝夔对徐阶道:“华亭,你疯了么,让二王进京,这事岂能答应!”

 徐阶却笑道:“不怕,碍不了什么事。”

 既然要等周王、鲁王来,这廷议便没法即便开了,消息传出,这廷议自然是万众瞩目,叶洪、朱等心中欢喜,魏良弼却道:“事情太顺利了,还不能高兴得太早。”

 朱道:“两位王爷都来了,只要我们的道理正,徐阶还能住王爷不成?”

 叶洪沉道:“就怕李哲手里有兵权!”

 朱笑道:“两位这却是过虑了!那李哲不过我闽中一子,靠着买通考官,得了举人,又侥幸中了进士,之后风云际会,靠的都是运气,其实也没多大的魄力。他就算掌握这几万兵,也断断不敢拥兵入京干政地…不见他连南京都不敢进去么?”

 但魏良弼却还是主张慎重,朱道:“这事是你们牵头,不料如今却又是你们畏缩起来。也罢,反正徐阶李哲等都已知道这次的事是我办的,你们不敢动手就且缩头,待我来脸吧!”

 在别人都拦道遮望二王时,这天魏良弼却换了一身衣裳,只身跑到城东一处茶寮来,等了有半个时辰,才见一个黄皮脸、账房先生模样的人也来喝茶,两人似有心似无心地坐在了一起,等到店家走开,魏良弼才若无其事地道:“最近的事情,严公可有听说了?”

 那账房先生模样的人随手嗑着瓜子,远远望去谁也看不出他在说话:“自然听说了。”

 魏良弼道:“严公怎么看此事?”

 那账房先生模样的人道:“我家老爷说,这事是绝对成不了的,现在那些小蛤蟆都不是徐阶李哲的对手。就是二王来京,这事也非败不可。魏侍郎若有意作为,还是得再忍一忍,等一等。”

 魏良弼嗯了一声,便离开了茶寮,到附近一座山上踏青去了。那账房先生又喝了一杯茶,这才离去。  m.bWo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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