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喜丧逢
噼里啪啦的一阵爆竹声响起。先只是一声脆生生地起了个头,接着,便是一片轰天震地的炸响。
天的红纸屑炸了出来,怕不覆
了整个乌瓦肆。一大蓬青烟四处飞漫,辛无畏的寿筵已正式开始了。
直到炮竹声停,辛府之人方才开了酒,辛无畏正打算举杯冲
座敬酒,刚开口说了句:“今
老朽
辰…”
见四下里一片安静,都在等着听他说话。辛无畏不免有些志得意
,方待再说下去,却听得后窗里,猛地一阵哀乐声传了过来。
这哀乐来得如此不适时,正赶在这寿筵开始的当口。辛无畏虽出身草莽,但现在养尊处优惯了,本来避忌就越来越多,忍不住就面色一变。
座中人个个面面相觑,大多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早有辛府子弟奔向后窗,其中,要数辛桧蹿得最快。他一开窗,却见后面小街对面的一个小院落里,嗟来堂的那帮小混混们正在那里举丧。
辛桧气得脸上陡然
变,怒哼道:“反了他还!”说着,忍不住就冲对面大喝道,“都给我停下!”
他叫声极大,对面哀乐被他打断了下,接着,却忽听得那乐声更大,这回不像哀乐,而是古怪已极、滑稽已极地拉了一个过门,声音尖利,怪笑着,仿佛嘲讽着回敬一般。
辛桧一怒之下,随手捡起一个盘子,就向对面砸了下去。
那盘子落地,险险没砸中正在奏乐的一个小混混的头。
那小混混吓得一吐舌头,却扬了扬手中的笛子,冲辛桧直吹起一个怪调来。
——唐人本就爱乐,索尖儿手底下的这些小混混们,有不少时常讨饭,正指这个挣钱,所以会吹打的很有几个。
可惜,叫这一干混混们正儿八经奏起哀乐来,却也是让他们勉为其难。这下,有人前来打断,他们相反喜不自胜,只听他们这时各
乐器,或吹或弹,变了调的,拿出些怪声音来回敬楼头,却也让一众小混混们心怀大快。
辛桧一怒之下,顾不得,随手
起盘子就向楼下一连串掷去。
有小混混躲避不及,就被打破了头,当场
出血来。
却听对面那小院里,这时传出一个人的怒喝。只见一个惨红袍的少年一冲而出,随手一抓,抓起一
灵幡,直冲楼上掷来。
他这一掷,虎虎生风。那幡子下面,为了便于
地,本来安了
铁钎。
辛桧不防之下,急急一避。那幡子从他鼻子前面险险掠过,咚地一声,正
在辛无畏那席的宴前。
——贺寿宴上,猛地飞入了一杆灵幡,不只辛无畏,在座诸客,无不面色微变,心里不由犯起嘀咕来。
辛桧一眼,已认出从那小院里奔出的正是索尖儿。
他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手向窗上一按,已从楼头跃了下去。
才落地,就听他冲索尖儿戟指骂道:“小杂种,你有意搅局是不是?这可是你爹的寿筵。我早知道你不孝不顺,可爹他老人家今
庆寿,你却如此做为,却是何等心肝?”
索尖儿不屑一辩,只是嘿然不答。
可他身边的一众小混混见辛桧骂了他们老大,一个个岂是省油的灯?
却听有人故意问道:“咦?今
有人过生日?那却是谁?我怎么不知道!”
旁边一人接口道:“这你都不知?”他故作惊诧,拖腔拖调地道:“那可是——长安城中——鼎鼎大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老杂种啊!”
