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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花梨在瑞木修言怀里挣扎不休。

 她不想和娘亲分开,就算要她再去求大娘赏赐药包,求老爷得了空可以来看看娘亲,求翠儿姊姊替她们母女留些饭菜…她可以如此求上一百次、一千次、一万次,她也不愿可怜的娘亲就这样离开自己。

 她从学会自己抓着窝窝头吃以来,就是为了照顾娘亲而存在的,没了娘亲,那她还是什么?

 “停下来!花梨。”瑞木修言喝道。他抓不住躁动的花梨,太高估自己的力量,忘记自己还只是个十四岁的少年,而她,正经历丧母之痛,那像抢命似的奋力可不如六岁娃儿一般了。

 花梨挣脱了他的怀,他也立马制止她想往外冲的力道,两个孩子在相互拉扯,远远看,可笑的像是在玩闹一样。

 “大少爷…还我娘…娘…”花梨哭着喊娘,小手紧抓着他的衣袖,形成了两颗小拳头。

 该怎么让这孩子别哭?

 上辈子的他没有多少安慰人的经验,想来这辈子也还没什么机会遇到呢。

 “我让人将你娘葬在后山上的菩提树下,你想她,等你大点就可以去看她。”他安葬花梨的娘,往后他对父亲也算是有个代了。

 后山上…菩提树…

 花梨努力记着瑞木修言的话,叮咛自己千万不要忘记。

 “你娘只是结束了这世的苦难,去另一个地方要好好重新开始做人,并没有消失,你一直哭,她只会更舍不得走,你要她无法去过好日子吗?”

 经过重生的他,是真的相信死后一定还有轮回转世。

 他说的可能不全然完全正确,但至少总算让花梨停止哭泣了。

 花梨强忍哽咽出声,大口换气,还不忘说话,“娘…过好日子?所以她不病了吗?不会惦记爹了吗?”

 如果真是那样,她或许、可以让娘好好的走…

 瑞木修言抱起她坐上屋里唯一可以坐的位置,就是木板矮榻上。

 “嗯!她不会生病,而且会忘记我爹。”他给她再确定不过的答案。

 孟婆汤一饮,有谁还记得前世纷扰?但唯独他,是唯一漏掉的那一个。

 会忘记?

 “那娘会不会忘记花梨?”那她不要!她不要娘忘记她!

 瑞木修言听着她童真的话语,出淡笑,难得起了心思逗了她。

 “你别忘记她,她就不会忘记你,懂吗?”

 花梨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她不甚了解,但她会记得。

 面对着六岁大的娃儿,他实在不知道他该用什么调跟她说话,不知不觉中,他显出成年男子才有的成语气,“你娘走了,你有什么打算?”

 或许帮着她,顺着情势,离开这个家也好。

 提早离陷入深渊的魔障,他也算保全了她免受未来十年的皮之痛。

 看着她呆愣的盯着他瞧,半句话也回答不上来,他懊恼的暗忖着。

 这孩子才多大?她怎么打算得了自己的将来?

 若是将她送人抚养?

 不行,她这年纪已经开始记事了,难保会有人家可以真心看待这样的孩子。

 送她去别府当丫鬟?

 不好,怕是从这个火坑跳进另一个虎

 他想了又想,还是先暂时将她留在身边好了,不让他看不见她而担心,让她在眼皮子下看顾着到,等待时机成,他再派人送她出府,那也还是来得及。

 “花梨,你若是不愿离开,往后的日子可是会非常辛苦,你可愿意?”

 花梨迳自解读了瑞木修言的语意,只要她忍着辛苦,那她就可以还有一所栖身之处,还能守着与娘亲共同生活的地方,又有什么比这更好的条件呢?

 她先是胆怯的点头,然后是非常确定的猛点头。

 瑞木修言微笑着,掌心覆上她绑着可爱双环发髻的头顶,“放心,苦日子不会多久的。”

 当他做好一切准备,他会比敌人更快做出动作,以出奇制胜为首要,一举先擒敌方恶首,再灭家族内贼,一等外忧内平静下来,屈时再让她许个好人家,过上安稳的生活,那是指可待的事。

 花梨仰着头,眼前瑞木修言的指令,她选择十二万分的尊崇,“大少爷…那花梨还能住在这里吗?”

 “想住,就住下吧!但是别再到前厅走动了。”

 他会如此告诫她,是因为前世的她纯善天真,听话认分,只懂得一味听从旁人的指示行动,要她干啥就干啥,不懂拒绝对方,久而久之,就连下人都肆无忌惮的随意欺负她,又因为娘对待她的方式太过苛刻,把她当作比下等仆佣还不如,使唤她成了理所当然的事。

 他在前世就经常看到她在各个厅堂忙碌清扫的身影,而当时的自己也好不到哪去,自视甚高到目中无人的境界,又怎么会去体会生活在别人yin威之下的她,日子过得有多辛苦?

