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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西西里岛(二)
  “中校同志,请问您找谁?”

 在检查了来人的军官证明后,装甲团唐华参谋长将证明还给了来人。

 “你们秦团长在吗?我在哨兵那里听说你们团长在这里,顺路过来拜访一下他。”

 “团长正在视察战车维修,请您稍候,我马上派人去找团长。”

 “什么人找我?”穿着作训服,秦烈风戴着副沾油污的手套从树林中走了出来,看见来人,秦团长脸上出不可置信的表情,脚下加快了步伐走了过来:“徐副官,你不是在罗得岛,怎么跑这来了?”

 来人正是和秦烈风相处了几个月的徐永晋,俩人在洪葵元上将那里相处过一段时间,虽然只有短短几个月,但几个月的时间,已经能让俩人成为很要好的朋友。

 秦烈风走到徐永晋面前,摘下手套,伸出手想要和徐永晋握手,却见自己手上是油腻,只是讪讪笑笑,将手又收了回去。“好你个徐永晋,不在首长那里好好待着,跑这里做什么!”

 “怎么,就许你跑到装甲团当团长,难道我就不能离开首长,出来锻炼锻炼?”

 “我还以为首长有什么事情,让你下基层视察来了。”秦烈风咧着嘴笑了没两下,反应过来,狐疑地问道:“怎么,你也离开首长了?”

 “是啊,很不幸,我让首长赶了出来。”嘴里说不幸,徐永晋脸上却没有一丝一毫“不幸”表情,倒是一副喜从天降,笑逐颜开。

 “你个混帐家伙!亏首长对你那么好,你还要离开首长!”

 “得了吧,难道首长就对你不好了?怎么那几天我总瞅着你在首长面前晃悠,要求调到野战部队去!和你比起来我可有良心多了,要不是首长叫我滚蛋,我才不愿意离开首长呢。”徐永晋翕动鼻孔,开口询问:“有什么好吃的?本来打算到部队再吃,半道上听说你们团在这里,我这不惦记老朋友,跑了过来,再回部队开饭可就太晚了。”

 “感情跑我这里打秋风来了?”秦烈风作势不,却回头冲跟在自己后面的战士叫道:“警卫员!跟炊事班说一声,中午添副碗筷!”

 “首长安排你在哪里高就?”

 “就在附近,101团,以前的团长升为副师长,派我过去学习学习。”

 “101?”秦烈风看看徐永晋肩章,和秦烈风离开洪葵元时一样,还是两杠两星:“我们这里那个唯一的伞兵团?首长把这支精锐部队交给你指挥?”

 徐永晋还没说话,秦烈风撇撇嘴:“这下人家可要说了。‘现在怎么啦?难道上校都死绝了吗?中校也能当团长了!’。”

 “大哥莫笑二哥,你不也是中校团长,我怎么没听别人对你这个中校当团长表示什么怀疑。”徐永晋回了一句。

 秦烈风摇了摇头,一边穿过布帘走进指挥部,一边问徐永晋:“咖啡还是茶?在首长身边那么些日子,应该改变些习惯了吧?”

 “茶,喝不惯咖啡。”

 在美国留过学的洪葵元司令员,自从回到国内后就喜欢喝咖啡,而且他喝的咖啡里面还不放糖,说是“原汁原味最好喝”徐永晋尝试过一次,那味道跟中药没什么两样,而且还是良药,特别苦口。只尝试过一次,从此就算司令员谆谆教诲,他也发誓不改变自己的饮食习惯。

 秦烈风下作训服,换上了军便衣,接过勤务兵端上来的咖啡,喝了一口:“难怪司令员没留你,这么些日子,连咖啡也没喝惯。”

 “谢谢。”徐永晋接过递过来的清茶,说道:“难道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吗?首长需要的是能办事的,而不是饭桶。首长喜欢咖啡,我也要喝咖啡,首长能和大家闺秀、部下老婆开玩笑,我是不是也学着首长样子开玩笑?”

 “你小子…怎么总喜欢顶嘴?”

