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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六章 后殇(全文终)
  熙宁帝驾崩了,带着无尽的遗憾,腹的谜团走了。驾崩那晚,他曾宣召过沈淑妃,据传两人谈了很久,淑妃出来后不到三个时辰,李观鱼就宣布了噩耗。

 惴惴不安的王皇后接到密报,有眼线隐隐听到熙宁帝昏前曾经对沈淑妃许下什么承诺,似乎是跟皇嗣继位有关。王皇后紧急召见了娘家的两位兄长和儿子宁王,宁王听说后烦躁不安,一口咬定这是皇帝给出的信号,他是想让荣王即位,王丞相和王中丞两位也觉得皇帝在这个时候紧急宣召淑妃太过蹊跷。听儿子和兄弟们都是这么说,王皇后惊惶失措:“这可怎么办?雍儿若是做不了太子,我们王家就完了!”

 “我一定要做皇帝,没有人可以爬到我头上!”偌大的宫殿中静得只有呼吸声,李雍牙齿咯吱咯吱的磨擦声听来清晰得让人脊梁上一阵发凉。

 “沈琅这人风光了一辈子,临到最后还要让她顶着皇太后的名份入帝陵,本宫绝不允许!”沈淑妃是王皇后永远的心病,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沈琅比李蕴更让她切齿痛恨。

 王氏兄弟对视一眼,拿定了主意。“皇上的病势汹汹,看李供奉的意思是无能为力。若等皇上薨了,淑妃荣王宣布遗诏,此事再无回寰余地,我们只有…”他挥手做了个往下砍的手势。

 王皇后倒口冷气,猛地往后一坐,半晌回不过神来。李雍鸷地瞅着母后,眼中有势不可挡的杀气“母后。到现在您还下不了决心?您要让沈氏人把我们王家赶尽杀绝?”

 王皇后脸色一阵阵发青:“你们…去吧!不要让皇上太难受了,他,毕竟是你的父皇!”

 李雍冷冷道:“儿臣恭领母后懿旨!”眼中的光芒闪耀着狂热。狂热到了极点,反倒让人遍体生寒。

 王皇后颓然挥挥手。

 天色将亮未亮。钟声蓦地响起,当…当…当,钟声在苍芒的皇城上空回响,王皇后猛地立起,皇帝驾崩了!她腿一软。跪倒在地,痛哭失声。心好似被撕裂了般,泪水不受控制地涌而出,痛恨、遗憾、委屈、伤心、后悔…连她自己也说不清这一刻她在想什么,但她很明白,从这一刻起,她这一辈子已经结束了。

 李雍从来没有比这一刻更恨方清远,成功曾经离他只有一手指地距离,可就在他以为只要再递一递就能握住那顶珠冕的时候。却被人一脚踢下了云台。

 传伪诏调动军兵分几路,一路封锁乾清宫,李雍亲自带队闯宫。原本是想熙宁帝立他为储君,谁曾想方清远比他想得更早更远。他闯进来见到的只是熙宁帝渐渐冰凉地身体。另几路则分别指向朝华宫、荣王府、和方府。后极为重视方海棠腹中的胎儿。甚至不惜派出了万圣宗主萧逸这样地绝顶高手。

 闯宫的李雍功败垂成,宫中一切尽在沈淑妃掌握中。京稷营的人早就伏下,他还没来得出招就被制住。大内军人数虽多过京稷营,心却不齐,见宁王被制,不久便宣布投诚。

 “这一巴掌是替我女儿赏你的。小说网,。”清脆的巴掌甩得李雍整个人往左侧去,没想到方清远斯斯文文地居然还有这么大的力气。

 李雍的嘴角汩汩出血,他伸舌嘴角的血“你心里很清楚,那事跟我无关,是你的好女婿干的好事!”