四下里,就听得一阵哄堂大笑。
那人说完还冲辛桧侮辱似的行了个礼,略略屈膝,开口道:“辛大少你别见怪。不是小的无礼。不过你说我家老大是个小杂种,过生日的又是小杂种他爹,那我自己猜他叫老杂种了。”
辛桧一时气得脸都绿了,更不打话,一挥掌,就冲索尖儿冲来。
转眼间,他们两人已斗成一团。
后面楼头,又跃下不少辛家子弟来与他们少爷助阵。那边索尖儿手下,也自与他们老大喝彩。
论起打斗,索尖儿手下这帮乌合之众自然比不上辛府中人,可若论起喝彩起哄,全长安城中,却又谁及得上他们?一时,办寿宴的,举丧的,两下喜丧相逢,两边主人家对打,两边帮闲的已互相怒骂起来。
索尖儿与辛桧,这已是几
来两人第二次朝相。
可才斗了不上一刻,辛桧就已悚然心惊。只觉得这一次相斗,却大与上次不同了。上次,他多少还略占上风,可这一次,索尖儿出手,却似招招都克制住了自己的路数,让自己的后招一招都施展不开。
眼见这么多人闹腾着,李浅墨与那老者坐在门口的大槐树下,依旧喝着茶。
那老者随便扫了场间一眼,便冲李浅墨道:“那姓辛的小子招数受克,看来,是你预先指点了你那小兄弟怎么克制他吧?那个混小子出手间分明杂有羽门的短打之术。”
李浅墨佩服他的识见,只有含笑点头。
——原来,自那
得见索尖儿与辛桧于小校场上争斗,李浅墨就知,这一对兄弟冤家,以后相争断不会仅此一次,当时就用心默察辛桧的出手路数。他为人
悟,又师从名家,功夫更较辛桧高出不知几许,何况细细思量之下,自然被他想出了极好的法门。其后几
,他便暗示索尖儿怎么克制辛桧的出手。还亲当陪练,模仿辛桧出手,好叫索尖儿
习。
这时索尖儿与辛桧两人再次动手,一个有备,一个无备,转眼之间,却是索尖儿大占上风。
那老者对他们之间的比斗本来不感兴趣,这时,因为索尖儿出手掺杂了羽门手法,不由动了兴致,略看了看,不由皱眉道:“那一下劈肘,如接个拐底锤,那混小子已经该赢了。”说着,他望向李浅墨,意似责难般,指出他指点的不好。
李浅墨微微一笑,却摇了摇头。
那老者怒道:“怎么,你还不服?”
李浅墨却笑道:“岂敢不服。不过那一招的连接,只怕我那兄弟是使不出来的。”
老者一愕,方才大悟,大笑道:“看来因材施教,我甚不如你!怪不得我一辈子收不得徒弟,有的教了三天不到,就被我打折了胳膊踢走了,我可是断没有这等耐烦。”
眼见得辛桧已要落尽下风,这时走到窗前观看的辛无畏忽一皱眉头,只简单地说了句:“辛苦刀!”
却见场中的辛桧猛然神情一松,面色大喜。
原来,那套辛苦刀他爹久已传给了他,不过,这刀法凌厉,出必伤人。辛无畏也知自己儿子骄纵,生怕他年少气盛,给自己到处惹祸,严
他在没有自己允许的情况下,擅自使用这套刀法。
所以辛桧适才哪怕情急,也不敢冒用。
这时听到他爹分明准许了,大喜过望,一探手,从场边一个辛家弟子手里接过一把刀来,然后只见得刀风霍霍,场中寒光大盛。
李浅墨一见之下,都不由有些
变——“辛苦刀”之名,横行长安数十载,看来果然传名无虚。
他指点索尖儿对付辛桧时,再没料到辛桧还有这么样一套凌厉泼辣的刀法。这时只见到索尖儿在那套辛苦刀下,左闪右避得辛苦已极,稍一不慎,只怕就要命断当场。
忽听得索尖儿一声低哼,却是一刀划过,他左臂上已带了彩。李浅墨
微一
,已准备好出手。
接着第二刀,索尖儿又是一声低哼,再次负伤。
这时,他左肘锤、右手拳都被迫收了回来,但还是挨上了第二刀。
场中已见鲜血飞溅。
李浅墨已忍不住就要出手了,旁边那老者都不由神色微动,却见辛桧得手之下,第三刀长劈而来,直要把索尖儿一劈两段。
李浅墨一腾身,已作势要向场中跃起。连那老者的手,都伸向了茶盏,似也有相救之意。李浅墨正要腾身之际,却见索尖儿忽回脸冲自己一笑,他适才受伤,本已似不能动弹的左手肘底锤忽然击出,右手一
辛桧执刀的手腕,整个左肘就着那回头一笑,扭身而出,已抓着了空隙,直撞入辛桧怀内。
——鲜血立时
出!
这回,却是辛桧的血。只听他一声惨叫,当的一声,刀已落地。
伴随着那声惨叫,却见李浅墨身边那老者也忍不住一击掌。
李浅墨回头与他对望了一眼,索尖儿适才那招,先示之以弱,接下来,却瞄准了辛桧大意之下
出的一丝破绽,以李浅墨所传的“肘底锤”自作变招,直落对方
口。这一招之奇变,却实在出其不意,令观者看来,只觉好招法!当真瑰伟生姿!
