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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小姐与丫鬟
  葫芦莫名期妙得到卫玲珑钦点,非但能够留在府里工作,还能够陪小姐一起用膳,而最重要的是——这卫家的膳食真的是好吃得教她连舌头都快要下。

 “还有这道,这可是我家厨子的拿手绝活。”卫玲珑拿起筷子的动作十足十的大人样,动作优雅极了。

 葫芦呅了一口清炖鳝鱼,一整个人心怒放了起来。

 “天啊…这天底下怎会有如此好吃的东西?”皮滑,入口即化,最了得的是没有半点鳝鱼腥味,还伴随着淡雅药材香。

 “对吧对吧。”瞧她吃得眉弯勾,卫玲珑不咧嘴笑着。

 “妳肯定没吃过这些东西吧,只要往后妳每顿膳食都陪我一起用,妳就可以吃到了。”

 听她话里含利的说法,教葫芦疑惑地微扬起眉。

 “小姐,我问妳喔。”想了想,她小声问着。

 “妳问啊,我知无不言,言无不答。”卫玲珑说起话来摇头晃脑,俨然像个小大人。

 胡芦干笑了下,觉得这卫家千金和一般同龄的孩子真有些不同。不过呢,该问的问题还是要问。

 “小姐,照卫家规矩,我可以跟妳一道用膳吗?”问的同时,她忍不住又了一口旋炙猪片。

 “照规矩…”卫玲珑圆亮的杏眼像黑琉璃似的动光痕,小嘴轻掀着,“当然不行。”

 葫芦二话不说,加快了咀嚼的动作,不忘再多夹一块鳝鱼片往嘴里,却又听到她说:“可是,爹爹不在,这府里我最大,我说了算。”

 听着,葫芦放慢了咀嚼的动作,然而还是以防万一地再问:“所以我陪小姐着着用膳,不会被骂或被赶出去?”

 卫玲珑笑呵呵的,白的手臂往她肩上一勾,可情长度实在短了些,还是她很配合地往她身边靠了些,让她完成这不伦不类的举动。

 “放心,有我在,只要妳乖乖的,我就可以保妳没事。”

 葫芦看着她半晌,忍不住问:“小姐,妳这话是上哪学的?”

 这卫家千金,看起来约莫五、六岁大,可这说起话来老气横秋的,真教人感到太不对劲了。

 “听爹爹和人说话学的。”提起她爹爹,那纷小脸蛋是崇拜和骄傲。

 “喔…”感觉上就不像个好人呢。

 “我跟妳说喔,我爹爹很厉害呢,有时就连九叔叔都得要拜托我爹爹呢。”

 “九叔叔?”之前在卫家外排队时,就听人说起卫当家是独子,这卫家千金打哪有个九叔叔?

 “九叔叔就是当今皇上。”说着,小脸写了骄傲。

 “所以我爹爹很厉害对不对…”

 葫芦听到最后,总算明白这小家伙到底是在骄傲什么了。要是不知情的人,会以为她是骄傲就连当今皇帝都得找她爹帮忙,然而实际上,她根本就是对自己的爹崇拜到一整个不行的地步。

 一个爹爹能被女儿这般崇拜…代表着父女关系极好,也莫怪她老要着亲爹一道用膳了。

 “是啊,卫爷真的很厉害,所以小姐不能教爷担心,得多吃点膳食,赶紧长大才能替爷分忧解劳。”葫芦说着,将她身子抱正,赶忙替她布菜。

 “我也能替爹爹分忧解劳?”卫玲珑小嘴微启,彷佛这说法教她震愕极了,好像她根本不知道原来还可以这么做。

 “当然可以啊,小姐这么聪明,一点就通,肯定是个经商奇才,所以真的要多吃一点。”葫芦说着,手上也没闲着,睢她似乎还处在震憾之中,赶紧趁机把菜喂到她嘴里。

 卫玲珑傻愣愣地看着她,双眼眨也不眨的。

 “…小姐怎会如此看着我?”葫芦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不由得抚着脸上的胎记,心想该不会是她脸上这两大片的胎记教她愈看愈害怕了吧。

