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谍变 第一部分:恐惧(二)
  维佳的英语是从小在图拉老家跟一位英国炮工程师学的,这位工程师当年就寄宿在维佳家里。维佳的爸爸也是图拉这家炮厂的工程师,家里的房子还算大。可惜,英国工程师是个苏格兰人,说一口浓重爱丁堡口音的英语,而且还是个俄罗斯文化的崇拜者,与其说是教小维佳说英语,还不如说让小维佳教他俄语。所以,维佳的英语听力还行,可说起来很费力。在这天上午他开辆半旧的“雪弗来”带托马斯-莫兰特博士去治疗部扭伤的路上,两人惊异的发现对方居然都可以讲中文!托马斯的中文自然很标准――就这还是他努力克制的结果,他小的时候能说2种中国方言呢!维佳的中国话则很好玩――浓重的俄罗斯腔调中还带着点中国四川方言的口音!托马斯好奇的问维佳在哪儿学的中国话,托马斯笑着不回答,反而滔滔不绝的向托马斯介绍等一下将会享受的SAUNA服务。

 SAUNA是个芬兰语词,原意是“没窗户的小木屋”托马斯知道SAUNA在中国被翻译成“桑拿”――据说也是两位国父当年的首译,尽管天晓得两位国父是何时何地知道芬兰有这种东西,并且叫这个名称的。这件事情和发生在两位中国国父身上众多的秘密一样,也许会永远成为不解之谜。

 然而,这天上午,在部肌疼得动弹不得的托马斯被小伙子维佳拉到位于莫斯科郊区的这个小庄园享受正宗的芬兰浴时,他才真正体会到什么叫桑拿:

 一间独立密封的小木屋里全是浓烟,当托马斯被两个俄罗斯大汉扒光了衣服,由同样**的维佳的搀扶着进去以后,最近视力有点下降的他费力的看了好一阵,才发现这些烟来自屋子中央一个炉坑内正在慢慢燃烧的桦树枝,桦树枝上盖着的一层鹅卵石已经被烧得发红。两个俄罗斯壮汉笑着对维佳说了句什么,维佳便扶着托马斯上了小屋里三层木架上最高的那层坐下。此时木屋里的大部分浓烟已经从敞开的木口排出,木屋里逐渐清晰起来。维佳下到最下面,冲两个壮汉喊了嗓子,两名壮汉就微笑着出去并关紧了门。木门上被烟熏黑的玻璃小窗透进昏暗光线,托马斯看到维佳拿起了一把木勺,从旁边一个大木捅里舀出清水浇在发着暗红色光的鹅卵石上,一阵高温的水汽立刻便弥漫在小木屋中。维佳用流利但带点古怪腔调的中国话说:

 “博士,不要大口呼吸,要不你嘴里全是黑烟。”

 说罢,维佳就一勺又一勺往鹅卵石上浇水。高温的水汽越来越浓,托马斯感觉自己呼吸开始逐渐困难,皮肤也被烫得不出汗来。他强忍着疼,想挪到下面一层,维佳看见后忙制止他,说道:

 “不要动,试试这个。”

 维佳从水桶里出几白桦树树枝,递给托马斯两,接着示范的在自己身上用带水的树枝使劲打起来。托马斯好奇的学着打自己,刚开始皮肤觉得有点疼,但是紧接着便觉得越打越舒服,他开始汗如泉涌,甚至感觉血管都在高温和打下快速膨起来。随着维佳将更多的水浇在鹅卵石上,鹅卵石的颜色逐渐变黑,木屋上部的温度也升到了一个令托马斯几乎要昏厥的程度。他停止打自己,手放在膝盖上,闭眼尝试着象当年接受审讯对抗训练那样,努力调整自己的神经系统,尽量去想别的事情,转移注意力将身体的痛感传导能力尽量抑制,甚至误导身体感官去享受这种高温的折磨…

 托马斯-莫兰特博士是1916年11月底,经挪威过瑞典到达俄罗斯圣彼得堡的。一个瑞典,一个瑞士,这两个中立国在这场世界大战中都扮演着协约国和同盟国之间十字路口和易市场的角色。协约国与同盟国私下的易多半都在这两个国家内进行,同时双方很多物资和人员需要往对方国家去时,多半也会借道这两个国家。