连李浅墨与那老者不由都被他骗过。
李浅墨大喜之下,冲索尖儿一竖大拇指。索尖儿憨然一笑,他平时神情,多是狡狯悍厉,倒少见他这等憨然笑态。看来这一招,他打出了自己的急智,也打出了自己的
悟,却也大是开怀。
那老者望向索尖儿,似是为那混小子适才几乎骗过自己有些不忿,
口若赞若怒地骂了句:“这小王八蛋!”
辛桧中招之时,就肋骨已断,身子还被索尖儿这一肘打得倒退飞出。
楼头的辛无畏急怒之下,飞身一跃下了楼头,一把把最疼爱的小儿子抱住,看了一眼,只见他面如金纸,不由怒火烧心。手中连点,好止住他肺部的疼痛。
然后,只见他终究是草莽豪杰,也不再作小儿女态,随手把儿子递给了手下,就自缓步上前。
李浅墨不由站起身来。
他情知,辛桧适才出刀已有如此威势,若由辛无畏出手,索尖儿断然难敌。
可索尖儿什么脾气?眼见自己平生最恨的人
上前来,一
身,竟自冷颜相对,再不肯后退一步。
辛无畏开口很简单,只两个字:“还命!”
他也不待取刀,虎势龙形,就向索尖儿迫
而来。
索尖儿一
身,知道面对这等大敌,唯有抢先出手了。
他正待出手,却听得耳后忽传来了一声:“咄!”
这一声极为果断,就是男子喝来,也少这般威猛。
然后,只见一个铁塔般的身影从索尖儿身后抢了出来,一挡,就挡在索尖儿的身前。
——铁灞姑!
只见她面色冷硬,哪怕在名
长安的辛无畏面前,也毫无怯
。一挡,就护住了身后那个少年。
辛无畏不由一愣。
只听他略略迟疑道:“铁女侠…”说着,他
了
手,指指索尖儿,“…你只怕不知,这个孩子,却正是我不孝孽子,我也算他的继父。可惜他忤逆不孝,被我赶出门来。哪承想,他今
居然敢辱父杀兄。此风断不可长,否则天下纲常沦丧矣。这是我家门之事,铁女侠不必
手。”
本来,照大野规矩,别人门户之事,外人确实不便阻拦。
铁灞姑一开始也没想到自己会出手,其实,她平静的神情下,自己的心中也波涛澎湃。
没错,她再没想到自己会去援手来救索尖儿。这小子,她本来也一向看不过眼。她只是不知道,自己怎么一下就站到这里来了。
——这些天,
三哥因为知道了她与索尖儿之间的那点纠
,却已偷偷地把索尖儿的经历都打听了明白,一一细细地告诉了她。
铁灞姑心下犹疑…可能为只为,听说以后,忽然明白,索尖儿为什么会变得如此。哪怕那
他对自己最敬重的二哥发怒,也像是情有可原的了。刚才,她见到索尖儿那么狂悍的小子,在面对辛无畏时,所有的陈伤旧痛一时发作,他那么天不怕地不怕的人,背影里忽然
出了一点孩子气的怯。
正是那一丝怯,猛地触动了铁灞姑,让她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地,一下就挡在了索尖儿的身前。
这时,听到辛无畏说是“家门之事”,旁人本以为,市井五义再怎么强悍,自许侠义,至此也该避让了。
没想到铁灞姑忽然开口。
她一开口,居然是没头没脑的一句话。
——“你娶他母亲,很卑鄙!”
这话没头没脑,无首无尾的,除了铁灞姑,怕任谁也说不出来。
可长安城中,人人都知,铁灞姑一向不擅言辞,但说出口的话,怕不句句板上钉钉。
她这时一字一字,极缓极缓地说来,也像用整个铁打的身子,铁打的人品在钉着那语言的钉子,每一个字,她都可用性命来担保般。
那边那个与李浅墨同坐的老者忽一侧首,望向李浅墨,
口道:“小王八蛋!”