 徐永晋愕然,眼睛看着门帘,半晌后摇头笑笑。

 徐永晋并没觉得自己在顶嘴,他只是实话实说而已。在司令员身边当副官的这些日子,以前不敢说的大实话,不知道说了多少,那些听众中有军衔比自己小的,也有挂着将星的高级将领,不管是什么人,谁都没有说他喜欢顶嘴。也不管自己说什么,那些人都会含笑听着。给秦烈风发了句牢,徐永晋发现自己可能真的有些没有顾及别人感受。以前当副官时,别人看在上将脸面上不会说什么,现在自己独当一面了,再这样显然容易和其他人搞僵关系。

 “你怎么找到我这来的?”

 “半道上听陪我去团部的集团军作战处参谋说的,他说装甲团团部,就在岔路口拐过去不远地方,团长是我的老相识。看看时间还早,我要不第一个过来拜访你,还算有良心吗?不过你的那些哨兵实在不怎么样啊。”徐永晋说最后一句话时,脸沉了下来。

 “哨兵怎么啦?你是中校,哨兵再大的胆子也不敢殴打军官吧?”

 “还没接近团部,从树林里就跳出一个端着的战士。冲我大喊站住,说是要什么通行证,在你这块我哪有什么通行证?结果这下好了,任凭我怎么说,把证件、任命书都拿出来,哨兵只是翻翻就说‘我相信您是首长,这些都是您身份的证明,但是首长,请出示您的通行证!没有通行证我不能放您过去’。”

 徐永晋学着哨兵当时的语气说着,说完自己哈哈大笑起来:“这个认真的家伙,连集团军作战处参谋做证明都没用,反正就是不让我过去。”

 “最后你怎么过来的?”秦烈风饶有兴致问道。

 “最后我问那个哨兵,问他附近有没有电话,如果集团军总部下达命令,我是否能进去,他说有,要是这样可以放行。我马上给夏司令打个电话,让夏司令亲口告诉你那哨兵,我看那个哨兵长这么大还没和司令员通过电话,你没见他当时脸色变成什么样,一会儿红了,一会儿又白了,连站那也是强支撑着自己。”

 “是这样。”秦烈风抿了口咖啡,望着外面若有所思。

 “你怎么啦?”徐永晋对秦烈风的反应有些不:“我不过跟你开个玩笑,你那个哨兵应该得到表扬,就算面对一名中校,他还是知道自己职责,两杠两星算什么?就是两颗星星,只要没有通行证,照样不能通过。这样的战士是好样的!”

 “是啊,战士是好样的。”秦烈风收回目光,看着徐永晋:“但是您呢?还有我们很会做人的夏司令,他多懂得如何与上面那些身边人保持好关系啊。您是傅副司令推荐当上101团团长的吧?”

 徐永晋端着茶杯愕然看着秦烈风,没有说话。

 从徐永晋表情上,秦烈风相信自己猜测的并没有错误:“新上任的司令员连师长的名字都认不全,又怎么知道哪个团有空位子,或者哪个团团长可以调换到其他师担当副师长?只有傅副司令,他才明白这些。想想看,对普通战士来说,团长已经很了不起了,大人物了!可一个集团军又有多少个团?如果每个师长遇到点麻烦事情,都给司令员打电话,那司令员就别想干其他事情了,更何况是团长?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徐永晋有些尴尬,羞红着面颊,低头看着指挥部的地面,好象地面上隐藏着一个天大秘密,必须要尽快将它研究透。

 秦烈风叹了口气站起来走到徐永晋身旁,拍了拍他肩膀,看看指挥部里没有其他人在,小声诚恳地说道:“小徐,咱们都是司令员的人。以前大树底下好乘凉,当个副官,就是稍为嚣张点,别人也认为这是应该的。如果司令员还在现在这个位置上,就算我们下基层部队担当主官,稍微有些出格的事情,别人也是不看僧面看佛面,能帮上忙的,伸手扶持一把又怎么了?你也知道,现在司令员去了疗养院,能不能出来都不清楚,这里来了新的司令员,一切和以前都不一样了。你怎么能用老眼光看待新环境?傅副司令看在司令员面子上,给你安排个好位置,这不算什么难事,可别人会怎么看?一个个不瞪大了眼睛,想要看你笑话嘛!没有事情他们还要鸡蛋里面挑几骨头出来,你自己送上把柄给人家抓,那不显得太愚蠢?”

