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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第二十七章

 那无众无我见强援已到,哈哈大笑,说道:“两个怪老头,这里人越来越多了,我许多厉害的杖法施展不开。你们敢不敢追上来,另分高下,还是就此打住,不分胜负!”蒋于两人不知道此中环节,未知轻重,当然喊道:“放!什么不分胜负,我们俩个打三个,分明是我们赢了!”蒋大千更道:“要比轻功,你们也不是对手,只要不比躲起来的缩头乌功,你们跑到哪里,我们就追到哪里。”

 无众无我颇有点动怒,但还是隐忍道:“好,自由自在、不生不灭,你们先走!”两人知道他的用意,双双撤杖,翻过围墙而去。蒋大千道:“喂!你们不可以分开来跑!”身子一矮,从另一旁越过无众无我,跟了上去。

 无众无我哈哈一笑,说道:“这就来追吧!”往后倒跃,身子不断拔高,就好像有人从后面拉他一样。于万象忍不住道了一声:“好功夫!”转头与张左两人道:“张姑娘,你的属下们来了,我吃过他们的亏,不想见到他们,老头子先走了。左兄弟,咱们老地方见…”话没说完,人早已去得远了。

 左元见他们两个说走就走,让他说上一句话的一点时间都没有,不为之气结。无可奈何,只得硬着头皮,与围墙上的几人说道:“几位长老,别来无恙!”

 原来这会儿站在围墙上的,正是崔慎由与崔毅父子俩,还有万国明、葛聪和杨承先。五大长老来了四人,只缺了段华。

 四大长老并不答话,只有崔毅跃下墙头,去瞧万氏兄弟。那万氏兄弟惊魂甫定,相互搀扶着走到围墙下。万国明冷冷地道:“没用的东西,给我滚。”万氏兄弟不敢说话,低头跟着崔毅走了。

 崔毅道:“左兄弟,恭喜你武功突飞猛进,几月不见,简直是胎换骨,不愧是紫山门掌门人看中的衣钵传人。”

 左元不置可否,说道:“几位长老千里迢迢追我们到这里,不知有什么事情?”万国明道:“这件事情本来可以皆大欢喜,只可惜张堂主放着大好姻缘不要,选择亡命天涯,这不是叫人为难吗?”

 左元道:“万长老,说句公道话,所谓良禽择木而栖,你们几个要离开紫山门,另组什么嵩派,大家好聚好散,掌门真人慷慨大方,也没多说什么,一口就答允了。没想到你们却这么不长进,妄想要攀龙附凤,想那不劳而获的事情。我说,几位长老,有骨气的话,就应该靠自己的力量光大嵩派,像你们这样迫一个姑娘,来成就你们的大业,传了出去,岂不是要笑掉所有武林同道们的大牙!”

 崔慎由面有惭,颇为尴尬,葛聪与杨承先亦哑口无言,不知如何应对,只有万国明然变,怒道:“小小孩童,识得什么?古来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你若识得大体,快快将人出来,依你的潜力,在我嵩派下,最少也是一位长老,若是沉,执不悟,那就休怪我们翻脸无情。”

 左元哈哈狂笑一阵,远山四野,隐隐若有回音,只听得他接着朗声道:“呸!什么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你们这叫厚颜无,不择手段!废话少说,想要掳人走,拿出真本事,先过了我这一关再说。”

 万国明怒道:“这可是你自找的!”从墙头上一跃而下。那左元心念一动,伸足跨出,那万国明人还在半空中,他人已经冲到对方的脚下,运起十成功力,一招“风起云涌”便往他双足抓去。

 左元这一下移形换位,速度快得令人难以置信,那万国明毫无心里准备,原本颇有炫耀自己轻功的意思,这一跃跳得不低。这会儿人在半空中,无力可藉,只有朝着左元一阵狂踢。左元看准方位,侧过身来,一手抓中他的左小腿,另一手拿住他的左,暴喝一声,劲力发出,将万国明掷了出去。

 众人只听得“碰”地一声巨响,万国明整个人中重地撞在另一边的墙上,接着“哗啦”一声,墙面撞出一个大,土块砖块,顿时坍了一地,扬起一阵烟尘。

 崔慎由见状,叹了一口气,说道:“杨长老、葛长老,我们上吧!”

 左元这一招得手,自己也颇为惊讶,但他还来不及洋洋自得,墙上三位长老已分中左右三面袭来,左元拉着张瑶光连退几步,低声说道:“待会儿我一出手,你就立刻翻墙先走!”张瑶光道:“我不要!”挣脱他的手,反向三人去。左元无奈,只得跟上。

 那左元所以能够一招击退万国明,一来是出其不意,二来也是万国明大意所致,现在三人有了防备,可就没那么容易了,时候一久,局势渐渐变成左元一人独斗崔慎由与杨承先,张瑶光则与葛聪打了个难分难解。又过了一会儿,那万国明不知从哪里挣扎起来,一身狼狈地冲到左元跟前,像一只发了疯的野兽一般对着他穷追猛打。左元以一敌三,居然还是勉强维持了个旗鼓相当的局面。

 那崔慎由见左元小小年纪,竟有如此能耐,心中只想,一定是张紫留了几手给他,他才能如此突飞猛进。心下不对张紫又是崇敬,又是钦佩,连连暗道:“深不可测!深不可测!”但回到现实来,就让左元如此顽强抵抗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他年纪既大,经验充足,立刻将矛头一转,反手去斗张瑶光。

 左元大吃一惊,想要分身去救,可是崔慎由一走,发了疯的万国明增加了挥洒空间,更加猛狠起来,左元几次突围,明明一掌打在万国明背上,可是一个发狂的人,好像不知道什么叫痛楚,左元越打他,他就越凶狠,仍是紧咬着不放。

 那杨承先瞧出便宜,竟也身去围张瑶光,把左元留给万国明一人去应付。这下左元吃惊更大,毕竟他临敌经验尚浅,忘了张瑶光才是他们的主要目标,只要成功劫走她,任务就算成功,根本不用分出高下,也不存在任何面子问题。

 左元暗道:“不妙!”脚踏指立破阵,斜斜往一旁冲出。不料那万国明大叫一声,同时纵身来抱,左元但觉左小腿一紧,已被万国明两只手掌牢牢嵌住。

 左元怎么想也想不到,一个武林前辈会用这种趴在地上的方式,来阻拦自己,情急之下,一脚往后踹了过去。他这一踢又快又急,正中万国明的右肩。万国明狂笑一声,身子往前一探,反而抱得更加紧了。

 左元大怒,抬起脚来又是一踢,耳里却听得杨承先道:“万长老,到手了,走吧!”左元抬眼望去,但见崔慎由拉着张瑶光,正要离开,杨承先与葛聪一左一右,成犄角之势断后,左元就算能及时挣脱万国明的纠,也不能追上张瑶光。

 便在此时,只见西南角有人声说道:“就是现在!”接着五道黑影一晃,直往崔慎由而去。

 杨承先叫道:“什么人?”当头一道黑影已经欺到,二话不说,朝着他就是一拳。杨承先大怒,对出一掌,拳掌相,两人都晃了一晃,各自暗暗佩服对方武功了得。

 那杨承先既是如此,其余两人的状况也相同。崔慎由与来人对了一掌,已知对方颇有来头,但这五人却一律全身黑衣,头覆面罩,只出两只眼睛出来,显然不愿以真目面示人,连忙说道:“尊驾可是认错人了吗?”