看来这几字已成他爱语,李浅墨不由一愣,不知他为何骂自己。
一转头,却见那老者道:“我不是说你,虽然你未尝不也是一个小王八蛋…老朽我纵横四海,本来对所谓海内英豪,早已看厌,失望久矣。怎么今天应你之约,难得动兴一来,却发觉…怎么你所认识的,居然个个都是些…他妈的…小王八蛋!”
他语出不雅,可李浅墨已明白他的心思,不由莞尔一笑。
而那边厢,索尖儿听到了铁灞姑的这一句,他那么钢铁心肠,突然间心中闸门再控制不住,几乎忍不住当场落下泪来。
…从当年妈妈凄凄惶惶地上了花轿,他就知道是为了自己…那时他还小,还指望人间多少有些公道,未尝不指望有人可以
身出来说出句什么吧…可是,没有,这世上,强权即公理,没有人敢对他说一句什么,更何况对辛无畏说上一句什么了…
没想,事隔多年后,却从几乎全不相干,一向不看自己入眼的铁灞姑嘴里听到这一句——“你娶他母亲,很卑鄙!”
辛无畏陡然
变。他第一个念头是:他一向不惹市井五义,对方居然当自己怕了他们了!
尤其是铁灞姑适才那句话
怒了他。他一生所行所为,自知惹人非议处恐多,但他才不怕那些软弱的道德的非议,如果听到,他就打垮它。但他却是头一次听到这么刚硬的非议与鄙视。
只见他面色陡沉,冷哼道:“铁女侠,请自重。如果硬要出头,叫你二哥出来,也免得四海朋友们说我欺负一个小小女娃儿。”
那边索尖儿手下的小白,见铁灞姑忽然出头,已自激动得两手小拳头紧握,这时听辛无畏居然轻侮自己敬如天神的铁灞姑是个“女娃儿”,不由得怒火直烧上来。哪怕他平时都很胆小,这时却抢声回敬道:“怕什么,你欺负女人,也不是这一次两次了。”
辛无畏面色陡然
森。他打定主意要动手,却还要故示风度。这时只见他故作洒然地一笑,回身冲赵老爷子与言家诸人及张师政、封师进几人笑道:“各位看见了,我现在都不知该怎么办了。要教训一个逆子,居然遭五义中人横拦着不许,天下可有这个道理?不知我如被迫动手,请开这位铁女侠,算不算对市井五义不敬,又算不算为老不尊,让天下英雄说我欺负了一个女娃娃。”
那边姓言的想来与市井五义有隙,只听得他一声
笑,言语也刻薄已极地道:“辛老大,你要出手只管出手,旁人不会说什么的。你是为家门之事,其实,对方未尝不也是为家门之事?说不定她与索尖儿做了什么见不得首尾的事,才背了自己兄弟,出来硬自与野汉子出头呢?”
他一语既出,那边小白已怒啐了一声:“呸!”
论起挖苦、骂架,索尖儿那些手下岂甘示弱?只听有牙齿尖利的混混接道:“没错,姓辛的出面,当然是为家门之事。他儿子哪次吃瘪,不是最后找他?嘿嘿,家门之事,说起来多正大啊?我怕只怕哪天这小子娶亲,进了
房却不行了,摆不平他媳妇,还要找他老爹出面来个御驾亲征的呢。”
他这话恶毒已甚。铁灞姑本来一向最厌别人轻口薄舌。可方才她吃了姓言的
损,虽则动怒,却心直口拙,回不出话来。这时听到索尖儿的手下马上回骂过去,生平倒是头一次觉得:那小厮轻口薄舌得…果然痛快!