 徐永晋听完秦烈风说的话,缓缓站起来,十分真诚向秦烈风行了个军礼:“谢谢,这些日子来,我是有些太忘乎所以了。大哥你教训的对,从现在起我会注意这些,我现在就回部队。”

 “怎么,生做哥哥的气了?”秦烈风拉下脸说道。

 “不,我知道大哥刚才说那些话,都是因为对兄弟好,这才说的。换了不熟悉的,大哥哪有那份心思管人家闲事?按照命令,我是要去团里和团里面人处在一起。到你这里来不过是一时心血来,既然明白这样做不对,那就要马上改正错误,决不是对大哥有什么看法,做大哥的不要为这些猜疑兄弟。”

 换了别人说“决不是对某某人有什么看法”一般来说就是对某某人有看法。秦烈风仔细观察徐永晋的脸色,相信他说的全是真的,他心里真的并没有对自己产生其他想法,并且真的想要改正自己犯下的错误。这种错误要是换了其他人,根本就算不了什么事情,但是作为徐永晋和秦烈风,他们身份很特殊,这种算不了什么事情的事情,就变成问题很严重的事情了。

 “即来之,则安之。来都来了,为了看做哥哥的,还惊动了集团军司令员,你就是现在走了,别人不一样知道?算啦,吃了中饭再走不迟,我还想问问司令员最近怎么样呢。”

 作为主力中的主力,装甲团团部的中餐却很简单,甚至显得有点糟糕。有白菜,有辣椒,有土豆,有猪,但白菜是水的,辣椒炒土豆丝辛辣无比,那种辣味,或许只有四川人和湖南人才能享受。部队里四川人和湖南人占的比例很大,军官中同样如此,徐永晋不是,他是浔人,他的爱好是吃长江里的鱼,或者鄱湖的特产藜蒿,决不是辣椒炒土豆。猪吗?罐头里倒出来的午餐,吃一筷子还可以,多吃了你会对自己原来给猪下的定义产生怀疑。

 这里和司令员那边的伙食相差实在太悬殊了,司令员餐桌上有质细的大黄鱼,有烤得金黄的脆皮猪,有鲜红滴使人胃口大开的袖珍小番茄,有新鲜正宗的宁波羊尾笋,有供聚餐者增添气氛的各种酒水,还有品种繁多的水果。

 不管怎么说,团部的伙食就算赶不上司令员那里,和普通连队比起来是好了很多的。离开连队有一年多了,徐永晋甚至有些忘记了当时自己吃的是什么东西,在他印象中,如果改善伙食,那一定是猪炖粉条,或者粉条炖猪,年轻的战士自己改善一下伙食,那一定是悄悄偷摸狗了,而这是违反纪律的,只要查出来,一定军法从事…这要看地方,在贫困山区偷当地老百姓一只,那也是断绝人家活路,犯下的罪行足以让军事法庭宣判你死刑。而在富饶地区,你就是偷一只牛,也不过是不痛不闭三天。海外战区执法相对严一些,但在海外偷摸狗,一般并不会判处死刑,除非你的行为在当地造成了极为恶劣,并且很难挽回的影响。

 徐永晋在参军后,也曾经跟在其他老兵股后面偷偷摸摸“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第一次胆子很小,事后担惊受怕好几天,只要军法官出现在连里,他总以为那些军法官是冲着自己来得,次数多了,他的胆子也渐渐大了起来。让他感到得意的是,在进入军校学习前,他还从未被人抓住把柄过,就算“昭君”连长千方百计给他穿小鞋,也没在这方面有什么确凿证据,好让他大做文章。

 当了干部,和战士在吃的方面差别体现出来了,尤其是给司令员当副官,不管到什么地方去,总是好吃好喝的有多少上多少,那些好吃的东西让徐永晋快要忘记自己以前在吃什么东西。现在在装甲团团部吃上一顿极为普通的午餐,以前在这方面的记忆又回到他脑海中。装甲团,作为主力中的主力团团部,平常午餐吃这些东西,他就要去的伞兵团同样是主力中的主力团,那里的食物相信不会比装甲团这里好到哪里去。

 徐永晋放下筷子,垂下眼睑,出纸张不动声地擦了擦嘴,眼角余光打量着指挥部里正在就餐的那些军官。在秦烈风团长带头下,所有的军官飞快动着筷子,大口咽着食物。想想秦烈风离开司令员,到这里才多少时间?徐永晋不由感慨,环境果然可以很快改变一个人!

