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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第九章】

 早晨,面对着他,向他辞别,刘惜秀面色苍白,神情却极是平静。

 像是一切情缘俱逝,爱恨皆空。

 刘常君别过头去,不忍再看她空空的眸光,负着手,昂首眼望天际曙光乍现,突然低声问道:“什么时候出发?”

 “等到佛堂诵完最后一次经书,”她轻轻低下头,“我就走。”

 他并不是这个意思,他只是…

 刘常君不烦躁盐业,口纠结得阵阵生痛,一整夜未能合眼,更令他太阳突突剧疼。

 他深一口气,假意冷淡客套道:“届时,我命人送你。”

 “不用了,这样太显眼,若教外人知道了,恐怕于你的仕途名声有碍,我自会从偏门悄悄走的。”

 刘常君倏地转过头,愤慨地瞪着她——事到如今,她还心心念念尽彼全他的名声做甚?

 这笨女人!为什么就连休离了她,她还是只光为他着想?

 若换作是旁人,早怨极了他,恨不得拿把刀生生剐出他的狼心狗肺…

 “外人又知道些什么?”他一沉,极尽挑剔之能事道:“你的意思是,想教人知道我刘常君就是个抛弃糟糠的负心汉吗?”

 为什么要一如往常的忍气声?就算狠狠甩他一巴掌,或是咬牙切齿地痛骂他一顿也好啊!

 刘惜秀脸上看不出一丝情绪波动,只是温言道:“我没有这个意思。”

 “我说有就有!”他眯起双眼,直直视着她。

 为何他还不肯罢休?他到底要什么?

 她低垂眸光,无声地叹了一口气,“那么你想我怎么做,你才会满意?”

 “让我派人护送你回山东。”

 “不。”她抬起双眸,正正地上他的视线,温和却坚决地道:“不。”

 他一脸不悦,“谁许你拒绝了?”

 “你忘了,”刘惜秀忍不住扬起一抹苦笑,“我不再是你的子,也就不是你的责任了。”

 刘常君被她的话一堵,登时有些恼羞成怒,“因为我不再是你的丈夫,所以你就胆敢不听我的话了?”

 她望着他良久,最后叹了一口气。

 “回、答、我。”他咬牙。

 “常君哥哥,你多保重。”刘惜秀深深凝望着他,最后还是摇了摇头,默默转身就走。

 这女人…竟敢在还没有得到他的应允前,就这样无情地转身离开?

 更该死的是,为什么眼见她一步步走出他的视线之外,他心底就有种说不出的,椎心刺骨的恐惧?

 好像她这么一走,这一生,他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好,走就走,谁又担心了?”他愤慨道,怒气腾腾地往大门方向走,自顾上早朝去。

 只是当轿子行过渐渐苏醒过来的京师街道,他不掀起轿帘,频频回道探看。

 下了朝,天光近午,刘常君和几名内阁大学士下壮丽的金殿外台阶,突然听见有人议论——

 “山东今年惨得很哪,盗贼如,尤其是邻近的几个县,唉!”

 他背瘠窜过一阵冷冰冰的寒意,霍地回头,抢前一步紧紧抓住了说话的官员。

 “你说什么?!”

 “刘大人,你怎么了?”那名被揪住辟员吓了一大跳,结结巴巴道:“我、我说错什么了吗?”

 其他文武转了上前来,关切好奇地问——

 “是有什么误会?”

 “刘大人,你的脸色怎么这般难看?身子不适吗?”

 “吴大人,”刘常君心下是沸腾的恐惧和惶急,但他极力想镇定下来,慢慢把话问清楚,却抑不住声音里的发颤,“你刚刚说的是,山东有盗贼横行,很危险吗?”

 “呃,是、是啊。”吴大人呐呐道:“山东府尹辖下不力,治理无善,也已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听说这回被人参上了好几本,万岁爷好生震怒,我以为啊,这次…”

 余下的话,刘常君全没听进耳里,深深惊悸在脑门炸了开来——

 盗贼如…危险…

 “秀儿。”他脸色瞬间惨白如冰,跌跌撞撞地排开众人,疯了般地拔脚狂奔。

 秀儿,他的秀儿。

 他向御林军马队借了一匹坐骑,抢前翻身上马,用力一夹马腹,骏马昂首嘶鸣了一声,撒开四蹄飞快奔出皇城。

 风声萧萧,迅速刮过耳际,他双手紧紧握着缰绳,脚下驱策着马儿奔得更急,无比的恐惧狠狠拧住了他的心脏,震耳隆的心跳一下子近一下子远,轰然如暴雨前的惊雷。

 老天,求求你,让她还没离府,求求你…

 终于回到状元府,他急急跃下马,缰绳随手扔给了门前家丁。

 “夫人呢?夫人走了吗?”