 黑衣人不答话,下手毫不停歇,更以三人合围崔慎由,其余两人则分别对付杨葛二人,目标是张瑶光的用意,相当明显。左元虽然不知来人是谁,不过只要是阻挠嵩派劫走张瑶光的人,就绝对不是敌人。心情稍定,矮身去扳万国明的手,以求解

 不一会儿,只听得黑衣人说道:“左兄弟,人救到了,走吧!”左元精神一振,大喝一声:“去你的!”将万国明踢翻了过去,视线迅速找到黑衣人的去向,一个箭步冲上。才翻过围墙,背后崔慎由声音响起,喝道:“且慢!”左元略一停步,便要回头。带头的黑衣人伸手示意拦阻,同时给其他同伴使了一个眼色。

 这五名黑衣人显然事先都已经拟定好了,立时便有三名黑衣人退下,负责殿后,那带头的黑衣人,与搀着张瑶光的另一个黑衣人继续往前奔去,口中同时说道:“我们先走。”左元边走边回头,那带头的黑衣人又道:“别担心,我们的人都是硬底子,全身而退没有问题。”左元这才跟着往前急奔。

 这一路往东北而去,直出二三十里后,复又转向正东。黑衣人没有说要停步,左元脚步就不敢稍慢。如此又奔出一个多时辰,左元疑心渐起,正要开口询问,那带头的黑衣人往前一指,说道:“到前方的庄院去。”左元心想:“去了再说。”跟着跃进一处庄院中。

 左元一落到地面,但见几个劲装结束的壮汉围了上来,那带头的黑衣人道:“多找几个人去接应。”那些壮汉也不答话,只是点了点头,各自分头带开,显然也是早有准备。这下左元疑窦腹,仿佛坠入五里云雾当中,不知身在何处。

 那带头的黑衣人道:“左兄弟,这边来!”同时带着张瑶光进了院中的一间屋子。左元跟着进门,但见屋内黑影一闪,好像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左元还没搞清楚什么状况,眼前却不见了张瑶光。

 左元道:“前辈,请问我那个同伴呢?”屋中只剩下那个带头的黑衣人,显然张瑶光给另外一个人带走了。

 那黑衣人道:“张姑娘道被封,又受了一点伤,我让人下去安排,先让她休息一下。”

 左元这时就是不信也不行了,只得道:“多谢前辈仗义相助,还没请教前辈大名?”黑衣人道:“我们渊源甚深,只是现在时机未到,我不便明说,时候到了,自然便知。”

 左元听他说渊源甚深,这才觉得这人说话的声音颇有点耳,但是在哪里听过,却想不起来了。那黑衣人轻咳一声,说道:“左兄弟不必为此烦恼,刚才急奔了一阵子,现在也该累了。不如将就休息一下,等到风声过去,一切安排妥当,我再来找你。”说着,迳出门去了,这间屋子却是用来给他休息之用的。

 四周一下子沉静下来,左元内心颇有些不安,可是这黑衣人究竟是什么来头,他现在并不清楚。自己若是孤身一人,自然大可来个一走了之,但是张瑶光居然莫名其妙地被他们带走,可是自己最大的失策之处。而要是不听那黑衣人的代,在庄院中到处找,别说很可能是白费工夫,这么一来也算是得罪了他,一但对方反目相向,那可讨不了好去。

 左元自从出道至今,还没碰过这么诡异的情形,却又偏偏无能为力,只好乖乖待在屋内。他在屋内绕了几圈,最后还是决定先休息,补充体力,以静观其变。

 这一待待了有一阵子,左元运功行气,渐渐心无旁骛,及至惊觉,已西斜。左元吃了一惊,赶紧出门,但见整个庄院安安静静,似乎陷入一片死寂,只有东首的一幢屋舍透出灯光,当下便往那里奔去。进门一瞧,却是饭厅上正在准备饭菜。其中有人见了他,便道:“请左公子待会儿一块儿用饭。”左元道:“早上送我们来的那个黑衣人呢?”那人道:“小的不知公子说的是哪位黑衣人,不过等一下用饭的时候,庄院里的人全都会到,到时左公子再找人问好了。”

 左元知道他言未尽实,想他既然知道自己姓左,一定是有人代他才是,而那人多半便是那个带头的黑衣人了。当下也没再多说什么,便直接在庄院里里外外绕了一圈,结果一如预料,并无所获,不得已,只得再回到饭厅之中。

 再进饭厅大门,厅上已经有人开始用饭了。其中先前招呼过左元那人,起身来接待他,帮他找了位置坐了,还有仆人帮忙盛上饭来。

 左元只觉得这一切都在人家的算计当中,却又身不由己。趁着吃饭的时候,他双眼努力地在每个人的脸上仔细探索着,凭着直觉,他不认为那些黑衣人,有任何一个在这些人当中。

 草草饭,左元又被安排回那间屋子休息,像是料准了他不会离开,屋旁院中并没有什么特殊的警戒。左元又是气馁,又是懊恼,让人摆布着过了难熬的一夜。

 第二天清早,左元一睁开眼睛,便跑出屋外,但见庭院中的黑衣人,比昨天又多了两个。这时天色大亮,左元这才将这几人瞧了个仔细,七个人一字排开,左首算起第三个,便是带头者,中等身材,身形略显瘦小,感觉上颇有年纪,最少也有四十几岁。他的右手边第一人身材就更瘦小一点,年纪也更大,头罩边上出几许白发。再过去则是一个壮硕的年轻男子,与这两人并不是并肩而站,而是略往后一步左右。

 而往那带头者的左手边看去,第一位也是个腹间微胖的中年男子,接下来的三个年纪比较轻,多出来的两个排在最后面。最能引起左元注目的,是他们俩个左右搀着一个女子,却不是张瑶光是谁?

 左元见她精神还算不错,只是一看到自己,就挤眉眼地做表情,左元知道她一定也是腹疑问,正好趁机问了。

 尚未开口,那带头的黑衣人已先说道:“大家休息了一夜,该足够了,我们这就走吧!”

 那两个搀着张瑶光的抢先便行,张瑶光道:“做什么?要去哪里?”左元见她行动颇不自由,像是给人点了道一般,便道:“几位前辈,你们把张姑娘怎么了?”那带头黑衣人道:“为了她的安全,点了几个道。放心,要不了她的命的。”

 走出庄院外,早有仆役准备好一辆马车,张瑶光便被带了上去。左元道:“前辈,我们这要去哪里?”带头黑衣人道:“到了你就知道了…”见他脸上颇有抗拒的神色,便又道:“你也可以不去。不过为了你的张姑娘,你还是跟去的好。”

 左元大怒,这才知道前驱虎后来狼,这些人根本不怀好意,手段与那些尚未成为嵩派的人如出一辙,只是看这些人的举动,目标好像就是自己,张瑶光不过是用来牵制自己的。

 带头黑衣人道:“怎么样?去不去?”左元道:“你们的目标是我吧?不管怎么样,与张姑娘无关,你让她走,我跟你们去。”那带头黑衣哈哈一笑,说道:“既是如此,她就更不能走了。左元,你的脑筋不错,很好,很好,那么我就干脆一点,这段路就反过来,你来当人质,上车去。你的张姑娘可以下车自由活动,让她来照顾你。怎么样?”