辛无畏猛一肃手,他心头已然大怒,却还是貌似恭谨地道:“那好,铁女侠既要横架梁子,
手我家门之事,说不得我只好跟你个小女娃娃动下手,
后见面,再向陈淇陈二哥赔罪好了。”
他话说得光明正大,从来似给人留余地,其实给自己也留有无限余地。
可他的出手,却从来不给人留什么余地。只见他一伸手,弟子就奉过他那把成名的“辛苦刀”来,看来他言辞上虽托大,手底下却也不敢太过轻视他口中的那个女娃娃。
事已至此,无需多说,铁灞姑一探手,也从袖中探出那把铁钩子来。
然后,只见刀光与钩影齐闪,长安城中,各负一时盛名的两大好手就此动上了手。
似这般兵器相向,自然极是凶险。不出人命,也必有人重伤。
辛无畏之所以一出手就用上了刀,也自有他的算盘——他知自己与一个年纪很轻的女子动手,
后传出去,就算胜了也添不了什么光彩。如是空手,不用他成名之刀,以他所知道的铁灞姑那强悍的
子,只怕会拼出百招开外,那时再招人
笑,倒不如及早用刀,速战速决了。
只见他一刀挥出,口中却笑道:“铁女侠,如果,你接得住我出手十刀,今
,这梁子就算你架赢了。”
“可如果十刀一过…”他语气一顿,那一刀力量极大,全力劈下,“那就请再勿
手我家门中事。今
之事,也请市井五义与我辛某一样,就此忘怀吧。”
他口中说得仁义,却出其不备,趁铁灞姑听他说话之际,一刀全力当头抡下。
铁灞姑抬手一挡。只见得火光一绽,算挡住了他这一刀。
辛无畏喝了声:“好臂力!”然后,他只当自己自说自话的约定铁灞姑已经同意了般,叫了声,“还有九刀!”
说完,又是一刀当头劈下,言下之意,竟似
铁灞姑硬封硬架。
——铁灞姑在女子中,原以膂力强悍著称,她一向不服于人。哪怕对方是男人,也不愿跟对方计较什么男女不同,所以竟着了辛无畏的道儿。
若论起彼此
斗,各施身法,他两人相斗,就算铁灞姑力弱,怕也要拖到三五十招开外,辛无畏方有机得手。
不过他一开口,就叫对方“接他十刀”,且当对方默认了一般,且这十刀还是硬劈硬架。
似这般一劈一架,当然是架的人吃亏。且不论铁灞姑还是女子,就以手中兵器论,铁灞姑手里的渔钩,怎及得他辛苦刀的厚实沉重?
眼见得又一刀劈来,铁灞姑又是一挡,身子却忍不住微微一颤。
辛无畏这等劈刀式原有个名字,叫做“十轮刀”,内息运好了,一刀要比一刀沉重,对方只要连接三刀,此后就被迫闪不开身形,刀刀都要硬接硬架了。
只听他开口喝了一声,第三刀已然劈出。
他
敌深入,直到这一刀,才显出了他的本事!
只听锵然一声,这一刀接过后,铁灞姑每接一刀,就被迫后退一步。
她身陷被动,连番封挡之下,饶是她膂力惊人,却也不由得两臂发麻!
那边厢,小白眼见辛无畏凶神恶煞,一刀刀只管往铁灞姑的头上抡来,不由得一阵阵心惊
跳。
他心里默数着:…四刀、五刀、六刀、七刀…只巴望着铁灞姑可以把这十刀熬完。
到第八刀时,铁灞姑的头发已被震得散落,她一咬钢牙,咬住了散下的那绺头发,一张黑脸上已泛了白,额头上汗珠滚滚而落。
她本挡在索尖儿身前,这时连连后退,却已退到了索尖儿身后。
索尖儿早转过身,一脸专注地望着她,这时猛然心里一呆,只觉得铁灞姑咬牙噙发的姿势,实在动人。而她脸上,只见英眉炯目,面带煞气…那一刻、她竟是…那么的美…
这一句绝对不是虚誉。哪怕平
里,索尖儿觉得,自己觉得铁灞姑妩媚,那可能是出于自己独有的品味,私下的情怀。可这一时,应该无人不震惊于铁灞姑那样的美——那悍厉的,张扬的,肯坚守自己所认定要坚守的,担负自己所甘心担负的…那样一种美丽!
李浅墨想来也所思略同…
场人等,人人也是至此才惊觉,那平
看来不太一样、不太适合的女人,今
,怎么会看着竟似有那么一种…奇怪的妩媚?
且还是——别样的妩媚!
第九刀一出,铁灞姑连退三步,忍不住轻声咳出了一口血。
只见辛无畏稍一停刀,喝道:“铁女侠,何必无谓受伤?你退下吧?”
其实他也要稍事调息。这最后一刀,他输不得,铁灞姑当然也输不得。
铁灞姑却只一脸坚决,不改坚定、同样也不改鄙夷地望着他。
见到她那一显无遗的鄙夷神色,辛无畏心里其实已怒发如狂了。只听他大喝了一声,第十刀抡圆,就待劈下。
此时,不只是李浅墨,不只是索尖儿,连小白都看得出这一刀,辛无畏倾尽全力,要毕其功于一役,铁灞姑连番封挡之下,只怕再挡不住这一刀的重击了。
李浅墨还未及反应,近在身前的索尖儿方要出手,却听得小白已尖叫了一声,身子直向前冲了过来。
就在这时,李浅墨身边那老者忽啜了一大口茶,喃喃道:“老子再也忍不住了。”说着,一扭身,一只茶盏就向辛无畏劈落的刀上击去,口里只吐出一个字,“滚!”