 秦烈风吃着饭菜,没有把这里来的客人冷落在一旁,见徐永晋放下筷子不再吃了,秦烈风用筷子点了点桌上的食物,正在咀嚼的嘴里含糊说道:“吃好了?再吃一些吧。”

 “不了。”徐永晋摇摇头,谢绝了秦烈风的好意:“已经吃,用不着再吃。…秦团长,你们团参加了西西里登陆吧?”

 “自然,不过我们不是第一批。”秦烈风一边回答着问题,手上并没有停止夹菜的动作。

 “第一批登陆应该是海军陆战队的事情,只有他们占领登陆场,其他部队才能进入战场。”

 “不错,正是如此。有什么问题尽管问好了,只要我知道的一定会告诉你。”

 徐永晋托着下巴,看着正在就餐的秦烈风问道:“现在看起来,我们的对手是意大利人…”

 秦烈风打断徐永晋:“这倒不一定,战争打的那么大,真正的对手只有条顿猪头。”

 “是的,我知道真正的对手是德国人,但这里却没有。这里是意大利,那些德国人或许会上来,但决不是现在。秦团长你的装甲团应该和意大利人过手,不知你对他们有什么评价?”

 现在所有人都在嘲笑意大利人,就好象战争爆发前,所有人都在说土耳其是“欧洲病夫”一样,连远征军官兵形容打仗无能的美国人,也说他们是“我们这边的意大利人”可徐永晋在美索不达米亚的经历却告诉他,这种看法是极为错误的,就算土耳其是“欧洲病夫”可他在战场上给中**队造成的麻烦也是相当大的,甚至有不少战役让中**人感到仗打的十分丢脸。现在装甲团在西西里岛,他要担当主官的101伞兵团也在这里,部队到这里不是来旅游的,既然来了,终归要使用他们,而他们的对手就是被人小瞧了的意大利人,徐永晋这时候对他即将面对的对手很感兴趣。

 “决不能轻视你的对手”在军校中,这句话教官说了无数回。

 正在吃饭的军官停下了筷子,视线全投在团长身上,要看看团长是怎么说的。

 “意大利人吗?这该死的西西里岛!”秦烈风端过旁边放的咖啡,喝了一口,皱起了眉头:“不错,我的装甲团是最先登陆的陆军部队中一员,但是你也看到从登陆场到这里的地形,到处都是山地,或者换句话说,整个西西里岛,到处是山地,到处是丘陵。狭窄的山间小道,哪怕一辆战车调头都很困难,让整个团展开战斗队形那就更不可能了。我们的战场不在这里,就西西里岛而言,适合我们作战的,只有埃特纳火山东部的卡塔尼亚平原,至于意大利人是否配合我们,这就是他们的事情了。”

 秦烈风耸了耸肩:“很遗憾,我们团到现在为止,除了训练,还没和意大利人过手。”

 “是这样…”徐永晋没有掩饰自己无法从朋友这里得到他想知道东西的失望。

 秦烈风脸上出和祥的微笑,将咖啡放下来,看着徐永晋说道:“怎么说呢?我可是比你早到这里,自己没吃过猪,总看过猪跑。前些日子本来上级命令我们配合步兵对敌人发起攻击,部队已经做好准备了,我和参谋长到前面一看,那种地形!***,除非给战车上翅膀,让它们飞过去,不然我就是三头六臂,也没法让战车配合步兵进攻,于是出击也就泡了汤。出击没出击成,不过实地观看过步兵对敌人攻击。”

 “怎么样?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徐永晋有些急切问道。

 秦烈风摇摇头,将视线转到坐在他旁边的参谋长身上。唐华明白团长意思,代替他说道:“总体来看,意大利军战斗力十分差劲,他们也就三分钟热情,前三分钟,他们打的一个个都像是天神下凡,等时间一长,或者我们迂回到侧翼,那些意大利人跑的比兔子还快。在某些时间某些地点某些意大利部队,他们抵抗还算比较顽强。团长和我观摩过步兵176团对尼谢米北方九八高地攻击,那场战斗可是上了报纸,徐团长不知看了没有?”