 方清远蓦然拧过他头,双指微微泛出白来,眸中森冷竟似比夜风雪气更寒甚“就凭你这句话,你便死一万次也不足惜!”重重把他推在地上,虎狼般的京稷营侍卫一把摁住他。

 “为什么你就只看得到李蕴?我比他哪儿差了?”李雍不服气地大喊,为了拉拢方清远他费尽了心思,可是方清远从不对他假以词

 “因为他比你能忍,比你会找机会。”

 因为他是我的儿子,因为海棠是你的亲妹妹。但是这一点,方清远永远不会告诉他。

 三后,荣王李蕴即皇帝位,同册封母妃沈淑妃为皇太后。因尚未大婚,皇后册封典礼推迟至明年正月后举行。

 王皇后一束手就擒,王皇后自尽,宁王被沈淑妃以谋反罪赐药毒杀,王氏史弟左相和御史中丞推出午门斩首,王家抄家,十五岁以上男子全被发配西北极寒地放。而与此次谋反事件有关地一应官员贵族杀的杀,免的免,整个朝廷来了次大洗局。

 右相连睿也被牵连下狱,即将发配西北。连家与王家关系尤为密切,大女儿连秀凤是宁王妃,和宁王一起被赐死。儿子连战龙一贯与宁王同声同气,此次谋反他也有份参与,一并被处斩。而连家地小女儿连雅凤是方家的媳妇,因为方家地关系,幸免于难。

 连睿已经是六十地人,若去西北大概熬不过一个冬天,连雅凤哭着在方清世的书房外跪了三天,却连院门都不能进。青龙让她回去,可她铁了心一定要见方清远,青龙也拿她没法,只好叹着气走开。

 “嫂子,你起来吧!”熟悉地声音如琉璃般脆生生,连雅凤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抬眼去看见碧蔓扶着海棠慢慢走近。

 “海棠,以往种种都是我不对,我求你跟公公说说,请他救救我爹!”连雅凤膝行着过去抱住海棠的腿放声大哭,曾经是那样高傲的人也跟天下任何担心父亲的女儿一般,泣不成声。

 “嫂子,你先起来。”

 “你是未来的皇后,只要你肯说话,皇上一定会答应的,求你看在我爹爹年迈体衰。看在两家姻亲的份上,救我爹爹一命。”连雅凤固执地拉着海棠的袖子苦夺哀求,干枯地裂开了几个口子。“我知道我得罪你良多,只要你肯救我爹。我便还你一条命,我替我爹发配西北。”

 “嫂子,你这说的什么话。你总是不肯把自己当成方家人,生生成了外人。”海棠叹了口气,从碧蔓手中接过食盒。打开端出盏参茶,递到连雅凤边。

 连雅凤哪有心情,但此时海棠是她唯一的希望,她不敢得罪,只好就着海棠地手勉强喝了几口。她有些嫉妒地看着海棠,最近调养得好,心情更是舒畅,渐渐地有了些圆润的影子,肚子也已经微微凸起。全身笼罩着幸福地光晕。

 “嫂子,你一直是连家女儿自居,却从没想过你是方连氏。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一直讨厌我,可你毕竟是方家的媳妇。行事时总该为大哥着想几分。”连雅凤张嘴想要分辨。海棠却温柔地掩住她嘴“你的事我可以帮你。但你和大哥的关系如何改善,就全靠你自己了。”

 “是做方连氏,还是连雅凤,何去何从,你且好好想想。”

 海棠放下食盒,碧蔓扶着她渐行渐远。

 “方海棠,我还是讨厌你!”若不是有你,倾世的心中又怎会没我地位子,连雅凤突然叫起来,海棠停步曼声道:“你可以讨厌我,但你不能讨厌方海棠大嫂的身份。”

 连雅凤怔怔出神,一时间口窒得说不出话来。

 朝华宫中沈淑妃已被晋封太后从朝华宫搬去长和宫居住。海棠进宫晋见沈太后,太后一见到她便拉着她要她一起到处逛逛,逛着逛着便往她这住了十五年的地方来。

 海棠的肚子已经凸显,肚子尖尖的。

 “这怀的一定是个皇子。”太后心情甚好,连眉眼间的冷意也淡了不少,显出了冰雪初融的和煦。“是男是女都是我的孩儿,我一样爱她们。”海棠轻抚着肚子,眉眼间漾着温柔。

 “那可不同,你是皇后,无论如何也要生出太子来。”

 “太后,恐怕太子要请其他嫔妃们努力了。我是来向您求辞地。”海棠一点点抬起头,清澈的黑眼里带了一层坚定的颜色。

 “你要走?离开蕴儿?为什么?”那可是皇后地宝座,我一辈子都不曾爬上的位子,你却说放弃就放弃了。想到这里,太后向海棠看去,那一瞬,太后眼神深处一道无甚感情地冷光一闪而过,让她不寒而栗。