 “喂我。”她道。

 葫芦微愕了下,赶忙再喂了口菜。

 “还有,我喜欢吃鱼,帮我剔刺。”她指着桌面那道清蒸鱼。

 葫芦有点为难地皱起眉,但还是努力地夹着鱼,努力地剔着鱼刺,然而这清蒸过后的鱼虽说弹得很,但也不起她又戳又觉的,眼见那条鱼快要被她夹得尸骨不全时,卫玲珑忍不住开口了。

 “要顺着鱼夹,像这样。”卫玲珑瞧她笨手笨脚的,忍不住亲自示范,还顺手将夹起的鱼喂到她嘴里。

 那鱼无比,嚼在葫芦嘴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似乎嚼着嚼着,就进腹了。

 “这是我爹爹教我的,我爹爹也很会吃鱼也很爱吃鱼,可是啊…”说着,不无奈轻叹了声。

 “可是我已经好久好久没和我爹爹一起用膳了,他总是很忙很忙,有时候就算回来了,也老是待在书房,没空陪我,尤其每年入之后,直到夏天来临之前,爹爹通常都不太会理我。”

 瞧她情绪似乎低落了起来,葫芦赶忙夹菜喂她。

 “所以啊,小姐要多读点书,等小姐懂很多很多的时候,爷就要倚靠妳帮忙了。”

 她用她微薄的常识判断,也许入之后就是百事瀪忙之际,无瑕顾及女儿,倒也是人之常情。

 “那妳要教我吗?”

 “我?”呃…她不确定自己懂不懂得那么多。

 “小姐可以请爷派人教道小姐。”

 “好,到时候妳陪我一起觉。”

 “咦?”她学那些干嘛呀?然,瞧她那央求却又不敢强势命令的模样,葫芦怎么也硬不下心肠说实话。

 “好呀,小姐怎么说怎么好。”

 “就这么决定了。”卫玲珑开心地挥舞着双手。

 “快快快,咱们把这些饭菜都吃光。”

 葫芦一怔,看着桌面那六菜两汤,怀疑凭她们两个到底要怎么清空。

 可是…当个鬼,总好过当个饿死鬼。

 ※※※※※※

 用过膳后,其他丫鬟将桌面的空盘撤下,卫玲珑拉着葫芦看她书桌上的书,可才一会,她便开始打盹。

 葫芦好笑地将她抱起,往上一搁,轻柔地替她盖好被子。

 不就是几岁大的孩子,吃饭后还能有几分精神?

 看看她的睡脸,不知怎地,就觉得这张小脸万分讨喜,然而她过分世故的口吻和讨好人的说法,总教她心里觉得古怪。

 谁家的千金会为了留下一个丫鬟,之以利的?

 就算她把一切都忘光光,但她也知道一般姑娘多少有点姑娘家脾气,若是名门千金,好比今儿个被她拉进卫家的表小姐,多少有点高傲架子,可是卫玲珑却没沾染上半点骄矜气息,究竟是府里的人教得好,还是纯粹她太寂寞?

 正忖着,外头响起细微声响,她一抬眼便见那位表小姐直接开门而入。

 颜芩的目光落在葫芦身上,眸藏着几分算计。

 而葫芦一见她,想了下便轻声喊了声,“表小姐。”既然卫家总管这么唤她,她跟着叫肯定没问题。

 不过这表小姐梳洗过后,整个人看起来神清气外,就连气焰都高涨了几分。

 “玲珑倒是亲近妳的。”颜芩凉声启口,目光一扫,噙着与生俱来的傲慢气质。

 葫芦干笑着,不懂她这么问的意思,更不知道怎么回答,干脆闭嘴,反正少说少错就对了。

 “没想到凭妳这模样竟能入府当丫鬟。”颜芩低笑着,带着鄙夷。

 葫芦静默地垂着眼承受,不过在这一刻,她确定了这位表小姐真的不是什么好姑娘,以貌取人,和戏武、若真相比,差远了。

 “我要是卫家主母,肯定不会留下妳。”颜芩自顾自地道:“不过,只要妳能让玲珑亲近我,往后好处是少不了妳的。”