 中立不等于不设防,在托马斯路过瑞典时,给他留下最深印象的就是道路两旁随时可见的钢筋水泥工事,还有那些在离道路稍远一点的地方正在进行训练的瑞典预备役国民军部队。在快要出瑞典国境进入俄罗斯帝国的芬兰行省时,托马斯甚至看到涂着瑞典皇家陆军标识的1辆中国生产的出口型“貂式”中型战车在前,后面跟着4辆瑞典SAAB公司按照中国转让专利仿制的“东北虎-Ⅰ”型重型战车,9吨的“貂式”和36吨的“东北虎”就好像童话里的狐狸领着老虎一样从路口旁的冻土荒原上大摇大摆经过,惹人发笑。

 对面的俄罗斯军队看见这个场景肯定笑不出来!托马斯当时就默默想:瑞典的防御姿态很明显,任何破坏瑞典中立的侵略者都要为此承担惨重后果。他记得自己在海外历史研究中心看到的一个报告上说:瑞典在大战爆发后,国防预算的平均年度增长率是惊人的80%!

 在圣彼得堡的两周会议期间,给托马斯-莫兰特留下最深印象的就是沙皇俄国在生活物资供应上的窘迫。到会的各协约国情报机构高级官员总共有40多人,分别代表了17个国家。代表们在2周时间内最经常抱怨的也是伙食问题。

 托马斯战争爆发初期也来过圣彼得堡,参加过1次较低规格的协约国情报分析专业交流会议,3年前那次会议给托马斯留下最深的记忆就是每天晚上豪华的俄式晚宴:大量的伏特加和白兰地象溪水一样淌,黑海鱼子酱就跟黄油一样被随意涂抹在面包上…

 但就在这次于圣彼得堡由俄罗斯内务部主办的高规格会议上,尽管一位罗曼诺夫王朝的亲王为了表示对与会代表的尊重,亲自出席了第一天的会议,尽管当天晚上的宴会中,乐队的演奏得俄罗斯舞曲还如同以前那样热烈,身穿哥萨克服装的舞蹈家矮子舞跳得也是那般的精彩,可当与会代表用华丽的宫廷餐具往数量有限的面包片上涂着如同鱼子酱般珍贵的黄油时,一个个脸上还是都浮现出了被污辱的表情。

 托马斯还记得,当晚宴上那位美**事情报机构代表,一位来自华盛顿的中校在飞快舀完盘子中的菜汤,又将自己面前的两片面包几口进肚后,故意用很大的嗓门说了句:“头盘吃完了,正餐呢?”的时候,那些俄罗斯陪同官员在周围协约国代表的轻笑声中纷纷低下脸去的场景。

 当晚在托马斯对面坐着是中国情报机构的代表,一位姓赵的先生。那位50岁左右的赵先生没有笑,而是低沉的用中国话说了句:“我相信,我们的俄罗斯同行已经是尽全力来招待客人了。”然后默默的用面包抹着盘子上的菜汁,接着泰然自若的将面包送入口中。看着俄方陪同翻译有点犹豫,托马斯大声用英文和结结巴巴的法语将这句话翻译了2遍,然后也用面包抹着盘子里剩下的菜汁吃起来。协约国各情报机构的代表们都纷纷收起笑容,低头进食。只有那位美国中校还是很不服气地东瞧西看,脸上充讥笑,但是在发现没有人搭碴后,只好带着郁闷的表情大口大口的喝起戈瓦斯。

 晚宴后,俄罗斯内务部第7局副局长,六等文官谢苗-谢苗诺维奇-安东诺夫专程来到托马斯-莫兰特博士的房间,将1瓶伏特加当做礼物送给博士。他俩都故意不去谈当晚宴会上发生的事情,而是七八糟地谈论一阵战争局势和情报界的趣闻。听说托马斯还要计划去上海,准备参加下个月的在那儿举行的协约国情报机构协调会时,谢苗-谢苗诺维奇高兴的表示可以陪同托马斯一起出发,因为他也准备去上海参加那个会。

 托马斯-莫兰特记得自己只是在送谢苗-谢苗诺维奇出门时才问了句:“副局长阁下,你为什么不去感谢那位中国代表赵先生…我只是翻译了他的话…”

 谢苗-谢苗诺维奇回答了句:“我们不会为任何事感谢中国佬,除非他们送还弗拉迪沃斯托克给俄罗斯!”…

 用回忆分散自己注意力的托马斯终于承受不住持续的高温了,他猛的睁开眼睛,冲维佳做了个手势。已经关切的注视他好久的维佳长舒了一口气,伸手打开木屋小门,冲他做了个可以出去的手势。托马斯小心的迈下木架,一直矜持到走到木屋门口时,在背后的可怕高温迫和面前的清凉风引下,他终于象一只大兔子那样蹦出了小门。两名壮汉在门外已经等候托马斯多时,他一出来,两壮汉立刻抓住他的臂膀,挟着他便往木屋前的小湖边跑去。