 左元听他说得豪迈,更不想紫山上的旧事重演,便道:“好,瞧你们应该不像是会欺负姑娘的无赖,就我上车。”

 带头黑衣人便让人给左元蒙上眼睛,双手绑了,押上了马车,将张瑶光调换下来。带头黑衣人替她解了,说道:“看样子,这姓左的小子是上你了,为了你连命都不要了。”

 张瑶光只是怒目而视,并不回话。为怕左元一人在车上气闷,一路跟在马车旁与他说话解闷,只要是在黑衣人的监视之下,张左两人的各项互动,黑衣人并不止,甚至当作没看见,没听见一般。

 这七人蒙着脸的怪异装扮,让他们在续往东去的路上,尽挑人烟僻静的小路走,一三餐,也由其中两人前去采买,众人再与他们约定下一个会面的地点。晚上休息也不进城,只在荒郊野外找破庙或废弃的宅院,再不然就是众人围着马车,就地生火,闭目养神。

 如此过了四五天,众人改走水路,经由张瑶光的口述,左元才知道已经过了兰封,而且仍是一路向东。两人猜来猜去,都想不透这批人是什么来路,这一切的谜底,只怕要到了目的地才能解开。

 不过改走水路之后,左元倒是轻松多了,张瑶光从早到晚都在身边,随时可以陪他说话,不像在车上的时候,又颠又闷,辰光难挨。而且两个人在船舱的时候,其余黑衣人也都尽量不进来打扰,就连话也不多说一句。

 又过了几天,左元终于听到黑衣人彼此言谈中,提到“快到目的地了”几个字,接着张瑶光便被带了开来。不久之后,就有人来解他的头罩眼罩。乍见光明,左元一时不能视物,待得慢慢适应,船已靠岸。

 众人陆续下船,左元第一眼想看见的,就是张瑶光,只见她人走在前面,身后一左一右,仍是那两个年轻的黑衣人,那带头的黑衣人则走在他身旁。每个人的脚步都是那样的匆忙急促,左元想要找个人问问都不上嘴,就好像一只走在鸭群中的鸭子,不由自主地也加快脚步,盲目地跟着众人前进。

 众人绕过进城的大路,一直往南城郊外行去。走着走着,左元的心里,颇有些异样的感觉,脚步慢了下来。那带头黑衣人道:“就快到了,走吧!”左元道:“到哪里?”带头黑衣人一笑,不再说话。

 人群穿过一片林子,来到一处坡下,道旁歪歪斜斜地立了一块石碑,上面写着“石岗”三个字。张瑶光放眼望去,心道:“这哪是石岗?简直就是葬岗。”但见道旁两边,一片荒烟漫草中,到处都是墓碑,所谓的石,指的若是这些石头墓碑,那就还颇切合这个地名。

 胡思想中,眼前忽然有块地方,与四处景观不同,高过半个人的野草被人割去,整理得干干净净,出黄的泥土地来。这块地方中央隆起一处土丘,丘前立了一块墓碑,张瑶光心想,这也许是整理过不久的新坟,才这么想着,黑衣人们停下脚步,向这四周散开,领着后来的左元进到这新坟之前。

 张瑶光自然觉得奇怪,忍不住去看碑上写了些什么。说也奇怪,这坟像是新的,这石碑却颇为老旧裂损,碑上涂在刻字里的黑漆早已剥落地差不多了,不过瞧着刻痕,还是可以知道上面原是写着:“显妣左夫人之墓”下另刻一行小字:“不肖子谨立”

 只听得那带头黑衣人冷冷地道:“见了母亲的坟墓,为何还不跪下磕头?”张瑶光大吃一惊,看着左元。只见那左元剑眉一竖,说道:“你们究竟是谁?”那带头黑衣人道:“你不需要问我们是谁?我们这么大老远地请你走这一趟,为的只是来跟你谈一件买卖,你把东西出来,我们放人,银货两讫,绝不拖泥带水。”

 黑衣人虽然未将是什么东西讲清楚,但左元心下雪亮,向前几步,伸手轻抚着墓碑,忽然说道:“你们究竟把这个地方怎么样了?”带头黑衣人道:“你也瞧见了,我们费了一番功夫,替你这个不肖子整理坟墓,当然,也顺便彻底找了几遍。要你过来,也是迫不得已。”言下之意,其实与盗墓无异,只不过他们找不到想要的东西,便将整个坟地重新整修了一番,免得左元一见之下立刻翻脸,那就什么也不用谈了。

 左元大怒,说道:“你们搞错了,我没有你要的那个什么东西!”那带头黑衣人道:“你当我是三岁娃儿吗?我们若不是查探得清清楚楚,又何必耗费人力,大老远地请你们两位过来?好了,废话少说,我将整个过程讲述一遍,要是有不对的地方,就请指教。

 “那一天你们在符家集得了刀,一路往南,用三天的脚程来到这里,然后左夫人就过世了。你将她草草埋在这里,跟着一个叫李云梦的女人,先后到过铜山、虞城、定陶,最后落脚在汴京。那时你才十来岁,带着一把大刀走起路来,可不太方便。而这几个地方我都问过了,从没有人见过那位李姑娘拿过一把大刀。想想也对,你娘逃命的时候都还知道要带着它,可见你们早已知道这把刀的名堂,你绝不可能将它交给旁人。可是你又没有将刀埋在这里,想来一定是藏在某一个地方了。

 “毕竟也过了好几年了,你要是一时想不起来,也没有关系,我可以提醒提醒你。那时你们母子俩逃命仓促,所以这把刀是在三天之内就处理好的,也就是说,在从这宿迁县到符家集之间的路上,有某一处地方,就是你们藏刀的地点。你可好好想了。”

 那左元听着听着,不觉打从心底起了一阵皮疙瘩。眼前这人并非三头六臂,或是长得青面獠牙,但他却从未感到如此的害怕。打从一开始,他就一直陷在对方的设计当中,不能自拔。而现在虽已知对方的企图,但自己仍旧是挣脱不开这样的束缚。仿佛所有的一切,对方都早已看透猜透,自己终究不过是一颗任人摆布的棋子罢了。

 忽然间,左元的脑海中倏地闪过一个人影:“王叔瓒”

 左元曾见过王叔瓒在陆家庄的恶行恶状,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早在左元的脑海中留下了不可抹灭的印象,不过两相比较,却与眼前这人说话的声音语调不太相似。只是自己不过是个后生小辈,在江湖上也没有多大的名头,除了王叔瓒之外,还有谁有这么多空闲,会花这么大的心血,去调查他的身世呢?更何况王叔瓒那天明明在官彦深的面前才说过,他已经在调查左平熙的后人,而且矛头已经指向云梦身上了。

 左元想着想着,心道:“没错,刚刚这人称云姊为”李云梦“,这世上知道云姊姓李的,可没几人。这人要不是王叔瓒派来的,也绝对与他有关。”

 一想起王叔瓒,左元的一股怒气,不由得就要往上冲。严格说来,王家与自己有着不共戴天之仇,没想到自己还没找上他,他却找上门来了。不想不气,是越想越生气,口便道:“我若是不知道呢?”