 “夫人?”家丁一愣,“回大人,没见夫人出门啊!”

 太好了,她还没走…刘常君紧揪着的心总算稍微松驰了些,长长吁了一口气,这才感觉到浑身虚弱瘫软,双脚几乎支撑不住自己。

 “知道了。”他挥了挥手,“把马牵下去吧。”

 “是,大人。”家丁疑惑地瞥了马儿一眼。

 刘常君强迫自己步伐从容地走进府,穿过花园,经过廊下,最后在佛堂门前停住脚步,下意识地先做了几次深呼吸,这才面色淡然地推开门。

 …佛堂空无一人,只余残香袅袅。

 他的心一震,立时又强自镇定下来,喃喃自语:“不要紧,她没出门,所以就是还在府里。”

 不在佛堂,那肯定是在卧房收拾行囊了。

 他没有察觉到自己脚步莫名地加快了,再没有一丝自以为的浑不在乎,大步地绕过花廊,心里不暗暗低咒起这状元府邸的占地辽阔——大而无当,要来做甚?!

 片刻后,来到寝居门前,他的脚步倏停,举高手想敲门,却又没来由地迟疑了。

 见了她,要说什么?

 他微蹙起眉,心下说不出的慌乱烦恼。

 呃,不如就说,山东此际不太平静,等过些时再回乡吧…

 不成,这样她该不会误以为他心软了吧,只是寻个借口将她留下?

 或者该诓她,就说是皇上今问起了她,所以为了避免皇上起疑,她还是暂且留在府中,后找个机会再行离开便是…

 可万一她问,要留到几时呢?

 刘常君越想越是苦恼,不由负着手在门前来回踱步,思量。

 半晌后,终究是捺不住子,索一把就推开了房门。

 “我回来了。”

 屋里,一片死寂。

 他心跳漏了一拍,耗尽全身的力气,才勉强移动僵硬的脚步,沉重如石地穿过空的花厅,走进同样冷清清的卧室…

 她不在。

 刘常君一下子仿佛被走了魂似的,怔怔地瞪着屋里,已然没有半点她存在过的痕迹。

 花几上那支眼的蝴蝶簪子下了张纸张,上头字字娟秀的柳楷,熟悉得令他眼前蓦然模糊了起来。

 他拿起那张留书,修长的指尖冷得像冰。

 夫君:

 对不起!请容妾身再放肆最后一次,唤你一声“夫君”吧!

 十多年来恩义相连,回首前尘,悲喜难分,苦甜自知,妾身明白夫君过得辛苦,碍于母命,不得不允了我痴了你这许久,如今做个了结,想来终能好过些。

 临别之时,千言万语,不知自何说盐类,明知缘已离散,叨叨絮絮亦属空言,可有一句话,若未能吐,此生难安。

 想我这一生,不论锦衣玉食,或茶淡饭,可最幸福最美好的时光,就是陪在你身边的每一刻,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只要你难过,我心就痛,只要你是开心的,我就不自觉更欢喜,我知道我这样很傻,可是情缘深种,无关报恩,就是毕生宿愿。

 想爱着你,想陪着你,想着和你看到老的每一个落,夏秋冬。

 可现在,已是永远不可能实现了。

 妾身走了,望夫君千万珍重己身,后偕美眷岁月静好,永结同心,一生福禄常,无苦无忧。

 下堂,刘氏女,惜秀字。

 “秀儿?”刘常君如遭雷击,黑眸死死盯着纸张上的每一个墨字,心跳几乎僵止,全然没法呼吸。

 最幸福美好的时光,就是陪在你身边的每一刻,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想爱着你,想陪着你,想着和你看到老的每一个落,夏秋冬…

 “所以情缘深重…无关报恩…”他着了魔般反反复覆地念着,眼眶不了,“所以只要我难受,她就心痛…”

 所以意思是…是她其实对他也是情缘深重、无法自拔,就和他一样?

 他一窒,心脏蓦然狂跳了起来。

 老天!他怎能耳目失聪、眼盲心也盲到这般大错特错的地步?!

 这些年来的点点滴滴,她的笑语嫣然,温柔体贴…一幕又一幕,历历在眼前。

 细数过往种种,秀儿为他所做的每一件事,都默默诉说着她婉转绵的心意,每向前一步,都是为了能走近他身边。

 那、那他怎么还能亲手休离了…明明也深受着他的子?怎么能?!

 刘常君双膝再也撑不住软瘫如烂泥的身子,无力地半跪了下来,缓缓跌坐在冰冷地上,呆了好久好久。

 最后,他双手紧紧抱头痛哭了起来。  m.Bwo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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