 “放开我!你们要干什么?涅!涅!涅…”看见小湖边上有块冰面已经被破开,冒着雾气的冰窟窿正离自己越来越近,托马斯猜到两壮汉准备干什么了!他大叫起来,接着便被抛入到冰冷的湖水中…

 维佳在他身后大笑着,跑过来也跳入冰窟窿中,接着游到正在挣扎的托马斯身边,将他扶稳――托马斯这时才发现这片湖水的高度其实才刚到自己的口。

 托马斯-莫兰特从被北京方面派遣3年前就开始接受“镜像式训练”――对他所有的训练都是仿照他将要去替代的那个托马斯-莫兰特进行的。简单的说:除了间谍工作所必须的常识和素养培训,其它方面的培训都是遵循那个托马斯-莫兰特会什么技能就训练他什么技能,那个托马斯-莫兰特不会什么技能,就也不训练他什么技能的原则进行的,这是避免替代后出破绽的最好方式。那个托马斯-莫兰特骑马打都不错,可是游泳技能很差,所以从小就会游泳的这个托马斯-莫兰特在培训期间从没下过水,而且教官反复告诫他今后一定要避免游泳――除非替代完成后找个借口再去公开学3个月的游泳。托马斯被派遣后一直没有找到学游泳的借口,所以就一直没有怎么下过水。此刻在冰冷的湖水里,托马斯勉强稳住身形,努力克制自己想把身体放横游几下,让浸泡在刺骨冰水里的身体更舒服一点的冲动。

 维佳游到他身边,站起身来用古怪口音的中国话说:“怎么样?博士。是不是感觉自己身体里的脏东西都没有了?不疼了吧?”

 托马斯在已经不觉得太寒冷的冷水里活动了一下,惊异的发现自己的虽然还有点感觉异样,但是真的不疼了,行动自如!不由感叹道:

 “神奇的桑拿浴!”

 “上去吧,我们还得来一次…放心,这次会很舒服。”维佳笑着拉托马斯上了岸,又跑进小木屋。

 这次真的很舒服!小木屋里的烟雾已经散开,只有淡淡的水汽在鹅卵石上升腾。两个壮汉已经将木屋门上的玻璃清除干净,并且在木屋中层的木架上铺了干净的大浴巾,维佳和托马斯裹着浴巾坐在上面后,大汉之一恭敬的奉上一个盛着刚烤好的小香肠、腌制的酸黄瓜、几牙切好的小甜瓜,还有1小瓶伏特加和两片涂黄油的面包的木质大托盘,然后仔细的在鹅卵石上淋了半勺水后就出去了,随手轻轻的关好门。

 小木屋里散发着一股桦木燃烧后的清新气味,靠着温暖的木架,品尝着脆甜可口的小甜瓜,看着下午的太阳光透过明亮的小玻璃窗洒进小木屋,感受着细小的汗珠从皮肤下慢慢渗出,托马斯觉得自己身体松软清,他甚至放松到想立刻直接问维佳:昨天晚上到今天上午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今天你看我的时候眼神总是有一点古怪?但是托马斯马上意识到这样提问不是一个好选择,所以他还是选择了继续享受这难得的惬意…

 “博士,你是我见过最能忍受温度的人,刚才我站在下面都快受不了了!”正低头把吃剩的甜瓜皮小心铺在炉坑边上的维佳说。

 托马斯嚼着烤香肠,又抓过一条酸黄瓜送到嘴边,低头看着这个昨天下午在阿尔巴特街街头救了自己的命,此后又和自己一起救了那个俘虏性命的莫斯科警察局司机,少尉警官维克多-阿列克赛-马克西莫维奇,嘴角掀起笑纹:

 “维佳,一个英国博士和一个俄罗斯警察,在莫斯科郊外的桑拿小屋里用中国话交谈…这可真够滑稽的。”

 “一点都不滑稽,”维佳抬起脸,认真看着托马斯说道:“我是在中亚战争时,在中国人的战俘营里呆了3年多学会中国话的。”说罢,他低下头,小心的将酒倒在托盘上2个小酒杯中。