 带头黑衣人也不答话,身旁那个老黑衣人忽然身子一动,伸手向张瑶光抓出。那张瑶光一惊,连忙动手抵挡,未料那老黑衣人行动有如鬼魅般迅速,拆过两招,凌空弹指便点了她几处道,便在此时,另一旁的黑衣人提起长剑一挥,在张瑶光左脸颊上,擦出了一条细细的血痕。

 左元大惊,还来不及反应,那老黑衣人又是屈指一弹,立刻解口张瑶光的道。原来他点的用意,除了是让另一人有机会轻松使剑之外,也有定住张瑶光,免得她受伤更重之意。

 这几下兔起鹘落,配合得天衣无,张左二人全然促不及防,张瑶光爱惜面貌,赶紧伸手去摸,只见手指上隐隐沾有血迹,不知自己伤势如何。她虽然极力想稳住情绪,眼泪却忍不住掉了下来。

 另一旁有个黑衣人立刻递上一瓶膏药,张瑶光又怒又恨,不就接。那带头黑衣人道:“刚刚那一剑,只不过轻轻划破了一点表皮,立刻敷药,将来绝对不会留下任何疤痕。这是第一剑,但第二剑就很难说了。”张瑶光听了,就算再愤恨不平,也不好与自己的脸蛋过不去,稍一犹豫,还是接下了膏药。

 那左元咬牙切齿,接着吐了一口气,放松紧握的拳头,说道:“好吧,你们赢了。”

 带头黑衣人道:“早知如此,张姑娘就不必白挨这一剑了。说吧,接下来就看你的了。”左元道:“我怎么知道,要是我将那把刀找出来给你,你不会食言不放张姑娘?甚至杀了我们灭口?”

 带头黑衣人道:“到了这个时候,你也只有选择相信我了。”左元看了张瑶光一眼,知道黑衣人所言非虚,只道:“好,只望你言而有信。我先磕了头再走。”

 当下便在坟前跪下,心道:“娘,请恕孩儿不孝,这些年来从未回来给你扫墓,今天头一次回来看你,却是在这种情况之下。娘,非是孩儿不听你的教诲,只是差,练就了一身武艺,你地下有知,就请保佑孩儿度过这次难关,然后找出害我们左家家破人亡的真正元凶,给你,给爹,给霍伯伯,还有叔叔报仇。”默祷完毕,磕了三个响头。黑衣人也不催促,只将张瑶光远远地带开,静静地等他把头磕完。

 随后便由左元带头,往北而去。这一路便是当年左夫人带着左元逃命的路径,如今四周景物依旧,母亲却已经作古多年了,左元走着走着,感触良多,时常停下脚步追忆一番。那群黑衣人们居然也都沉得住气,也许他们是认为时候太久了,左元需要仔细回想一下吧?

 如此走走停停,第二天下午,众人来到一处无名的小村落当中。想那当时左元跟随母亲逃命,慌不择路是其一,故意挑小路走是其二,众黑衣人见来到这个他们从未到过的小村落,精神反而为之一振。

 远远地见到路边有个小茶棚,左元当先钻了进去。其时气候渐渐转热,黑衣人蒙着面,一路下来,也颇感到气闷,二话不说,也纷纷进入茶棚。

 乡下茶棚简陋,只有两张桌子,左元与带头黑衣人坐了一桌,另一桌就给张瑶光以及负责看守的两个黑衣人坐,其余人则站在一旁。那茶博士见这些人装扮怪异,有点不敢上前招呼,左元主动叫他过来,帮所有人点了两壶茶水。

 那带头黑衣人看到棚上悬着一块招牌,写着“凉茶”两字,颇觉惊奇,问道:“店家,什么叫”凉茶“?”那茶博士道:“小的给客倌来上一杯,客倌尝尝就知道了。”先帮两桌端上原本叫的两壶茶水,然后到后头去,另外替他浓浓地煎上另一碗茶。

 接着便见他到棚子后的井中,汲了半桶水上来,倒在壶里,然后一手提着水壶,一手端着浓茶到带头黑衣人面前,另外取了一个碗,用壶里的井水将原本的一碗茶对成两碗,说道:“客倌尝尝。”

 那带头黑衣人才伸手去端茶碗,脸上已经出惊讶的表情,端到边喝了一口,立刻说道:“果然是凉茶。店家,这是怎么一回事?”一旁那个老黑衣人见了,便来取另外一碗,喝了一口,与众人道:“真的是凉的。”

 茶博士笑道:“客倌有所不知,那是因为我身后这口井,直通地底冷泉,就是盛暑,也是一样冰凉。拿来对茶,风味绝佳。”带头黑衣人笑道:“那你有这口宝井,怎么还不发财?”

 茶博士道:“这井虽宝贝,无奈地处穷乡僻壤,既不能把它搬到城里面,也无法叫城里的有钱人为了喝茶特别跑这一趟,而若是将井水汲出,过不了多时,水温又会与一般井水无异。所以无可奈何,只得守在这里,做一些过客的买卖。”众人点头称是。

 左元更想:“没错,所谓的宝物,是相对人而言的。离开人群,所谓的宝物,就没有价值了。”开口也跟茶博士要了凉茶,众人一听,人人也都要换喝凉茶。这茶棚既以此为号召,自然乐于从命。

 过了一会儿,左元端起茶碗,信步走到井边,探头望井底瞧去,自言自语道:“厉害,站在这里,好像就能感觉到那股凉气了。”接着更把头往下低,似乎想要一探这井的秘密。那茶博士道:“这位小哥小心,这口井很古老了,年久失修,老汉挣得的钱,还不够修缮它…”

 言犹在耳,忽然“哗啦”一声,井沿向内坍塌,左元身子靠着井边,一个立足不稳,竟然头下脚上,跟着跌了下去。

 这突然其来的变故,把所有的人都吓了一跳。张瑶光奔到井边,向底下大喊:“小左!小左!”那茶博士所受的打击更大,早已“我的妈呀”地叫了出来。

 带头黑衣人与老黑衣人同时抢到井边,拉过张瑶光,向井底喊道:“左元,你怎么样了?”井底下传来闷闷的声音,断断续续地说道:“我还…我还好…”老黑衣人向身后几人使个眼色,说道:“来,把张姑娘带到一边去。”原本负责押送张瑶光的两人依言而为。那带头黑衣人续向左元道:“怎么样?能够自己爬上来吗?”井底下依旧是那闷闷的声音,说道:“这里又又滑…黑漆漆地什么也看不到…我实在…能不能找个人用绳子拉我上去…”

