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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前事尽归尘土
  常海知道来人功夫极高,虽然不知身份,但此人冒犯魔神,决不能饶。他一抖手中长剑,剑锋清鸣,宛若号角,众将士耳畔嗡嗡作响,面敬服之情,赞叹道:“常教友功夫出神入化,今天可大眼福了。”

 飞蝇道:“以剑御风,你已经将蛆蝇尸海剑练到这等地步了?”

 常海心下一震,心想:“他怎么知道我练得是蛆蝇尸海剑?”并不细想,只是说道:“拿起剑来,咱们手底下见真章吧!”

 飞蝇轻声道:“比剑,比剑。”声音痴柔和,竟仿佛在哄幼儿入眠。他手指一抬,苍鹰的断剑犹如活了一般,自行飞到他手上。他伸手握住,沉道:“运剑之法,似乎已有些生疏了。左右无事,便试试功夫吧。”

 当他握剑的刹那,常海不再等待,一剑刺来,嘴里喝道:“别找借口啦!”长剑刺空,发出尖锐之声,剑上蕴含真力,运劲巧妙,力千钧,当真是罕见的妙招。

 飞蝇朝旁闪躲,避开这一剑,施展轻巧身法,朝常海迫近,常海“呼”地一声,拍出掌力,飞蝇脑袋一侧,掌力擦着他的脸颊飞了过去。常海趁势剑劈砍,招式潇洒狂放,宛如泼墨一般,气势雄浑,风声大作,当真有万夫不当之勇。

 两人斗在一块儿,只见常海剑招沉重,兼得迅猛,招式之间毫无滞涩,时而夹杂刚猛掌力,波及三丈之外。而飞蝇身法灵动,疾如清风,翩若游龙,四处游走,不停寻找常海剑招破绽,两人斗到紧密处,身影竟模糊难辨,与黑夜融为一体,仅能瞧见银光动,火花四溅,听见剑锋碰撞,风声四起。

 常海心想:“这人武功如此高强,却在江湖上籍籍无名。他使得是昆仑派的神禽剑法,果然使得炉火纯青,虚实混淆,只怕…。只怕他是青苍子的徒弟?”

 想起青苍子,登时又想起师傅来,一时好胜之心大盛,精神抖擞,剑招如流星,如长云,嗖嗖嗖嗖,剑光织,形成严密剑网,若是敌人胆敢突进,立时便被绞伤,飞蝇手持断剑,无法及远,一心想要靠近搏斗,到此境地,常海已立于不败之地。

 他得意起来,喊道:“还不撤剑?”踏上一步,剑网也向前推进,来势迅速异常,剑气浩浩,朝两旁扩散,旁观众人承受不住,捂住脸面,同时知道常海胜券在握,纷纷大声喝彩。

 突然间,常海一剑朝飞蝇左臂斩落,却一击落空,飞蝇朝前一冲,常海怒吼一声,想要出掌,可却猛然化掌为拳,砸向飞蝇头顶。这一下忽然变招,登时出极大破绽,常海大惊失,匆忙朝后一滚,躲开飞蝇追击,随即迅速起身,脸尘土,神情狼狈至极。

 飞蝇并不进招,只是淡然望着常海,神情无悲无喜,但眼中是寒光。

 常海怒道:“怎么回事?你使的什么妖法?”

 飞蝇说道:“这并非妖法,而是蛆蝇尸海剑的剑诀。”

 常海大喊:“荒谬!你怎么会蛆蝇尸海剑?怎地…。我会胡乱出招,自行出破绽?这不是蛊惑人心的妖法,又是什么?”

 飞蝇道:“你已陷入我剑意漩涡之中,无论你如何出招,最终皆会臣服于我的剑意。你的招式已经无用了,若再贸然出手,后果只会更惨。”

 常海愤怒至极,喊道:“信口雌黄!世上哪有这等剑意?”他怒发冲冠,凝聚全身内力,举起长剑,使出一招“摧城剑”,这一剑乃是周行天亲传的绝招,剑上附着毕生功力,长剑凌空刺过,忽慢忽快,行踪飘渺,敌人无论如何抵挡,皆难逃剑威笼罩之势,若是躲闪,也必然为凌厉剑气所迫,再也难以为继。领悟此招,便是逍遥宫剑法的绝艺了。

 那一剑发出轰鸣,朝飞蝇急速刺来,众人目睹此剑,心驰神摇,还来不及喝彩,剑招来到飞蝇面前,霎时显颓势,招式迟缓,竟落在飞蝇身旁地上,常海蓦然收势,被自身劲力回撞,惨叫一声,口如中巨锤,浑身力,双臂臼,骤然跪倒在地。

 他吐出一口鲜血,面色惨淡,颤声道:“你并非操控我的心神,剑意,剑意,这世上,真的有剑意么?”