他这一开口,空中只似打了个炸雷也似!
在场不乏高手,人人都只觉他这一声炸雷炸得自己心头忽忽一晃,那叫个心惊。只觉得脑中被雷轰了似的,一下懵了神。
言家的言语义也被震得头一昏。他们言语义、言语辞、言语新三人本是三兄弟,三兄弟个个为人都最是气量小,为被这一字猛地一吓,反应过来时,当场不由怒道:“你说什么?”
他们三人异口同声,语气森然,齐齐望向那老者。
那老者这时转过脸来,似是都不屑于跟他们说话,状似调戏地张了下口,并未吐声,只做出了个说“滚”字的口形。
言家那三人大怒,几乎同时飞身就向那老者踢去。
那老者一转过脸,却见得他
面虬髯,
刚硬,加之一双碧瞳,眸中炯炯,年纪虽老,精力正盛,当真生具异相。
太子座下的封师进与张师政也是这时才注意到他,一见之下,忍不住齐齐
变,同时伸手,要拉住那言家三兄弟,口里急道:“言兄且慢。”
可言家三兄弟一向以一身轻身功夫傲视长安,他们拉得虽快,却仍未拉住。只见三人于空中,各出一腿,已向那老者击去!
那边厢,辛无畏刀势已圆,兜头就向铁灞姑劈去。
——小白急奔之下,已快到了铁灞姑身边。可还没等他奔到,就眼见得那一刀,已状如满月般,成轮地就向铁姐姐罩去了。
他一时绝望,一时惊呆,仰面看着那把刀,人都如吓傻了般。
索尖儿情急之下,伸手一刁,把铁灞姑就往旁边一带。
可这一带,居然没有带动。
他急切之下,一抬头,却见铁灞姑双臂全力一举,就向那击下来的刀锋上挡去!
就在这时,却听得“叮”的一声,传来一声不大的脆响。接着,有茶叶在空中散开,只见一个茶盏于空中碎裂。
可就是那小小的一个茶盏,竟硬生生地
开了辛无畏“十轮刀”里最后也最凶悍的一刀!
这刀一偏,竟直砍入铁灞姑身边两尺远的地上,入地半尺。
辛无畏不可置信般,惊诧已极地望着空中犹未落尽的水珠。
索尖儿却猛然回头,望向那边,他也没看清,只见言家三兄弟痛呼一声,几乎人人抱着腿,倒飞了出去。
空中一连串地传出来“咔吧”裂响,言家三兄弟同时出手,一招之下,却人人腿骨断裂,这还是他们最负盛名的功夫。
却见那老者哈哈大笑,已立起身来。
索尖儿猛地想起李浅墨此前的话,他带着歉意的,却也带着顽皮似的,在自己大怒于无客可邀时说了这么一句:“我肯定帮你请不到辛家那么多客人,但也许,我能帮你请来一个。”
他确是只请来了一个。
——可却是这样的一个!
这时方听得张师政与封师进的惊呼:“是虬髯客!”
场之中,一时鸦雀无声。
好半天,场中都是静的,只怕一
针掉到地上都听得见。
又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得辛无畏尴尬笑道:“为了一个混小子,怎么老前辈也出面给他撑
了?”
人人都听得出,他那笑声,既惊且惧。看来他已知今
之事不可为了,却还顾着面子,还想来个
篷收场。
虬髯客懒得理他,看都未看他一眼,扭头冲李浅墨笑道:“小兄弟,我以前只道我霸道,没想这世上之人,其实原来远比我霸道——许他过生日,就不许别人死人了?”
他目无下尘,只与李浅墨笑谈,一时把赵老爷子、辛无畏、张师政、封师进这等名震长安的高手都被晾在了那里。
众人还自手足无措中,忽然虬髯客一皱眉,回过脸来,意似不解地望着场中众人。
人人都不明其意,只见他一脸不解地看着自己人等,人人都想知道他在想什么,却听得他忽开口大喝了一个字:
——“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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