 带头黑衣人拿来茶博士用来汲水的井绳,连着水桶一起缒了下去。那茶博士则苦着一张脸,嘴里念念有词,埋怨将会有好几天不能做生意了。

 带头黑衣人觉得已将井绳缒到井底,随即扯了几扯,以确定左元抓住了绳子,然后开始往上拉。

 其时左元的武功已非泛泛,这回摔下去,居然自己爬不出来,除了可能已经受伤之外,张瑶光想不出其他原因。她的一颗心随着带头黑衣人替拉绳的双手上上下下,只盼能见到安然无恙的左元

 但听得左元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近,只是叽哩咕噜地不知在讲些什么。张瑶光关心则,不住喊道:“小左,小左!”便在此众人都在引颈期盼他左元从井里重新现身的时刻,只听得他高喊一声:“起!”一道黑影应声冲出井口,同时但见带头黑衣人闷哼一声,右臂由膀上飞出,往后倒退两步,仰天摔倒。

 老黑衣人大吃一惊,下意识地便往张瑶光身前拦去。只一眨眼,却见左元已经窜到跟前,老黑衣人当下不及细想,十指活动,往前抓去,忽地只觉得十指触觉所及,寒气人。他年纪既大,经验亦复老到,一觉不妥,立刻缩手,接着白光一闪,正好从他双手前划过,相去不过分毫。

 另一个中年黑衣人在一旁见了,大叫道:“你手上拿的,便是寒月刀?”左元不答,喝道:“快让开!”续往张瑶光身前冲去,朝着她左右边的两个黑衣人“唰唰”就是两刀。老黑衣人知道厉害,倏地反手拉住站在张瑶光左边的年轻黑衣人,将他拉了开去,可是制住张瑶光右手的那个年轻黑衣人就没这么幸运了,还搞不清楚怎么一回事,左腕一凉,已从肘上分家。

 接踵而来的两个变故,让人一惊,惊过一惊。原本站在张瑶光左边的年轻黑衣人,断肘之处鲜血狂,溅了张瑶光半边衣裳,那抓在她腕上的手虽断了,却还是牢牢地扣在上面。张瑶光大叫一声,急忙将之拍掉,吓得花容失,惊叫连连。惊叫声中,当然还掺杂着那断腕青年的哀嚎声。原来成语虽说“壮士断腕”何其壮烈哉!但也是很痛的!

 左元不知这把刀的威力这般大,四招之内,连断了两人之手,心中十分过意不去,可是张瑶光命悬人手,自己只要稍有迟疑,不但宝刀拱手让人,自己与张瑶光都有性命之忧。还来不及对自己的行为感到抱歉,老黑衣人与中年黑衣人一左一右,已经分袭而来。两人各出双手,一下子拿住四个方位,无论手法劲道,招式武功,皆与他们先前的表现,大有不同。

 左元见两人师承虽然不同,可是招式狠辣,刚柔并济,实是武林中少见的上乘武功,可见两人之前有意隐瞒身分,所以才另用其他武艺,如今眼见抵挡不住,见风使舵,不得不尽展一身本领。

 原来左元此刻在手上的,正是那把寒月刀。七八年前,他跟着母亲一路往南遁逃,第二天来到了这个偏僻的小村庄。

 一个穷苦的女人,带着一个十岁的孩子,一路在寻找能安身立命的地方,身边却带着一把大刀,左夫人觉得不伦不类。不论这把刀与她死去的丈夫有什么关系,这会儿却与他们娘儿俩,所面临到的生死存亡关头无关。因此左夫人决定暂且先将这把毫无助益,且造成不便的刀给藏起来。在心态上,母子俩不愿这把刀落在别人的手里,但在现实上,他们又无力找到适合的地方掩埋。所以一发现路旁有一口井时,两人相视一笑,二话不说,便将这把寒月刀扔进了井里。

 后来左夫人伤势越重,左元带她进宿迁县城延医,但别说两人身上没有银两,就是有,一般的江湖郎中又如何能医治王家摩云手之伤?左夫人临终之前,忽然神智清醒,特别叮嘱左元,以后不准去碰那把已被埋藏的寒月刀,更别想要练武报仇,只盼他能好好地在这世上活下去。

 因此后来跟随云梦的左元,并没有去想寒月刀这回事,或者是积极的想要怎么去报父母之仇。所有左家的一切,通通暂且按下不表,除了他坚持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之外。

 如今,左元差地练成一身武艺,虽尚未准备去追究往日的恩怨,往日恩怨却自动找上了他。重回昔日与母亲共同走过的路,左元内心五味杂陈,却又没有太多时间与心情让他缅怀,来到藏刀的井边,他一度不能确认切实的地点,但是靠着一个在井边利用井水做生意的小茶棚,左元才完全确认这口井就是当年他藏刀的井。

 寒月刀的寒气,小时后的左元,只要抱在身上一会儿,就会让他冷得受不了。结果丢到井里后,井水便受到影响,冬天结冰,就是在夏天,也能保持相当的冷冽。

 在发现藏刀地点之后,左元便一直在思考,如何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寒月刀取出。最后他用身子靠在井边,潜运内劲,将井沿给挤垮,同时假装不慎失足。

 为求真,他头上脚下,倒栽葱般落了下去。身子一到了井里,便用双手双脚去顶住井壁,途中换回立姿,跃入井底。那井中积水超过两人深,水温又低,左元第一次没准备,马上浮了起来。他向四周摸索了一阵,确定那把刀一定在水底,当下深一口气,双手紧紧攀着井壁的凹凸不平处,抵抗着水中浮力,要硬将身子回水里。便在此时井上张瑶光与黑衣人先后出声询问,左元含含糊糊地回答了一下,赶紧潜进水中。

 井底阳光长年不到,伸手五指不见,睁着眼睛还是闭眼没有太大的差别。左元摸着黑,在井底的淤泥中,先后拉出一把烂柴刀,还有一柄烂斧头,最后才终于摸到寒月刀的刀柄。那沉甸甸的感觉,让他心喜若狂,重新回到水面上,左元为了让敌人放松戒备,为自己制造机会,于是要求黑衣人缒下绳子拉他上去。

 接着左元便用左手拉住井绳,右手执刀垂在身后,一步一步向上攀爬,到了距离井口还有一人的高度,忽地一跃而上。他打得便是出其不意,杀得黑衣人们措手不及的如意算盘,所以面的带头黑衣人便成了首要目标,左元寒月刀一抬,内力到处,其势足以将对手从中剖开成两半。那带头黑衣人虽然并非全然没有防备,但哪里猜得到他已经将寒月刀拿在手里?又哪里知道寒月刀锋利之处,曾让王家两大高手在几招之内,死于荒郊野外?寒光一闪,带头黑衣人走避不及,用来抵挡的右臂,任凭招式多,内劲多强,刀锋到处,带头黑衣人的右臂,便这么无声无息地被卸了下来。

