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双封面番外】
黄昏时分。
红眼派了两个男人过来,他们还没下车,她已经上前去开门。
第一个下车的男人朝她伸出手,她也伸出了她的手,握住了那友善的大手,对他微笑,但另一个男人一下车,她脸上的微笑就消失无踪,她僵站在那里震慑的瞪着那家伙,那一瞬,像是忘了呼吸。
他不应该偷看她,若他没看,他就不会注意到她此刻脸上复杂的表情,可他忍不住,他无法控制自己。
他看了,戴上了那副隐形眼镜,叫出了门口的监视画面,看见痛楚与苦涩,惊喜和爱恋,在那瞬间都在她脸上。
然后,男人朝她伸出了双手。
仿佛等了一辈子,她走上前去,伸出双手用力拥抱那个男人。
那金发蓝眼的家伙,将她紧拥在怀中,抱得很紧,低头亲吻着她的发,在她耳边低语。
她收紧双臂,眼角有着泪光,然后笑了。
这一秒,他知道这男人是她在这些日子以来,一直想连络,却始终不曾按下拨号键的那个男人。
那家伙已经结婚了,娶老婆了。
或许那就是她为何不敢打那通电话的原因。
有那么一瞬间,一股野蛮的冲动,让他想冲下楼去,把她从那家伙怀里拉开,对那王八蛋咆哮,再将那家伙撕成碎片,把她扛回屋里,告诉她,他错了,他需要她,他不想要她请假,他想要她陪着他,度过这一个月。
但到头来,他只是把手
在
口袋里紧握成拳头,站在二楼的窗里,看着她跟着那帅气有型的家伙一起转身上车。
空气仿佛随着她的远离变得越来越稀薄,阳光也是。
天黑了,院子里的灯火,因为她的设定,自动亮了起来,但世界看来依然万分黑暗。
他无法控制的追踪着她坐的车,一直跟到路口最后一台监视器,她在最后一秒,抬头看了监视器一眼。
他屏住了气息,感觉她仿佛正看着他,知道他在看。一秒而已。
下一刹,她垂眼把头转了过去,不再看着他,也不再看着窗外。
口,扭绞着。
载着她的那辆车滑过,离去,消失,只如风般卷起路上的落叶片片。
残破的落叶在空中翻飞,然后再次落定。
身后传来敲门的声音,他转过身,看见那个先下车的男人,不知何时已上了楼,悄无声息的来到身后,站在那敞开的门边。
男人有着黑色略卷的发,高耸的鼻梁,微薄的
,和一双黑得看不见底的眼。
“你好,我是杰克。”男人走上前来,朝他伸出手,看着他说:“红眼意外调查公司的调查员,我来代替乌娜。”
最后那一句,让他心口一缩,他忽略男人伸出的那只手,继续将手
在
口袋里,只看着那家伙,用下巴点了一下她留下的笔记本电脑,面无表情的开口。
“我知道你是谁,你需要的东西在那里,你可以把它带出去,挑一个房间待着,随便你要做什么,但不要打扰我。”
杰克看着他,收回了停在半空中的大手,对他的冷漠,眼前的男人没有表现出任何不
与恼怒,只万分识相的转身弯
拾起地板上那台仍在运作的笔记本电脑,将它闇上,转身走了出去,甚至不忘帮他带上了门。
屋子又陷入一片沉寂。
他转过身,看着她空旷的房间。
她的东西本来就少得可怜,她没有全都带走,但留下来的,除了那台连结了她安装的保全系统的笔电之外,都是可以随时丢弃再买的东西。
我来代替乌娜。
那个男人这么说。
他只是建议她请假几天,只是几天,让这个月过去。
但她不会明白是为什么,她只会知道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对她啦哮,然后赶她走。
讽刺的是,连他自己也不确定出事的那天到底是哪一天,他只知道是在这个月,只知道每到这个月,他都无法控制自己。
他本来以为他可以,但情况不对,他知道不对。
上一次,他和旁人一起度过这个月,是十一年前,那一回,他差点害死别人。看着眼前空旷的房间,他突然明白,就算她不回来,也不是什么太奇怪的事。他认得那个金发蓝眼的男人,他知道那像伙清楚他的状况,那男人是特别来带她的,带她走,确定她不会留在这里,不会再回来和他在一起。