 她为了打理家务而跪身伏地的身形由小成大,案桌上的他也从年少时的埋首疾书到出仕为官,她时常因为小事,无辜遭人打骂,心慈的她,愚蠢得不懂反击,曾有几次被他目睹的时刻,他却从没开口认认真真的帮她辩解一次…还有太多太多…他无法不去想着那时的她和自己,身分地位有如云泥之别,但是经过命运无情的捉弄与亲信的背叛,让一切回归到了原点,他才恍然大悟,她与他又有何分别?他们同样是被命运摆的人。

 她一生的善良换来不堪的屈辱,他曾经自傲的才气却引来灭族血恨。

 如今,他要用他的力量,让她免于受到侮辱,和保全他的家族不再经历前世的种种伤害。

 “不去前厅就不能打扫炕桌、炕案,还有柜格、香几、架格…”花梨傻气的开始一一数着平日常做的事务。

 虽然知道那是翠儿姊姊的活儿,可是她必须干活,才能换到一口饭吃,这是翠儿姊姊告诉她的。

 瑞木修言拧眉错愕。这孩子受折磨的时间比他知道的还要早上几年啊?那些恶仆到底从她几岁大时,就开始使唤她来着?虽然她在这个家里没个正当名分,也从来不得娘亲的疼惜与认可,但再怎么说,她也是爹带回来的庶女哪!

 “往后你就在灶房帮忙香娘,好好听她的话,便有吃有喝,所以别再听信其他人的安排,明白吗?”

 香娘和冯叔是他重生后最可相信之人,他们的忠心不二,他记忆犹新。

 前世,当瑞木家离散之际,其他奴仆将整个家里的东西搬的搬、偷的偷,他们不仅尽力阻止,也是唯一愿意留下陪着他走到最后的人,所以也是他由衷感念之人。

 “香娘?香娘会拿馒头给我和娘吃,香娘好好…”

 香娘也是苦命女子,当年江西洪水冲走她的丈夫、孩子和屋子,还在她脸上留下难看的疤痕,所以连官府也不收纳为官奴,只能在路上过着落魄且流离失所的日子,是冯叔在无意间将她带回瑞木家,才在此安身立命。

 “既然她对你好,你就跟着她好好过日子,别──”

 他的话还未说完,花梨就急忙口,“大少爷也对花梨好,那花梨也会听大少爷的话!”

 她虽然小,可是也知道人情义理的事,就像她替翠儿姊姊干活,翠儿姊姊就会留饭给她吃的道理一样,而大少爷替她安葬了娘,还指引她往后生活的方向,那大少爷就是她理应顺从之人。

 瑞木修言了然而笑。这丫头说傻也不傻,还知道要先要求他对她好,她才会听他的话?

 所谓孺子可教啊!

 “花梨,是你要先听我的话,我才会对你好,知道吗?”他该矫正她的想法,必须让她听他的话,才是长幼有序,不是吗?

 花梨根本不懂他的意思,只想着这两句话哪有什么分别?不过她也顺应他的,不过问,就点头称是。

 “很好,现在也晚了,哭停了就睡吧!”算算时间,他也该离开了,要是让贴身女婢发现自己无故消失已久,怕会引来不必要的关心。

 听到他要离开,花梨揪着瑞木修言的白绒斗篷,小脸又是泫然泣。

 虽然她与大少爷平时素来少集,可说是全无集,但从他先对她伸出友谊之手时,她就知道,这人是除了娘亲外,唯一在这世上她可以信任的人了。

 瑞木修言拧着眉头。

 小娃儿的娘亲刚走,外头又是寂凉的夜晚,也莫怪她会害怕了。

 他再不多话,伸手拉开领结边的斗篷系带,再将白绒软裘往花梨身上一罩,“这件软裘有避挡煞的神力,你披着它就能好好入睡,你躺下试试。”

 花梨依言躺上矮榻,蜷曲的身子更显娇小。

 不知是瑞木修言胡诌的话起了作用,还是花梨耗费太多气力使然,反正没过多久,花梨本来睁大的眼对着他,对着对着,就真的睡着了。

 瑞木修言并没有马上离去,而是立足原地半晌。

 直到确认花梨已然进入深眠,这才开门悄然离去。

 高挂的月,已无红晕,亦无凶兆,仅有柔光,淡淡印上花梨的脸庞。  m.bWo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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