 左元一招得手,更不打话,便向张瑶光冲去,又在两招之内,一连退两人。也是他临敌经验尚浅,要是他直接拉了张瑶光就走,不理会一左一右黑衣人的联手,他们就是事后追来,也绝不敢近。便这么一迟疑,两个黑衣人已经来到面前。

 左元见这两人手指灵活,不论是戳、抓、拿、扣,每一手指头好像都能分开使用,分筋错骨,擒拿点,狠辣凝重,飘忽轻灵,兼而有之。左元的秋风飞叶手亦属擒拿一,自也是这方面的好手,不大叫一声:“好!”寒月刀一侧,轻轻巧巧地削了过去。

 那中年黑衣人相当忌惮这把名刀,身子一矮,窜了开去,那老年黑衣人则是五指合拢,接着倏地捺出拇指“当”地一声,便弹在寒月刀上,左元虽觉虎口微微一麻,但随即将刀柄重新握定。那老年黑衣人“嘿”地一声,赞道:“好家伙!”侧身让开。

 双方又过了几招,一时不分轩轾。原因是黑衣人胜在以二敌一,而且左元可以说根本不会使刀,就连一套半套的刀法也未曾学过;左元则强在兵器锋利,黑衣人颇慑其威,未敢完全放手。

 如此一来一往,双方可以说是扯了一个直,只是左元年纪既轻,虽有超龄的二十年内力表现,但比较起来,还是差了眼前这两个黑衣人一点,至于他的另一项绝活:指立破阵法,目前却只能有助于他的移形换位,用在扰欺敌,是相当有帮助的,但若要以小搏大,以寡击众,则还要看以后的功力。

 因此情势一但延宕下去,对左元是相当不利的。更何况还有另一名年轻的黑衣人,正与张瑶光斗在一起,瞧他的身形手法,与老黑衣人系出同源,功力自亦不弱,张瑶光毕竟一介女,气力不长,时候一久,只怕有失。左元大喝一声,将手中寒月刀急舞成一团刀网,加紧进。但那两个黑衣人岂能不知他的心意,各向左右一分,且战且走,但只要左元力气稍弱,立刻又围了上来。

 左元大怒,却又无计可施。几招之后,那老年黑人又是一指点来,撞在刀面上“当”地一声,左元感觉所受到的震,要比上一次还剧烈,接着不过三招,那中年黑衣人居然一抓抓向刀背。这一抓让左元差些拿捏不住,寒月刀几乎就要手而出,百忙中还是他将内劲运到极致,用力回夺,才勉强保住兵刃。

 左元吓出了一身冷汗。他原本一拿到寒月刀,心想只要杀得他们措手不及,仗着神兵利器,还有自己的根基不错的内功,一定能突破重围,化险为夷。万万没想到,自己若是赤手空拳,说不定最少还能自保,现在寒月刀在手,却不但得分心照拂张瑶光,还要再多分出力气,保护这把刀。因为要是这把刀落入对方的手里,只怕不用十招,自己还有张瑶光就得成为刀下冤魂了。

 拿了一把宝刀却只能砍,左元又是气恼,又是后悔,但见那中年黑衣人比他更耐不住子,反身一手,便往张瑶光身上招呼。左元暗叫一声:“卑鄙!”却不得不救。

 便在此时,那老黑衣人瞧出便宜,伸手探来,左元猛地脾气上来,心道:“好,我就来会一会你!看你是何方神圣!”忽然刀左手,右手一招“风行草偃”抓去。那老黑衣人显然也对他这般挑衅颇感不悦,两人指爪相对,硬接一招,都是晃了一晃。

 左元喝道:“好!”深一口气,又是一抓,那老黑衣人道:“小子,作死吗?”也是一爪对来,这下子指对指,爪对爪,半点取巧不得,只听得轻轻地“喀啦”两响,左元右手较弱的无名指与小指竟被拗断。

 两人硬碰硬,左元显然略逊一筹,但他虽惊不,忍着痛楚,左手带过寒月刀划去。那老黑衣人急忙缩手,这才保住了左元右手剩下的三指头,否则此消彼长,难保他剩下的三指头不会继续被断。

 可是这下子左元就是想用右手执刀,亦有所不能了。那老黑衣人“哈哈”两声长笑,乘胜追击,步步进而来。便在此时,左元只听得张瑶光轻呼一声,声音虽细,但还是钻进了他的耳朵。

 左元回头一看,但见张瑶光已经被制。原来那中年黑衣人将她的手反拗在背后,用力一提,张瑶光吃痛,自然忍不住叫出声音来,意在扰左元情绪的企图相当明显。不过张瑶光知道他的意图之后,紧咬牙关,再也不出声示弱,免得拖累左元。可是这第一声毕竟还是哼了出来,左元内力已有相当修为,就是捂着嘴,发出再细微的声响,他还是能够察觉,更何况张瑶光的声音早已为他所熟悉关心的呢!

 左元心绪大,这些人既然蒙着面,不愿让人知道他们来找寒月刀,事成之后,杀人灭口,那是再自然不过的了。如今左元顾着张瑶光是死,不顾着她也是死,心灰意懒之余,面对老黑衣人,他是越打越没精神,忽然一个闪神“啪”地一声,背上挨了一记。

 左元回过头来,却是那年轻黑衣人趁隙在他背上打了一掌。左元大怒,狂舞着寒月刀,就往他身前冲去。只听得那老黑衣人大叫:“龄儿,退下!”左元更不打话,反手就是一刀。只可惜他接连受伤,这一刀去势虽急,但力道却弱了。老黑衣人伸手一挟,居然搭住刀背,五手指头像钳子一样牢牢地嵌住寒月刀。

 左元原本心灰意懒,这会儿却又起了好胜之心,运起内劲,用力回夺。那黑衣人嘴角微微一扬,也鼓动内力,与之抗衡。只听得那中年黑衣人道:“好了,别跟他玩了,直接把刀夺下来要紧。”老年黑衣人不答,只是不住地催动内劲。

 那中年黑衣人颇为持重,将脸一沉,便拉着张瑶光走到两人身前。青年黑衣人伸手一拦,说道:“王叔叔…”中年黑衣人不答,一掌穿过他的拦阻,便往左元肩上拍去。

 那左元左手执刀,右掌与人比拼内力,根本缓不出手来应付右后方的攻击,几乎已是束手待毙,蓦然间只听得东北角有人出声喝道:“慢着!”说时迟,那时快,一道白光而至,正好拦在中年黑衣人的面前。

 中年黑衣人“嘿”地一声,往后退了一步。接着一道人影跟着白光而来,众人定眼一瞧,原来是一个使剑之人飞身前来,速度之快,简直匪夷所思。中年黑衣人先是一愣,但随即猱身而上,两人过了几招,那使剑之人说道:“阁下武艺湛,应是江湖成名高手,何以以黑布蒙面,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那中年黑衣人一手要应敌,一手又要抓住张瑶光,哪有空去理他说这些什么带刺的话语,一连退了几步。青年黑衣人见状,从一旁拦了上来,一时之间斗不休。

 便在此时,四周忽然又出现几个人影,其中一人剑冲向老黑衣人,身形手法与前一人颇为类似,老黑衣人知道遇到了劲敌,哈哈一声,舍了左元,去斗那个人。

 那左元正在内外迫的煎熬当中,随时都有可能会倒下,所以有人忽然来解危,他是浑然不知。直到对方将内力撤掉,还有些莫名其妙的时候,这老黑衣人已与来人斗在一起了。

 他与老黑衣人比拼内力的时候,全身真气蓄,精神紧绷,这会儿对方将内力撤去,就好像两个在拔河的时候,有一方突然不玩了,另一方也就没有施力之处。左元一放松,身子宛如了气的皮球一样,一个支撑不住,寒月刀一架,跪了下来。

 忽然间一双纤纤玉手同时搂了过来,揽住他的右臂,说道:“左大哥,你没事吧?”