 徐永晋先是摇头,接着又想起什么,询问道:“是不是以一个营兵力,付出很小代价,全歼不到一个师的守军?”

 唐华含笑点头:“正是如此。”

 “报纸上不是说这个营很厉害吗?只花了一个小时,就歼灭了不到一个师担任阻击的敌军。”

 “你啊,你就没发现这战报有什么问题吗?”秦烈风开口责怪起来:“是啊,我们打了胜仗,消灭了敌人,可汇报是要实事求是的,‘不到一个师’?什么叫不到一个师?给人听起来他们好象遭遇了多么庞大敌人抵抗!在战后我亲自登上山头,看了敌人遗弃在那里的尸体,一共只有四十九具!老天保佑,四十九具尸体就算不到一个师?这顶多是连级部队在上面防御,可在176团上报的战报上,却成了他们和‘不到一个师’敌人的英勇战斗!他们说的真得没错,写战报的是个聪明人,审阅战报的却是一群糊涂虫。我现在在装甲团,要是还在司令员身边,非让写这种东西的家伙去步兵班里当列兵!”

 “虚作假?”徐永晋苦笑着摇起了头,这种战报他看的实在太多了,美索不达米亚战役时,他还在连里当他的大头兵,当时战士最气愤的就是报纸上没有将战场真实情况写出来,好象那些坐在办公桌前面的记者、编辑,生怕写了真实情况,会挫伤战士的士气。可战斗是战士们打的,战争进行得是否顺利,他们比谁都清楚。那些战报又怎么可能蒙蔽的了他们?在美索不达米亚时,徐永晋他们可是把编辑与记者的祖宗十八代,家里所有女成员问候遍了。现在看,编辑和记者自然有问题,部队本身也有很大责任。

 秦烈风肯定地点头:“是的,虚作假。上面喜欢打大歼灭战,下面就有聪明人在文字上玩点小把戏。自己的损失是要如实上报的,这想隐藏也隐藏不了,部队花了多少时间,前出到什么地方,这也基本正确,在这方面说谎,用不了多少时间就要被拆穿。只有在敌人规模上动手脚,那可是很难让人一时拆穿的!”

 唐华补充道:“作为中层军官,原本不能就此发表什么看法,但这真的很成问题。现在部队里不少单位养成很不好的习惯,他们总是喜欢夸大敌人,不是实事求是,而是为了证明自己尽力了,或者证明自己的成功,有意把敌人规模夸大,要让别人以为他们面对的敌人是多么可怕!是的,就是这样,打了败仗,那是因为敌人太强大,要是胜利呢?敌人出动分属不同团队两个营,他们会说有两个团敌人参加战斗,消灭敌人一个连,他们会说消灭了不足一个营。”

 “参谋长,你就别跟鹦鹉一样饶舌了。”秦烈风觉得唐华说的有些过火,大家都是自己人,这样指责兄弟部队,总归不是什么好事。当然他秦烈风同样会发牢:“谁都知道夸大事实危害极大,无法了解正确战况,会误导上级指挥思路的!可这样的事情现在太多了,实在太多了。176团不是唯一的,军队里面这种风气很不好,可既然有人这样做,并且从中得益,总是有些意志不够坚定人去学习。想想看,同样的战斗,取得同样战果,大家都消灭敌人一个连,你老实汇报,说是敌人在阵地上遗尸四十九具,而别人却说他消灭了不到一个师的敌人!两份报告,首长愿意看到哪一份?别人是聪明人,你却成了傻瓜,最后获得提拔的是那个聪明人而不是你。”

 秦烈风皱了皱眉头,好象说这个话题很让他不舒服。

 徐永晋手指头轻轻扣击着桌子,不停消化着秦烈风和唐华说的这些话。他以前是士兵,这些事情与他没什么关系,从军校出来后,他又跑到军中担当顾问,他连文都看不懂,日本人写的战报自然也不用他心,现在自己成了团长,掌管一个团的命运,自己前途可全要看这个团在战场上表现如何,和别人比起来表现如何,秦烈风和唐华说的,就成了徐永晋面临的实实在在的问题。

 徐永晋突然摇头苦苦一笑:“我明白了,秦团长你是害怕我到伞兵团后,会跟人家学习,当那种虚作假的‘聪明人’吧?放心,做兄弟的别的没有,这里,”徐永晋指了指自己心脏位置:“良心还是有一些的。这种事情我决不会干,也决不允许我那些手下蒙蔽我,做人能否升官发财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要对得起自己良心!”

