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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梁姑娘!”

 麻姑年轻稚气的嗓音喊醒了站在樱树下发呆的梁聆冬,她脸上的表情显得好高兴,见四下无人,她飞快地跑到樱树下。

 白色的樱花早就已经凋谢,取而代之的是绿的芽叶,随着风吹沙沙作响,梁聆冬看着麻姑跑过来,那脸上的稚气让她想到小菊。

 或许,当初她会决定要帮麻姑,就是因为这份与小菊神似的相像吧!

 “谢谢梁姑娘,让麻姑有时间去通知父兄,让他们可以及时撤退离开乌干首城,要不是梁姑娘告诉我可汗决定调先锋部队先出发,来个出其不意的袭击,让麻姑可以早点通知父兄,让他们可以去告诉乌干国王,只怕这下乌干会伤亡无数,梁姑娘您真是乌干的大恩人!”

 说着,麻姑跪了下来,对着梁聆冬磕头,表示自己的感激之情。

 但梁聆冬却愣了,麻姑的话让她彻底傻住了,“你没说你的父兄会去通知鸟干国王,所以我才会告诉你海勒决定起兵的时间,你怎么可以骗我?”

 “麻姑不是存心要骗梁姑娘,难道,梁姑娘不觉得乌干可以提早做准备,就能够打败赤雁国派出去的先锋部队,减少伤亡吗?”

 好半晌,梁聆冬感觉整个人好像浸在冷水里,不由自主地一阵阵发寒起来,海勒是如此地对她深信不疑,才会在与大臣讨论国事时,让她可以不回避,但是她却彻彻底底地辜负了他的心意!

 她必须告诉海勒,说乌干国主已经早做准备,要他想个办法,不让已经派出去的先锋部队遭到埋伏暗算!

 “要是乌干能够打赢这场战争,梁姑娘就是乌干的大恩人,麻姑在这里先向梁姑娘谢过了!”再磕完三个头之后,麻姑趁没人过来之前,就要拔腿溜掉,这里毕竟是内宫地,不是她能够自由出入的。

 梁聆冬半刻都待不下去了,她转身往议事殿方向而去,刚才她就是从那里过来的,知道海勒正与一干大臣在议事殿商讨国事,她必须早一点知会海勒,不让大错铸成。

 但她才转身,冷不防地撞上一具结实高大的男膛,她讶异地抬起美眸,看见了海勒鸷的脸庞,一双瞅住她的深邃眼眸此刻冷得像寒冰,觅不着半丝以往看着她的温柔神情。

 “可汗饶命!可汗饶命!”

 就在同时,麻姑求饶的声音从她的身后传来,梁聆冬惊讶地回眸,看见刚才已经离开的麻姑被两名卫军押住,在他们的身后,则是一批训练有素的军,不知道已经在这院子旁埋伏多久了。

 “你到底在想什么?”海勒揪住她纤细的手腕,强迫她回头看着自己,他冷冷地问,边勾着嘲似的笑痕。

 “我没料到──”她低怯地开口,想要向他解释真相。

 “没料到我会发现你的诡计?没料到我会发现你开给我的药方,其实会让我变得虚弱?你的医术确实很厉害,但这些年来我花了大笔银子养的御医可也不全都是笨蛋!”他冷怒地吼完,用力地甩开她的手腕,神情淡漠地看着她一个重心不稳,跌倒在地上。

 猛烈的力道让她跌得浑身疼痛,但她一声不吭,只是抬起娇颜,咬住下,不打算再替自己做任何辩解。

 “既然你无心治好我的病,那我也不需要你了!”他冷冷地勾起微笑,眸子里的寒意冻得人心底发凉,蓦地,他扬声唤来手下,“来人,把她给我带下去,省得留在这里碍本汗的眼!”

 此话一出,如铁石般沉重,如冰霜般寒凉的沉默落在他们两人之间,海勒直勾勾地瞪视着她,只见她紧抿住,没打算开口向他求饶。

 梁聆冬确实没打算求饶,反而心里感到释怀,至少海勒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凭他的聪明才智,绝对会让那支先锋部队平安险!

 “带下去!”他不耐烦地低吼,似乎不想再多看她一眼。

 两名军一左一右地架住梁聆冬,就在要将她带走的那时候,他一句既轻且沉的自嘲话语彻底地割碎了她的心。

 “原来,你根本就不想要我活着。”

 在地牢里被关了两天之后,梁聆冬被带到了军医署,除了替士兵们治病之外,还要服杂役,除了这些之外,当然还要受大伙儿异样眼光,从那天之后,只怕赤雁国上上下下都知道她是个叛徒!