 “呃…”葫芦实在是有听没有懂。

 想跟小姐亲近,其实很简单的呀,只要陪她吃顿饭,不就亲近了,何必还要她特地牵线?是说卫家主母…嗯,她懂了。

 “妳到底是听懂了没?”没得到她的应答,颜芩不由得微皱起眉。

 “我…”

 葫芦话未出口,门随即被人推开,来者是卫家总管如霜,她美目冷凛,淡扫过颜芩和葫芦。

 “表小姐怎会在此?”如霜轻问,声薄眸冷。

 “表哥不在府里,我惦记着表哥的千金,想要来探探她,可谁知道她已经睡了。”颜芩傲气不减,可角笑意软化了那双刻薄的眸。

 “小姐有奴婢们照料,就不劳烦表小姐了,时候不早了,还请表小姐先回房歇息吧。”如霜一席话说得得体,不让她再有借口留下。

 “我知道了。”颜芩也不想在这当头和她硬碰硬,话落随即离开。

 待她离开,葫芦才赶忙欠身喊着,“总管大人。”

 如霜淡睨着她。

 “不须加上大人两人,我也不过是府里的奴婢罢了。”

 “是。”

 “小姐睡着了?”

 “是的,小姐睡得可沈了呢。”

 “听说小姐今儿个的晚膳都吃完了?”

 葫芦笑意僵了下。

 “…是啊,小姐说她撑得好难过。”当然,那里头有大半是她清空的,快撑死的那个也是她。

 “是吗?”如霜怀疑地扬起眉。

 小姐并非不爱吃食,而是讨厌独自用膳,没有爷在旁作陪。所以唯有与爷同桌时,她才会吃得多些。

 而她到底有什么本事,能够哄得小姐那般开心?

 “是啊。”葫芦用力地点着头,像是想到什么,犹豫地抿着嘴,不知道该不该说。

 “那个…”

 “你是想跟我问半年契的饷银和卫家的规矩?”如霜神色清冷地道。

 她心里早有主意,没打算把葫芦留下,如今前来,也不过是要趁小姐入睡打发她走罢了。

 “不,其实…我只是想问卫爷常常不在府里吗?”

 “妳问这个做什么?”如霜防备地微瞇起眼。

 “因为小姐一直说她想和卫爷一道用膳…小姐说已经好久不曾和卫爷一道用膳了,那模样教人心疼的,与其让小姐有尝不尽的珍馐佳肴,倒不如坐在小姐身边陪她用膳,如此一来,她就开心了。”

 其实她也知道这是人家的家务事,实在是没有她置喙的地方,然而小姐那委屈却又极力忍耐的模样,就是教人看了心发疼着。

 如霜微戚起眉,淡声道:“卫家用人,最忌多话的人,不过妳多话无妨,因为我认为妳应该早点——”

 “葫芦?”后头突地传来卫玲珑的唤声,打断了如霜未竟的话,葫芦朝如霜微点头后,随即走回边。

 如霜瞧卫玲珑撒娇似地搂着葫芦,整个人偎进她怀里,像个娃儿似的要人抱着哄睡般,眉头不微皱着。

 “小姐,妳怎么还像个娃儿般的腻着人,要是教爷瞧见了,肯定会笑话妳。”

 如霜淡笑着,伸手想将她从葫芦怀里抱下,岂料她反倒是抱得更紧。

 “不要,我要葫芦抱着我睡。”卫玲珑半梦半醒时最是拗,紧抓着葫芦不放。

 “小姐…”如霜双手僵在半空中。

 “没关系啦,小姐又不重,我抱着她睡就好。”葫芦赶忙道,将她软的身搂进怀里。

 如霜眼角搐着,她又不是体恤她,而是如此一来,是要如何教她马上离开?看着葫芦轻柔地将小姐的发梳拢,那眼神彷佛极疼爱小姐,教她眸一沈。

 “葫芦。”她低声喊着。

 “是。”

 “卫家的规矩忌多话之外,还不准和小姐亲近。”

 “…为什么?”

 “这是规短,妳想待下就得守规矩。”

 葫芦一肚子疑问,本想追问,但一触及如霜的眸光,她选择乖乖地一嘴。

 “我知道了,可是小姐抱着我,我…”总不能要她把她给丢回上吧?