 “我相信你。”秦烈风盯着徐永晋真诚的眼睛,脸上出欣慰的笑容,不过很快他又严肃起来:“要知道,养成虚作假的习惯并不困难,但以后想要摆可就难了。你我都是司令员身边出来的,不能给他老人家丢脸。”

 “这个不用你说我也明白…这么说起来,意大利军并不算什么强敌?”徐永晋不想再就丢脸还是不丢脸的问题探讨下去,这他自己早有主意,将话题又引了回去。

 “我刚才说了,就总体而言,我们现在面对的敌人,战斗意志并不算很强。但这里毕竟是意大利,诞生过恺撒、庞培、奥古斯都、西庇阿、加里波第的意大利。总是有那么些人愿意为了他们的国家,他们的民族,作为一名战士战死沙场,如乔吉奥中尉。不要忘了,这里是意大利,不是中国,就算敌人再软弱,也不能不打起十二万分精神。”

 “乔吉奥中尉?这是什么人?”

 “我们的战报不会刊登这种敌人的基层军官的。作为一名军人,我很钦佩这位中尉勇敢精神。他就是在九八高地阻挡我军的意大利指挥官,在部队全员战死,自己也重伤被我们战士包围时,拒绝了我们劝降,没有放下武器,而是用最后一颗子弹自杀了。”

 就算是敌人,对这样的敌人,徐永晋也不能不肃然起敬。这样的场面他在美索不达米亚已经亲眼看到过,在看了所谓的“欧洲病夫”是如何疯狂向世界第一军事强国,中**队进攻后,他就不相信可以用旅游征服一个国家。现在看来,意大利军队中也果然有这种人存在。

 “真是让人敬佩的战士,是勇士,不是懦夫。应该好好安葬他,树碑立传就不必了,给个葬身之地还是需要的。”

 “是啊,要是对手都是一推就倒的纸老虎,我们付出那么大牺牲不显得太荒谬吗,这根本不可能。不过我还是希望如乔吉奥这种敌人少一些,望风而逃的再多一点。”

 愉快地结束了在装甲团里和秦烈风团长一起进的中餐,看看时间不早,徐永晋向秦烈风团长告别,要去自己部队。虽然秦烈风事情很忙,还是非要送他到装甲团与101团之间的三岔路口,不然“我可不保证哨兵不会将没有通行证的你拦下来”

 放晴没多少时间,天空再次阴暗下来,站在山谷中,头顶是低矮的灰色云层,一阵山风过后,几滴雨点斜斜滴落下来。

 “这讨厌的地中海气候,什么时候才能连续晴天?我现在整个人都要发霉了!”秦烈风团长看着一点一滴雨水从空中飘落,不由开口骂了句话。

 徐永晋看着雨丝,在心里十分认同秦团长说的话。在军校中,作为必修科目,他曾经参加过伞降学习,对伞兵来说,他不算一窍不通,当然也不是精通伞兵作战的专家。下雨天伞兵无法出动,这个他还是明白的。战争还在继续,把伞兵团派到这里,终归是要使用的,或许用不了几天,他们伞兵团就要投入战斗。作为从来没在伞兵部队待过一天的新任团长,要是不和战士们一起到天空晃悠几圈,心底总是有些发虚。

 徐永晋在走马上任前,傅副司令接见过他,并且对他进行过一番上岗培训…谁都知道徐永晋以前最多只带过几十名步兵,带上千人的大部队,对他来说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要是不好好开导一二,任谁心里都没底。

 按照傅副司令所言,伞兵团历史并不悠久,这个团是美索不达米亚战事爆发后才成立的,成立后,当这个团训练好了,能拉上前线了,美索不达米亚战事却已经结束了。于是拉到海外的伞兵团一仗都没打过。虽然还没有在这次大战中打过任何战斗,谁也不能小瞧伞兵团的能力。作为完整、独立的伞兵团,他成立的历史并不悠久,但真要追溯这个团的历史,却可以追溯到国内解放战争中赫赫有名的已故上将卢秋生指挥的突击旅,更早是突击队。