 她很讶异海勒竟然没打算杀她,明明已经逮到她叛的证据,竟然还留她活命,难道就不怕再发生同样的事情吗?

 梁聆冬一个人待在营账里,细心地碾药,把碾好的药粉分门别类地包好,既然要治病的对象大多都是军官将士,最常用到的当然是伤药。

 话说她亲手制的这个创伤药,可是在中原皇宫里贵族们使用的珍品,这药方是当年她曾曾祖父多年苦心研发制成,擦了之俊下仅仅伤好得陕,痊愈之后更是不留疤痕,完全看不出曾经受伤的样子。

 但可惜了,在这军营里就算有将士受伤,也不肯来向她取药,大伙儿都因为她背叛海勒,而将她视同大敌,就算只是碰巧遇到,对她也没好脸色。

 “让我回去!我不要来这里!”

 男人叫嚣的声音由远而近,正坐在小桌前制药丸的梁聆冬顿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个小营账被安置在最偏远的位置,平常简直就到了人迹鲜至的地步,以前在京城的胡同里,虽然家里安静,但邻里之间却还是会传来小贩的叫声,孩童的嬉闹声,到了这里,她最常听到的大概就是风的呼声,以及她平常碾药出来的声响吧!

 “你们干脆让我死了算了!我就算是死了也不要被那个女人医治!”

 没错!真的有人在帐外吵闹,就在梁聆冬笃定有人朝这里过来的时候,营账的帘幕被掀开了,腾蚩被人用板子给抬进来,众人把他丢到榻上之后,没代半句话就走了。

 “你去摸了红棘草?”梁聆冬一看他身都长了红色的疹子,有些地方还溃烂了,大概就已经知道他遇到了什么麻烦。

 “什么红棘草?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腾蚩哼了声,别过头去不看她。

 他现在只想把那群昏庸的军医给砍了!说什么他患了会传染的皮疹,一会儿说没能治他,一会儿又说需要时间,最后竟然一致决定把他丢给梁聆冬!

 “我不要你救!不希罕你救我!”他一副要她别管的不屑神色。

 梁聆冬非但没生气,反而地笑了,她大概也知道为何军医们会决定把腾蚩送过来,凡是人碰触到红棘草,会从碰到的地方开始长小疹,最后会长全身,甚至会溃烂,虽然对性命无伤,但是没及时医治的话,病人痊愈之后,身上的皮肤会红肿发硬,教见者心惊。

 “好,你不想我救,那我倒还省事,不过可别说我没警告过你,患了你这种病症,如果不妥善医治,不出三就是你的死期,你死的时候,会全身搐,口吐白沫,就像有人将你当成抹布一样拧着,榨干最后一滴汁儿,到时候死得太难过可别后侮,而且死后腐烂得特别快,不出两就化为一摊血水,到时候气味难闻,只怕送上山顶,连秃鹰都不敢吃下肚。”

 梁聆冬说得不亦乐乎,一副煞有介事的认真表情,把病人吓掉半条命是她行医的乐趣,只是尸体不出两就化为血水,她想一听就知道不可能嘛!又不是被用了化骨水,怎么可能腐败得那么快呢?

 只是一般人不知道,再加上她顶着神医的名号,就算是招摇撞骗,只怕都没人敢挑战。

 “你…你这恶毒的女人!你竟敢咒我连神鸟都不吃,你、你、你…”

 “不只神鸟不吃,只怕亲人捱不住臭味,不敢替你送终。”

 “你你你…”腾蚩还没发病,就快要被她给气得口吐白沫,两个拳头紧紧地握着,气得说不出话来。

 “我话说到此为止,你好好保重,不打扰了。”

 “慢着!”

 “嗯?”她回眸笑挑起眉梢,“你想说遗言吗?那我去叫你的亲人过来。”

 “我…我就大人有大量让你替我治病好了!”

 “大人有大量?我想不必了,聆冬向来不喜欢承人家的情,你的大人大量还是留着死后去跟阎王爷说吧!”

 “我…我不想死!”他神情忽然变得软弱,不复刚才的豪情万丈,“你救我,我还想在可汗身边多做几年事,真的不想死!”

 “好,那就开口求我替你治病。”

 “什么?”

 “没错,刚才我求着要替你治病,你不肯嘛!现在换我不肯替你治病了,你必须求我,我再考虑一下。”

 “你你你…”他瞪大眼睛看着她,不敢相信这女人的个性怎么可以恶劣到这种地步?!

 “我数到三,不肯就算了。”

 “要我开口求一个女人,你杀了我算了!”