他知道,那男人不像韩武麒,也不是屠震,那家伙会把一切都和她说,会告诉她,他有多危险,可以多暴力。
这一刻,他冲动的想叫计算机联机红眼的主机,利用卫星再看她一眼,但那太疯狂,而且没有意义,还会被屠震或肯恩发现他做了什么,所以他什么也没做,只抬起手,慢慢摘掉了隐形眼镜。
他知道,对她来说,他才是那个王八蛋,就算她不回来,也是他活该。
夜,很深,好黑。
他试图躺下,试着睡觉,却睡不着,过去那方法多少会有点效果,但这次当他闭上眼,却只看到那些可怕的画面。
于是,只能缩坐在
上,睁着眼,瞪视着黑暗里那亮着光的电子时钟。
时间一秒一秒的在走着,每一秒,那分隔小时与分钟的冒号就会消失再出现,消失又出现。
一秒,六十次,后面那个数字就会增加一位数。
十二点整。
还有一万八千秒,那冒号再闪个一万七千九百九十九次,天就会亮。
天总是会亮,事情没有那么困难,不会那么困难。
他告诉自己,却无法不觉得那电子钟似乎越走越慢,慢得像是要停了下来,慢得让他嘴
发干。
它当然还在走,没有停下来,他才刚帮它换过电池,确定它会一直走下去。
但每一秒,都变得像永恒那么长,而距离月底,还有八天。
他想回地下室跑步,但那里变得太像恶梦里的
宫,他也不敢再去多看一眼那该死的方程式。
所以他下了
,在地板上做体能训练,伏地
身、前体支撑、仰卧起坐,他不断重复那些单调枯燥的动作,榨出身体里所有的汗水与力气。
当他停下来时,他早已让自己累到几近麻痹,完全无法思考,甚至没力气爬回
上去。
趴在地板上,他躺在自己制造出来的汗水里,感觉全身都像被浸泡在其中。窗外仍是黑的,漆黑无比。
几点了?
他想着,想要看时间,却无法动弹,只觉得整个人像是缓缓陷入了地板中,陷入他淌出的汗水泥塘里。
汗水悬在他的眼睫,让眼前的景物开始扭曲,变形。
一时间,有些惊慌,他眨了眨眼,他以为自己能很快速的眨眼,但那眨眼的动作却很缓慢。
世界变暗,再亮起,变暗又亮起,然后再次变黑,变得很黑很黑,即便他睁大了眼,还是黑的。
下一秒,他发现他的脸贴在一个
、浓稠且腥臭的泥塘中,
体带着铁锈的味道,而且有点诚。
那应该是汗,他的汗,但那不是汗。
是血。
在这时候还希望
血的主人没有任何疾病,或许是种好笑的奢望?
这念头无端冒了出来,让他更加惊恐。
或许那是他自己的血。
他想着,感觉鼻腔里也充
了血,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突然间,人们奔跑叫嚣着,咆哮和尖叫混在一起,在墙与墙之间撞击回响。他没有爬起来,他继续趴着,趴在地上,数着在墙面中回
的脚步声与尖叫声,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个、六个…五个、四个、三个…
那些人快忙完了,他必须爬起来,藏起来。
他的手被拉到
臼了,他爬坐起身,利用墙壁,强行将它推回原来的位置。
那痛到不行,但他忍住了到口的叫喊。
他不能发出一点点声音,一点点也不可以。
不知道为什么,他记不起来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但他知道这个地方没有出口——
不,不是没有出口。
有个人和他说有出口!他知道有!就在前面!一定有!
顾不得手痛,他爬起来往前移动,脚步声越来越近,他
不住恐慌,开始奔跑,他不能停下来,他们来了,就在他身后,就要找到他,就要抓到他——
他跑过转角,却掉落一个坑
,坑
里
是腐臭的污水,他没有办法呼吸,他挥动着四肢,挣扎着往上,试图留在水面上。
然后一个男人抓住了他,将他拉到了岸边,他
着气,抬眼,只看见陌生的男人一手抓着刀,张嘴
着刀尖上的血,对着他笑,像看着一只待宰的羔羊。
下一秒,男人举起刀来,朝他戳刺下来。
他要死了,他不想死!