 托马斯知道:俄罗斯人所说的“中亚战争“就是中国人所说的“漠北战争”英国学者通常称之为“中俄草原战争”在那次战争中,中国人第一次使用了战车的前身――装甲车,俄罗斯方面损失惨重――虽然俄罗斯沙皇政府公布的伤亡数据和中国人公布的差不多。

 “那你也恨中国人吗?维佳。”从小伙子手中接过酒杯,托马斯端杯问维佳。

 “没错,俄罗斯很多人恨中国人…”维佳将自己的酒杯向托马斯面前举过来,示意要和托马斯碰个杯,碰完杯后他仰脖将杯中酒喝干,接着说:“可我不恨。”

 “为什么?”正在体会伏特加在身体内里象火线一样向下蜿蜒延伸的托马斯问道。此时,甜瓜皮在炉坑余温的烘烤下,开始散发出淡淡的甜香味。

 “打仗归打仗,仇恨是另外一回事…我是离开部队回去找我哥哥的时候被中国人俘虏的,”维佳又开始往酒杯里倒酒:“他们抓住我之后没有打我,在俘虏营里让我们干活,根据干活的…态度,对,是根据干活的态度给我们发不同的生活用品和钱,还给我们办学习班,大家自愿报名参加…我学了开车和中国话,在新疆沙漠里边的一家矿山拉了2年半的矿石…”

 “他们不怕你开车逃跑吗?”

 “跑?”维佳笑起来:“你不知道那里有多大!中国人有多聪明!出车时总有个士兵拿跟着,他们每次给我车里加得油刚够从矿山跑到分拣厂2个来回,午饭的时候再加1次油,就算我真能存很多汽油,干掉守车的士兵,出沙漠的路口还都有中国兵把守,开车根本出不去…你不会真的以为沙漠会是一望无际,往哪边开都有路的地方吧?…再说,我跑什么?我是战俘,不是犯人,我迟早能回俄罗斯祖国的…”

 托马斯又和维佳对饮一杯,不说话。他明白那次战争后由于沙皇本人的愤怒情绪和俄罗斯官僚体系的弊病,维佳他们这批俘虏一直等到中国已经计划要和俄罗斯成为盟友了,才被中国方面主动释放回来。

 “你今年多大岁数了,维佳,有孩子了吗?”托马斯想找个愉快一点的话题。

 “我打仗时认识的一个老上尉,他在我回国后找到了我,把他的小女儿嫁给了我!”维佳果然高兴的笑起来:“我结婚已经8年了,还没有孩子…你猜我多大了?”

 “有36、7了吧?”托马斯根据自己的猜测,故意往小的说1、2岁。

 “我今年才35岁!”维佳说着摸了摸自己已经有点稀疏的短发:“不知道为什么,我们这批在那个矿山待过的俘虏都显得老,”他又笑了起来:“大伙都说是因为3年里根本见不着女人…”他又向托马斯举起酒杯。

 托马斯喝酒时心里计算了一下时间,吃惊的问:“你20岁就当俘虏了?”

 “我19岁就傻呼呼的报名参军了!”维佳饮尽杯中酒,站起身来,大声用俄语嘹亮的唱了两句,木屋外的两个男人也在外面跟着大声唱了起来。

 维佳自己停止歌唱,在屋外的歌声中将酒杯放回托盘上,看着托马斯惑的表情笑了起来:“这是我们国家的军歌,需要小伙子们参军时就唱,全是些要当兵保卫国家,为神圣的沙皇去杀外国人什么的…全是扯淡。”他最后一句话说的声音很小,并飞快的接着说:“走吧,呆里面时间太长了不好。”

 在外面的歌声中,托马斯也跟着维佳站起身来,看着托盘里还没有吃完的食物和酒,说:“这是不是有点浪费?”

 “他们会帮我们包好,等一下放我车上的。”维佳笑着说:“知道吗?咱们今天上午这顿享受花的钱能买3张去圣彼得堡的头等火车票呢!…是那位谢苗诺维奇局长让我们局长安排的,他们两个是老朋友。这是商人巴罗夫的小庄园,战争开始以后生意就特别好,我每个月都会陪局长的客人来两趟。”

 说话间,他们两出了桑拿屋,屋外的两个壮汉急忙停止唱歌,上前用两件大衣裹住客人,将他们带到不远处另一间生着火炉的小房内淋浴,换衣服。期间,其中一个大汉笑着对维佳说了句什么,维佳也笑着对正在淋浴的托马斯说:

 “他们问,你要不要姑娘的按摩…就是那个了…呵呵,他们说这里有从摩尔多瓦来的姑娘,都很漂亮。”

 “涅!涅!…”托马斯慌忙带着不好意思的表情用俄语直接对那大汉谢绝道。

 维佳哈哈大笑,被托马斯这副老实模样逗得很开心。

 在回莫斯科市区的路上,开车的维佳突然说了句:

 “谢谢你,博士。”

 坐在副驾驶位置,在莫斯科冬日正午的阳光下昏昏睡的托马斯没说话,只是随口哼了声,接着才反应过来,扭脸对维佳想说什么,维佳却不等他说话,接着又说:

 “我知道,昨天是你给圣彼得堡来的谢苗诺维奇副局长说情,让我今天来陪你的,要不,我挨骂不说,这2个月没车开,每天的出车补贴就没有了…”

 “维佳,是你救了我们大家…”

 “博士,不要这么说,”维佳用他俄罗斯腔的川味中国话说:“要不是你帮我拖那个男人,我可能已经完蛋了――我是还有机会跑进那家小商店躲一下,可那个男人肯定就完蛋了。”

 “维佳,你打死了那个男人的同伴,为什么还要救他?冒险救他?”托马斯干脆侧过声,手撑在副驾驶位的扶手上,注视着维佳认真的问道。

 维佳直视前方,开着车,眉头皱起:“我不打死那个拿猎的男人,他就会打死我…”

 “不对,”托马斯打断他的话:“你能在后来那个男人换子弹的时候冲上去打倒他,就不会不明白双管猎里面已经没有子弹了,猎上子弹更慢…”

 维佳将车停在狭窄的乡间公路边,转头看着托马斯,皱着眉头不说话。

 托马斯笑了笑,打开车门走到清咧的寒风里,朝寂静的乡间公路两侧看了看,判定风向后走到路边一棵橡树后开始撒。他一边撒,一边大声喊:

 “维佳,我后来看见了那个拿猎男人身上的弹口,全都在心脏部位,你打过仗,不会不明白只要一就行了,”他从树后伸出脸,对着呆坐在打开车门的“雪弗来”里的维佳喊出结论:“你就是想杀了那个男人!”

 维佳打开车门,跳出车外,走到路边对树后的托马斯激动的说:“我当时是想杀他!因为他刚刚杀死了阿廖沙!阿廖沙是我在打仗的时候认识的好朋友,我这份工作也是阿廖沙帮我找的,阿廖沙是两个孩子的父亲!”

 托马斯系着皮带,从树后心满意足的走出来,讥讽着说:“好极了!维佳,你总算说实话了…所以你才会去救那个俘虏,对吗?因为那是个人,对吗?”

 维佳先是愤怒地盯着托马斯,托马斯开始用真诚怜悯的目光看着他,轻声说:

 “知道我这个历史学博士其实是干什么的吗?维佳。”

 维佳用讥笑的语气说:“全俄罗斯的警察都知道内务部第7局是干什么的,谢苗诺维奇副局长陪的客人不会是个大学老师。”

 “很好,推论过程清晰,看来你的思维还算正常。”托马斯满意的说,然后将目光投向冬日惨淡阳光下的雪野,接着慢慢说道:“维佳,我杀完人以后也很难受…包括昨天杀了那匹漂亮的白马,我也觉得难受…我不是在装样子,也不是怕什么良心的谴责,我是真的全身难受…我们因为愤怒、恐惧、仇恨,还有一些别的原因会去杀人,杀死其他的生命,但是因为我们还是人,知道知恩图报,知道宽恕,知道尊重别人的生命,所以过后我们会难受…这说明我们还是人,不是什么畜生…你能听懂我的话吗?维佳。”

 维佳面色在托马斯的言语中逐渐变得苍白起来,然后就忽然弯开始往路边的雪地上呕吐起来。托马斯走过去,轻轻拍着维佳的后背,用温和的语气说:

 “好好吐吧,维佳,都吐出来…吐出来就不难受了,别忍着…”

 已经吐完的维佳慢慢站直身体,用手背擦擦嘴,点点头,认真的说:“你的话我没有全部听懂,但你的意思我明白。”说罢,他掏出一盒俄罗斯生产的香烟递给托马斯:“要来一烟吗?托马斯耶维奇。”

 托马斯听到维佳按照俄罗斯习惯称呼自己,笑着摆摆手:“我都快4个月没有抽烟了,不要惑我。”