 飞蝇道:“北海飓风,难撼广野之山,蛆蝇尸海剑的第二层境界,便是化尽天下剑意,任凭敌招变化,我自岿然不动。我为蛆蝇,而凡间众生,不过尸海,我以之为食,予取予求。”

 常海身子巨震,但那并非恐惧,而是激动万分。他不停思索着飞蝇的话,顷刻之间,他睁大眼睛,其中闪烁着喜悦的光芒。

 他喊道:“你是飞蝇,是了!是了!师父提起过你,你就是他曾经在西域碰上过的人,你是传他蛆蝇尸海剑的人!”

 飞蝇点了点头,断剑斩落,常海啊地一声,顿时被一股巨力成粉末,仅留下一滩朝四面涌出的鲜血。这位身躯心神皆沦为妖魔的绝顶高手,就此一命呜呼。

 周围众人见到这一幕,吓得哀嚎起来,纷纷喊道:“魔神,魔神!”

 飞蝇道:“尔等也是有罪之人,何必留恋这炼狱之地?你们的魔神不在此间,你们拜错了人,会错了意,练错了功夫,已经无可挽回。”

 他断剑一挥,无形剑气混混沄沄,无处不在,众人还想叫嚷,但刹那间便被斩成两截,大部分人当场气绝,少数人在地上搐几下,凄惨死去。

 飞蝇晃晃脑袋,走到轻衫面前,自言自语道:“九婴之体?轻衫,周行天对你做过何事?为何你会有这等异状?与旁人模样不同?”

 轻衫答不上话,眼神惊惧,躲躲闪闪,不敢瞧着眼前如鬼神的人。

 飞蝇解开她的道,说道:“说吧。”

 轻衫跪倒在地,苦苦哀求道:“飞蝇大侠,飞蝇师祖,饶了我轻衫一命吧。”

 飞蝇道:“说出实情,你到底是何人?为何会有九婴之体?”

 轻衫慌张的摇头,喊道:“我也不知…。我根本不知道什么是九婴之体。”

 飞蝇道:“习练‘蛆蝇尸海剑’走火者,一者变为青狼,便如陆遥与铁盐,一者变为金虎,便如眼前的常海,还有一者,化身九婴之体。但这等异状极为罕见,只怕并非寻常走火,而是连我也未知的境界,周行天是如何找到你的?”

 轻衫道:“师父他…找到我时,我还只是个不足周岁的娃娃。我只记得父母惨死之事,其余…。什么都不记得了。”

 飞蝇沉片刻,站起身,轻衫大喜过望,连忙道:“你…。饶了我吗?多谢,多谢师祖。”

 飞蝇在她肩上一触,她登时哑口无言,转瞬之间,她感到浑身麻木,恶寒蔓延至周身经脉,几个心跳之间,她冻僵成冰,立时殒命。

 飞蝇双眼朝四周扫视,但见院中血成河,死尸遍地,连一个活人都没剩下。他手指轻颤,李云和的尸首从庙中飘出,落在他身前,随后他盘膝坐倒,叹道:“忘了吧,忘了一切。苍鹰,就当做了一场美妙惊险的噩梦吧。”

 他缓缓变回苍鹰模样,就这般坐着睡了过去。

 …

 迫雨在李府找了半天,并未见到李云和的影子,问他义母,也是一脸惶恐,毫不知情。迫雨大急,彷徨无措之下,心想:“此事要紧,还是去和苍鹰商量商量,大师兄与轻衫也在那儿,我还是赶快过去瞧瞧吧。”

 想起苍鹰,因迫雨亲手害了巍山,他心有愧疚,其实颇不敢与他相见,可又想起轻衫与常海曾经对话,心中焦躁,生怕两人旧情复燃,那可就万事休矣。爱念一起,瞬时勇气倍增,天下一切为难之事,皆难以动摇其心。他离开李府,拖着疲倦的身子,朝文圣庙飞奔而去。

 临近文圣庙,侧耳倾听,并未听见任何声响,他心中一动,想:“他们是不是回去了?”但鼻子里忽然闻到一股血腥臭味儿,听见苍蝇飞舞之声。他握紧长剑,走向神庙后院。

 他见到遍地死尸,鲜血如洪,皆开膛破肚,死状惨不可睹,忍不住大叫一声,心下惊恐万状,哭喊道:“轻衫师姐?轻衫师姐?答应我,答应我一声!”