 “仅此一次,再有下次,我会要妳离开卫家。”如霜声冷眸更冷。

 葫芦尽管很想喊冤,但只能噤口,免得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直到如霜离开,在门外留下两个小丫鬟,她才乏地地往柱偎去。

 这卫府…有问题。

 如霜一开始虽然待表小姐很客气,甚至要丫鬟通报卫爷,但是刚刚如霜看她的神情是防备,而看自己的目光除了防备还带了苛责,事实上,要不是刚刚小姐唤她,说不准她现在就已经被赶出府了。

 轻搂着玲珑,她这下总算明白为何玲珑会之以利,以盼她能顿顿陪她用膳了,原来问题就出在卫家的规矩。

 这是什么规矩?她瞧如霜看待小姐的眼神是再疼爱不过,难道她会不知道这种规矩只会让小姐倍感寂寞吗?

 叹了口气,葫芦更加心怜地将卫玲珑紧拥在怀,过了好一会后,实在是内急到不行。才让卫玲珑舒服地躺在上,外出询问守门的丫鬟,茅厕在哪。

 丫鬟没开口,只是指了个方向,葫芦应了声谢,赶忙顺着方向而去。

 夜凉如水,轻风来寒意亦带来花香,教她不寻着香味走。

 走着走着,她突然发现这卫家真是财大气得紧,都已过了子时了,竟然所有庭园小径上全都点上了风灯,所经之处皆如白昼,灯火通明得教她咋舌。

 是说…“茅厕到底在哪?”她哭丧着脸对着黑夜询问。

 到底是丫鬟指错了方位恶整她,还是她贪闻香味所以走错方向了?

 她前看后看,左睨右望,就是不见半个路过的丫鬟,急得她都快掉泪,甚至企图躲到林子方便时,突见前头的花园里有抹人影,她随即快步向前,喜出望外地启口问:“这位大哥,请问茅厕在哪?”

 男人坐在假山之间,身形顿了下,徐缓回头。

 葫芦来到几步之外,心蓦地定住一瞬——那是张柔俊魅的脸庞,黑眸如子夜般,像会摄魂般的妖野,好似不是人间物般的容貌,教她怔怔地看着出神,随即心头剧烈的颤动着,她的身体比脑袋早一步有了反应。

 在灿灿灯火之下,他俊美得不似凡人,教她怎么也转不开眼,可是吊诡的是,她的心暴动得发痛,似乎她遗失了什么,正用力地告知她。

 正疑惑之际,男人启口,“妳是谁?”

 那把低沈微哑的嗓音教她眼皮一跳,傻愣愣地道:“…葫芦。”这男人到底是谁?为什么一瞧见他,她的心竟跳得如此地剧烈,彷佛魂魄都快要从体内迸弹而出。

 男人明显怔住,黑眸微瞇起眼。

 “葫芦?”

 葫芦两个字,经由他的口吐出,一瞬间,葫芦眼前彷佛一阵天旋地转般,难受得教她闭起双眼,然而那动像是不放过她,耳边不断地钻进无数的声响,一句句的葫芦像是要将她的记忆全数唤回,得她张眼。

 眼前明明是个接近而立之年的男人,她的眼前却闪动过他的年少,他的青涩,他的喜怒哀乐,他的宠爱疼情,瞬地泪水乍涌。

 “我不叫葫芦。”

 “葫芦就是夕颜。”

 “不对,老爷说过夕颜是月光。”

 “葫芦就是葫芦,还妄想爬到天上去?”

 脑海中穿着她不服输的嗓,伴随着她戏谑的讪笑声,以往她总是被气得直跺脚,恼自己为何不聪明一点地扳回一城,可是如今…这些甜美记忆化为眸底泪水,纷纷而落。

 “小——”

 “爷,已经很晚了,还是回房歇着吧。”御门从另一头小径走来,低声柔语打断了她。他走近才发觉葫芦的存在,教他不微愕了下。

 “这…府里怎么多了个婆子?”