 维佳自己将烟点着,着烟,眯着眼看着远处的雪野,大声说:“有件事情和你有关…今天早上一上班,我们局长把我叫去,在他办公室有个英国人,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局长也没有给我做介绍就出去了…局长出去以后,那个英国先生用还算流利,但是带点口音的俄语问我有关你的事情。后来他让我注意你的行动,给我一大叠卢布,说有什么你的情况就通过我们局长转告他。他让我千万别告诉别人这件事,还专门请我们局长进来又给我待了一遍…”

 今天上午一见面你眼神里的那种闪烁就让我猜到肯定是发生什么事了!这样想着,托马斯用平静的语气问:“这个英国客人年纪不到30岁,个头比我矮一些,长相漂亮,说俄语的时候都是用书面语言,对吗?”

 “年纪好象比你说的大一点…说俄语的时候确实是都用书上的老词,说的话好象全部是从过去那些小说里抄下来的一样…对了,他走的时候局长用英语给他说了句代问什么教授好的话。”

 一定是当年伦敦小***里著名的俄罗斯文学爱好者格林姆-格雷!托马斯在心里说:格林姆的一个姨父就是个俄罗斯子爵,在苏珊-布来恩死以前,这位定居伦敦的子爵姨父还和格林姆一起参加过詹姆斯-布来恩教授家里举办的文学沙龙。托马斯一边判断着,一边听见自己继续用平静之极的语气说:

 “这人以前还算是我的朋友…现在为一家专门和我过不去的机构工作…全世界都一样…维佳,我们回去吧。”

 挂上挡后,维佳扭头用一种担心的表情看着托马斯说:“托马斯耶维奇,你一定要当心,那个英国客人在说起你的名字时眼睛里面…眼睛里面看上去就象个疯子!”

 “是眼神,维佳,应该说眼神就象个疯子。”托马斯微笑着纠正了一下维佳的中国话,然后改了个话题:“你中国话说得真不错,就是带中国四川省口音,怎么回事呢?维佳。”

 “哈哈,我当战俘开卡车的时候,大部分时候都是一个从中国四川地方出来当兵的中士押送我,他叫李正波,比我大1岁,当兵前上过中学,2年多的时间里我们天天不停的说话,什么都说,说了整整2年多,我走的时候他马上也要退伍…”

 汽车在维佳的笑语声中驶远,只留下路边雪地上呕吐过的痕迹,还有刚才因为打火停车而留在路面残雪上的黑灰污迹…

 格林姆-格雷被派遣来跟踪自己,一定是获得了詹姆斯-布来恩教授的指派,而布来恩教授能这样做,一定是他说服了CI6同意他这样做。虽然在刚建立不久的CI6教授的地位很高,但是没有充足的理由,他是不可能派遣格林姆跟踪自己的。那么,是什么样的证据让CI6同意了格林姆进行这次花费巨大的跟踪呢?苦苦思索的托马斯突然想到应该已经通过另一条线路到达中国的保罗-波特和科柯-莱恩斯,他们两个这次被派遣到中国考察旅行,虽然圆点小***里都明白主要是为了避免白厅方面对几个月前“德国毒气实验室事件”的深入追查,但是谁也不能保证布来恩教授不会在自己另外一个得意弟子保罗-波特出发前夹带私货,待私下的任务。

 波特先生,你可是个很难对付的小伙子啊!托马斯在心里说:不知道我发给北京方面的警告能不能让他们提高警惕,防止你在中国给我找什么麻烦…

 正在反复思考这些恼人问题的托马斯突然被车外传来的喧闹声吓了一跳!他睁大迷糊糊的双眼看去:车子已经到了莫斯科市中心地带,阴沉的天色下,大概几千个年轻人从车旁路口走过,群情愤,手里都挥舞着小旗,还有一些横幅和标语牌被高高举着,人群中不时爆发出口号声!几名外国记者贴着街道两侧的建筑物墙壁,不停的对着游行队伍照相,闪光灯此起彼落闪烁,每个记者脚下都飞快的出现一片用过的灯泡。

 “都是些大学生,大部分是莫斯科大学的,”维佳将车停稳,袖着手,用一种旁观者的神情看着外面走过的人群:“他们抗议警察局昨天晚上抓了他们几十个同学,去红场示威。”

 “他们都喊些什么?”因为今天这台“雪弗来”挂着普通车牌,维佳也换了便装,所以托马斯也轻松的用一种旁观者的心态好奇的问。

 “除了要求释放他们的同学,”维佳侧耳听了听,接着有点失望的说:“其它的口号还是老一套,什么要民主啦,要自由啦什么的。”

 “昨天那两个袭击我们的男人喊的又是什么?”