 左元听这声音颇为熟悉,转头望去,但见一个妙龄少女秀眉微蹙,正怔怔望着自己,竟然便是夏侯如意。左元一愣,说道:“如意?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夏侯如意微微一笑,说道:“不只是我,我爹,我伯伯,还有我哥哥,他们都来了。”左元抬眼望去,但见三个使剑者正与三个黑衣人斗在一起,端的烈异常。而说起这三个人使剑的人,他每一个都见过。由远而近,正是夏侯无过、夏侯仪与夏侯非。

 忽然之间,只听得那中年黑衣人哈哈大笑,低着声音说道:“今天就是给夏侯仪一个面子,却又如何?左元,寒月刀你可得好好保管好了,别给旁人并了。依你的聪明才智,要找到我应该不难才是!记住,拿着寒月刀来换张姑娘,刀在人在,刀亡人亡!”说着拉着张瑶光,一步一步往后退去。

 左元大叫:“慢着!”急忙站起身来,一个踉跄,往前跌了下去。待到夏侯如意再搀着他,爬起身子来时,那三个黑衣人早已带着张瑶光,消失在他的视线之外。

 不久之后,夏侯仪等人,纷纷回到左元身边,探询他的伤势。左元只关心张瑶光,不断问道:“夏侯前辈,他们带着张姑娘上哪儿去了?”夏侯仪回答道:“这几个黑衣人的武功不弱,他们若存心要逃,倒不容易拦住。”左元这下子更急,说道:“夏侯前辈,那张姑娘她…”夏侯仪道:“你既是我左兄弟的儿子,不嫌弃的话,叫我一声伯父好了。”未待他回答,续道:“贤侄放心,这张姑娘的来头多大,放眼武林,没有几个人敢惹上她。”

 一旁夏侯无过伸手去揭开躺在地上呻息,那个让左元断腕的其中一个年轻黑衣人的面罩,出他原本的面目出来,说道:“这人是谁?没见过。”左元探头望去,却是那个在大雨中,曾让他们借宿,最后跟着睡进谷仓的那个庄稼青年。另一头夏侯非则去揭开另一个被左元断臂,躺在地上奄奄一息黑衣人的面罩。只听得夏侯非奇道:“咦?是石奋进…”

 场上众人都知道,石奋进是王叔瓒的人,可是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石奋进两眼涣散,伤势甚重,随时都有可能去见阎王,只怕就是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左元转向询问那个青年,急道:“说,他们把张姑娘带到哪里去了?”那青年强忍着剧痛,眼中噙着眼泪,颤巍巍地道:“我…我不知道…”左元怒道:“你不知道?你和那个老管家,不安好心地让我们借宿,早就不安好心…”

 那青年失血过多,全身发抖,有点捱不住的感觉,面对质问,只是颤声道:“我…我真的不知道…”左元大怒,想过去打他几拳出气,夏侯仪伸手拦住,说道:“他可能只是一个小跟班,也许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左元又气又急,忽然脸色涨红,说道:“可是…”嘴巴一张,呕出一口鲜血,接着在夏侯如意的惊叫声中,昏了过去。

 这一天左元忽然转醒,第一个反应便是往身畔四处摸去,果然在身旁一旁不远处,摸到一块触手生凉的坚硬物体,急忙拿过来一看,见是那把寒月刀之后,一颗心才安定下来。身旁只听得有人说道:“左大哥,你醒啦?我就知道你醒来第一件事情一定要找这把刀,所以我帮你把它放在身边了。”

 左元循着声音瞧去,见是夏侯如意背对着自己坐在窗前的案头上,低着头不知在做些什么。再往四周瞧去,自己正躺在一张上。

 这种情景左元见得多了,倒不觉得什么,一时不忙着起,便这么老老实实地躺着。过了一会儿,才忽然问道:“对了,你不是在人间阎王那儿学艺吗?这里是哪里?”

 夏侯如意依旧背对着他,说道:“这里是在回我家路上的客栈,我向师父告假回来啦!”左元一惊,道:“回你家?”夏侯如意听他语音有异,转过头来说道:“怎么?有什么不对吗?”

 左元道:“没什么…”从上爬了起来,用手一撑,才发觉自己的右手掌上着药布绷带。夏侯如意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嫣然一笑,说道:“这是我包的,好看吗?”左元不知道什么叫包得好看,什么叫包得不好看,只得说道:“谢谢你…”一边从上下来,说道:“我得走了。”

 夏侯如意惊道:“走?上哪儿去?”左元道:“我得去找张姑娘,她落入歹人之手,随时都有危险,我得去救她。”夏侯如意道:“去救她?你知道对方是谁了吗?”

 左元回想起当天的情况,说道:“这件事情,不是王叔瓒干的,也与他有关。”夏侯如意道:“也许你说得不错。可是你就这样上门去,要是能救得了张姑娘,那天你也不会受伤了,到时不但寒月刀平白落入对方的手里,人也未必救得出来。”

 左元知她说得有理,但此刻的他坐立不安,却是无法可解,说道:“可是你要我坐在这里,什么也不做,我实在办不到。”夏侯如意道:“我知道你良心好,又讲义气。大哥放心,就你所说的,我爹也说这件事情与王叔叔离不了关系。你尽管安心休养,回到尉城之后,我爹会派人要求会见官盟主,定要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左元道:“王叔瓒长年在官彦深身边办事,要是他执意护短,你爹也拿他没法子。”夏侯如意摇头道:“我爹说这事不同。他说你也是九龙传人之一,寒月刀既然在你手上,王叔叔有何理由要据为己有?再说为了争夺一把刀子,居然出手伤害同门兄弟,官盟主若不秉公处理,将来以何服人?还有人愿意在九龙派效力吗?”