他大吼一声,奋力抓住了那家伙的头发用力往下拉,那男人失去平衡,往前翻过他,掉入水中,让水花四溅,他死命的翻身爬了上岸,但那家伙抓住了他的脚,对着他啦哮,试图要爬上来。
他对那家伙又踢又踹,但那男人比他高壮,眼看就要爬了上来,他惊恐的
手在地上
抓,混乱之中,他摸到一
生锈的铁管,感觉到它有些松动,他用尽全力死命的拔,那男人爬上来了,砍了他一刀,他回身伸手架挡,刀子刷的砍入手骨,那让他痛得大叫,但几乎在同时,那
铁管终于被他拔了下来,他紧紧抓握着它,大吼着,发狂似的朝那试图再次砍杀他的男人狠狠挥击——
“嘿!斑毅!斑毅!”
男人的叫唤,让他回过神来,大口大口的
着气,发现他站着,抓着
头的台灯,砸烂了那台电子钟,它躺在地上,四分五裂,和他手中的台灯一样破烂,就连实木地板也被他砸出坑坑
的伤疤来。
那叫杰克的家伙,抓着他的手,看着他,用德语问。
“你还好吗?”
“我很好,我只是讨厌这闹钟!”他推开那家伙,扯回自己的手,扔掉手中那残破的台灯,转身走了出去,
声低晦:“走开!别理我!你他妈的最好给我滚远一点!”
说着,他大踏步的逃离了自己的房,快步走开,走进另一间房,再用力把门甩上。
他站在门内,低头
着气,抬手耙过紧绷脑袋上凌乱的发,却仍能感觉到
中的心大力的跳动着,感觉到双手仍在颤抖,双腿因为过度奔跑而酸软。
那把刀,好似仍深深的嵌在他手骨上,让他痛得头皮发麻。
可他知道它并不在那里,就像他知道他早已失去了他的左手。
他的左手是假的,不会痛。
他没有替它做痛觉神经。
但那仍会痛,就像他依然能感觉到自己紧抓着那铁
,将那男人打得头破血
,那一次次反震回来的力道,似仍在身体里
窜,那男人头颅破碎的声音和惨叫声在坑道中来回撞击着,次次钻入他耳里。
抖着手,他抹去一脸汗,却抹不去想呕吐的冲动,他冲进浴室,弯
吐了出来,却只来得及扶着门边,吐在浴室地板上,呕出了一地黄水。
除了胆汁和胃酸,他吐不出别的东西,所有的食物,早在之前就消化掉了,他甚至记不起来自己上次吃东西是什么时候,但那也不是什么太重要的事情。
当他终于止住吧呕,因为无法忍受那味道,因为那里也总是充
了呕吐物,他抓下莲蓬头冲洗地板,把那又苦又酸的秽物冲洗干净,然后漱口,
掉衣
,清洗自己。
热水让他缓缓镇定下来,跟着他才察觉这间浴室里,有她的味道,当他抬起头,看清眼前的一切,发现他竟不自觉走到了主卧。
洗手台上有一块肥皂,她用到一半,忘了带走的手工肥皂。
他关掉水龙头,走出浴室,看见房间里,空
的,只剩那张
,那张她睡过的大
。
落地窗外,风吹树摇,让落在地板上的树影也跟着摇晃。
月光洒落屋里,照亮了那张
。
他不由自主的走上前,在那张被月光照亮的
躺下。
很大,很结实,
单干净又洁白,但上头确实还隐隐有着她的味道,还残留着她的体香。
乌娜。
他侧过身,将她的枕头抓入怀中,把脸埋在她曾躺过的枕头上,闭上眼,深呼吸,将她的味道,纳入心肺。
他让她的味道充
自己,除了她之外,他把一切都摒弃在外。
原以为,那很难,但那不难,不会很难。
他记得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记得她对他说过的嘲讽、调侃,记得她和他开过的玩笑,记得她给他看的搞笑动物影片,记得她为他煮过的每一餐,为他泡的每一壶茶,记得每当她走进屋里,所有的一切都亮了起来,就连空气都像是在那瞬间,变得不一样…
抱着那颗枕头,他蜷缩在这张大
上,万般渴望的想着她。
只想她。
乌娜。
娜娜…
【上部完,请看下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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