 “比今天这些要烈点,昨天喊的是打倒沙皇独裁**…”维佳没打采的说,突然,他好象意外发现了什么,低声用俄语咒骂了一句便麻利的启动汽车,打转方向盘,拼命摁着喇叭,开始在人里调转车头。

 “怎么了?”托马斯抓紧扶手,扭脸看去:只见在刚才维佳注视的街口出现另一群示威者,这些人有老有小,打头是一些举着沙皇尼古拉画像和十字架的老头老太太,旁边跟随一些手持木,衣衫不整,气势汹汹的壮汉。这只队伍大人数不多,也就几百人,但是他们高唱着圣歌,面无惧的拦朝大学生队伍挤过去。

 “那是我们警察局组织的支持沙皇陛下,反对学生游行的示威队,等一下他们就要开始什么都砸,反正砸烂的东西都会算到大学生头上…”维佳大声说着,已经成功将轿车转了个方向,几乎是挤着大学生们的身体在行驶。一些对这辆显得莽撞的汽车心怀不的大学生们纷纷用拳头砸着车顶,发出阵阵“砰砰砰”的巨响,维佳不得不开始大喊:“…他们和大学生一动手!早就准备好的哥萨克骑兵就有道理出来镇了!”

 “是借口!维佳!应该说哥萨克骑兵就有借口出来镇了!”抓着扶手,侧着身体,努力扭脖往后看的托马斯大喊着纠正维佳的用词,他一边这样喊着,一边看见在渐渐远去的示威人群人头攒动的上方,骑着高头大马的哥萨克骑兵们的身影开始出现…

 急于逃离危险的托马斯和维佳都没有注意到:刚才,就在维佳忙着在人中调转车头的时候,一个站在街边的路透社记者觉得构图很不错,于是举起相机将这个画面拍摄了下来。

 伦敦,泰晤士河南岸,英国海外军事情报6处临时办公室。

 一名40多岁模样的女秘书走进CI6二号人物詹姆斯-布来恩教授幽静的办公室,将2页文件放在教授的办公桌上:

 “W先生,这是有人从莫斯科领事馆发来的密电…这份是有人通过香港领事馆发来的密电。”

 “谢谢你,温妮小姐,你可以出去了。”布来恩教授放下手中的资料,拿起那两张密电,看着秘书快要出门,他问了句:“温妮小姐,不知道你对我这个新机构还满意吗?”

 老小姐温妮抓住门柄,转过身来:“谢谢你布来恩教授,是你给了我重新工作的机会。我对能再次为你服务感到很满意。”

 布来恩教授笑了起来:“温妮小姐,在这工作,你至少再不用担心有人会不怀好意领你去吃饭,害得你染上急肝炎了!”

 温妮小姐咬咬嘴,语气冰冷的说:“教授,我会永远记住有些事情的。”说罢便出去了,并仔细关上了门。

 布来恩教授满意的咂了咂嘴,低头看着这两张只有一组组数字的电文。他看了看电文上的发报期,又认真核对了一下桌上的历,算了算时差,然后拿起铅笔,对照着电文,耐心的做着加减法,半个小时以后,在他桌面上出现了另外两张写一组组数字的纸。

 接着,布来恩教授起身走到屋角,打开保险柜,取出两本书:一本是牛津1914年出版的《布列颠年鉴》,另一本也是牛津出版的《布列颠年鉴》,但版本是1915年的。教授拿着这两本年鉴回到桌前,自言自语道:“从谁开始呢?”接着叹了口气:“唉,格林姆,你更让我担心,还是先从你开始吧!”

 随着教授不断对照着新写出的一张密码上的数字翻动1915年的年鉴,这张纸上的一组组数码下面不停的被标注出单词,又过了半个小时,教授标注完最后一个单词后终于放下年鉴,拿起已经被翻译好的格林姆的来电仔细阅读。

 看完格林姆的最新汇报,教授抬头看着对面墙上贴着的托马斯-莫兰特的照片,微笑着感叹道:“孩子,你又给了我一个惊喜,没想到你的身手居然这么好…你大概又要说这一切多亏了你少年时经受的贵族式家庭教育了吧?…唉呀呀,我怎么忘了,还有伦敦大学的运动场生涯和‘独眼铁钩击俱乐部’可以当借口…嗯,还是没有什么破绽…”他有点失望的随手将这张纸抛到一边,开始翻动那本1914年版的年鉴,解译起保罗-波特的秘密报告。