 在国内解放战争中,突击旅打了不少将不可能变成可能的特种战,那些战例现在就在各**校教材里写着,只要你愿意,你就能仔细拜读。小部队空降作战是里面的经典战例,而现在,就是要将战术质的小部队空降作战,上升为战役高度作战。要想单独进行一场只由伞兵参与的战役,一个团当然少了点,但这个团是实验质部队,他是给后来者开辟道路的。由此,可以认识到军部对这个团的重视程度,不是很有能力者,一般不会调进这个团。而陆军部队军官调进这个团,一般要降两级使用,也就是说原来是营长的,去了伞兵团后只能当连长,原来是排长的,过去后只能当班长。要不是伞兵团团长要升迁,也不会在战役打响后换团长。像徐永晋这样,以中校军衔(副团级)担任伞兵团团长职务,可见上级对他是多么信任。

 傅副司令很有信心徐永晋能在新的岗位上,做出杰出的贡献,他也相信徐永晋有这个信心。当然,作为团长,而不是排长或者连长,在指挥艺术上要求是不一样的。这需要徐永晋在新的部队中虚心向那些伞兵团里的老人学习,要信任他们,却又不能完全依仗他们,这中间的分寸就需要徐永晋在新的岗位上好好琢磨了…

 是的,是要向那些团里的老人学习,不光要向他们学习,还要向同样在主力团队里担当团长的秦烈风学习指挥艺术,这也是为什么知道装甲团在这里后,徐永晋会不去伞兵团,先到这里看看秦烈风的原因,只是来了后没从秦烈风的介绍里汲取多少指挥经验,倒是听了不少的抱怨,有抱怨徐永晋太不谨慎小心的,也有抱怨军队中风气不正。在司令员身边当副官的日子里,秦烈风可从来都没有抱怨过。

 到伞兵团后,那些明显比自己年长的军官…陆军中二十出头的团长可是凤麟角,论资排辈一级一级升上去,就算战争年间,徐永晋的岁数也显得太年轻了…是否会说点有用的?他们会不会在投入战斗后,有意冷眼看自己的笑话?要想不让人小瞧了,就要尽快熟悉自己的部队,这需要时间,也需要在近似实战的环境中熟悉部队,不然一切都是空谈,可现在的天气…

 “知道吗?在对面,不是西西里岛,而是意大利本土,德国人正在等着我们,或许巴勒莫和墨西拿就有德国人等着我们。”

 “你说什么?”默默走着的徐永晋正在出神,耳朵里突然飘进来秦烈风的声音,不由站住了脚步,转头看着秦烈风。

 秦烈风复述了一遍刚才说的话,眼睛直勾勾看着北方:“我的直觉告诉我,那些德国佬已经做好了准备,在那边接我们大架光临。可是你看看这地形,我的装甲团如何才能展开?参谋长告诉我从地图上看,等到了卡塔尼亚平原,那里会有装甲团施展本领的空间。地图地图…可是只有天才晓得那里的地形是否真的适合装甲团施展本领,或许你们伞兵团更适合这种地方作战。”

 “德国人在这边?”

 徐永晋对装甲团还是伞兵团适合在西西里岛作战,并不感太大兴趣,某种意义上讲,他倒对秦烈风说的后面那段话有些沾沾自喜,特种部队分出来的伞兵团可是全地形部队,不管是山区还是平原,都有施展身手空间。但徐永晋对秦烈风说的德国人在这里,却不能不重视起来。

 徐永晋在美索不达米亚和德国人真刀真较量过,作为全军拳头部队,铁血青年团是陆军中战斗力数一数二的团队了,可在德国人那边,三十八团并没有占到什么上风。如果非要打肿脸充胖子,德国人是三十八团的手下败将,但经历过那场战斗的徐永晋,显然对德军战斗力有着和战报不同的认识。

 “直觉,完全是直觉。没有任何情报显示西西里岛有德军大部队存在,但是,要知道我们的情报系统反应从来都是很迟钝而且还常常不准确。”秦烈风耸耸肩膀,以极为肯定的语气说道:“请相信我,德国人一定就在这里,我感觉的到!”  m.BWo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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