 “我不愿在深宫中过一辈子,更不愿像您一样为别人而活。您知道我喜欢地是谁,就当我求您,我这一生只求您这么一次。让我走得远远的,让方海棠死去!”皇帝地女人想要解,那就只有死,只有死亡才会掩盖信的秘密。只要太后点点头,从此以后,方海棠就死了,她从此就是一个无名无姓的人,天涯海角,哪都去得。

 “事实上,您也知道,我若真想走,谁也拦不住。”海棠很平静地指出事实,太后想起周彦仙神鬼莫测的武功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那么你的孩子呢?”

 “我会生下来,交给您。我相信您定不会亏待他。”

 “是。只要你真能生个男孩,那他打一出生起就是我们大梁的太子。”

 “是不是太子我无所谓,我只要孩子活得好。只求太后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你说。”“若有一天这个孩子他不想做皇帝,那么请太后同意放他离开。”放他自由,去做他想做的事。

 “我不能答应你。做太子的人不能任,他身上的担子肩负着天下黎民。”

 海棠轻叹口气,充爱怜地抚抚小腹:“那我就求太后娘娘答应,若这孩子是个女儿,就让她待在方家长大。”那里有个可怜的母亲,永远无法认回自己的亲子。除了太后,谁能有个皇帝的儿子?这个秘密将永世不得见天,而她也将被历史淹没,如果是个小女孩,就让她替自己还有李蕴陪伴这位母亲吧。

 太后沉默了很久:“好,我应允你!”她抬头,闪烁地问:“还有什么想要的吗?”语中隐隐带着渴望,难道你忘了眼前的人也是你的娘?“那就要求太后不要让皇上知道,他若是知道,我怕他会做出些疯狂的事来。”以她对李蕴的了解,这绝对是可能的。

 “自然。这些不算你要求我的,你自己有什么想要的?”太后抱着万一的期望又一次问。

 “除此之外,我别无所求。”

 太后的眼神一下子暗淡下来,她的女儿终究是在怪她,世上的人都可以原谅,偏偏就是我不能原谅。

 “海棠,在这宫里,最叫人不快活的便是…身不由己!”太后一字一句,每一字间隐隐透出了血气。

 海棠点点头“太后的意思我领会得,我不怪您,对于您来说,沈氏女儿的身份大于一切,在这个位子上,您做得很好很正确。”

 “只愿生生世世莫生于帝王家。”太后眼眶微红“孩子,是我对不起你。若有来世,今生欠你的我万倍还给你。”

 海棠沉默了会,直直上太后的视线,她轻轻叫了声:“娘!”太后全身一震,不敢置信地盯着她,又惊又喜,似是渴盼着她再叫一声。

 “娘,您给了我生命,我谢谢您;太后,你我缘尽于此,此后各走各路,互不相干。若真有来生,我只求老天爷莫再让我们相遇。”欠一个人的感觉很难受,我尝过这滋味,不希望您比我更加难受,所以忘了吧,仇也好爱也好,就都这么散了吧!

 “娘,请您珍重,我去了!”

 望着娉婷远去的背影,太后微张一张嘴,伸手似想叫,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六个月后一个雪花如飞般的日子,暮时分,丧钟敲响一百零八下,国丧。

 刚刚产下太子的方氏薨逝,圣心悲痛不已,着追封为圣惠皇后。

 空的大殿上,有个身影高高坐在宝座上,冷清铺了整个金銮殿,孤单则是点缀,黄昏最后一点光线在他脚下拉出一道斜斜的黑影,很快就没入了黑暗中。

 好冷啊!

 幸福来得如此之快,也消逝得如此突然,他曾经以为拥有了全世界,但如今他坐在那张金碧辉煌的椅子上俯瞰众生,却永远也看不到那一张如花事盛开的脸庞。丝绸的已不复闻,孤独的气味在殿堂里飘飞,再听不到轻快似足尖跳舞的脚步声。

 雪花飘飞,殿前一道深深的足迹蜿蜒向前,好似没有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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