 又过了差不多15多分钟,布来恩教授克制住自己想提早阅读的冲动,认真的,不带任何理解的解译完了来自保罗的报告后,这才急不可耐的阅读起报告正文:

 到达香港后和本地中国武术界的人士初步接触,正如出发前预计的那样,中国的武术界和传统医学界的关系很密切,但是关于LiuBuyi医生的最后行踪还是没有收获。我们期待几天后在到达Foshan的Baozhilin制药厂时能获得意外惊喜。

 布来恩教授看完信,皱眉又翻看了一下刚刚用过的那本年鉴最后的索引,然后他放心的舒展了眉头:1914年的《布列颠年鉴》上Wushu这个词出现了7处呢,不用担心因为某个位置的词汇过多重复使用而被别人锁定密匙。要是涉及到极其怪僻的词汇,按照规定再麻烦也要用一个一个字母来表达。

 布来恩教授看着密件上的LiuBuyi字样,轻轻笑起来。他从自己办公桌抽屉内取出一本书页发黄线装版的中文书,这本书的封面上用隶书题写着书名《豫西奇人录》,然后下面是楷体的作者署名:“洛大嘴真人”封面的最右下角还有很小字体的一列“同治三年洛常记书局承印”的字样。他熟练的翻到其中一页,从右至左,自上而下,用发音有点生硬的中文开始轻声念起这页被铅笔标注过多处的文字:

 “…柳如风,自号轻候,洛之万安桥人氏,本为书香世家,三世单传。轻候年十九,父母染疾,有庸医误治皆丧,讼之,因庸医姻亲为朝中某大人故旧,并复以阿堵物使人,轻候家财散尽而不得之,愤而习歧黄之术,本邑医者惧某大人之威皆拒授之,遂大笑而行,远履澳门习夷人之西洋医技,十二年乃成。后赴京兆,为三贝勒愈多年隐疾,声达贵胄官绅。轻候诊问间神色甚蔼,唯其言必称西洋医技,不可与之语华夏歧黄之术,否则大呵。时逢某大人侧室疾急,屡遣人请轻候,轻候皆以事由谢,某大人遂布衣小轿亲赴请之,乃应,乃医,乃愈。其后月余,昔年之庸医于洛因它事致枷栲五,毙。其年,轻候子十岁,则异名“布衣”携子归洛,出城西居。凡官绅请医,皆遣子出而其掩隐不见,屡之,官绅悟其子名义为“不医”遂罢。但凡寒儒农贫之辈请医,则携子出,医则必尽其技,坊间皆曰其子名义为“布医”发逆势初巨,民过邑者众,轻候携子昼旦奔走,集善款而济膳食,需医者皆医之。一民有鄂男股折,家人担之求医,轻候视之则断为骨裂陈无治,告之,大号而去。复月半,轻候惊见鄂男趔趄行城西,问其,则告有医僧挂单白马寺医之。轻候携子即赴白马寺与医僧舌论医技三,后共赴城西民聚处各医之,围观者众,其间有皖女颊于途有兵马伤裂骨,其状不堪,医僧以手捏之柱香间,皖女大号,视之颊则正,轻候惭服之,留僧而不可以,遂遣子柳布衣师僧而去。轻候余年行医如故,言及华夏歧黄术则面慎而语敬。同治二年正月初一夜,西城外火起,天明则曰轻候因匪祸而亡,坊间多有流言而不敢述此。今闻柳布衣于粤桂滇黔间医名甚誉,盖尽得轻候与医僧绝技矣!”

 多么奇异的复仇心态和复仇过程!多么神奇的中国传统整形医学技术!每次读完这段拗口的中文,詹姆斯-布来恩教授都要在心里感叹赞叹一遍。然后他又翻了翻抽屉内搜集到的关于神医柳布衣的报道资料,这些公开资料都只是截止到1890年代初期的,其后的就没有了。

 “真的很有意思,对吗?老托马斯。”布来恩教授摘下眼镜,用麂皮擦拭着镜片,有点疲倦的靠在椅背上,眯眼看着墙上托马斯-莫兰特的照片低声说道:“你的脸当年是不是也被神奇的柳布衣大师或者他的某个弟子捏过?…除了我和死去的苏珊,谁都想不到你有多聪明!可我一定会揭穿你的,孩子。”  m.bWO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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