 葫芦听着,又好气又好笑。

 “大——”

 “总管没告诉妳府里规矩,这府里入夜之后,丫鬟不得四处走动?”男人沈声道,脸上早卸下方才的错愕。

 “铙是妳这婆子也得照办。”

 “我——”婆子…哪来这么年轻的婆子?

 “回去。”他神色冷厉地道,随即起身。

 “再让我撞见妳在夜里游,妳就给我离开。”

 御门听得一头雾水,然见主子举步回主屋,他只好快步跟上,留下错愕不已的葫芦。

 怎会这样?

 她先是愣了下,而后想起自己的容颜,不苦笑,也无怪乎大哥和小爷都认不出她是谁…可问题是,她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喂,现在都什么时辰了,妳在这儿做什么?”

 一声斥责,拉回她的心思,她忙道:“我要去茅厕。”

 “茅厕在那边。”那丫鬟指着另一头。

 “谢谢。”葫芦点点头,这一回她顺利地找到茅厕,解了内急后再回到卫玲珑的寝房,不解地看着睡得香甜的她,回头,望着金铜镜内的自己。

 头一次,她仔细地端详自己的面貌,几乎确定这张脸,分明就是被小爷破坏的那张沙画,可她为何会变成这模样?

 重要的是…她不是在妊娠吗?

 为何时间彷佛过了许久,而这孩子…葫芦目光落在卫玲珑脸上,那五官分明像是翻刻了她的脸似的,这分明是她的孩子。

 走近边,看着那张讨喜的小脸,想着她寂寞要人陪的神情,不由得轻抚那软的颊。如此娇俏的小姑娘,该是得天独厚众人疼的,为何她却是寂寞得要初进府的奴婢陪伴用膳?

 想着,忍不住心疼地将卫玲珑搂进怀里,重量在她的身上,才真实感受,她是从自己身上落下的孩子,是她万般保护的孩子。

 可是玲珑已经五、六岁大了,这…五、六年间她到底是跑去哪了?

 为什么这座府邸的氛围如此古怪?

 ※※※※※※

 东方天空综开一抹鱼肚白,入后的将城总在这时分泛起白雾,令城里有如天上仙境,白烟飘飘掩虚实。

 然,卫家主屋书房里,气氛正凝重着。

 “所以那个丫鬟是跟着颜芩一道进府的?”身为卫家大当家的卫凡长发束环,身着一袭玄镶金边的锦袍,视线落在账本上头。

 “奴婢不敢肯定。”如霜垂眼答道。

 “若不是如此,为何她会名唤为葫芦?”语气始终平淡,彷佛在聊天般。

 “奴婢不知道。”如霜思索半晌,才启口道:“昨夜在小姐房里,奴婢有听见两人的对谈,表小姐似乎要葫芦想法子让小姐亲近她。”

 卫凡听至此,这才微微抬眼,似笑非笑地说:“如此一来,不就说得通了?”

 “奴婢初见她时,那嗓音教奴婢心颤了下,可那发却像个五甸好妇,容貌更是吓人…就算她是表小姐特地找来的人,可那容貌和外表又能影响爷几分?”回想起初听到葫芦嗓音时,她的心几乎停止跳动。

 她想,这一点,爷应该是和她相似的。

 葫芦的嗓音实在是太像夫人了,那种与生俱来的软绵童音,不像一般娃儿的尖细,却又不如一般女子的柔媚,那是种天底下不可能相似的嗓音,至少在遇到葫芦之前,她不曾听过相似的。

 更荒的是,她竟也叫葫芦。

 “不能影响,那是咱们心知肚明。”进就足以说明这是颜芩的计划。

 “爷提起最近表小姐必会上门,爷要奴婢处处注意她却又要留下她,这…”

 如霜不解极了,想找个答案,好让自己拿捏进退。

 “这事妳就不用管了,眼前妳只要盯着那个叫葫芦的丫鬟。”

 “既是如此,不如干脆将她赶出府?”她感觉得到爷在策画什么,所以她对表小姐和葫芦都提防,而她觉得彻底的方法,就是直接把人赶出府,一了百了。

 “留着兆看她到底想做什么。”卫凡淡声说着,目光又落在账册上面。

 “还有,别再让她和小姐太亲近。”

 “可是小姐她…”