 “一…二、三!”她很干脆地数完,转身走人。

 “等一下!”他喊住她,深了口气,脸上不复男儿的壮志豪气,“梁…梁姑娘,求你替我…替在下治病吧!”

 呵!连“在下”都说出口了,看来他这个手下比那个“主子”有诚意多了,听起来就让她觉得莫名其妙高兴了起来。

 “好,你的病就包在我身上,绝对死不了的。”梁聆冬一手擦,一手拍拍脯,心想自己说不定比想象中还要个性恶劣也说不定。

 但在她兴高采烈的眉心之中藏着担忧的愁绪。海勒不肯再让她医病,听说他好几天没喝药,而且还上场去兵,总是早出晚归,脸色一天比一天更差劲。

 她好担心。

 想到他可能会死掉,她的心就不由得慌乱起来。

 要是在解毒丹炼成之前,他体内的毒就已经窜入心脏,到时候他将难逃一死,她所开出的药方主要就是护住他的心脉,但他却硬是跟她赌气,甚至于还到军营去让自己更劳累,好像巴不得自己快点死掉一样。

 如果他一心想死的话,打从一开始就不该把她给找来嘛!让她眼睁睁看着他死,岂不是存心教人难受吗?

 “梁姑娘,你在想什么?”腾蚩总觉得她脸上有古怪似的。

 被人出声打断了思绪,梁聆冬摇摇头,笑着耸了耸纤肩。“没事,我只是在想药方,等会儿我把方子开给你拿去军医那儿取药,三碗水煎成一碗,早晚都要喝,大概不出三五天,你的病就能痊愈了。”

 “果然还是梁姑娘的医术厉害,我这毛病已经拖了好些天,就算是看了宫里的大夫,他们都一个个摇头,说要治好需要个把月呢!”

 闻言,梁聆冬出讶异的表情,笑着摇摇头,“我想,他们一定都是在跟你开玩笑吧!”

 “拿病人的命开玩笑?”腾蚩颇为质疑地反问道。

 “嗯…”梁聆冬沉思了会儿,心想身为大夫,确实不可能跟病人开这种恶劣的玩笑,忽然,她想到了要推销自己这些日子辛苦制成的精心杰作,兴匆匆地从柜子里拿出一罐药,“腾将军,你们辛苦打仗,一定很容易受伤吧?”

 “对,经常捱个血口子乃是兵家常事。”他点了点头。

 “所以,你们一定会很需要创伤药吧?”梁聆冬一双美阵闪闪发亮,“我这里有擦了完全不会留下疤痕的药,你拿回去给士兵们试用吧!”

 她本来以为腾蚩应该是如获至宝,感到高兴才对,没想到他竟然一脸嫌恶地看着她手里那瓶药。

 “梁姑娘,腾蚩说句实话,你不要介意啊!”

 “腾将军直说无妨。”

 “我们男人又不是娘儿们,当兵打仗除了主子的封赏之外,留在身上的伤疤也算是身为男人的勋章,你没见过我们家可汗的身子吧!这些年他出兵征战,也留下了不少伤痕,我们身为他的手下,当然也要见贤思齐,以身上的刀疤为荣,你这瓶不会留疤的创伤药,我看拿去卖给那些女眷比较实在一点。”

 梁聆冬被他的话泼了冷水,本来以为会大受好评,设想到竟然一点用处都没有,“就算能让伤恢复得很快,也不行吗?”

 “不行,一定要留疤才可以!”这一点很重要。

 “因为海勒身上有战争留下的刀疤,所以你们也不例外?”

 “梁姑娘,直呼可汗的名讳是大不敬呀!”他已经不知道是第几个纠正她这件事的人了。

 但梁聆冬没心思把他的话听进去,心想如果她这个创伤药要能够派上用场,就必须海勒肯让她试用,但现在他连她开的药都不吃了,怎么可能会敷她做的外伤药呢?

 想到那个男人,她的心情再度变得沉重。

 “那好吧!这药你们不肯用就算了,我先开方子让你去拿药吧!”

 说完,她走到帐边的小桌旁,拿出纸笔,专注且熟练地写下药方,不让自己再想到海勒的事情。

 但药方才一写完,恼人的愁绪逮到了半晌的空档,又浮上她的心头,她无奈地锁着眉,已经使了力气,却仍旧搬不动心里的沉重。

 她不由得轻吁了口气。

 气恼他的同时,她也恼着自己,明明就知道他是个一意孤行,不顾别人死活的专断君王,她为何总是牵挂着他呢?

 为何偏偏牵挂在她心上的,总是只有他的身影呢?  M.Bwo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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