 苍鹰被迫雨喊声叫醒,死命摇晃脑袋,缓缓站起,迷糊糊喊道:“迫雨?”

 迫雨立即回头,瞪视着苍鹰,目呲裂,咬牙说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轻衫师姐呢?常海师兄呢?啊!云和!云和怎么了?”

 他指着苍鹰面前那具少女尸体,身子抖动不停,作势想要抢夺,可又不敢上前。

 苍鹰脑中作一团,以往的事,有些想的起来,有些又模模糊糊,那些撕咬他的蚂蚁,似乎在此刻又突然忙活起来,在他脑海中钻来钻去,痛的他几寻死。

 他想:“乌鸦…。乌鸦醒来过了吗?该死,我真是没用!我何时才能把他永远囚?”

 迫雨厉声道:“是你杀了姐姐吗?”

 苍鹰记起当时情景,说道:“不是我,是常海师兄他们做的,轻衫师姐也…。我想要救她,却被常海师兄拦住了。”

 迫雨追问:“师姐呢?”

 苍鹰蓦然觉得身后有人,他一回头,恰好见到轻衫凝聚成冰的尸首,他吓了一跳,赶忙跑开,将轻衫暴在了迫雨眼前。

 迫雨立时出凄然绝的神情,哐啷一声,他长剑落地,扑通一声,他跪倒在轻衫面前。伸出颤抖的手,将那僵硬酷寒的尸体揽入怀中。

 他无声哭泣了起来。

 苍鹰见状,心下惨然,加上脑袋剧痛,便悄悄朝庙外走去。但迫雨突然大喊道:“苍鹰!是你做的吗?是你杀了轻衫师姐吗?”

 苍鹰迷茫说道:“也许…。是我。”

 迫雨将嘴角咬出血来,喊道:“我…。我杀了你,为轻衫师姐报仇!”

 苍鹰凄然说道:“你报不了仇的,迫雨,就算你胜得了我,你也决计赢不了飞蝇。古往今来,能胜过他的人,极为罕有。”

 迫雨根本不懂苍鹰在胡说些什么,但他也不想明白,仇恨与复仇的念头充着他的心,唯有如此,他才不至于被撕心裂肺的绝望垮。

 他抱着轻衫走了几步,被她体内的寒气侵袭了身子,他伤心过度,竟忘了运功抵御,眼前一黑,就这样抱着心爱的女人昏了过去。

 苍鹰在神庙中坐了很久很久,他试图忘记一些东西,也试图想起来一些东西,但思绪愈发紊乱,渐渐地,连过往十一年中所有的记忆,都变得支离破碎,难以拼凑齐全了。

 他想:“我该走了,逃走,逃得远远的,离开这座被诅咒的城。”

 随后,他当了逃兵,在扬州城陷落之前,他卑怯无的抛下他所有的朋友与战友,绕开蒙古人的包围,不知去了何方。

 他听说李庭芝无奈之下,从扬州城撤离,想要与亡宋帝汇合,但在他离开扬州城的当夜,守城将领,投降了蒙古人。李庭芝被追兵赶上,被蒙古人俘虏,不久之后,他被押赴刑场,与姜才一道慨然赴死。

 在接下来的几年内,他四处漂泊,寻找宋朝军旅,协助他们抵抗元军,终于在某一天里,他来到了大漠,在这儿,他遇上了一位女扮男装的女孩儿。

 她说她叫李书秀。

 苍鹰隐隐意识到,他过往的命运与孽缘,也许在此刻,终于又追上了他的步伐。

 …。。

 耳畔传来车轮滚动声,碾着路边石子,卡卡作响。

 苍鹰睁开眼,见到面前的李书秀,她仰着俏脸,正担忧的望着苍鹰。

 她问道:“大哥,你睡了很久呢。我看你脸色不对劲,是不是做了什么噩梦?”

 苍鹰打了个哈欠,笑道:“你大哥会做噩梦?哈哈,真是天大的笑话。”

 李书秀笑了笑,说道:“大话。”不再理他,而是眼望着窗外,望着无垠的草原,深深沉在这美丽景之中。

 ——

 第三卷完  M.bwO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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