 左元道:“但愿如此。”心想:“要是如此,依官彦深的脾气,只怕我就非得加入九龙派不可了。”又想:“若能救得瑶光出来,保护她周全,别说加入九龙派了,就是要上刀山,下油锅,那也是非去不可的。”他不知为什么,这一年多以来,长久与张瑶光相处在一起,平时还不觉得如何,这会儿她一不在自己身边,就感到全身不对劲。

 回想起这种感觉,在他第一次躺在再世堂里的牙上时,就曾有过。只是那时他人有伤在身,原本就很不舒服,所以那种若有所失的感觉,掺杂在许多因素当中并不突显。现在他身体无恙,心里却依然难过异常,追究底,左元仿佛已经隐隐知道答案。

 他的脑海中忽然出现那天在临颖县阁外,他情不自地吻了张瑶光的那一幕。让他印象深刻的不是随之而来的那一个耳光,而是张瑶光着眼泪,责备他:“你心里喜欢的是别人,为什么要亲我?你为什么要亲我…”

 现在,左元同样也问自己这个问题:“到底为什么会去亲吻她?”难道真的是因为当时他向张瑶光所解释的,反正两个人都是同样的心中另有所属,而所爱不遂,于是临时权宜凑合的吗?张瑶光用“大浑蛋”来回答他这个问题,左元想来想去,自己还果真是浑蛋一个。

 也许现在的左元还不能确实地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但是他却清楚地明白,他非找回张瑶光不可。因为左元认为所谓的答案,应该就在她的身上。左元在确认了这件事之后,忽然又感到无比的轻松,脸上不住出了微笑。夏侯如意见他突然发笑,也笑道:“你笑什么?”左元一愣,收敛起笑容,说道:“没…没什么…”

 左元既已清醒,夏侯如意便带他去见夏侯仪。那夏侯仪自从知道他是左平熙的儿子之后,对他的态度便颇有不同。一见到女儿带着他来给自己请安,连称不敢。

 两人就坐。夏侯仪让夏侯如意去请夏侯非一同过来谈话,夏侯如意拜辞去了。夏侯仪道:“贤侄身子感觉如何?”左元道:“多谢伯父关心,一点小伤,不碍事。”

 夏侯仪点点头,说道:“其实我早该发现了,你与左兄弟外表虽然不甚相似,但是好强奋勇的心,却是模仿不来的。老实说,伯父真的很高兴,想当年我们一刀一剑,在九龙传人当中,就像是左右护法一样,除了盟主之外,怕着谁来?就是在江湖上,人人看到我们两个,一提到我们的名头,莫不畏惧三分。就是王伯琮王仲琦这对亲兄弟,也要佩服我们这对异姓兄弟的默契。唉,日子过得真快,一晃眼,就是一二十年过去了…”

 夏侯仪站起身来,走到窗边向外眺望,过了一会儿,续道:“这其中当然发生过很多事情,恩恩怨怨,一时也说不了那么许多。不过你爹的死最令人震惊,当我听到噩耗,就连夜急忙赶去一探究竟,只可惜那个现场地方官府已经先整理过了,并说你的家人身染恶疾,一夜归西,未免疾病传染开来,县官听从仵作的建议,将所有的尸首一概火化…”

 左元听到他谈起往事,虽然都一些是他还来不及参与的部分,不过听到惊心动魄的地方,仍不惴惴,感同身受。再见那夏侯仪讲到慷慨处,必眉飞舞,比手画脚;而提到伤心处,则黯然憔悴,垂首哽咽。心中亦不为了两家的情而感动。

 但听得那夏侯仪续道:“我原本以为所有的蛛丝马迹,都早已被破坏殆尽,就是想追查也无从下手,所以未再深究。关于这一点,我不得不佩服官彦深,他在这方面颇有过人之处,居然不知从哪里探查到你爹的结义兄弟霍不同,在事发当天曾到过你家。再循着这条线索追寻下去,天见可怜,终于让我们查到了你的下落。”

 说起霍不同,左元就想起七八年前在符家集,那桩就此改变他一生,怵目惊心的惨案。他可以说是那宗惨案唯一生还的目击者,加害者与被害者双双而亡,左元因此从来没有想要报复的心理。但如今王叔瓒来势汹汹,他已经可以嗅到山雨来的气氛了。

 夏侯仪见他若有所思,还以为他伤感,便道:“这些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你放心,从今天起,但叫我夏侯仪还有一口气在,我绝对会保得左兄弟这一点香火周全。”说到这里,忽然低声音,神秘兮兮地道:“还有,这寒月刀既然已经在你手中,那就算是回归到了左家。不论是谁,都不能要你把它出来,有事伯父会站在你这边。”

 左元道:“怎么?这把刀不是本来就是我左家的东西吗?”夏侯仪道:“此事说来话长…”门外脚步声响,来到门口即止。夏侯仪道:“这件事慢慢再说。”向门外说道:“大哥,是你吗?进来吧!”

 房门开处,夏侯非当先进来,后头跟着夏侯无过,最后是夏侯如意。夏侯仪笑道:“如意你很了,我就不介绍了。”指着夏侯非道:“这位是我的堂兄,夏侯非。当年你父亲曾经一起与他出过一次任务,结果返程在山中为大雪围困,期间粮食断绝,多以雪维生。好在他们两个互相帮助,彼此鼓励,三个月后竟安然返回,众人赞不绝口。与你父亲自然也是过命的情。”

 左元赶紧起身,拜道:“晚辈见过夏侯非前辈。”夏侯非维持一贯冷酷的神情,说道:“既然你都叫他伯父了,也不差我这一个,这么吧,以后你就叫我大伯,他是二伯,免得生份。”左元道:“是。”心想,他这一辈子本不愿再与自己的父亲有什么牵连,没想到身分一漏,所有的亲友通通都跑出来了。从此平白多了几双眼睛看着他,想要自由自在的过活,只怕也没那么容易了。

 夏侯仪不知他有这种心机,叫来夏侯无过,与他说道:“这位便是我曾提及左平熙兄弟的儿子,我既与他父亲以兄弟相称,以后你们两个也以兄弟相称便了,以后要互相帮助,团结合作,知道吗?”夏侯无过道:“孩儿知晓。”夏侯仪也与左元说道:“伯父有两个儿子,这个是第二个。使了一套剑法还过得去,有空的话,你们两个多亲近亲近,切磋切磋。”

 左元道:“切磋不敢,讨教倒是真的。”抱拳道:“夏侯二哥,以后还请多指教。”夏侯无过抱拳回礼,说道:“哪里,哪里。”

 各自客气一番,又寒喧了几句,那夏侯仪道:“元的朋友张姑娘为人所掳,别说这件事情牵涉到寒月刀,就是牵涉到九龙派,光是江湖道义,我们也该想办法搭救。无过,你赶在前头,先去白鹿原报个信,就说我有要事求见盟主,免得让人说我们不懂礼貌。”

 夏侯非道:“等一等。那几个黑衣人武功不弱,敌暗我明,要是他们一直跟着我们行动,无过一人离去,只怕会遇上危险。不如便由我去吧。”夏侯仪道:“大哥的顾虑也有道理,要真如此,那么我们暂且还不宜分头走了,这么吧,一起先回尉城,再分头办事。难不成他们还敢欺到地头上来吗?”

 左元知道夏侯仪这般保守,全是因为自己抱了把寒月刀的关系。自己无力保护,还累得大家跟着战战兢兢,实在过意不去,便与夏侯仪告罪。夏侯仪哈哈大笑,说道:“行走江湖,处处小心谨慎,并不是一件丢脸的事。再说大丈夫能屈能伸,暴虎冯河,逞匹夫之勇,又岂是我辈所当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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