 卫凡没有回答,长指摆动了下,如霜随即噤声,欠了欠身退出书房外。

 外头白雾密布,绿变得蒙,如同褪了的彩画。

 如霜很清楚,爷之所以留下她,没在夫人身故之后,将她连同其他丫鬟一起遣散,那是因为她和夫人情同姊妹,夫人的死在她心底烙下了难以言喻的痛,可尽管如此,却不代表爷对她是信任的。

 不信任她也无妨,眼前重要的是,她得要代替夫人好生照顾小姐长大,否则他黄泉底下,她无脸见夫人。

 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微拢身上的薄袄,才刚要拾阶而下,便听见有人唤着,“如霜。”

 那轻软的童音,教她心头一颤,抬眼望去,一抹身影靠近着,如霜清冷美眸眨也不敢眨地盯着那抹身影,直到她看清来者,才恼火地攒起眉,低斥道:“谁准妳直呼我的名字?”

 “我…”葫芦怔住,眨了眨眼,不敢相信就连如霜也变得如此冷漠。

 她一夜未眠,趁着玲珑尚未清清,想找如霜把话问一问,岂料竟得到这冰冷无情的斥责。

 “这时分不守在小姐身边,妳跑到这儿做什么?”如霜退不去脸的怒气,那一瞬间错认的恼火,全数发在对方身上。

 有一瞬间,她几乎以为是夫人回来了!

 葫芦怔怔地看着她半晌,有种人事全非的酸涩。

 “如霜,这些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这个家变得死气沉沉,没有半点笑声?

 如霜怔愣地看着她。她这说话的口吻恬柔中带着撒娇意味,好似夫人真的回到她的面前。

 “如霜,我——”

 “总管,外头有两个小乞儿从昨晚在府外走动,说要找一个叫葫芦的人。”

 葫芦未竟的话,被来通报的守门小厮打断。

 葫芦一听才突地想起,她昨天外出就没回去,踌躇了下,她原想跟如霜表白身分,可戏武和若真都来了,甚至为她徘徊了一夜,她要是不去和们说说也不成,可是…

 “去吧。”如霜神色冷漠地从她身旁走过。

 她张口言,终究还是闭上嘴,心想总是待在同个宅邸里,不怕找不到机会说明白。

 深口气,和小厮走到卫家门外,却没瞧见戏武和若真。

 “大概是走了吧。”守门的小厮如是道。

 “那我…可以先离开一下吗?我保证马上回来。”

 “这我不能作主。”小厮摇得恍若波鼓,不敢应下她的要求。

 “去吧。”

 葫芦正打算回去请示如霜,岂料她就出现在身后。

 “多谢。”忍不住多看如霜一眼,而后她起裙襬赶忙往大街跑去。

 如霜看着她的背影,神色恍惚了起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假设表小姐来府里的目的如爷所料,特地找了个和夫人有相似嗓音的女子来,但…她们也不可能模拟出夫人的气质啊。

 可是她说多谢,她起裙襬奔走的动作,她的背影…为何如此相似?

 她和夫人是在卫家一起长大的,她清楚夫人的习惯和举措,可表小姐又怎会知晓,而这人又怎可能觉得如此像?

 更令人不安的是,要是将那头白发染黑,将脸上胎记除去…那巴掌大的小脸岂不是像极了夫人?

 “如霜,妳在想什么?”御门的嗓音乍现在身后,教她猛地回神

 “御门,你觉得葫芦像夫人吗?”她口问着。

 “我没跟她说上话,不知道她的嗓音有多像。”御门耸了耸肩,对这件事没太大的兴趣。对他而言,再怎么像都不会是夕颜,夕颜已逝去六年了。

 “爷真的可以无动于衷?”如霜这话像是低语,像是自问。

 就连她都会因为葫芦一些举止和说话的方式而动摇,爷真的可以清楚地分割两个人吗?

 “妳说什么?”

 “…没事。”如霜咬了咬牙。

 不,那是假的,夫人已死,岂会死而复生?她不能被惑,不能因为太过相似而教自己松懈防备。

 御门古怪地看她一眼,随即朝外头街道而去。  M.bWO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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